“韦尔斯利小姐想必向来对男人无动于衷吧。”波利娜说,“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姑娘,很容易陷进不该存在的爱恋里,保持铁石心肠才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没人能干涉你有多少过眼云烟般的情人。但你自己是心的主宰者,可千万不能自愿送给别人。”
艾薇表示赞同,想起这位波利娜小姐被她最亲爱的兄长嫁给他的一个亲信,她的绝对忠诚让她并没有为此哭闹坚决反对。
但虽然顺从了兄长的意愿,却开始热衷于结交情人,对此拿破仑也没有伸手管束。甚至默许妹妹在别人眼里的放荡行为。
“我年纪虽然和您差不多,但毕竟也算结过婚,我想还是能给您忠告的。”波利娜突然朝右边包厢里的兄长侧了一眼,声音放低,“虽然现在兄长很喜欢您,但您绝对不要爱上他。”
“您可是执政官的亲妹妹,为什么这么说呢?”
“正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所以我非常了解他。他这个人,有时候深情得让人惊异,有时又像鹰隼般冷酷自私,就像有两副面孔,讨他喜欢的他就刻意示以热情的偏爱,厌倦了甚至连搭理都不屑于给。
上次他对歌剧院一个长相不错的女演员表示兴趣,并吩咐她晚上来杜伊勒里宫面见自己。
但当女演员精心打扮一番来赴约的时候,他又在书房处理了一整晚的政事,那可怜的姑娘脱得光光的躺在床上等到太阳出来,回去就感冒了。”
波利娜说到这的时候不禁笑出了声,惹得本就隔得不远的拿破仑朝这里望了一眼,然而似乎并不知道妹妹在议论自己,还向她们弯起嘴角微笑。
艾薇忍不住也跟着波利娜笑起来,听到她继续说:“不过我相信您很清醒,看您的样子,似乎对我的兄长完全不感兴趣。这样很好,让他一个人单恋去吧,是该有人在爱情上狠狠挫挫他的自信。”
波利娜虽然说得正中艾薇下怀,但鉴于对方是拿破仑的妹妹,自己还是说得隐晦点比较好。
她吃了半只啤梨,笑着说:“您的建议我当然听从,但像您这么贬损自己哥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有什么。”波利娜不以为然地摇头,也拿起水晶盘里的一只啤梨,“越了解他,越忍不住批判他的缺点。他的浪漫本质藏在表面的阴谋诡计中间,多少女性沦陷在他那些富于吸引的魅力里,我同样好心地提醒过这些恋爱昏头的姑娘。但无不对我嗤之以鼻,只有您瞧上去是最聪明的。”
艾薇不得不在心里摇头叹息。
这个看透一切的漂亮女孩其实也有着不逊于现代人的头脑,可惜出生在这个时代里,早早地嫁了人,受制于丈夫和兄长的禁锢之下以及外人异常的眼光里,硬生生把她的智慧消磨到最低点,让后来的人只记得更值得津津乐道的美艳与风流。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姑娘不知还有多少呢。
艾薇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当代人都认为女孩只能用来被爱,是天生的贤妻良母,却不知道她们也都有统治世界的能力。
不过这些男人们或许并不是不知道,可能只是假装不知道,并按照自己的规则和秩序来掌控着他们眼里附属者的命运。
见艾薇忽然陷入发呆,波利娜轻轻推了推她,提醒道:“韦尔斯利小姐,我们该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波利娜眼角的泪痕还未擦干净,眼眶仍是红肿得像颗桃子,引来拿破仑的取笑:“这些剧目就专门赚你这样感情丰富的姑娘的钱,作家写的时候或许还在笑,你倒哭了一水缸。”
波利娜驳他:“你自然是心比石头硬,但不能妨碍我是个正常人。”
“人的概念可不是凭借能不能流眼泪来界定的。”
“所以不是所有长得像人的都能叫人。”
这两个人应该经常这么针锋相对。但谁都知道没人比她更爱自己的哥哥。因此都将这样的摩擦视为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
波利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车窗外却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绝望的尖叫:“救命,有人堕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更,今天送上四千字,希望阅读愉快……
第40章 小金雀
那人叫得很绝望,吸引车厢内所有人往外张望,拿破仑不禁叫了声「停车」,马夫立刻听命停下。
他们走下车,看见那个站在岸边中年人满面焦急,从拿破仑的装束上立刻认出了他,匆忙地弯腰致礼后指着在水里扑腾的同伴叫道:“第一执政大人,他是效命于您轻骑兵团的一个士兵,不小心掉进河里了,请您救救他。”
“哦,天哪!”卡洛琳忍不住打开扇子捂住眼睛,不忍看到眼前这凄惨的一幕,“真是太可怜了。”
但拿破仑这次并没有带侍从,身旁只有三个年轻姑娘,后者自然没那力量去把一个成年男子拉上岸。但第一执政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脱衣去救人。
中年人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将要悲惨地溺死在水里,晃动手脚拼命挣扎,不断朝岸上发出救命的尖叫声。
“请允许我使用您的手ㆍ枪。”艾薇忽然对拿破仑说。
他有些诧异,但还是把自己的枪从腰带处取出来交给她,看着她打开保险。随即竟对准了在水里挣扎求生的士兵。
“韦尔斯利小姐!”那两个姑娘吓坏了,不知艾薇要做什么,异口同声叫住了她。
但她似乎闻所未闻,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溺水者,手指扣动了扳机,随后立刻将手ㆍ枪塞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拿破仑手里。
「啪」一声,水花四溅,子弹落入士兵身前的水面。
惊得不明所以的他愕然地看了眼岸上的人,发现他效忠的第一执政大人手里握着枪,竟要亲手杀了自己。
被枪杀的恐惧瞬间占据脑海,他吓得小腿肚的抽筋一扫而空,浑身上下充满求生的意志,手脚顿时有力量了起来。
带着这股恐惧,他一股脑游到岸边,湿漉漉地爬了上去。
他狼狈地跪在拿破仑脚下,胆怯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乞求:“我为您忠心耿耿,您为何非但不救我,还要枪毙我呢?”
拿破仑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他收起手ㆍ枪,一本正经道:“你没发现你还活着吗?”
士兵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的水珠,正不停地往地上淌。但身体安然无恙,甚至完好无损。
他确实还活着,非但没有被子弹打死,也没有淹死在水里。
“我当然不会杀任何一个忠心的下属。”拿破仑意味深长地说,迎着士兵恍然大悟的眼神,“感谢这位小姐吧,是她救了你。”
“谢谢您,我美丽的小姐,您真是我的救星。”士兵连忙转向艾薇表达谢意,却被她摇头拒绝。
“我不是你的救星,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拿破仑赞许地注视她:“不管怎么说,是你让他得以自救。”
“我不过是给了他一鞭子罢了。”艾薇不置可否,“用的还是您的鞭子。”
拿破仑不禁大笑,金发在日光下亮得耀眼:“亲爱的韦尔斯利小姐,敢不经同意就动我枪的人,您是第一个。”
“那我更希望能成为最后一位。”
他明显对她这句话很高兴,眯起蓝眼睛靠近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只要你愿意,是不是最后一位都是你说了算。”
“行了哥哥,我们该走了,您忘了吗,帕格尼尼先生还等着被您召见呢。”
波利娜见拿破仑的目光越来越沉溺,不由得出声提醒兄长,并拿肘悄悄碰了碰他。
“我竟然都忘了。韦尔斯利小姐,帕格尼尼刚从意大利远道而来,也许您也愿意见一见。”
·
然后在杜伊勒里宫的大厅,艾薇见到了传说中的小提琴天才帕格尼尼。
他年纪才二十岁不到,身高瘦瘦长长,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根纤细的柱子。
“我尊敬的第一执政大人。”他恭敬地鞠躬行礼,“感谢您百忙之中愿意接见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
“你能来巴黎,也是给我的一个大惊喜。”拿破仑用侍卫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扔进废纸篓里,“众所周知,我很喜欢音乐,所以希望能亲耳听到您的演奏。”
“音乐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感谢大人对我的赏识。”
拿破仑示意他演奏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他从随身携带的琴盒里拿出自己的命根子,手和传闻里的一模一样,能在四根弦上按出四个八度。
就像一只灵活到不可思议的蜘蛛。表情也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五官奇异地扭在一起,眉毛几乎歪成音符的姿势。
音乐就从他不断跳跃的指尖流出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波利娜更是感动到流下眼泪。
“拿破仑!”正当众人都在安静欣赏之时,门外突然闯进一道兴奋的女声,却是很不礼貌的直呼其名。
艾薇发现波利娜骤然止了眼泪,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灰绿色的瞳孔不悦地睨向来人。
但拿破仑似乎并无愠色,对来人明显的不尊重持以包容态度,反而勾唇微笑,向她伸出手臂:“我可爱的小金雀,今天怎么迟到了。”
「小金雀」这个形容词真是恰如其分,这个刚来的女士不仅个子娇小,有一头柔滑及腰的金发,穿一条鹅黄的鲜艳抹胸裙,从额饰耳环到项链无不熠熠生辉闪闪发亮,全身都像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打造。
小金雀女士像是自动忽略了屋里的其他所有人,只略了一眼正在沉浸于演奏的帕格尼尼,挽住第一执政向自己伸出的手臂,暧昧地扑入他的怀中,语气像是泡在蜜糖里:“我就知道你为了我召来了帕格尼尼,你对我真是上心。”
这时空气里陡然响起波利娜的冷笑。
她抱臂倚靠贴着百合花墙纸的墙壁,不屑地瞟了小金雀一眼,目光中的轻蔑隔着几十米远也能感觉得到。
拿破仑却没管妹妹的态度,抬头叫停了帕格尼尼:“行了,可以换首曲子了。”
说着他重新俯首,温柔地问他的小金雀:“你想听什么,尽管说。”
小金雀噘着嘴,憋住笑意:“你还记得我上次唱过的咏叹调吗?”
拿破仑了然:“当然记得。”
他看向帕格尼尼:“把魔笛演奏一遍吧,这是这位女士的心愿。”
等乐声响起的时候,小金雀竟然开口唱了起来,声音清脆欲滴,瞧上去竟像是专业的。
波利娜冷眼盯着哥哥享受的样子,侧头对艾薇低声说:“瞧拿破仑这模样,克拉拉今晚又能美美收到至少三盒珠宝。”
“这位女士名叫克拉拉吗?”
“是的,不过拿破仑可从不这么称呼她。”波利娜嘲谑地打量两人,“那是他心爱的小金雀。”
第41章 提款机
克拉拉意识到波利娜蔑视的眼神,朝这里瞄了一眼,面上同样报以不悦的表情。
看样子这两个人平日里就很不对付。不过夹在中间的拿破仑似乎并不打算偏向任何一方,一个是他心爱的妹妹,一个是正得他宠爱的小情妇,哪边都不想惹得不愉快。
于是他把克拉拉的脑袋转回来,手旁若无人地抚摸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领口,一面温柔地凑上去细嗅她身上的花香:“我美丽的小金雀,今日这曲子可符合你挑剔的心意?”
克拉拉垂下头,趴伏在他肩上撒娇:“帕格尼尼先生确实是欧洲最顶尖的乐师,但听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哦?”拿破仑与她的眼瞳对视,“那我送给你更有意思的。”
说着他附上她红嫩的耳垂,暧昧低语:“明早你到家,就会发现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躺在你的桌上。”
克拉拉兴奋地勾住他的脖子跳起来:“是那副紫宝石的流苏冠吗?”
“保密……”
这边在上演打情骂俏的爱情剧场,另一头的帕格尼尼却全然视而不见,只陶醉于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任凭美妙的乐章成为第一执政谈情说爱的背景板。
波利娜觉得很愤怒,而艾薇只觉得很尴尬。
“你看,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女人。”波利娜评价道,“我敢打赌,拿破仑对她的新鲜感不会超过两个月。”
“但她确实是个有魅力的美貌女士。”
波利娜从鼻子里哼了声:“拿破仑可不缺漂亮女孩投怀送抱,据我对他这么多年以来的了解,他喜欢有脑子的聪明姑娘,而绝非这种愚蠢狂妄的轻浮女人。更何况拿破仑一向钟情于蓝血贵族,这只小金雀不过是一个在剧院跑场子的交际花而已。”
艾薇发现这位显赫的未来公主好像特别厌恶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毫不顾忌地把这份恶意表达在脸上。自从克拉拉进来后,那副憎厌就没有消散过。
那名克拉拉也不是傻子,早就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敌意。随即,她的目光触到了角落里站着的艾薇。
她警觉地从拿破仑怀里挣脱出来,指着艾薇问:“这位小姐是谁?”
“她是来自英格兰的韦尔斯利小姐。”拿破仑替艾薇回答道。
克拉拉娇小玲珑的脸颊当即就蒙上黑云,语气酸溜溜的:“看来我对您不过是无足轻重罢了,您还是去把这份恩宠赐给别人吧。”
她本以为拿破仑会哄自己两句,没想到他本来笑意浓浓的嘴角当即下沉,语气冷冷:“克拉拉,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再提醒你一遍。”
他阴着一张脸:“你身上的华服和项链,以及你住的房子坐的马车,所得的一切哪一项不是来自我的礼物?我再警告你,别得意忘了形,这些东西并非你一人能拥有,我也可以将更多更好的赏赐给别人,你最好尽自己的本分和义务,规规矩矩当好我的情妇,别再惹我不高兴。”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情人突然变脸,克拉拉惊恐得小脸发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回过神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第一执政即将离开的衣摆,连声哀求:“请您饶恕我的出言不逊,都怪我出身低俗没有教养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计较我的无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