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臣虽少,可要是得了他们的厌恶,能叫你名声扫地,吃饭走路都不顺心。大汗宠海兰珠,至今没让她和福晋们见礼,总不能让范文程这个文臣之首寒心吧?
他可是代表所有汉臣的态度。
乌兰捂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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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宫的饮食更精致,口味更多种,像是集各地大成,想要什么都有。
先是恩和领着走了走,又被博敦盯着用完膳,喝完药,海兰珠再也忍不住困意,在榻上小憩了一会。
皇太极来的时候,入眼便是海棠春睡之景。面颊红润,小脸藏在锦被里边,恬静盖过浅淡的不安,能让人目不转睛地瞧一晌午。
他摩挲新换上的扳指,低声道:“还是瘦了些。”
“隔日把一次脉,叫太医全力研制滋补的方子。”
博敦忙点了点头。
海兰珠朦朦胧胧地醒来,察觉榻边多了一个人。
侧头望去,大汗守着她,呼吸沉稳,正在闭目养神。
眸里泛起潋滟水光,海兰珠轻轻叫了一声大汗。
皇太极睁开眼,嗓音掺杂些许沙哑:“醒了。”
扶过软枕,让她舒服地靠在枕上,继而俯下身,俊朗面容满是邀功的味道:“幼时教你的汉学师傅,本汗找到了。”
话音刚落,海兰珠久久回不过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纯然的喜悦漫上眼帘,她动了动唇,半晌涩着声音:“找到了?大汗可曾见过他?”
见她这般,皇太极只觉心化成了一滩水。
缓声说起范文程这个人,还有方才在崇政殿的对话,海兰珠呆呆看他,片刻从怔愣中回神,眼眶微微红了:“……竟有这么巧。”
是,竟有这么巧,唯有缘分可以解释,初八那日,他将范文程安排在宾客席,也当给她一个惊喜。
皇太极看不得她落泪,赶忙哄道:“先生同你近在咫尺,多的是见面的机会。养好身子最为要紧,你这副模样,岂不是叫先生担心?”
海兰珠抬眼看他,抿紧嘴唇,下一刻埋在他怀里。
“都听您的。”顿了顿,她搂住他的腰,力度越来越紧,遮住眼底深深的眷恋,“多谢大汗。”
作者有话说:
从前:君主与文臣
后来:大汗与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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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榻上人影绰绰,即便用屏风隔着,依稀可见依偎的姿态。
大汗甘愿守着格格入睡,吉雅震惊之余高兴得和什么似的,原本因为进宫高高提起的心唰一下落到实处。还在草原的时候,她、她从未见过有首领如此……
恩和站在一旁,压低声音提醒:“宠辱不惊,冷静。”
吉雅连忙照做,下意识挺起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皇太极大步出了屏风,薄唇微扬,叫恩和随他一道走。转而吩咐博敦:“格格一路辛劳,不着急同她们认熟,明日起身再说。”
“她们”的是诸位福晋,博敦笑着应了是。
吉雅这才进去,发现海兰珠倚在榻上,鬓发微乱,眼尾嫣红,肌肤在光影下透出细腻的白,嘴唇又有肿了的痕迹。
扑面而来的艳色伴随若有似无的暖香,吉雅看得呆了,倏然红了脸。
怪不得大汗说要明日,主子这个模样,哪里能够给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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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和作为汗宫总管,全天候贴身服务大汗,他从前也是娴熟弓马,上过战场的,自从转职之后,越发忍不住操心。
得知范文程是海兰珠格格的汉文师傅,他不住念叨着缘分,眉间喜色飞扬,感慨那穗络真是个好东西。
转念一想,不对啊,招待吴克善贝勒的茶盏上面,不也有一模一样的柳枝?范先生时常进宫,怎么就没发现?
他小心翼翼地提问。
皇太极低咳一声,道:“本汗不是吩咐你,招待文臣用青瓷的么。柳叶那套刻着情诗,不宜让他们瞧见。”
恩和竟不知里头还有这样的官司,片刻恍然大悟,艰难告罪道:“奴才记性不好。”
汉文他会说,也认得少许常用字,但不过是“少许”。想问问什么情诗,终究没敢开口:“……”
总觉得有挖参的危险。
皇太极:“……”
主仆俩一阵沉默。
眼前宫道通往清宁宫,想必大汗与大福晋有话要说,恩和低眉顺眼地道:“奴才这就通报大福晋。”
皇太极摆手让他滚。
远远望见清宁宫的牌匾,大福晋哲哲早已候在外边。她换下低调的靛青衣裳,一身藕白旗装衬得容颜清秀,气质尊贵端庄。
“大汗。”哲哲笑着迎了上来,想要为他解下大氅与黑狐冠帽,皇太极略一摆手,恩和便自然而然接过了活计。
哲哲脚步顿了顿,便听皇太极道:“外边冷,进去说。”
语调温和,听着并无不悦,像是不欲让她冻着,哲哲微松一口气,笑容愈发温婉,暗道自己多心。
“大汗可算来了。海兰珠刚刚入宫,我见她身形偏瘦,实在怜惜,便叫人准备了食补单子,还有上好的衣料,盛京冬日严寒,保暖实在得下功夫。”
不远处堆着如山的布料,皇太极接过纸张浏览,颔首道:“你这个做姑姑的倒是关心。”
哲哲摇摇头,轻叹一声:“海兰珠与玉儿一道长大,更是受了苦,我哪能不关心。”说着,眼底浮上忧虑,“只是海兰珠的住处,住崇政殿偏殿倒也没什么,若大臣和诸位贝勒爷劝谏,大汗岂不是为难?”
她怕是知道范文程的求见,皇太极不可置否。
瞧着却是有些动容,半晌问她:“依你看,兰儿住哪里合适?”
垂眼遮住一抹流光,哲哲轻声细语:“永福宫,衍庆宫可以住人,却有些偏远,唯有麟趾宫地方宽敞,位置也极好。但麟趾宫住着乌兰妹妹,怕是不愿和海兰珠分享……”
皇太极笑了。
俊雅面庞褪去温和,浮现说一不二的强硬,哲哲一瞬间被迷了眼,然后就听大汗道:“不必分享。离崇政殿最近的那一座,四年以来修葺完毕的宫殿,本汗赐名关雎宫——关雎宫恰恰缺一个主人。”
未尽之意谁都明白,哲哲笑容一僵,伺候的人全变了脸色。
“科尔沁太远,兰儿身子又弱,本汗思来想去,还是从父汗的汗宫出嫁为好。”浑身威势尽敛,大汗的眉目淌出温柔,旋即转为淡漠,“哲哲,你觉得如何?”
哲哲心下一沉,废了好大劲儿才维持住笑意。
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关雎宫……虽不知道关雎宫的含义,但从老汗王的汗宫出嫁,这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事!
阿娜日焦急的眼神望来,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在几近凝滞的氛围中,哲哲缓缓福身:“但凭大汗做主。”
……
皇太极前脚踏出殿门,哲哲随之软下身子。
“大福晋!”
哲哲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阿娜日的手:“大汗是不是知道我给哥哥送信,让海兰珠回科尔沁备嫁了?”
就算不出嫁妆,科尔沁必须得占一个名分,否则哪里会值!
阿娜日吃痛,连忙摇头:“大汗不会知道的!大福晋,您千万不要吓自己。”
这话一出,哲哲慢慢恢复冷静。
“派人问问关雎是什么意思,问出来了,再叫人告诉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记住,要悄悄的。”这女人性格骄纵,最是在意容貌,还拉拢了膝下有子的庶妃,她不信她忍得了。
说罢闭上眼睛,大汗真是着了魔,对海兰珠的在意让她心惊。这样的宠爱,原本同她毫无关联,可若是威胁到科尔沁,威胁到她的地位,姑侄又怎么样?
大汗头一个身具满蒙血脉的儿子,只能从玉儿肚子里出来。
想到此处,哲哲苦笑一声:“是我糊涂,一心想着海兰珠,忘记劝说大汗去厢房看看玉儿。”
阿娜日搀扶着她,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敢劝。
强扭的瓜不甜,布木布泰福晋生下四格格以后,大汗才发觉她同十四贝勒的旧事,态度全然冷了下来。从前海兰珠格格不在,邀宠或许还能成,可现在……
大福晋不要把大汗越推越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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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征多日政务堆积,且明儿就是议功朝会,皇太极回到书房不忘给海兰珠传话,让她早些睡下。
等案上的奏章见了底,他揉揉眉心,“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宫里都灭了灯。”恩和低声道。
既然晚了,再晚些也不迟,他叫兰儿给他留了枕头。
皇太极彻底没了倦意,起身抽出长卷,用笔尖蘸开浓墨,一笔一划题下“关雎宫”三个字。
——后附满文蒙文,若是加以拓印,烫金,便成宫门高高悬挂的匾额,每每进出都能看见,在晴日烈阳下闪烁金光。
废稿扔了一张又一张,终于留下一张满意的,皇太极注视良久,唤了一句“来人”。
顷刻间,殿外轮值的亲卫小跑而来。
亲卫二十出头,模样很是陌生,却长得端正精神。那双眼睛尤其亮,皇太极顿了一顿,沉声道:“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奴才鳌拜,姓瓜尔佳,”亲卫憨实一笑,“恩和总管挑中我不久,大汗亲征的时候,奴才刚刚轮值。”
“瓜尔佳氏。”皇太极来了兴趣,“费英东是你什么人?”
鳌拜答道:“费英东大人是奴才的额其克(叔叔)。”
皇太极当即说了声好。
他卷起题字,示意鳌拜接过去,“本汗有几件差事交给你。事关本汗最钟爱之人,也是你需小心侍奉的福晋……”
大汗的话间满是信任,鳌拜激动地一拱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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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崇政殿偏殿依旧亮着烛火。
博敦伺候主子沐浴,安排吉雅熟悉守夜差事,便领着侍女告退。殿内暖意融融,燃烧着上好的银丝炭,不到一个时辰,海兰珠乌发垂散,起身叫吉雅掌灯。
吉雅为她披上外裳,小声道:“格格,您睡不着吗?”
海兰珠点了点头。
垂眼瞧向手背,上面已然不剩多少冻伤的红痕。鬓角碎发抚过她挺翘的鼻尖,红润的嘴唇,盈盈眸光似漾开的春水,更似浓得化不开的墨。
“大汗方才往清宁宫去了。”海兰珠忆起博敦的话,“那是姑姑和玉儿的住处。”
她知道大汗没有过夜,批好折子便会来陪她。
她更知道这样不对,可她控制不住。
海兰珠望着成双的软枕,上绣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她轻轻问:“吉雅,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汗的目光长长久久停在我身上?”
吉雅张了张嘴,绞尽脑汁说不出话。刹那间,屏风上高大的剪影一晃,海兰珠蓦然转头,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
皇太极静静立在那儿,凤眼深不见底。
往日压抑的情绪再也掩藏不住,直至笑意倾泻而出,他柔声开口:“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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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海兰珠松开手,锦被从指缝滑落。
被揭穿的恐慌攥紧了心脏,瞳仁控制不住地泛起水光,下一瞬,白玉面颊爬上飞霞。
她怔得不知说些什么,只呆呆看向皇太极。这般放肆的言语被人撞见,还是被大汗,可他没有不悦,没有排斥,还说要、要教她。
在海兰珠看不见的角度,皇太极负在身后的双手轻颤。
心间空荡骤然被填满,从此再不会患得患失,因为他也想——
让兰儿的目光长长久久停在他身上。
一生一世,再无旁人。
“大汗。”不知过了多久,海兰珠的声音呐若蚊蝇,整张脸红了个透。
大汗早已恢复平静,闻言双目深邃,准备开启正式“教学”。
皇太极解下大氅,扔给彻底傻住的吉雅,“这第一步,便是早早入眠,不让本汗记挂。”
他像是刚沐浴完毕,额角带着些许湿气,利落地蹬开布靴,掀了锦被上床。
然后敛起笑意,沉声问她:“多晚了,嗯?”
滚烫而又炙热的温度贴近,面前是常年征战的矫健躯体,一层亵衣根本遮不住什么,胸膛起伏间,海兰珠几乎能听见他心脏的跳动。
皇太极的语调掺了严厉:“你身子弱,竟还想着熬晚,如此一来,调养岂非事倍功半。”
海兰珠慢慢低下了头。
“手脚本就寒凉,起夜也不知道穿厚些。”皇太极数落够了,示意吉雅熄灭烛火,掖好锦被,抱着她躺下。
男人的体魄高大强健,将海兰珠完完全全地笼罩,片刻,又拉过她的手伸进颈间,掌心捂住她的脚,抵上自个温热的胸腹。
“本汗教你的第二步,便是听话。”皇太极柔和了嗓音,“睡吧。”
源源不断的热度驱散微凉,海兰珠眼眶发热,在黑暗中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