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雷——李大发
时间:2022-04-25 06:56:50

  “噢?”焦闯来了精神。
  “王文佳说过张宏经常健身,他都打不过张宏。这话可能有点夸张,但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男子怎么会乖乖被人拖到窗台上扔下去呢?”马烁说道,“不光是张宏,还有他父亲张全友。哪怕被扔下去之前喊两嗓子,也有点动静。”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焦闯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除非他们当时处于昏迷状态。”马烁说道,“张宏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对!尸检报告。我一会就去问。”焦闯头也不抬地说道。
  “还有,我想带鲁娟再回趟张宏家。”马烁说道。
  “好。那咱们兵分两路,我去蹲技术科,我给你安排两个学员,你带鲁娟再回趟现场。”焦闯起身说道,“电话联系。”
  再次站到张宏家的客厅里,马烁终于感觉自己开始看到了什么。夹在两名女警员中间的鲁娟看起来苍老了二十岁。马烁不由得想起那句话:时间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时慢时快。它可以慢到十年才过一天,也可以快到一天就过了十年。
  “3月11日晚上,你和王文佳回来后,就坐在客厅里,是吗?”马烁问道。
  “是。”鲁娟回答道。
  “当时客厅有没有拉着窗帘?”
  鲁娟抬起头,困惑地看了眼马烁,又看了看窗户。
  “没有吧。”鲁娟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忘了,但我没有拉客厅窗帘的习惯。”
  马烁点点头,继续问道:“张宏回来后,给你们看了一段视频,对吧。”
  鲁娟立刻低下头,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能判断这个视频大概是什么时候拍的吗?比如几月?”
  “2月14。”鲁娟遮着脸说道。
  “你确定吗?”马烁问道。
  鲁娟捂着脸点了点头。
  “你给我指一下,视频里的你们在哪?”马烁命令道。
  鲁娟走进南侧主卧,指着双人床。
  马烁走到卧室窗边,看了看窗帘,又往外看了看,转头问鲁娟:“卧室窗帘拉上了吗?”
  “没有吧。”
  “为什么?”
  鲁娟刚要回答,忽然怔住了。
  “为什么?”马烁走到她面前。
  鲁娟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极力压抑着情绪,低声说道:“窗帘让他洗了。”
  “张宏洗的?”
  “对。”鲁娟忽然拿起梳妆台的香水,拼命向床头的婚纱照砸去,“操你妈的王八蛋,操你妈的!”
  她嘶吼着正要扔第二瓶香水的时候,被女警员按住手臂,坐在地上。房间里弥漫着五号香水的味道,相框扣在床上,背板上贴着一张类似地图的纸。
  马烁走过去查看,这是一张以地图为底手绘的路线图,用英文标注着各种英文手写的专业数据,上方写了几个字母:Le Dakar。
  “张宏参加过达喀尔拉力赛吗?”马烁转身对鲁娟问道。
  “不知道。”鲁娟明显慌了一下,“我只知道他之前出过国,我们是他回国后认识的。”
  “所以他也没和你聊过以前的事情?”
  “没有。”鲁娟低下头,“他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
  “那他为什么会把这张路书放在你们的婚纱照后面?”马烁问道,“你也没好奇过吗?”
  “他没说过,我也没问过。”鲁娟抬起头,凄苦一笑,“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马烁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他父母都去世了,家里没什么人了吧。”
  “没了。”
  “他和他父母关系怎么样?”
  “挺好啊。”
  “我查到一个张宏的治安处罚记录,是个三方的。”马烁说道,“他,他父亲和一个女的。时间大概是去年这时候,你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噢,那个啊。”鲁娟捋了捋头发,沉吟了片刻说道,“就是普通纠纷吧。这个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爸和那女的有矛盾,他是替他爸出头去了。”
  “是吗?”马烁说道,“可是记录上写的是张宏和他父亲是主要矛盾双方。”
  “那个事就说来话长了。”鲁娟有些慌乱,“那女的是干传销的,拉着他爸搞什么投资。我们知道的时候,他爸都扔进去好几万了。结果那女的还敢上门勾搭他爸。他爸也是鬼迷心窍,非要再接着投资。就这样张宏就跟他爸急了,也把那女的给打了。”
  “这么回事。”马烁点点头,“除了这个事,他和他爸还有矛盾吗?”
  “别的就没什么了。”鲁娟肯定地说道。
  “他爸后来怎么死的?”马烁问道。
  “嗯……”鲁娟看着马烁,犹豫起来。
  “怎么了?”马烁探过头问道。
  “嗯,他爸是自杀的。”鲁娟回答道。
  “自杀?”
  “他爸查出来癌症了,一查出来就是晚期。”鲁娟赶紧说道,“他爸以前在南郊肿瘤医院上过班,知道癌症晚期多惨。他这人还胆小,所以……所以……再说治这病也是无底洞,他可能还想着给儿子多留点,所以就没想开。”
  “想着给儿子多留点。”马烁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是啊。”鲁娟哽咽起来,“老爸怎么能那么想呢?我们能不管他吗?花多少钱也得治病啊!他一死,张宏也跟着丢了魂似的,就变成那样了!”
  鲁娟坐在地板上埋头哭了起来,不过在马烁看来这就是一场拙劣的表演。鲁娟这番对答证实了马烁的推测:张全友的死和张宏有关系,鲁娟至少知道一部分内情。她之所以说谎,是因为张宏继承了张全友的全部财产,而她现在又继承了张宏的全部财产。如果证实张宏害死了张全友,张宏就丧失继承权,鲁娟也失去了这笔财产。她为了保住财产,就必须隐瞒张宏和父亲的真实矛盾,以免警方产生怀疑,而这恰恰证明了她知道张宏害死了张全友。
  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做贼心虚。马烁想着,示意女警员带鲁娟出去,因为焦闯给他打来了电话。
  焦闯告诉马烁张宏尸检结果:他生前曾服用麻醉剂。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又在情理之中,解释了张宏为什么会乖乖被人扔下楼。
  焦闯立刻把啤酒罐送到技术科检验,也在罐子里检测出了麻醉剂成分。技术科对啤酒罐进行检查,发现了被蜡封住的针眼。这提啤酒被人动过了手脚。
  “家里啤酒都是谁买?”马烁看着冰箱里各种开始打蔫的食物问道。
  “我买的。”鲁娟回答道。
  “一般买多少?”
  “买一提吧。我家冰箱小。”
  “3月11号晚上,你买啤酒了吗?”
  “应该买了吧。”鲁娟说道,“每次张宏出去赌博家里肯定没酒了。如果他回来发现家里还没酒就会和我闹。所以我一般都会在他走那天买点存上。”
  马烁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睁开,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坐电梯的时候手里没拎着啤酒。”
  “我都是叫外卖送啊。送到门口,我拎进来就行了。”鲁娟回答道。
  “你和王文佳在家喝不喝酒?”
  鲁娟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喝红酒。”
  马烁让女警员带鲁娟回队部。他站在张宏家客厅的落地窗前,张宏被谋杀的过程基本拼出来了:
  3月11号,嫌疑人A潜入张宏家中,打开北卧室窗户和纱窗后离开,在门口留下做过手脚的啤酒。鲁娟和王文佳回来,将啤酒带进家中。鲁娟发现北卧室窗户打开,去关窗并留下指纹。张宏回来,威胁鲁娟签署离婚协议,鲁娟和王文佳离开。张宏如往常一样在客厅沙发旁调表喝酒,不久后昏迷。嫌疑人A再次进入张宏家中,拉上客厅窗帘,将张宏带到北卧室,将他扔下楼。
  嫌疑人A处心积虑栽赃给鲁娟和王文佳,如果不是找到了那块手表,推断出张宏是在鲁娟和王文佳走后死亡,所有证据和线索都指向了他们。
  想到这里,马烁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一个小时后,焦闯拎着两瓶可乐,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马烁面前,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
  “但是,你说的这个人能进张宏家里开窗户,为什么不把啤酒带进来?万一鲁娟没把啤酒拎进来呢?”焦闯问道。
  “他是故意的。”马烁说道,“他也许一开始打算把啤酒拿进房间,但是他在门口看到了快递送上门的啤酒,于是决定替换掉。他知道鲁娟肯定会把外卖拿进房间,说明他经常看过鲁娟这么做。”
  “经常?”
  “是的。”马烁盯着南边的那栋楼说道,“他在监视他们的生活,所以才能准确预判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是那栋吗?”焦闯也向窗外望去。
  夜幕降临,南边的楼里亮起了一片明亮的灯火。
  “2号和3号是全南户型,只有1号和4号能看到这里。”马烁说道,“单身男性,整租,短租,用别人的身份证,或者根本没找中介,直接联系房东。”
  马烁转过头,看到焦闯正在往记事本上写字。
  “我有预感,这次肯定能中。”焦闯说道。
  这时一个警员带着开锁师傅走进张宏家,焦闯让开锁师傅把门锁卸下来。
  焦闯拿着锁芯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然后对马烁说道:“你今晚有事吗?没事我带你见个人。”
 
 
第14章 
  马烁站在不足十平米的客厅里,客厅中间摆了一张折叠饭桌,桌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电火锅。
  焦闯坐在椅子上,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玩耍。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忙活着上菜,不大一会桌上摆满了肉和菜。男人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剑南春,小心翼翼地擦掉灰尘。
  小男孩玩得兴起,不断在客厅蹦跶,震得楼板直响。男人大声喝止他,小男孩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动。
  “吓唬孩子干吗!”焦闯不满地喊道。
  “楼下邻居经常找来。”男人陪着笑脸说道。
  “没事!儿子!蹦!使劲蹦!”焦闯说道,“我看今天谁敢来。”
  听到焦闯这么说,小男孩又高兴地蹦起来。
  “行了行了,越说越来劲。”男人为了不让孩子蹦,索性把他抱在怀里。
  这时女人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盆,盆里是拌好的调料。
  “谁家孩子不蹦!是不是儿子!”焦闯把男孩接到怀里,“甭理他们。咱该玩玩咱们的。”
  “孩子一蹦楼下就来找,楼下一来他就给人赔礼道歉。”女人笑着解释。
  “孩子能蹦几年?”焦闯瞪起眼睛,“有什么道歉的。耽误我儿子发育了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马烁看到男人一脸讪笑,女人看着焦闯,目光中流露复杂的目光,既有对生活的不满和委屈,也有对焦闯的赞同和仰慕。
  “来,这位警官,咱们入座吧。”男人端起酒瓶开始倒酒。
  “他开车,给他整点可乐。”焦闯指使道,“来,儿子坐我边上。”
  焦闯坐在主位,女人坐他右边,马烁坐他左边,男人坐他对面。女人殷勤地给焦闯倒酒夹菜,焦闯毫不客气,大吃大喝的样子好像这是在他家。
  酒过三巡,焦闯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直接从饭桌上递给男人。男人立刻起身双手接过,马烁这才注意到男人的右手没有大拇指。
  焦闯打了个酒嗝,指着男人对马烁说道:“你知道他谁吗?他是十年前全北京最牛逼的贼,让我给抓了。”
  马烁愕然地看向男人,他尴尬地朝自己笑了笑。马烁又看向焦闯,他不理解焦闯怎么能当着一个孩子面说他的父亲是贼。可焦闯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他依旧红光满面哈哈大笑。
  “妈的,逮他可是费了老劲了。要换别人,再过十年也没戏。”焦闯说到这还冲男人扬了扬下巴,“是不是!”
  “您老确实厉害。但我违法犯罪,早晚落入法网。”男人谦卑地说道。
  “这就对了!”焦闯拿起酒杯和女人碰了一下,“咱俩喝一个。”
  焦闯和女人喝酒的时候,男人轻轻打开纸袋,拿出三把锁芯。
  “你看看这三把锁有什么蹊跷。”焦闯淡淡地说道。
  男人像是奉了圣旨一样,立刻端着三把锁芯起身走进旁边的房间。焦闯又端起酒杯,和女人碰了一杯。
  “怎么样最近?”焦闯直勾勾地盯着女人。
  “还那样。”女人坐直了身体,脸上似笑非笑,目光飘向别处。
  焦闯点了支烟,静静地看着女人,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一会找你。”
  “嗯。”女人点了点头。
  马烁看向坐在焦闯身边的孩子,他正在专注地吃着牛丸,并没有注意到大人之间的谈话。可即便如此,马烁也如坐针毡。
  过了一会男人端着三把锁芯回来了,脸上带着狐疑的神色。
  “您说这锁怎么了?”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是问你吗?”焦闯笑着拿起筷子,眼睛盯着沸腾的火锅。
  “这三把锁都很正常啊。”
  焦闯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问道:“没有撬过的痕迹吗?”
  “没有。”男人立刻摇摇头,“全看过了,没撬过,都是钥匙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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