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亚失去了享受食物的胃口,便一边听宫瑞絮叨,一边大口把米饭和陈斯新没动过的那道菜吃完。
又等了一会儿,陶蕴终于吃完离开。辛亚也得以从陈斯新的奇怪目光中解脱,回到水天旁边坐下。
水天刚才光顾着和陶蕴说话,他还没吃完就没说什么。而是韩蕊叽叽喳喳地缠着她问说:“小亚姐,你还认识销售部那些人啊!”
“不认识。”一顿饭几乎失去辛亚对陈斯新的所有好感,她甚至不想承认他们早就见过,“我只是去蹭个桌。”
“哦。”韩蕊讪讪的,“我还以为你认识你对面那个大帅哥呢。”
辛亚没作声。
“吃别人的算抢吗?”陈斯新刚才挖完她的菜之后,幽幽说了这么一句话。
辛亚至今不知陈斯新是无意还是故意,说的话是玩笑还是挖苦。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的陈斯新,对她多半并无善意。
辛亚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陈斯新。
“嘿,想什么呢!”水天的手在辛亚眼前晃了晃,才让一直在回想的辛亚魂魄归位。
辛亚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到桌上的塑料皮文件夹:“啊,你说。”
“这是这次年庆的节目表初稿,你们好好看看。”
辛亚拿起来,从第一页开始看。当她在里面找到自己名字以后,身体骤然僵硬。
她拿起企划初稿,挎着脸问水天:“认真的吗?”
水天从容点头:“非常认真。”
“接受了吗?”水天继续问道。
“没有。”辛亚坦然说实话。
“没有也得有。”水天乐呵着,站起了身,“你们来公司这么久,还没见过公司的会场吧。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年庆那天之前,各部门都可以去那个小会场排练。”
一边要保证工作,一边要抽时间排练,辛亚忙得也没心思多想陈斯新的事儿。
可是两周后的一天,一次意外的部门聚会,让辛亚发现,陈斯新对她真的有意见。
那还是周五下午,下班前的一个小时,水天随口感慨了一句:“怎么感觉天气有点变凉了。啧,要不晚上吃顿火锅。”
顿时,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韩蕊从工位上“腾”地站起来:“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月城的吉祥如意,我馋很久了。今晚我们一起去吧!”
“我就是随便说说。”水天好笑地扶额,他侧目,问辛亚,“辛亚,你晚上有时间吗?”
“吉祥如意啊。”那家可是正宗的川蜀火锅。辛亚眼中亮晶晶的,她快速地点了好几下头,“吃辣我就有时间。”
水天再次无奈地笑了。认识的时间久了,连他都发现了,稳重如辛亚,却总在吃辣这件事像一个孩子。
“那晚上就一起去吉祥如意,我请客。”
“好耶!”韩蕊率先欢呼。
辛亚被这种情绪感染,一洗做了一下午表格的疲惫。
只是好巧不巧,他们在吉祥如意,碰见了宫瑞,陈斯新,以及之前出差,最近陆续回来的小赵和祥子。
宫瑞和水天私下关系很好。两人一碰面,说笑间就决定并做一桌。
“辛亚,韩蕊,这两位大美女可是我们部门现在的得力干将。”入了座,水天率先介绍道。
“你好,你们好。”小赵和祥子不约而同地点头打了招呼。而陈斯新,贴着桌面的手手腕未动,只是摆了摆手指。
“小赵,赵六合,我们销售部的出差小能手。祥子,严祥,我们销售部的吉祥物。” 宫瑞一个一个地介绍,“陈斯新,总部派来的采销监理。”
陈斯新一反常态地安静地不像样子,气氛到这里居然突然冷下来。
宫瑞察觉到陈斯新忽然的意兴阑珊,可他也惹不起这位空降的老总的兄弟。拿过笔和菜单,就当没事儿人似的跟水天讨论起点什么菜。
余下众人简单交谈几句,就统一去外面调料区调火锅酱料去了。
只是回来再坐下,每个人心里都对一份微妙产生无限联想。
原本因为水天和宫瑞热络攀谈,进了雅间后陈斯新,小赵和祥子依次坐在了宫瑞的右手边,而辛亚韩蕊依次坐在了水天的左手边。
可等水天宫瑞定好点的菜,也调了酱料从外面回来,却发现水天的位子被陈斯新给占了。
水天挑眉,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宫瑞。
宫瑞回以一个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无辜眼神。
当然,辛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而陈斯新坐在她旁边之后居然慢慢恢复了笑模样,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更加微妙了。
谁都没想到这顿饭能吃成这样,宫瑞有些头疼,他怕这个空降兵惹出什么乱子。
“呦,瞧我,光顾着琢磨吃的了。第一次见,总得说说话才能熟悉熟悉。赵儿,去坐韩蕊边上去。你就比她大一届,年轻人,有话聊,好好照顾人家。”
赵六合虽然本身精气神十足,但是因为工作原因,见的客户多,累心的场合遇见的就多。所以能没什么负担地坐韩蕊旁边好好吃饭,赵六合求之不得。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看起来一切都发生的水到渠成,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分明时不时在她和陈斯新身上流连。
想都不用想,他们心里都是怎么猜想她和陈斯新的。
辛亚从身后的椅背上拿下自己的单肩银链包,从里面取了一枚一元的硬币。
她放在桌面上,摁着硬币移到陈斯新面前。
“嗯?”陈斯新投以奇怪的目光。
“咳。”辛亚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想了想,只有这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陈斯新看着那枚一元钱,疑惑地问。
“那天你在店里的消费是三十六块八。你管我要了手机号,却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也没再去店里。我在景森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找了你六十三,我是按三十七给你算的。不是我不想给你找,我当时身上真没有两毛的零钱。”
辛亚边解释,边在心里感叹,真没想到现在年轻人里也有会因为两毛钱斤斤计较成这种程度的。
“我今天忽然想明白了。上次你舔勺吃我的菜,也是为了故意恶心我。今天我把差价补给你,不止两毛,我给你一块。不求别的,就,拜托你以后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正常的对待我。”
“你到底说什么呢?”陈斯新忍不住辩解,“什么两毛一块的,我还差那两毛?”
辛亚低低冷笑:“不差那两毛刚才为什么偷偷往我酱料里兑饮料?”
陈斯新得意了好半天的笑蓦然僵在脸上。
他以为他做的非常隐蔽,原来她都知道。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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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陈斯新多少有些心里发虚,“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往你酱料里放饮料。”
“哎哎哎!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水天向来温润,连看热闹都和和气气的,语气并不让人难受,“可别是我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坐在了不该坐在的位置上。”
水天这一挑明,其余的人倒是好过了。毕竟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辛亚浅浅喝了口麦茶,笑说:“陈监理非说他调的酱料一定比我的好吃,我不信,叫他两种都尝尝。尝过了如果还是觉得他的那份好吃,这一块钱就是他的了。”
宫瑞的目光落在两碗调料上。辛亚那碗调料浮着一层厚厚的辣椒油,除此之外两人的调料内容物也看不出大区别。
“那斯新若是输了呢?”宫瑞问说。
辛亚噙着人畜无害的笑,温柔说道:“若是陈监理输了,说明我做的酱料更对他的口味。认可难得,到时候就请陈监理把我调的这碗酱料都吃掉,我另调一碗。”
陈斯新闻言,发自内心地一笑。
她倒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
赌注不大,但是在场的不明就里都图个热闹,纷纷催促陈斯新快涮点什么尝尝。
纤长的手指将她那碗辣椒调料托起,辛亚优雅地放在陈斯新面前:“请。”
他面前的汤锅烧得正沸,正是可以涮肉涮菜的火候。
陈斯新尴尬地咳了咳。
辛亚这招让他真的难做。
一块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自顾自地做了这个赌局,摊开在所有人面前,让他完全没有退路。
不论他如何选择,他总是要尝一口她那碗调料。
那碗他趁她中途去挑收费饮料,放在料理台最边上的,被他添了店里免费散装果汁的酱料。
陈斯新摸了摸鼻子。
他骑虎难下。
“我输了!”陈斯新左思右想后放弃般地说道,“我认输。”
各种意义上,他已经输了。
把辛亚的那碗辣椒酱料一只手握住,右手拿着一枚瓷勺,陈斯新的表情严肃地仿佛他是要去慷慨赴死,一勺子就要挖下去。
突然间,那碗酱料的上方多了一只手指纤细的手。
辛亚摸着酱料碗的边缘,轻轻转了转,果然陈斯新的手顿时松了劲儿。
“好啦好啦,还给我吧。”辛亚把她的酱料碗拿回来,用勺子舀出一勺,放在碟子里。
从自己的汤锅里捞出之前下的一片蘑菇,蘸了蘸,吹了吹,一口吃掉。
陈斯新瞠目结舌。她居然能吃得下去?
这回就连小赵和祥子都看不下去了,连连笑叹陈斯新的样子,仿佛辛亚此刻不是在吃蘑菇,而是在胸口碎大石。
“你!”陈斯新用表情向辛亚展现了他对她口味怪异程度的惊讶。
辛亚从容地夹了一筷牛肚丝,涮了涮,蘸了酱吃掉。
陈斯新终于反应过来。
“耍我是吧。”
辛亚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酱料碗边缘轻轻敲了敲:“如果真放了饮料,换做是你,你会吃?”
“更何况是你先动的手。”辛亚敛了笑容,“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但是你要么跟我直说,要么别用这种方式。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你太浪费了。”
陈斯新被教育一通,心里有些堵。
明明源头是她不对,怎么现在变成自己小肚鸡肠,浪费食物了。
陈斯新还有今天是两个部门想要出来放松的意识,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没追着争论。
好在,辛亚并不是愿意糊里糊涂的人。
水天和宫瑞私下里总是不醉不归,两人到酣处居然一边聊天一边唱起歌来。
小赵和祥子都能喝,韩蕊意外的也是个有酒量的。
三个年龄相仿的人有说有笑,早就将之前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吉祥如意的大门外,细雨连绵。陈斯新一个人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望着雨帘抽着烟。
“又是下雨天啊。”
陈斯新回头,辛亚托着一玻璃碗的冰淇淋,拿着勺子出现在他身后。
“嗯。”辛亚久久没搭话,陈斯新又说,“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辛亚淡淡一笑:“当然记得。大晚上你突然出现,我……”
陈斯新抢先说道:“你还以为我是坏人。”
辛亚并未否认,只是吃了勺冰淇淋。
“现在还觉得我是坏人吗?”陈斯新随口一问。
辛亚望着陈斯新的脸,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不确定。”辛亚语气平淡,“但是你觉得,我是坏人。”
被人指出,陈斯新不觉尴尬。
辛亚很认真地看着陈斯新的眼睛:“我并不完美,优点很多,缺点也不少。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几次,为什么这么对待我。”
“想不出?”陈斯新冷冷地看过去。
“想不出。”辛亚把空碗放在窗台上,郑重地说,“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陈斯新同样以认真的目光回看辛亚:“那就算了。”
有些人。有些事。
如果自己意识不到自己做的事情不对,那么被别人指出,不对的人就会变成指出的那个人。
陈斯新没看到垃圾桶。他掐灭烟蒂,扔到了雨里。一声不吭,站直了就要进店里去。
“站住。”辛亚抱着手臂,一改往日的平和,她冷言道,“脾气再好,也架不住你这样的薄待。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看我不顺眼。”
辛亚这番话,说到了陈斯新心坎里。
他原也不是遮遮掩掩自己喜好的人。她对她存有几分好感,才磨磨唧唧地,做出的事情都有点不像自己。
“别说,你现在这个姿势动作和那天还挺像。”
辛亚投去探究的目光:“哪天?”
“放假前一天。地铁站。”陈斯新玩味地说,“你在,插老人的队?”
“啊!”辛亚恍然大悟,“那一天!”
陈斯新对辛亚有些不屑。
通过她的表情,他清楚,她其实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所以,你觉得那天我真的插了队,都是我的问题?”辛亚反问道。
“难道不是?”
“我一次问清楚,还有别的事吗?让你对我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