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于景景一下崩溃地痛哭起着,哭得肩膀耸动,无助又可怜。
……
于母挂了女儿电话,气得不行,仿佛全身上下都冒着火。
于父不敢惹现在火冒三丈的妻子,只敢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都是你。”于母将怒火转移,“都是你,从小把景景惯得这样,野得不行。”
于父讪笑:“女儿都是拿来疼的嘛。”
“你再出声!”于母凶了一声。
于父立马闭嘴。
气消了一半,于母才冷冰冰地说:“现在订票去中海。”
“去中海干嘛?”
于母眉毛倒竖:“景景不肯回家,咱俩去将她绑回来呀,我还不信制不了她了。”
于父想劝劝妻子不要冲动,但见妻子这个样子,瞬间默了声音。
他估计一开口,就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由于高铁火车都临时无票了,于家父母买了大巴的票。
于母这个人十分有效率,当天订了次日的票,当晚收拾行李,翌日一早出发。
发车不久,于父就倒头睡了过去。
于母闲下无聊,看见旁边座椅的女人在拿手机看电视剧。
那个女人与自己年龄相若,烫了一头好看的卷发,而且看的电视剧还是自己正在追的。
于母见了,一下子来了亲切感,主动搭话。
“哎,你也看这电视剧呀,我也在看呀。”
卷发女人惊讶地哦了声:“那么巧呀。”
“害,可不么。”说着,于母看了眼卷发女人旁边座位的男人,问,“你和你老公一起?”
卷发女人很热情,笑着说:“对呀,刚和他老公去旅游,女儿回家了,我们赶着回家见女儿呢。”
于母一脸羡慕:“真好呀,女儿还知道回家,我女儿死都不肯回家,我和我老公现在去找她呢。”
只听卷发女人叹了声,说:“我和我老公呀都挺顺着她的,要不要回家从来不强迫,不过她现在能回家是皆大欢喜的。”
于母同意地点头,又问:“对了,你女儿是做什么的呀。”
卷发女人还挺骄傲地说:“我女儿是当医院的,还是援非医疗队的医生呢。”
“援非?去非洲当医生呀?”
“对呀。”
“哎呦,那条件太艰苦了吧。”于母皱眉。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女儿要去,我们做父母的能有什么办法呀,”卷发女人一脸无奈。
“也是呀。”于母叹气,“儿女大了,管不住了。”
“那你女儿是做什么的呀?”卷发女人问。
于母笑笑摇头道:“没个正经工作,说是当摄影师,也没拍出个名堂来,还谈了个战地记者男朋友,简直要气死我。”
“战地记者呀,那确实不太好呀。”
“可不么。”说到女儿,于母就来气,“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真的是。”
卷发女人好笑:“你别气嘛,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俩再操心也没用。”
“话是这个理,可是……”于母一下子噎住,话到喉咙又咽了回来。
算了,多说也是徒生气愤。
“不过你女儿至少有个喜欢的人。”卷发女人悠悠叹道,“我女儿,我都不知道她想干嘛,老大不小了,男朋友也没一个。”
谈到这个问题,于母眼睛一亮。
“你女儿什么条件呀,我有个侄子,人长得高高帅帅,研究生,现在在国企上班,还是管理岗,人也有三十多了,年轻有为。”
给人说媒是于母这几年茶余饭后和大妈们闲聊时练就的本事。
“我女儿呀,研究生毕业,三甲医院上班,人长得水灵,还可以吧。”
于母笑道:“那可以欸,我觉得有戏欸,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卷发女人道:“于景景。”
闻言,于母瞪大眼睛,惊愕道:“于景景?”
“怎么了?”卷发女人微觉诧异。
于母顿时哈哈大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呀,你猜怎么着,我女儿也叫于景景。”
“真的?那也太巧了吧,”卷发女人感到不可思议。
正当两个女人沉浸在女人同名同姓的巧合之中时,她们感觉到天旋地转,整车的人都被颠了起来,慌乱的惊叫似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行驶在公路上的大巴撞断了路边护栏,侧翻着掉下山崖口,一声巨响后,山间一片寂静。
……
这夜,中海市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于景景发了烧,刚吃了退烧药躺到床上休息。
床头柜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于景景以为是诈骗或推销的电话,想都没想,直接挂了。
挂了之后,不一会儿又打了过来。
通常诈骗或推销,挂了就不太会再打来,于是于景景想应该是有人找她。
她接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说她父母意外身亡了,让她尽快过去认领尸体。
于景景疯了一样破口大骂:“你爸妈才意外去世了呢,你才要去认领尸体,有病!”
于景景啪一声挂了电话。
“有病。”于景景气愤地说。
但那一刹那,她脑海间似乎闪过一丝不太好的想法。她不由心底腾起一点恐惧。
她竟鬼使神差地打了母亲的电话,没通,又打了父亲的,也没通。
她连续不间断地给父母轮流打电话,没了一个能打通。
于景景慌了。
她双手颤抖地去搜索最近发现的车祸事故新闻,果不其然看到一则昨天下午发生的大巴侧翻下山的新闻。
这时,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又打来了。
于景景急忙地接了。
电话挂断之后,于景景哭得喘不上气,心像裂开一样痛。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样呢。
明明不久前母亲还中气十足地骂自己,怎么就突然去了呢,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于景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加之还发着烧,整个人像一点力气都没有,站都站不稳,扑通一下就倒在地上。
彼时,窗外的雷声轰鸣,白色的闪电时不时闪过。大雨倾盆倒下,哗啦啦地下了好久好久。
窗外雷雨的声音仿佛能掩盖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
于景景是顶着发烧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在看到尸体之前,于景景心里在想,这也许是父母的恶作剧,为的就是让她回家,让她分手。
然而当她真真正正看到父母的遗体时,于景景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想哭,却发现自己失了声,像个哑巴一样咦吖地发不出声音,但她的眼睛却无声无息地砸落,不间断地落下。
尸体火化后,于景景抱着父母的骨灰盒,像个没了魂魄的人一样坐上回家的火车。
车窗外的风景旖旎,晃眼而过,让人留恋,然此刻的于景景无心欣赏。她默默地抱着骨灰盒,呆呆地垂着头。
下车后,她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悲慽的神情化为一抹极淡的笑容。
“爸,妈,我回家了,我带着你们回来了。”
她边走边自言自语:“我早该听你们的话,回老家考公务员,安分地上班,这样的话,不用租房,住家里,每天下班回到家可以吃到妈妈做的饭菜,晚上可以和爸爸侃大山,多好呀。”
“如果我懂事一点,多听听你们的话,你们或许就不会为了去中海找我而坐上那辆大巴,这样你们也不会去了。”
“都怪我,是我害死你们的,你们一定恨死我了,一定觉得我是个不孝女。”
于景景这样抱着骨灰盒,自言自语,像一具行尸走肉。路人看到都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都不敢走近,只敢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
第47章 空袭
伊德列,喀达城。
陆时遇已经好长时间没接到过于景景的电话了,有两个多月了吧,他不敢打电话给于景景,生怕打扰到她的生活,只能每天都等着于景景的电话。
只是已经隔了那么长时间,于景景一个电话都没来,他心里还些担心。
正想着,手机就响了。
他急忙掏出手机来看,看到来电显示是于景景,脸上的笑容压不住。
他乐呵呵地接过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于景景潺弱而无力的声音。
“陆时遇……”
听到于景景这样的声音,陆时遇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神情冷肃起来。
“陆时遇。”于景景又唤他。
“嗯?”
于景景语气不悲不喜:“很抱歉那么久才给你打电话,这些日子我都在处理我爸妈的身后事,没顾得上你。”
“你爸妈……”陆时遇神色瞬间暗下来,眉头深锁起来。
于景景没说话。
此时此刻,陆时遇恨不得自己立马出现在于景景身边,只可惜……
“对不起。”陆时遇满心愧疚,“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于景景语气极淡:“这又不是你的错。”
说着,于景景自嘲一笑,又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听我妈的话和你分手,回老家,她和我爸就不会来中海,也不会坐上那辆大巴,都是我造成的。”
这字字句句像一把刀子一样插在陆时遇的心口处,他痛得快呼吸不过来,眼圈骤然发红,擎着泪水。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于景景摇头叹道,语气弱得像快不行了。
陆时遇压抑到极致,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种痛苦而无奈的感觉最折磨人了。
“陆时遇,要没什么就先这样了,你自己保重。”
陆时遇带着很重的鼻音嗯了声。
电话挂断,陆时遇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哭声隐忍,握紧的拳头咬在嘴里迫停自己不能哭出声,一直到留下一道带血渍的牙印才松口。
哭过之后,陆时遇接到了前往哈亚城工作的消息。
哈亚城即将开战,各国记者都到那里进行实时播报与采访。当天接到任何后,陆时遇就和同事赶了过去。
哈亚城的战事持续了一周。
在过去的一周内有大大小小的开火,死伤不知,而城中内外的市民终日活在战火的阴霾之下,惶惶不安地度日。
陆时遇和同事穿梭在战区,战壕,白天冒着枪林弹雨,爆弹轰炸地去拍摄,直播,采访,晚上灰头土脸地写着新闻稿。
各种残肢,血肉,泪水,控拆充斥在陆时遇的大脑里,日复一日。
没完没了的战争让人厌烦,那一刻,陆时遇想到了于景景。
战地记者是他的工作,他想做好这份工作,将最真实的战争还原给世人,只是现在他不想了,他只想回到于景景身边……
战争一旦开始了,轻易不会停下,反反复复的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谁都不知道。
虽然于景景愿意等他,他又是否能心安理得地让于景景一直等?
在于景景双亲去世,最痛苦艰难,最需要人的时候,自己却远在异国他乡,不能给于景景一点点安慰与照顾。
这是他人生一大遗憾。
他无法想像自己如果一直在伊德列,而于景景在国内等他,自己会错过多少,造成多少遗憾。
有些事,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他不想和于景景错过,所以,他决定回去。
于景景值得他放弃一切。
哈亚城息战那天,陆时遇向国内提交了归国申请。
中海电视台那边很快就批了。
那夜,陆时遇的师傅打电话过来,问到了选择是否后悔的问题。
陆时遇只是笑了笑。
在他眼中,不管人生怎么选择最后都是后悔的,既然都会后悔,那一开始就应该随着自己心意。
他的心意就是于景景。
……
在回国那天,已然息战的哈亚城却遭到叛军的暗中攻击。
前往机场的路上,陆时遇被误伤,中了枪。
如果不是当时路过的维和军人救了他,他估计已经死在哈亚城战区了。
在医院将养枪伤时,那个救他的维和军人来看过他。
陆时遇除了感谢就只有感谢了,所以在住院其间,他去了维和部队驻地去当面感谢那个救他的维和军人。
由于受伤误了回国的飞机,陆时遇又重新订了票回去。
为了早一些回国看到于景景,陆时遇订的是最高的一班飞机,是凌晨飞的,因此,他晚上就已经到了机场。
当他迈步走进机场大厅时,眼前闪过的身影让他惊愕在原地。
陆时遇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睛再去看,那个长发飘飘,穿着棕色长风衣的女子不是于景景又是谁。
陆时遇冲她大喊:“于景景。”
他的嗓门很大,整个机场大厅的人都听见了,都诧异地扭头看过去,余音还回荡在大厅里。
蓦然被喊了名字,于景景循声看过,只见陆时遇站在人群中,双眼像星辰般耀眼,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自己。
于景景脸色微变。她刚下飞机走到机场大厅就看到了陆时遇,这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然而此时,陆时遇已经穿过人群去拥抱于景景了。
于景景有些失神,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但那个拥抱很温暖,很熟悉,是她曾经恋恋不舍的拥抱。
“景景,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时遇松开了于景景,眉眼皆是惊喜的笑意。
“我来找你……”于景景神色淡淡。
从于景景的脸色,陆时遇似乎察觉到不太对劲儿。
他敛去笑容,语气却温和地说:“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于景景微不可闻地嗯了声,静静道,“我来伊德列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说分手的……”
陆时遇愣怔。
于景景低头,不敢看他:“我不想在电话和你说分手,讲不清楚,所以我过来了伊德列,想当面和你说清楚。”
“景景。”陆时遇皱着眉,握着她的手,轻唤他,还是在恳求。
于景景抽出自己的手,摇头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我父母已经死了,我失去了亲人,我不想我的另一半一直处于危险当中,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我不敢再去想了,再说了,父母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了,我也不想我喜欢的人离我千里之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办法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