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藏韫动了怒,若不是几位老师跟他细数温儿做的桩桩件件,他都不止弟弟成了这个样子。
“这次你必须去。”略带威严的声音打破兄弟二人的争闹,穿着素青服的中年人跨过门槛看着脸上满带着不服气的幼子,板着脸道。
热闹
夕阳西下,余晖洋洋洒洒天气好心情也好,更遑论这入学季是个盛大的活动,这条街上的小贩都转了个盆满钵满的。今天收摊的人们都热情的互相招呼,热切的氛围由外而内。
“你这是怎么了?”妇人心思细,看着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女儿,跟着人大户人家的孩子玩,她也提心吊胆的。
“娘,你说妹妹过得好不好?”栗禾抬头问她娘,她娘生的多,根本照顾不来那么多孩子,她那个妹妹放在乡下养,接回来也只会哭,却一转眼去了王府。看她锦衣玉食的样子,她,她便忍不住地攥紧拳头。
“给人当下人哪有舒服的,前天大娘还跟我说谁家孩子去当了丫头过几个月就只剩下尸体了。
那个丫头可能就是生来克她的,自从她生下来她便哪哪都不顺,现在送走了还来膈应她。
“可,可万一过得好呢?”那群小孩子里有几个人生的俊俏极了,像极了话本里的翩翩公子。
“你这是怎么了?”妇人觉得这孩子今天定是受了刺激,“是不是那个大小姐给你脸色看了,人家是大小姐,都娇惯些的,咱们家只是普通人家,免不了要让着她的,我也不想的只是家里……”
栗禾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些无动于衷,甚至愤怒,生气,“你们明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要生我下来受苦,吃的,穿的,用的,每一样比人家好?”
妇人听着这些诛心之言,却无力反驳,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庞若是生在高门大户将来定能谋的一个好的亲事,何至于现在这样,惶惶不安。
这个夜晚,她们家注定平静不了。一条疤,生生地被撕开了,每个人都鲜血淋漓的。
“哥哥,余家我一定要去吗?你跟舅舅说一下吧,我实在是不想去。”徐舟舟这些年胆子大得很,什么事都敢做,只是有次碰上了自家舅舅,被不留痕迹地教育了一顿,许是孩子直觉敏感,她现在心里是有点怵这个舅舅的。
“你自己去同他说。若是他同意,我也不会强压着。”徐中洲也是知道自己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会怕舅舅,心里也是高兴的,至少还知道什么不能碰不是。
“我不管,今天晚上这饭我是不吃了。”她一时气急,横行霸道惯了,头一次有人这么压着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若是那些个不长眼的她腰间的鞭子早就教他们怎么做人了。背靠徐府,她能揍的人可多了。
可偏偏这次遇到了对手,她愈想愈气,眼眶里也不自觉的蓄起了水池一颗一颗豆大的珠子往下掉,受尽了委屈委屈的样子。
徐中洲看她那委屈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的,只是舟舟本性骄纵跋扈,家里常常有被其连累的人上门哭诉本就很大地影响到了府里的名声更何况不止民间还有许多官家子弟被她教训伤及,上门讨要说法,若不是家中仅剩妹妹侍奉在前,族中才没有太大的说法。这妹妹怕是早就挨了家法。
“你以为你喊喊绝食就有人向你妥协了吗?”这种风气迟早害了徐家,他是不会助长的。
“你不是我哥哥,你跟舅舅越来越像了。跟我们一点也不亲。”徐舟舟气极,什么亲生哥哥过继去了舅舅那里就把舅舅的绝情学了十成十,怒火中烧,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听到这话,徐中洲一时愣了,这话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摆明了是要让他与他们家离心。
“虽然我过继了洲儿,可我也没拦着你喊他哥哥,也没拦着他来看你。”徐言真同自己的姐姐姐夫一同进来。
身型笔挺,眉目如剑眼带笑意,肆谑之意明显,薄薄的嘴唇还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如高山上的松柏不能直视。话语轻飘飘地传来却想利剑割开了那层障目。
徐中洲一看父母在舅舅面前矮了一头的样子,于心不忍,只是舅舅说的对,虽然他过继给了舅舅,但舅舅从未强迫他改称呼甚至随他来往两府之间,从未阻止,这些流言传出的时候就该遏止,怎能放任不管,此乃大忌。
“舅…舅舅…”看到徐言真的人,徐舟舟已经软了三分,再加上摆在明面上的道理,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我就非要去余家不可吗?”她还想再挣扎一下。
“那难不成等你把徐家变成第二个余家吗?”看着执迷不悟的外甥女徐言真直言不讳,“更何况圣人之师教你也没有委屈你吧。”
□□幅本来低着的头灰暗的神色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可担圣人之师这个名称的可只有那位唐老先生啊。想到某些事情,明亮的神色瞬间又暗了下来。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徐言真招呼徐中洲走人。
徐舟舟看着父亲神色的变化大概知道那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也不敢放肆了。表面答应了此事,心里怎么想的也没人管了。
“舟舟被宠坏了,趁这次机会刚好把性子扭一下。”
二人走在夜晚的道路上,略显安静,沿途客栈里的酒气人声偶尔传来也不显得寂静,徐言真说的徐中洲也知道。方才一力促成此事,他何尝不知道父母刚才躲在檐下不吭声,只想着让自己一人之力说服妹妹。
“嗯……”
良久的沉默都没有让两人不自然,徐中洲看看天色,夜幕即将高垂,“早点回去吧。”加快了脚步。
徐言晚收到徐家来信和束修礼的时候内心波动加大,她出身徐家旁支,父亲不过五品官,徐家嫡系出了徐言真这个妖孽,小小年纪之时便已夺得帝王的宠信直至如今早已位极人臣。徐家一派欣欣向荣与余家这个落日余晖形成鲜明对比。
两家鲜少来往,徐家这次巴巴地送礼过来定是有所求,她展信看到落款盖着徐言真的私章联合这些礼一部分是束修礼一部分是给她的节礼表之前的失敬。
唐先生在这也怪不的徐家会送礼过来,徐言真当年也是唐先生一手教出来的,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现在已经是铮铮的国之栋梁。
徐言晚起身前往浮生院,这些事情要先跟老太君说一声,在打发人跟秦姨娘打个招呼,有些事情她已经不能插手了,一个姨娘出来接待高门贵府,是对贵人的轻浮,有些礼数秦姨娘也是要知道的。
浮生院内,坐着听了一会儿的徐言晚这才知道原来赵府也要送一位公子过来,问了句是谁,那边赵府也是送了信和一点礼过来。说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幼子。
这两家送的可都是京都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成天上街打架斗殴,听说双方还曾经结过梁子。
这两家的孩子一送来府里怕是要热闹很久了。
第 38 章
天色将暗,禄禄的人群顺着人流分散,沁人心脾的桂香若有若无地在肺腑中吞吐,凉风拂面还未冲散人群对刚才那酣畅淋漓的比赛的回味。
“那个北五十可真是风度翩翩,怎么说来着,那群婆娘整体嚷嚷着君子大概就长这样了吧。”
“哟,这位大哥您也觉得北五十有君子之风吧,那可是赵氏子弟呢。赵家几代清流,个个都是有内涵之人呐。”
“原来是赵家的啊,我大清早每次路过赵府都能听到他们诵读声,家世都这么好了还刻苦读书,哪像我家那个还没坐到一刻钟呢便想着往外跑了。”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七号,长得也是眉清目秀,气质非凡。”
“谈吐间还有些淡然,气定神闲的很。完全游刃有余的样子,我看明天的第三轮的前五肯定有他。”
“看他讲话如此斯文,定是个江南人,不是咱们京都的,”那人看看周围故意大声了些,“最重要的是他脚下那双云锦鞋咱们京都还没有呢,江南那里也紧俏得很,我有个亲戚在江南上次回来特地拿来让我长长见识呢。”
周围人都竖起耳朵听得分明,那犹豫的李哥和为人乐善的秀才也在其中,李哥听着周围都是对自家孩子不肯好好读书的埋怨,现在只能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榜上有名光祖耀祖。
他对着秀才叹气,“若不是先生带我来看了,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贝儿不干活手捧着书的。”
秀才看李哥是真的下了决心,愿意让那孩子读书,便开口道,“贝儿是有天赋的,她对于书理的认知速度比以前的我快多了,我若是有这般天赋是不止于一个秀才的。贝儿反而不能继续学,我怎么忍心呢?”
到了村里,二人便分道回了家。
晚上坐在炕上,李哥梗着脖子跟妻子说道:“我要让贝儿念书,你以后少让贝儿干活。”
李氏面色涨红,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说出来,眼里含泪,最终只是应了一句:“好。”
李哥应面子梗着没去看李氏,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一番内情,但听到李氏一声好还是有些歉疚地揽着她入睡。
快睡着的时候,李氏听到自家男人的长叹和模糊不清的话,“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在里面侃侃而谈,从容自信的样子,我也希望哪天我们的贝儿也能这样,家里苦些我便多做些好了。”
床前倒影着点点槐树高大的枝茂,窗外月影珊澜,饱寄了不知几许的期待。
康乐王府里,浮生院里久违的后院所有姨娘都聚在了一起,老太君和徐言晚一起说了赵家徐家子弟将来府里与家中子弟一起学习的事情。
“可是那个文中泰斗的赵氏?”徐言晚只接到了徐氏的来信,徐家嫡支在信中表现得异常亲近,言明之前是家中刁奴欺上瞒下不知节礼备的如此不齐整,送来了厚礼作为补偿。
“那赵氏家里的哪个不是桃李满天下,竟还往我们家送子弟怕是脑子发昏了。”眉姨娘知道的多,想显摆给秦姨娘看看。
“眉氏,我看你是越发的不知道规矩了,赵氏那是文官世家,可是你能随便开口编排的吗?以后传出去丢的可是整个王府的脸面。”
老太君严肃地看着眉姨娘,开口便是编排世家,眼里还有什么规矩国法。
“晚儿啊,该管教还是要管教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治家不严呢?”
秦姨娘有些嘲讽的看着眉姨娘,光长得好看了,却没带什么脑子,夫人么?秦姨娘的目光对上徐氏淡然的神色,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哼,不过是假清高罢了,秦姨娘一时不敢直视低头心里想到。
“徐家和赵家过来冲着的是唐老先生的面子,可不是王府的面子,可王府若是做的不好,伤的却是王府的面子与人情。”余清缨坐在描金雕凤的镜子前同为她疏松发髻的大丫鬟说道。
“可这赵家自个儿都有私塾的怎么非往咱们这里送?”金子好奇得很。
“唐先生有大才乃帝师。”余清缨朱红似樱桃的小嘴轻轻吐出一句话却把金子吓得不轻。
“帝...师?”金子捂住吃惊的嘴,那不就是皇帝的老师。可是这种消息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自从小姐清醒过来了以后,像一颗蒙尘的珍珠,每接触一次便能看到她身上莹润的光泽。
“只是,我们的学堂估计要来新的人了。”余清缨凭着上辈子的记忆知道金子是个守口如瓶的,才透露一些给她知道。
但不能知道的太多,人一旦知道的太多容易膨胀,虽然金子上辈子一直是个好的,但她当时也见过太多浮在空中之人,掉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从前的她不够聪慧,可她现在会汲取以前的教训。圆溜溜的眼睛透过铜镜看向金子正在忙碌的身影,眸光深邃。
徐兰溪,小名舟舟,一代能臣徐中洲的妹妹,也是潇洒有为,一生未娶无数女子心中的白月光徐相,徐清远,治世之才,博学多知,腹有诗书气自华也就罢了偏偏还长得好看。
勾走了京都富门里不知多少姑娘的芳心。
此女出身富贵,家靠嫡支,自幼目中无人,身边有两个跟班跟着一起走街串巷,斗鸡走狗,还舞得一手鞭子,能抽的人近不了身。
“赵藏温那个可是街上有名的世家子弟,赵氏的好名声都因他而好坏参半了。”连金子这个大门不出的丫鬟都知道,这位赵氏子弟的名声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远扬了。
赵府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赵家就两个宝贝嫡子,赵家以文入仕,每代必有一位入翰林,长子赵藏蕴早就展现了他在文道方面的天赋,次子便被忽略多年,当大人有心看顾他时,已经是个不成器的样子了。
“儿啊,以后你去了余家万望要听唐老先生的话,唐老先生可是字字金言,要听的紧。”赵家主母也就是赵夫人在次子赵藏温的房间里为他收拾行囊。
唐老先生的名望她在娘家时便是当故事听的,到了婆家知道的细节越多便越发折服,此番求学定是要有求学的样子,藏温这孩子定是要被打包送去余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