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龄微微皱眉,喝道,“我让他半夜做贼烧我客栈的?赔偿可是苏老太爷说的,你去他家门前跪,看看他拿不拿棺材本救你儿子。”
一句话,让众老妇痛哭之声戛然而止。纷纷怒目相视,“你这妖女,陛下怎么让你当了县主,怎么给你指婚?分明是你蒙蔽了众人?”
无遥怒而黑脸,伸手甩出马鞭,鞭子在空气中抽的声响吓了众人一跳,“非议陛下,藐视县主,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赔?念你们是老弱妇孺今天三十鞭就免了,再有下次,将军府的鞭子可就不客气了。”
府衙门口鸦雀无声,有吓的颤抖的老妇,让家人回家去取银两赎人,没一盏茶功夫,竟凑上了十之八九。
苏祁龄高兴的数着银子,两只小手配合点的飞快,数完了将银票揣进了兜里。行了个大礼,“民女在此谢过知府大人。”
淮准也回了礼,“县主不必如此客气。”
三人边喝茶边笑做一团。“无量山的金顶有着落了,山上也不方便留大人的威名,不如我让法师给你留个好地方?”
“胡闹。”无遥拍了桌子。“大人正值壮年,说这些不吉利。”
苏祁龄委屈道,“那我给自己留一个。”
第38章
身后
“你也不许留。”说罢冷冷的喝茶。
古人对生死,异常看重,就算是早将性命置之度外的鬼面将军,心中也有一块地方,带着长命百岁,白头偕老的期许。
“我这人一生做好事,救人命,想来阎王应该不会那么早收我的。”
无遥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嘴角抿了抿,没说话。
这是赤裸裸的鄙视?竟然被鄙视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拽住了无遥的耳朵,一扭。
“啊,疼,疼,疼,松手。”无遥疼的脸色都变了,手垂在一旁,从恶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耳朵,再一看,耳朵又红又肿,连带着额头都冒汗了。
触手柔软,想不到堂堂大将军耳朵竟然这么软,“听说耳根子软的人,以后得听媳妇的话啊。”
淮准听了低着头憋笑不停,行了个礼,“表叔淮准告退。”
四下无人,无遥摸着自己的耳朵,伸手搂过苏祁龄娇软的身体,唇轻轻的印在了脸侧,“夫人以后不可在人前造作。”
苏祁龄心中的雷「轰」的炸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他怎么敢……使劲将他推开,“你什么时候回军营?我感觉你还是忙点好。”
“天气渐热,军中往年中暑气的人颇多,所以今年我想请城中医馆研制出一些丸剂,等天热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苏祁龄转了转眼珠,“你可别看我,我没银子也没方子,不过你可以去无量山问问,说不定法师们这方面能有方法。”
无遥眼前一亮,“那我们现在便出发。”
说走就走的旅程也不是那么容易,家中人口众多,光琢磨着带谁不带谁就是难事。
小荷得带着,不然两眼一抹黑。轻尘得送回去那朗月得带着伺候日常。
小厮带两个,也就差不多了。也就两三日的行程,车马便准备了一个时辰,苏祁龄看着忙上忙下的小荷,感觉搬家也不过如此了。
苏祁龄与无遥坐一个马车,轻尘与朗月小荷一个马车,两个小厮在驾车的旁边挤一挤。
车厢里软垫糕点车水一应俱全,苏祁龄往软垫上一靠,“终于出发了,有这功夫,都到了。”
“你那个弟弟,眼疾何时能好?”无遥斟酌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就剩恢复了,送他到熟悉的环境,他也能开心一点。”苏祁龄拿了块糕点,尝了一口,没那么好吃,随手塞进了无遥的嘴里。
无遥平日是不吃糕点的,猛地被塞了一嘴的糕点,噎的不行,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一口喝了进去,喝完才发现,杯子边缘有一枚红色的唇印,心痒痒的,看着水杯目光久久难以挪开。
马车猛然一停,只听见小厮喊,“夫人,请让一让。”
苏祁龄拉开帘子,只见一位老妇人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一名男子,身边的马车,车轮好像坏了。
“你去看看,问问需不需要帮忙?”伸手一推坐在车前的小厮。
小厮对着老妇人行礼,还未靠近,“别过来,啊……”怀里的少年突然暴起,将小厮推倒在地。
苏祁龄抓着无遥的手,冲下马车。小厮平日细皮嫩肉,哪受过这委屈,“好端端的,你怎么出手伤人?”
一叫嚷,马车上的人纷纷下车看个究竟。老妇人坐在地上,穿着天青色的长裙,黑色素银滚边暗花的褙子,头上的发丝凌乱,怀里的少年不住叫嚷。
“我是大夫,老人家您可需要帮助?”直觉中觉得这少年状态狂躁,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不、不需要,我这孙儿中了邪气,去道观烧个香就好了!”老妇人一看是女医,手摆的比拨浪鼓还勤。
既不需要,也不用多此一举。世人求神拜佛者多,一般要到病入膏肓才想着来治病。
既然这样,转身欲回马车,“朗月,给老妇人留两个垫子吧。”
天气渐暖,风还是微寒,地上坐久了,怕还没到道观,就寒的走不了路了。
老妇人怀里的少年听见朗月的名字,「腾」的站了起来,双眼猩红,举止狂躁,一只手指着朗月,“你,你怎么还活着?”
朗月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吓得手里的垫子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头也低了下去。
眼见那少年伸出双手,狠狠的掐住了朗月的脖子。刹那间,苏祁龄手搭上少年肩膀,「咔嚓」一声,卸了少年手臂,那少年恼羞成怒,耷拉着一条胳膊冲过来,无遥挡在苏祁龄身前,揣了一脚。
只见一个黑影飞了出去,“啊……”
苏祁龄赶紧去看朗月的脖子,被男人长长的指甲挠出了两道血痕,顿时气的浑身发抖。
朗月哭着抽泣道,“他就是容家少爷,之前就是他家老太太要将我卖到窑子里。”
眼里仿佛能燃起火来,拍了拍朗月的肩膀,“宝贝,咱们不哭了,为这种人渣哭不值得,抬头看我给你报仇。”
咬紧了后槽牙,冲了过去,对着躺在地上翻滚的人狠狠的踢了下去,“敢欺负我的人,你这个人渣,去死吧。”脚对着裆部狠狠的踩了下去。
“啊……”躺在地上的人发出来剧烈的喊声,手捂着裤子痛苦的翻滚。
容老太太见人多势众,自己的宝贝孙子挨了揍,敢怒不敢言,“好你个朗月,翅膀硬了,攀上了高枝,就来挑拨离间,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苏祁龄缓缓走到老太太眼前,“我就是王法。”脚往前一踢,地上泥土砂石飞了老太太一脸。朗月小荷赶紧来劝,拽住了手,拼命的拦。
天又开始阴了,马上要下起雨来,想要抬起来的手指,又缓缓放下,暂且饶你一条狗命吧。
马车上,苏祁龄一言不发。一杯茶塞进手里,带着薄茧的大手包住了小手,“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给男人一个机会。”
苏祁龄望着无遥的脸,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委屈道,“谁也不能欺负我的人。”
第39章
法师
无遥紧紧搂着苏祁龄,“我保证,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声音说的又轻又软,直说的人心痒痒。
小手握拳,砸向胸膛,“你也别欺负我。”
手被捉住,放在了嘴唇上,“我哪里敢。”
马车急停,小厮在外面喊,“县主,咱们到山门了,后门的路马车上不去了。”
苏祁龄撩了帘子,只见云雾缭绕,无量山仿佛在仙境之中,有又薄又轻的雨滴落下来,让人分不清是下雨还是下雾。
轻尘摸索着也要下来,“我在这里坐一会,你到了上面让师兄们抬一个滑杆来。”
苏祁龄拿了大氅给轻尘披,“坐一会就进马车里等,别让雨水打湿了眼睛纱布,我让两个小厮在这里陪你解闷儿,可好?”
“端砚、墨含都是读过书的,跟他们说话很有意思。”
“你如何知道他二人名字的?”苏祁龄觉得惊奇,自家这个小天师可是除了道法别的都不感兴趣,怎么今日对小厮如此上心。
“早上他们来跟我问好,可能以为我是要伴读的小少爷。”轻尘声音温暖,讲起话来也是娓娓道来,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那你不如跟你师门就此拜别,在这磕两个头大我上去把银子给了就完事。”
“不可乱说。你还是快去吧。”
苏祁龄背着手,哈哈哈的笑着走了。朗月的脖子拿帕子围着,也还是渗出斑斑血迹。
“那个容公子什么毛病,怎么一惊一乍的?”
朗月吞吞吐吐,“公子平日性格就怪异,有时候暴跳如雷,有时候又伤感的自怨自艾,听说、听说是有眼疾。”
“我看他眼睛挺好的,挠你的时候,一抓一个准。”苏祁龄打趣道。
“有一次,过个什么节,家中女眷都贴了新时兴的金色花钿,公子说了一句你们额上的红色花钿很是不俗,有点雪中红梅的意思,这一番话直说的众人疑惑,就打趣道,是不是眼神不太好,结果老太太就处置了一批丫鬟婆子,连两个小姐都打发到庄子去了。以后就没人敢提少爷的眼睛了。”
“哦?不分颜色?这倒有点意思。那家里的小姐们呢,也有这个毛病?”
“没有,家里小姐都是好好的。容家是做麻布生意的,他家烧山再撒草籽,来年漫山遍野的苎麻纺布,可不是无本的生意,说是火烧了先人坟,小鬼来挡眼呢。”
苏祁龄对于古代人民这种自由浪漫的畅想方式震惊了,什么事都能求神拜佛,什么事都能瞎联想在一起,脑洞真是大。
无量山九曲十八弯,山势陡峭,悬崖绝壁上有先人的石刻,远处青山巍峨,有红色的围墙显露其中。
好累啊,做善事就是比较费腿。
无遥牵着苏祁龄的手,一步一趋的拽着她,“要不我背着你?”
大将军神采奕奕,发丝丝毫不见凌乱,连呼吸都没有重一点,真是气人。
“不用,不够丢人的。”苏祁龄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山上爬去。
边走边念叨,“老天啊,赐我个缆车吧,我都来给你捐金顶了,我诚心啊……”
走到山腰,阳光穿过云层,金灿灿的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山上泉眼,上方盖着个亭子,周围铺了石板座椅供路人歇息。
抬眼望去,匾上书写三个大字,“龙头泉!”泉水清澈,有一柄小竹勺飘在水上。
“听闻无量山的泉水能消灾去病,我给小姐装一壶慢慢喝?”小荷欢呼雀跃,捧了一个水囊去装水。
看了那竹勺后背就涌起一阵鸡皮疙瘩,“不不不,我不喝,以后别人摸过的、碰过的我都不能用。”
小荷闪亮亮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我明白了小姐。”手里拿着水囊,装也不是,倒也不是。
“你们喝,不用管我,给大将军装一个。”
无遥捧了一把水,喝了一口。“确实清冽甘甜,跟家里的水不能比。你们家小姐行医者,自然讲究也多些,你拿不准的可以问。”
朗月跟小荷洗了手,又将水囊灌满了。只见远处有人抬着滑杆正远远的走来。
“看,这不是那容家老太太跟他那犯病的孙子,他们怎么也来了?”小荷指着山下,边指边望着朗月。
“走,我们走,让他们远远的跟着,再敢欺负朗月,我就把他泡水里好好洗洗。”
朗月嘴角露出了一丝尴尬的微笑。
突然朗月跌倒在地,手捂着肚子,神情扭曲,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拿帕子一擦,血竟然是黑色的。
“朗月……”苏祁龄赶紧扑上去查看,只见小荷也捂着肚子,手指着泉眼,“水、水有问题……”
无遥脸色煞白,冒着虚汗,坐在大石头上,“我们,好像中毒了。”
四人中只有苏祁龄没有喝泉水,朗月此刻已经呼吸困难,嘴唇微微青紫,视线模糊,躺在地上抽泣。
苏祁龄搂着朗月,“别急,水里下毒浓度不高。”一面催吐,一面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枕头状的氧气,给每个人吸上。
身后有老妇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害我孙儿,现在好了吧。”容家老妇人跟孙儿坐着滑杆在亭子旁边停下,满脸的幸灾乐祸。
苏祁龄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走到滑杆的两个村民模样的人面前,“这是一千两,把你滑杆上这两人放下,把我的这两个侍女抬上去,这钱就是你们四个的。”
一千两分到四人手上,也都是二百多两,平日抬一次也才二两银子,今日将这祖孙俩抬上去。
虽然收了银子,也不过是十两,这一下涨了一百倍,一个月的工钱也就是这么多。
抬滑竿的村民忙放下了藤椅,将祖孙二人撵了下去,末了还扔了十两银子在容老太太的身上,“对不住了老太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也得养家糊口。”
容老太被摔在了山石旁边,低声咒骂,“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现在是你的侍女,下一个就是你。”
第40章
泉水
苏祁龄跟滑杆的村民说,“你跟山上的小师傅说我们送轻尘小师傅回来,我的侍女中了毒,让他们好生安顿。”说着拍了拍滑杆上的朗月跟小荷。
朗月在滑杆上流着眼泪,伸出手,“小姐……”
苏祁龄摆摆手目送她们远去。转身对老妇说道,“要不要我现在给你灌一瓢水,直接也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