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还是不要过度追求真相比较好,最重要的是,杀死白孔雀这个罪名,有没有人能顶替你承担?”
顾桢给她倒了杯清茶,味道闻起来很是安神,睡前饮用有助眠的功效。
“你想给我找个替死鬼?”瑶姬接过茶,直接了当将话问了出来。
“是个能堵住悠悠之口的替死鬼,检察司已经在白孔雀身上验出了毒素,证明是有人刻意谋害。”
顾桢用手轻轻点着桌面,笑着看她:“若不找替死鬼,你的罪过可就不是区区斩首能弥补得了的,恐怕真的要上火架了。”
瑶姬沉默半晌,她不是个普渡众生的大善人,却也没做过太缺德的事。
“靖炀王必定还有其他兄弟,你想咬死的那个,是不是除他之外,最有继位资格的人?”瑶姬沉声问道。
“正是如此,那位王爷在朝中拥护者众多,早已对靖炀王的地位构成了威胁,能够趁此良机将他除掉,想来陛下也会尽力成全。”
顾桢不紧不慢地将所有餐盘收回食盒里,还细心地将桌子也擦干净。
瑶姬对他口中提的人没什么印象,似乎在朝上叫嚣最欢的那些老臣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想想也是,如果可以的话,养育不利的罪名最好能落在靖炀王头上。
如今只牵扯出一个小小女子,着实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倍感失望。
“想不想被救,只在你一句话之间,只是除了那位王爷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顾桢提起食盒,似乎打算离开。
虽然他如今贵为国师,却也不得不遵循靖炀国的规矩。
若是在此处逗留太久的话,狱卒们还是会受到责罚。
即便给再多的钱财,恐怕也不能通融了。
“杀害白孔雀的真凶,是不是……下令将我入狱之人?”
瑶姬忽然拉着他的胳膊,走到近前,悄声问道。
感受着姑娘温热的体温和香软气息,顾桢的鼻尖略微有点发痒。
他忽然觉得,这套囚服也挺好看的。
也许六国中的每一位姑娘,都应该有这么一套。
简单的牢房似乎也雅致得很,即便身处于此,也没有半分让人不愉快。
倒是难得的清静所在。
有那么一瞬间,顾桢甚至遗憾,靖炀国内没有双人牢房。
若能与她关在一处,整日相对,将世界隔离在外,也就不必费心思将她捞出去了。
即便只有几天的寿命,也比没滋没味地活着要好……
想着想着,顾桢突然有些发怔。
从始至终,他追求的都是永恒而极致的美。
比起烟花刹那的绚烂,倒更喜欢陶瓷优雅不变的曲线。
可这种观念不知何时,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最早是在瀑布旁,他亲手引导瑶姬将刀割入体内,那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强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太过美好,无与伦比,以至于让他凭借着想再体验一次的强烈信念,从生死边缘爬了回来。
可后来,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死了,就没有办法再享受瑶姬带给他的快.感了。
但当那日,瑶姬由城头跳下,身影完全消失在哉溅河内时,他脑海中又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比起一时的快乐,还是长长久久陪在她身边,要更让人舒心一些。
如今,这种想法再一次转变,倒也不必长长久久的,只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瑶姬身边唯有他,就足够了。
情绪如此多变,背后的含义,顾桢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向来是个随性而为的人,道理和逻辑都跟他不沾边儿。
左右也只能活一世,便怎样快乐怎样来吧。
“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瑶姬见他半天都不回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难免有点浑身不自在。
神游的理智被慢慢拉回,顾桢嘴角牵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知道了又如何?做人难得糊涂。”
“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偏要搞清楚。”瑶姬的目光很坚定,似乎有着某种执念。
顾桢无奈地挑挑眉:“如果是真的呢?”
“那便揭露事实,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他跟那些兄弟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那个倒霉王爷是恶是善,也跟我都没关系。”
瑶姬抱紧双臂,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机:“冤有头,债有主。”
沉默了半晌后,顾桢提着食盒离开了。
“诶,你好歹答复我一下再走啊?”瑶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总是不知道顾桢究竟在想些什么。
“罢了罢了,还以为总算寻到个安稳去处呢。”
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在狱卒点头哈腰的奉承中,顾桢离开了天牢。
“嘿,没看出来,你朝中有人呐!”隔壁的李玉显然从刚刚开始,就在竖着耳朵偷听。
但当谈到关键处的时候,瑶姬都会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说实话,那小郎君能痴情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了,你态度好歹软些,若我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就算是死了也心甘呐。”
李玉是个碎嘴子,也不知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纠葛,只顾着咂舌感慨。
“你若当真这么中意,就把他送给你好了,等到拜堂成亲的时候,我给你们撒喜糖。”
瑶姬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打散了李玉所有的美好幻想。
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李玉钻进被窝里,用温暖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隔壁的新狱友太爱噎人,他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 * *
许是顾桢昨夜关照过,从那之后,狱卒对瑶姬的态度明显客气了不少。
甚至送的饭,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人吃的。
听到风声的其他囚犯,分分敲着栏杆抗议,被狱卒用铁棍收拾了一顿后,总算老实下来。
“大老爷,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啊?讲讲给我们听呗!”
“对呀,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听到啥也往外传不了,这辈子都烂死在肚子里!”
“积德行善呀,大老爷。”
平日里,狱卒根本懒得理这些油嘴滑舌的家伙。
但今天他的腰包鼓了不少,心情也跟着美丽,还真多了几句嘴。
“唉,战场上的都是些没用的酒囊饭袋,听说被钳制得厉害,白白耗费那么多珍贵的粮草,竟然寸功未立,还折了不少人马!”
瑶姬不作声地跟着默默听,知道他在讲会鹿台的战况。
“都是那个叫顾桢的挑唆陛下起兵,连咱们靖炀国的实力都不了解,就胡乱出主意,我看是好不了了!”
“就是就是,他一个外来人,懂个屁呀!”
“若陛下肯给我一个机会,披甲戴盔上战场,保准不出七日,便把绥廉王的狗头给砍下来!”
周围的囚徒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狱卒虽然收受了顾桢给的好处,却没有为他说话的打算。
反而就着话头聊了下去:“你们猜现在绥廉国,当家作主的人是谁?”
李玉多少关心国政,张口答道:“再夸张还能夸张到哪儿去?了不起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十八王爷,褚守盛呗!”
“哈哈,错啦!”狱卒洋洋自得地笑道,能在这群囚徒面前显摆自己的信息差,着实是一件爽事。
“就你们这几个榆木脑袋,想破了天都想不出来!告诉你们吧,是一个叫玄行的光头和尚!”
瑶姬默默吃着手中的馒头,心中五味杂陈。
早知道他能利用手段拿下绥廉国,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
能在危机之时力挽狂澜,又救了卢相的性命,的确很容易受到那群庸才的信任。
更何况七王爷已死,朝中再也没有一枝独秀的势力。
在这个天赐的时间段插.入朝中,甚至连老谋深算的孙太后的不用对付。
对于玄行而言,绥廉当真跟囊中之物,没什么区别
🔒第七十四章 祥瑞
时近晌午, 狱卒忽来开锁,给瑶姬谨慎戴上手脚铐链,急得隔壁李玉直嚷:“老爷, 这三天还没到呢,怎的就提前行刑了?”
“闭嘴!你,跟我来!”狱卒凶神恶煞虚踢了隔壁一脚, 将瑶姬提走,也不说个缘由。
李玉心里难受, 彼此虽未蒙面,沦落成狱友也算缘分, 便冒着挨揍的风险向她告别:“别害怕哈,一刀都过去了, 黄泉路上等等我, 咱们到时候搭个伴儿走!”
瑶姬哭笑不得地回了个“好”字,被镣铐坠着迈开沉重步伐, 离开阴冷潮湿的囚室。
每走两步便能听见犯人被拷打时发出的鬼哭狼嚎, 据李玉说, 他进来时, 也是受过不少刑的。
时限未到,莫非她也要有此劫难?
狱卒径直越过那些充满血腥气的牢房,领她一路向上, 直至墙角浓郁的霉味愈来愈轻, 光也透了进来,连壁架火把的光亮都省去了。
二人拾阶来到天牢的大门前,待迈步出去, 外面的强光刺得瑶姬几乎睁不开眼。
待双眸适应后, 一抹青色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前。
顾桢静静站在庭内松下, 荫郁枝丛隔断大片光,只在透下斑驳的影。
瞧见瑶姬望向自己,顾桢这才动起来,干净的面庞由影至亮。
许是初秋的日头太过怡人,一些金被揉碎在竹月色的眸中,为原本的清冷,平添了丝说不出的柔暖。
瑶姬努力眨眨眼,不知这家伙为何突然自带起柔光特效。
一定是错觉,游戏出BUG了。
果然,待再回神,来到近前的顾桢,仍是平日那副捉摸不透的模样。
说话的调子懒散,近乎于淡漠,却似乎蕴含着其独有的兴致。
“难得出来,要不要吃豆腐?”
瑶姬:……
出狱的人吃豆腐是民间习俗,预示洗清身上污秽,从此过上清清白白的生活。
她吃倒也没毛病,可这话从顾桢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呵,吃你的豆腐?”瑶姬抿着嘴往他背在身后的手上看了看,发现他并未提食盒。
瞧着顾桢失笑的神态和周围狱卒被口水呛到的模样,瑶姬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只要你喜欢,也可。”顾桢将拳抵在唇边,侧首应道。
这家伙,美个什么劲儿呢?
狱卒原本跟得很紧,可在接到顾桢的眼神示意后,便抓着耳朵摇头晃脑地走快了点,稍微拉开些距离。
顾桢唇角仍挂着笑,目视前方,极低极低的声音却从喉中涌出,只有她能听见。
“我为你争取到了再次面见靖炀王的资格,听玄行说,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瑶姬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这两个家伙在战场上那么短的会面中,还真没少聊。
“杀白孔雀的真凶可日后慢慢查,眼下要做的,是先保住你自己的命。”顾桢将头微微偏向她,垂着眸,声音轻得似在脆弱的花蕾划过:“瑶姬,成为靖炀国新的祥瑞吧。”
几只灰雀叽喳着飞过,振翅声让人忍不住侧目。
望着那飞向天边,另寻枝头歇脚的鸟儿,瑶姬思绪缥缈了片刻。
待吹动古树枝叶摇曳的风停下,她的心也重新归于宁静。
是啊,祥瑞。
她的出现,就是靖炀国最大的祥瑞。
* * *
只不过隔了一天,再见到靖炀王时,他的形容都憔悴了很多。
头顶上的心动值增而不减,甚至有点躲闪瑶姬的目光。
瑶姬虽然心里有怀疑,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拿不准他究竟是心虚还是内疚。
“国师说你有重要的话对孤讲,可是打算交代自己的罪行了?”靖炀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头痛得很。
顾贞闲站在旁,并没有帮她说话的打算,仿佛只是个传声筒。
看着账户中220点的行动值,瑶姬下定了决心。
只能兑换四张卡,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启禀陛下,敢问现如今靖炀与绥廉的战况如何?”瑶姬抬起头,朗声问道。
“上次探子来报,目前还处于胶着期。”靖炀王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第一张,预言卡,账户余额:170。
闭目沉吟片刻后,瑶姬豁然开口:“午时一刻,战场上最新回来的探子,会带来不祥的消息:靖炀军大败绥廉军,退守20里处扎寨,且军中粮草亦被敌军烧毁大半。”
“大胆!”还未等靖炀王开口,站在旁边的太监倒先怒斥起来:“你竟敢公然诅咒,区区斩首,还真是便宜了你这妖女!”
原本他还想再骂几句,可在接收到靖炀王不满的眼神后,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他绕过龙案,一步一步走到瑶姬面前,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此话何意?”
“准与不准,明日陛下便会知晓。”瑶姬冲他恭敬地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瑶姬的话说完了,请陛下送瑶姬回天牢。”
“你、你真的不为自己辩解半句?”靖炀王被她弄得有点摸不清头脑,下意识问道。
“清者自清,况且区区一只鸟畜,其价值与瑶姬相比,远不足并论。”
瞥了眼脸已气成了猪肝色的太监,又见周围的人都不动弹,瑶姬索性率先转身离开。
“瑶姬,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孤的机会,却不懂珍惜,口出狂言,还侮辱国宝祥瑞!你,你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你吗?”
靖炀王积攒于腹中的怒气,在瑶姬转身的瞬间喷薄而出。
有些事情他无可奈何,那如果瑶姬肯放下身段,苦苦哀求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动用一些手段,让她诈死偷生。
虽以后便不可以本名本姓存活于世间,还要永远躲藏于幽宫中,但好歹也能捡回一条性命来。
更何况若想做成此事,也并非半点风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