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就是天生的。
啧,真是错怪那个叔父了。
* * *
张国良丞相一党的人,似乎有点坐不住。
频频跟李玉打探关于瑶姬查案的消息,甚至不惜花高价贿赂,让他从中劝阻。
以现如今的朝廷需要稳定,再经不起动荡为由,权根基□□的瑶姬暂时不要劳民伤财,重启贪污案。
毕竟此案已被靖炀王御笔亲断,若贸然再查,难免会对陛下的王威有所损害。
吴公公这边也被不少人找上了门,问东问西的,搞得他不胜其烦。
毕竟他整日跟在靖炀王身边,从未听瑶姬提过什么劳什子的贪污案。
每次去雨香阁,瑶姬除了谈论与绥廉、鹤乘的战况和往来外,便只是闲聊每天的日常。
也不知那些朝臣在哪儿听到风雨,传得还有鼻子有眼儿的。
最初吴公公还能耐着性子解释,可到后来,这脾气也跟着慢慢往上顶。
索性将再来搅扰此事的人,统统撵了回去。
这一下可不得了,前来探听消息者几乎更坐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只当吴公公是在刻意替重查贪污案之事保密,甚至连一向交好的张丞相都瞒着!
莫非靖炀王对某些朝臣早已心存不满,想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整肃?
谣言像风一样遍地滋生,闹得沸沸扬扬。
偏有吴公公阻拦,这些闲言碎语还递不到靖炀王的眼前儿。
两方就这么岔着,弄得朝中心怀鬼胎者人心不安,曾知晓部分内情仍心存良知者,却振奋异常。
就在形势变得越来越乱时,南方牢狱里出事了。
原本还有三个月刑期的冯洁明,忽然在牢中暴毙。
死因是自缢,将裤腰带悬在屋顶,就在那间半高不高的屋子里,很“艰难”地撒手人寰。
仵作检查了半晌,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命人将冯洁明的尸体速速拉回冯家葬了。
靖炀王对这位户部尚书不甚关心,因人已死,也懒得追究他“畏罪自缢”的罪过。
入夜后,被李玉秘密带入雨香阁中的男人崩溃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响头。
泪水早已留满脸,却半个字都讲不出来,只咿咿呀呀地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含糊音阶。
“这么些日子过去,心中可想明白了?”
瑶姬端着盏刚沏好的香茶,用茶盖拨弄着表层的浮沫,半抬着美眸问道。
跪着的男人磕头如捣蒜,双手拱在一起,卑微地做着求饶状。
看得李玉心中一片恶心。
当初的同僚如今竟落得这幅下场,还半点羞耻心都没有,真是让人不齿。
接到瑶姬的眼神示意后,李玉想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下,谁知他却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惶恐地躲避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安心。
瑶姬从袖中掏出粒丹药,命他服下。
才过了一刻钟,那人原本僵硬无比的舌头,就能重新活动了。
因长时间没说话,吐出的字也含糊不清,需得认真倾听,才能辨认得出。
“罪臣冯、冯洁明,拜见灵妙夫人。”
能重新听见自己的声音,着实是件让人欣喜的事儿。
冯洁明擦干眼角的泪,仿佛溺水多时即将淹死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痛苦地皱着五官,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这家伙方才吃的是断肠散呢。
“说说,昨夜在牢房中都看到什么了?”瑶姬不紧不慢问道。
李玉在旁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想到冯洁明当初胡乱攀咬自己的无耻嘴脸,真恨不得那死在牢中的人,就是他!
“那死囚是、是被两名黑衣人活活勒死,后又挂到梁上的!”冯洁明爬到瑶姬近前来,疑神疑鬼地左右警惕着,生怕这话会被人给听了去。
“这就怪了,你究竟做过何等缺德事,竟然会被仇家找上门,连在牢中都不肯放过?”瑶姬用纤细的手指挑卷着肩侧的发丝,漠然问道。
冯洁明支吾半晌,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冷不丁瞧见旁边李玉那凶神恶煞的脸,登时吓得再也不敢隐瞒。
如今的情形再明朗不过,李玉这厮,明显是找到靠山了!
纵然冯洁明被关在牢中,灵妙夫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出此奇人,靖炀国的每个角落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当初听闻李玉被她提出天牢,冯洁明就预感不妙。
果然,待李玉出使鹤乘国归来,就亲自找到了他面前。
摆明了,是冲当初那桩贪污案来的。
“冯洁明,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说出当日案情的真相,我可向陛下求情,免去你的死罪,不祸及族人。”
瑶姬俯身,冷冷看着他。
“二,便是重新吞下哑药,回去做你的冯洁明,看看下次还能不能有这般好运气。”
摆在眼前的路再清楚不过,事到如今,冯洁明已经没了可退之处。
将头重重叩在地上,肩膀痛苦抽搐良久,冯洁明咬紧牙关,总算下定了决心。
得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这辈子总得有命花才行啊!
思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道:“我说,我全都说!”
既然要反水,那就反得彻底点,最好让那帮王八蛋,永世不能翻身!
🔒第八十三章 尚书
在那座无名荒山上, 顾桢曾仔细摸索过那名被害探子的容貌特征。
幸而他丹青的技术也不错,认真绘了整晚,总算将画像完成。
次日, 当她拿着这张画给冯洁明看时,对方辨认半天,还真觉得有点眼熟。
毕竟这人右边脸颊上的痣还挺明显的, 容易让人记住。
“我记得罗白府中的一个侍卫,好像就长这副模样。”思虑了良久后冯洁明突然答道。
罗白是李玉被押入天牢后, 新继任的礼部尚书。
他二人之前有所来往,冯洁明也去他府上吃过酒。
“当真?你可能确认?”李玉立刻激动起来, 揪着他的衣领问道。
“这,大概是错不了的, 只要画像没有偏差。”冯洁明也知道事关重大, 不敢有半点马虎。
瑶姬蹙眉问李玉:“自从你升任尚书令之后,罗白可跟你有过来往?”
“倒是没怎么说过话, 不过见面时略问候一下罢了。”
因为有瑶姬之前的嘱托, 李玉不管心里边的火气多大, 跟朝中那些人也笑呵呵的。
可罗白对他总有种躲闪的感觉, 每次都尽可能避开有他在的场合。
甚至连去张丞相府中宴饮时,都不曾露面。
简直要把“心虚”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在冯洁明下定决心反水后,就将知道的事情如同竹筒到豆子般, 全都说了出来。
当初指使他胡乱攀咬李玉的, 的确是张国良丞相。
但在那件牵连甚广的贪污案中,冯洁明所起到的作用,只不过是小小一环而已。
张丞相并未让他知晓过多的机密, 只是威逼利诱, 让他多咬出几个人来。
而且保证让他只受三年刑罚, 出狱后虽没有高官可做,却能得到安享一世的富贵。
在那种情况下,冯洁明根本无法选择。
如果得罪了张丞相,即便能继续留在朝中,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他这个户部尚书,是赈灾粮发放的负责人,南方那边出了事,他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
最初不过想着,帮帮张丞相的小忙,让他从中捞到些好处。
可没想到对方的人竟然那么贪心,层层扒皮不说,连叫苦喊怨的灾民都没能控制得住。
还让灾民带着联名书告到了御前,事情这才一发不可控起来。
冯洁明也是被架到这个位置上,稀里糊涂的就跟他们搅在一起了。
万没想到对方现在竟对他起了杀心,全然不顾当初说好的约定。
与其在一条死胡同里撞,还不如另辟生路。
究竟行的是不是正义之举,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据李玉这些时日的调查,平时与张丞相交好的,还有军机处的几位大臣。
甚至连工、兵两部尚书,也频频向其示好。
因他现在得了尚书令的位置,往日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全都转过脸来巴结他。
自从他跟张丞相走得近后,反倒是朝中那些所剩无几的清廉官员,跟他逐渐拉开了距离。
李玉将这一系列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百感交集。
他这个内应当的,可真是不容易。
瑶姬将画像重新卷好,撂在掌心中敲了敲,喃喃自语道:“若想把毒素全都□□,只有一个人的证词恐怕不太够呀。”
“那、那该如何是好?”
李煜对这个问题最为关心,毕竟陛下只是暂时下令,不杀天牢里的囚犯而已。
等到鹤乘国的三批粮草全部运送完毕,恐怕就再也不能用“祈福”之类的理由拖延刑期了。
“别慌,任何势力都不会是铁板一块,总会露出他们的破绽来。”
瑶姬耐着性子安抚道,想了想,突然问他:“在张国良丞相的阵营中,有没有谁跟他稍微产生过嫌隙的?”
“这……大概是兵部尚书吧。”李玉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此人以往在朝中算是中立派,可在贪污案里,不知为何,突然站在了张丞相那边,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依你看,他之前的中立行为是不是伪装?”瑶姬很快抓住了重点。
李玉摇摇头:“不太像,曾几何时,兵部尚书还跟几位军机大臣发生过不愉快,那些都是张国良的人。”
“他啊。”听了半晌的冯洁明忽然冷笑着:“算是被迫被扯进这趟浑水里来的,因为他的小舅子是户部侍郎,曾经在我手下当差,弄账的时候可没少跟着忙活!”
这倒是个新的突破口,瑶姬很感兴趣:“他跟小舅子的关系这般好,甚至连自己的前程都敢搭上?”
“兵部尚书是出了名的惧内,对家中的美妻言听计从,甚至连小妾都不曾娶过,两个人的关系恩爱得很,还一度成为了朝中的美谈。”
说起这事,冯洁明立刻来了精神。
“传闻他的妻子美若天仙,整日被他藏在府中,宝贝似的不让人瞧见,连带着对他的娘家人也爱屋及乌,平时有什么事儿,都会跟着帮衬。”
李玉想起自己也听过类似的传闻,没料到兵部尚书竟然会为了妻子,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的小舅子是个不成器的,就连当初来当侍郎,也是兵部尚书亲自来求的情,甚至还准备了不少厚礼。”回忆起自己当初的风光劲儿,冯洁明难免有点感慨。
“不得不说,那小子的心眼儿还挺多,整日跟着我在外头与其他官员交好,酒量又不错,嘴也能说,逐渐的就讨了张国良丞相的欢心。”
眼看着自己的属下在外面如此出风头,冯洁明心中难免有点不舒服。
却又生性比较懦弱,不敢直接训斥锋芒毕露的侍郎,索性就阴恻恻地散布些兵部尚书不尊重丞相的谣言。
一来二去的,还真有不少人信了,甚至传到张国良的眼前。
周侍郎平日里被自己的姐姐宠惯了,总是心比天高,瞧不上姐夫的做派。
如今又搭上了张丞相,更加鼻孔朝天看人,觉得兵部尚书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不懂得变通。
连侍郎好不容易安排跟丞相会面的饭局都不参加,着实不给面子。
故而这小舅子也就没在丞相面前替他姐夫美言,想着好歹也给姐夫个教训,让其以后稍微学会点做人的道理。
也好在朝中帮他一把,给他个尚书的职位当当。
据李玉说,前两天张国良的第十二房小妾过寿,这个兵部尚书却没有来祝贺。
无异于当众打了丞相的脸,甚至连贺礼都特别敷衍了事。
这第十二房小妾如今最受丞相的宠,听说又哭又吵地闹了好一阵子,非得让兵部尚书当面来赔礼才行。
眼看着事越闹越大,在一众友人的劝说下,兵部尚书最后还是舍下脸皮来了。
可据说,那场歉道得也是别别扭扭,等他从丞相府出来之后,张国良甚至还摔了杯子。
说到底,兵部尚书心中多少还存了些良知,不大愿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如今也是被逼无奈,上了贼船下不来。
坑害了那么多忠良入狱,估摸着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觉得羞愧难当吧。
瑶姬抱着双臂,略加思索后,在李玉离开雨香阁之前,跟他“大吵”了一架。
引得院内做事的宫人纷纷侧目,瞧见李玉灰头土脸地被骂出来,都有些差异。
所有人都知道,李玉算是瑶姬一手提拔上来的。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 * *
得了训斥的李玉在外面大吐苦水,说见灵妙夫人最近揪着过去的贪污案不肯放,不过是略劝了两句而已。
却不知道为何触了她的霉头,直接被骂了个大红脸。
还说他没有忠君报国之心,叫他这阵子别来眼前晃荡了。
此事传播的速度极大,以至于连张丞相都惊动了,亲自询问李玉其中的细节。
最令丞相不解的是,灵妙夫人一个敌国的逃妃,为何会对这桩旧案如此感兴趣?
起初,他还以为是李玉在其中挑唆的,故而这些天大力贿赂,总算将其拉拢了过来。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灵妙夫人竟然还不肯罢手!
李玉喝了半坛子酒,对着丞相长吁短叹,说这事儿打从一开始就跟他没关系,全是瑶姬跟陛下的主意。
只不过外人看在眼里,总喜欢把他也给算在里头。
说白了,他这个被单独提出来的尚书令,就是个挡箭牌。
真正在背后策划翻案的,就是靖炀王苍济成!
陛下当初就觉得那案子疑点重重,可是迫于朝中众臣联手参奏,和外头难民给的压力,不得不先草草结案。
如今得了一位能未卜先知的灵妙夫人,又向鹤乘国借来了粮食,缓解了国内的窘况,自然又沉下心来,想再好好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