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蕊蕊被我用针封了穴位,如今正在安全处,感受不到周遭发生了什么,待日后送还回去时,甚至不会记得这段事件的经历,只觉得做了一场梦。”
顾桢坐到瑶姬对面,虽早已习惯了指尖被冻到麻木的感觉,却还是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去烤。
瑶姬注意到,他手的位置离火苗有点过近,按经验来讲,骤然温差强烈会使指尖出现针扎般的疼痛感,不是件好事。
虽顾桢对痛的接受程度异于常人,她却还是下意识将他的手推开了些。
顾桢微冷,望着瑶姬无悲无喜的脸,慢慢放下抬起的胳膊。
许是他惹人厌了吧。
“吕成应过去为官清廉,始终瞧不上张国良等人,只是因小舅子周晃也牵扯在贪污案中,被爱妻周蕊蕊磨得没法,才下场搅进这趟浑水中。”
李玉在情感方面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注意到二人间气氛有何不同,径直挤在了他们中间讨暖和。
顾桢不习惯跟旁人挨得很近,稍稍移开点身子问:“吕成应预备策动多少人作证?”
“这个,我估摸着五、六人吧,都是往日与他交好的,大都位高权重。”李玉略有迟疑:“不过他们究竟能不能站出来,还有待观望。”
毕竟张国良丞相的淫.威,旁人都要畏惧三分。
更何况当初能跟他分庭抗礼的,都被那伙人借由贪污案给整到天牢里去了。
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被吓破胆的人,当初就没站出来力争忠臣清白,眼下又怎会轻易为他们出头呢?
此事难啊,难。
“他们目前的意愿无关紧要,只要盯紧吕成应到底和谁接触过就行了。”
瑶姬蜷缩着手指,盯着面前不断跳跃的火苗喃喃道:“中秋将到,此事要在此之前有个了结。”
“团圆节啊,你如此着急,可是盼着快跟家人团聚了?”李玉知道瑶家人正千里迢迢赶往靖炀。
六国乱了这么久,能再次跟亲人相逢,想来最近瑶姬必定急得辗转反侧。
若国内还有乱糟糟的贪污案缠身,当真会搅扰了天伦之乐。
瑶姬眉头跳了跳,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真麻烦。
她中秋节那天还有大事要做,不能被张国良这些鼠辈牵扯精力。
更何况,现如今困顿囹圄的那些忠臣,是助她成事必不可少的势力。
眼瞧着时辰不早,李玉先行回去应付那些翘首以盼的家伙,只留顾桢在阁中。
听着李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桢轻笑:“那苍济成,还真听你的话。”
瑶姬知道,他指的是周晃升职之事。
“没什么难办的,只说吕成应与周晃帮我秘密寻到很多珍贵草药,对你研制鹤乘国的解药有助益,让研制时间大大缩短罢了。”
苍济成如今最挂心的,除了跟绥廉的战事外,就是这解药的进展。
每每与瑶姬会面时,必详细询问。
在她的说辞中,吕成应与周晃并不知晓解药之事,单纯只是受了她的嘱托,寻“养颜”药而已。
着实费了不少心血。
因此想让陛下对此二人稍加褒奖,尤其是周晃的职位,若能晋升些许,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苍济成对此深信不疑,虽对那二人心生欢喜,却也没私下叫住细问。
只在朝中讲了些场面话以兹鼓励,同时满足周晃这个小官迷的心愿。
他本想为朝中众臣提个醒,起码现阶段内,要尽量帮助灵妙夫人,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直至顾桢的解药研制完毕。
毕竟事关整个靖炀国的安危,能在瞒住这个巨大秘密的同时加快进展,着实是件不易的事。
他又怎会知,在各种阴差阳错下,张国良等心怀鬼胎之辈,完全会错了意。
瑶姬沉浸在对未来的谋划中好一阵,待她想起屋子里还有顾桢这么个人时,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嘴角含笑,很淡,没了往日那种疏离和礼貌,反倒显得自然些。
偶见路边无名小花盛开时的笑,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瞧什么?”瑶姬将烘得暖暖和和的手放回宽袖中,纳闷问道。
顾桢很喜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在太医署学做□□和练发声声,他就是如此。
起初瑶姬还有点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倒渐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目光。
甚至能做到视若无睹。
本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顾桢却怡然答道:“我知道你在筹谋什么。”
瑶姬的身躯僵了僵,嘴角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嗯?”
“就在中秋夜那天。”
顾桢似乎被她强装镇定的反应逗到了,很给面子地想忍住笑,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
装模作样的家伙!
瑶姬如今账户中已有380行动点,为保那天的事万无一失,甚至用了张预言卡。
成功的印记已深深地刻进她的命运里,不可能失败。
除非他这个超脱系统控制的人,有意捣乱。
瑶姬半垂着眼眸,心中杀机骤起。
她讨厌失败,尤其是此事。
不如赶在中秋夜前,将这个碍事的家伙彻底清除,以免后患。
账户中那么多行动点,就算费再多卡牌,也在所不惜……
转瞬间,瑶姬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残酷又邪恶的念头,在顾桢身上一一试验了番,最终选出了几条可行的。
正待细细思量,却听对面传来他那慵懒又坚定的声音:“我会帮你的,瑶姬。”
🔒第八十六章 雨夜
因先前用过一张预言卡, 瑶姬如今账户上还剩330行动点。
按照以往经验,若采取针对这些疯批的行动,反倒会逼得他们做出让人意外之举。
顾桢说会帮她, 是真还是假,瑶姬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放任这个男人继续留在身边,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别往了, 我是国师。”瞧出瑶姬的狐疑,顾桢不紧不慢补充道。
瑶姬自然知道, 就是因为这点才让人不安。
顾桢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是靖炀王新晋的宠臣。
但朝中各势力却并未急着拉拢他, 甚至还警惕地采取了观望的措施。
都是在官场浸染依旧的老狐狸,恐怕已嗅到此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况且, 顾桢来雨香阁时, 从来都不避讳着旁人,甚至最近与她夜夜逗留在太医署中, 也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一些香.艳传闻更是比比皆是, 成为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话料。
也难怪靖炀王当初那般介怀。
恐怕在外人眼中, 顾桢早已被彻底划分在雨香阁的势力范围内。
此棋子若是不用总是向外推, 反倒会称了那帮老臣的意。
顾桢将茶盏送到唇边,揶揄道:“别忘了,周蕊蕊如今在我手中。”
瑶姬:……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昨日派顾桢去做此事, 也着实是无奈之举。
毕竟她在靖炀王内, 还寻不到身手不凡又对她忠心耿耿,不会轻易泄密的人。
瞧她神色一敛,顾桢逗弄够了, 逐渐收齐顽心, 起身告别:“人什么时候送回, 听你的。”
随即,不待她有所反应,便径直离开了。
火盆中的焰苗随着屋门的开合晃动少许,终没熄尽,依靠着仅存的灼光复燃,烘得整间暖暖的。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雨打屋檐的淅沥声,偶有破空的雷电闪过,透过纸窗晃得屋内骤明骤暗。
顾桢没带伞,此刻怕是避无可避地成了落汤鸡。
单是想象他提着袍角在雨中疾步前行的狼狈样,瑶姬便心情大好,方才压在心头的不愉快也扫去许多。
没想到刚要更衣安寝,门口却传来宫女怯生生的问:“夫人,国师大人他说,天气恶劣不宜归府,想在阁中……留宿。”
* * *
瑶姬低估了顾桢脸皮的厚度。
此处虽不是靖炀王的后宫,却也不是等闲臣子能当驿馆的去处。
除她刚出天牢,众臣子为赎罪跪在她院中那夜外,还从未有外人敢起过夜宿阁中的念头。
就算一国之君靖炀王,每次到访也会极懂礼地赶在入寝时辰之前。
从不做出惹人非议之举。
唯独这个顾桢,半点不顾忌旁人会作何感想,来雨香阁像走城门似的。
顾桢的官袍略被雨水打湿了些,正用宫女递来的干巾擦着乌发。
瞧模样压根儿就没走太远,怕不是早早就观测到外头极端的天气,专等着往回返呢。
毕竟这厮善观天象,在虎萧国当月巫时,还靠着这手给她出过题。
雨香阁内倒是有不少空房间,可瑶姬总觉得顾桢脸上洋溢着“得志”的欠揍感,让她拳头痒痒。
宫女们也不敢多问,只低着头帮顾桢寻干净的衣物,可找了半晌翻出的也是些瑶姬常穿的宫裙。
这让国师大人套上,也不太合适啊。
瑶姬倒是来了兴致,捡起件湖蓝色的裙子送到顾桢眼前:“国师大人,别总穿着湿衣啊,小心感染风寒,还是换换吧。”
“多谢。”顾桢倒也不跟她客气,伸手将衣裙取过,规矩叠好,问宫女要了包袱皮装进其中。
看架势是准备明日带走!
瑶姬眉头隐隐在跳:“收起来做什么?何不现在换上?”
顾桢轻拍打好的包裹:“这是你头次送我东西。”
她不是这个意思。
这家伙惯会饶舌,再那女装折辱他,恐怕还会照单全收,没准都能将她的衣柜搬空。
瑶姬目光瞟到在一旁收拾火盆的小太监,嘴角勾起丝狡黠的笑:“不如这样,让小夏子的衣服脱下来给你换上吧。”
堂堂国师大人,明日就穿着低等太监服去上朝,必然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小夏子突然被叫道,心中难免一惊,自知身份不妥,可又不敢违背灵妙夫人的命令,一时进退两难。
正犯愁呢,他冷不丁抬眼,正瞧见顾桢阴冷至极的目光。
仿佛被吐信的毒蛇缠绕周身,连动都懂不得,吓得小夏子情不自禁送了手中的火钳,弄得还燃着的银碳火星四溅,眼看着就卷上了他的袍角。
真乃天赐良机,小夏子索性装着没注意,直到那明显的烧糊味传得人人都闻见,这才手忙脚乱抖灭衣服上的火。
“灵妙夫人恕罪,国师大人恕罪,小人的衣服被烧了个大窟窿,不能穿了!”
小夏子此言一出,屋内剩余的两名小太监立即寻了个由头就往外走。
开玩笑,这倒霉事儿可别轮到他们身上啊!
🔒第八十七章 拷问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 雷鸣电闪不知几时休。
如此极端天气,纵使打了伞一路回府也要浇个透心凉,更何况近来顾桢入夜后, 一直在太医署奔忙,不曾预备官轿。
他做事随心随性,熬过几宿, 今晚摆明是想休息,也不好硬把他拘过去。
瑶姬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让侍女带他去闲房安置,待明日早早离去便是。
顾桢倒是肯听摆布, 当着外人的面规矩谢过灵妙夫人,便离去了。
揉着略发痛的眉心, 瑶姬的右眼皮忽然跳得厉害, 心中总是不安。
索性命两名平日最安份的侍女睡在外间,即便有事, 也可随时照料。
打在窗棂的雨点愈发急促, 经由阁内的隔音阻断后, 转化为略发闷的催眠鼓点。
被里塞了汤婆子, 驱散些夜间降温后的寒气。
耳边偶尔传来那两名侍女翻身的响动,和轻微的咂嘴声,似乎已在疲累和炉火的暖意中陷入沉睡。
顾桢虽人品恶劣, 性格扭曲, 却也不会做出像“夜袭”此等低俗举动吧……
瑶姬思绪纷飞,视线也逐渐模糊,就在即将合上双眼时, 鼻翼异动, 忽然闻到股怪怪的气味。
难不成是碎碳从炉中蹦溅出, 烧焦了什么物件?
味道越来越大,瑶姬支撑起身,轻声唤着侍女,想让其仔细检查番。
可喊了几嗓,外间那两人却依然毫无动静,甚至连方才时不时发出的梦中呓语都不见了。
不对劲。
瑶姬抽出枕下备着的匕首,将幔帐撩开条缝隙,借着屋内火盆的光,谨慎观察动静。
踮脚下地,尽量不发出任何脚步来到外间,瑶姬弯腰去推那两名侍女的肩膀,却发现对方仍毫无反应。
再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
莫不是中了迷.香?
瑶姬自从服下霞液丹后,对毒物异常敏感,即便是无色无味的隐毒,也能瞬间察觉到。
方才那股弥漫不散的怪味,想来就是这个原因!
门外有人!
是谁?
顾桢?还是张国良派来的杀手?
她下意识寻找屋内有没有能抵住门的东西,却又怕搬动重物的声音引起外头人的主意。
思来想去,将目光放在那炙.热的火盆上。
拎起撂在旁边的火钳,将头部塞在滚烫的碳中烧得通红,瑶姬横下心,做好拼死抵抗的准备。
不管来人是谁,想近身,先变成烤猪肉再说……
“噹噹”敲门声响起,正在运气的瑶姬一惊,没想到对方还挺将礼貌。
怎么,杀人前先鞠躬问安么?
“别乱挥火钳这种危险物,仔细伤了手。”是顾桢的声音,谆谆教导中透着股无奈。
瑶姬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非从门缝中看到了?
偷窥的死变.态!
“你的身影,映过来了。”顾桢这人似乎有他心通,连她所思所想都能猜到。
“有事明天说,我倦了。”瑶姬并未放下武器,反而攥得更紧了些。
顾桢擅长使飞针,门真打开,她这火钳没准连用武之地都没有!
外面传来幽幽的叹.息,似乎在不解她的提防。
下一刻,门骤然被撞开,力道之大,连插上的销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