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丁玠问张云:“驿丞在何处?”驿丞忙过来拱手作揖。
  丁玠道:“他们连车带人一并不见,或许想早至京城,三四更便起身出发,你来时已离开多时,怎就觉得蹊跷,乃至去报衙门?”
  驿丞回话:“尚膳间秦公公每年立冬都会押解冬菜进京,每趟都宿在此处,他行程安排规律,前晚就嘱咐辰时用早饭,且喜食镇里的马蹄烧饼,让我一早要买来给他吃。但来时却人车无踪,便感不对劲儿。”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们先寻个客栈住下,烤火吃茶暖和过来,天也渐黑,常燕熹和丁玠商量着,走出客栈,也不带人,就他俩,在街上溜达。忽见西街处秦楼楚阁聚集几舍,便往里走,虔婆在门口看见,忙迎出来,打量他俩笑问:“可有相好的姐儿?”
  丁玠笑嘻嘻回答:“不曾有。”
  虔婆又问:“两位老爷看着面生。不晓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丁玠道:“我们是经商的,从南方来,途经此地,歇息一晚,明日往京城去。想寻个地儿吃酒,有姐儿唱南曲。”
  “那你们寻来我这里是对了。”虔婆自卖自夸:“我这里的酒有苏州陈三白、豆酒、果酒、细花烧酒,皆是南方客喜吃的。金华酒?麻姑酒?那更是备得足足的,老爷们想吃多少有多少。”说着话把他们迎进明间坐,珠帘荡下,地央大铜火盆燃得满房暖热,丫头送来滚滚的茶,虔婆又问:“你们喜好怎样的姐儿呢?”
  丁玠笑道:“南曲定唱的好!清倌儿不要,欢喜能说会道会来事儿的。”虔婆也笑了:“这还不容易,你们尽等着吧!”便拨帘退到外面。
  也就片刻功夫,酒席上来,鸡鸭鱼肉摆满一桌,金华酒两坛,他俩吃着时,一个抱着月琴的妓子进来相见,自称宝姐儿,见她面若桃花,眼含秋水,描眉掠鬓,且体态婀娜,一幅风流媚态。她道了万福,笑问他们想听什么。
  丁玠道:“你随便唱什么南曲都可。”
  宝姐儿便唱了一套花好月圆,虽不比京城妓子来得动听,却也自有可取之处。俩人听了会儿,常燕熹忽然道:“此案子让我想起五年前潘家那桩陈案,亦是一夜之间上下百口消失无踪,至今仍然毫无头绪。”丁玠思忖会儿问:“你那夫人即是潘家长女,就什么都不知晓么?”
  常燕熹摇头:“确是不知晓!我细问过她,那日她和阿妹在卧佛寺祈愿,回家时已是空荡荡。”
  “ 她阿弟潘衍呢,又在何处?”
  常燕熹道:“一直在百花楼为个妓子捻酸吃醋,和人大打出手,挥金如土,散尽钱财,折腾到辰时才回家。是而她俩人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丁玠吃口酒,沉吟半晌问他:“你信他俩的这套说辞么?”
  “怎地不信?”常燕熹语气镇定:“他们也没理由撒这个谎。”
  丁玠道:“我听来十分不解,那潘衍若非长相和五年前无甚分别,论学识机谋,行为作派,倒以为是换了个人。还有你说,夫人与她阿妹往卧佛寺祈愿,她阿妹现在何处?”常燕熹蹙眉:“巧姐儿便是她的阿妹。”
  丁玠摇头:“查潘家案时,听说潘家二姑娘是庶生,五年前也有十岁了,如今该十五六岁才对,巧姐儿不过四五岁,年纪不相符!”
  常燕熹问:“你听何人说的?可有查过潘家在衙门登记的户籍册?”
  丁玠道:“说来蹊跷,潘家的户籍册在库中遍寻不着,这也是为何案子难破的原因之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柒伍章     妓儿述案中谜情   潘莺赴董府求娶
  宝姐儿唱完曲,放下月琴过来万福,瞟眼常燕熹威势凛凛,心生惧怕,便往笑眯眯的丁玠旁边安顿坐了,持壶斟酒敬他俩个。
  丁玠接了她的酒吃,笑问:“你的南曲唱得好,在哪里学的?”宝姐儿回道:“原是扬州瘦马,嫁把个商人为妾,随到京城不为太太所容,被撵了出来,辗转飘零到这里。”
  “你也是个可怜人。”他从袖里取了钱掂掂,似觉少了,朝常燕熹呶呶嘴,常燕熹真服了这人,无论问哪个妓子,十个有十个都会叙出一段悲惨的身世博同情,他撇过脸吃酒不睬,丁玠无奈何,从另个袖管取了钱,一并赏给宝姐儿,宝姐儿千恩万谢的接了。
  丁玠问她:“运进宫的冬菜在驿站连人带车凭空消失,你听说过么?”
  “怎地没听过,这些日迎来送往的客都说这个。”宝姐儿收了钱,精神大振,话也比先前的多:“那么多冬菜车载马驮,把长街堵的死紧,要想一夜之间连人带货、神不知鬼不觉全部运走,平常人实在难办到。”
  丁玠笑看她问:“哪样的算不平常人?”
  宝姐儿得意道:“你们也就遇到我,把这事窥得一二,旁人我还不兴得说。”
  常燕熹拿出一吊钱往桌面一搁:“你说的仔细,这也是你的,倘若瞎编乱造,也糊弄不过我们。”
  “哪里敢骗人呢!”那宝姐儿本就是见财眼开的主,遂从冬菜运至林丰镇讲起。
  这些妓儿白日睡觉,晚间迎客,长来久往已成习惯。且说那日,她一觉睡醒,正坐在镜前梳妆,因房临街,听得人声鼎沸,车响马嘶,好不热闹,遂走到牖前掀帘张望,但见冬菜装在麻袋里堆成山,车里装,马背驮,有袋拴绳松了,装的是鹅梨,三五连续哧溜溜往下滚,有的被车轱辘碾的稀烂,引着狗儿去啃食,有的则好生生的,被尾车后的镇民捡去了。她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就此算罢。
  待到日落月出,红笼高照,脂粉味渐浓烈,空寂一整日的院房才有客来。她和几个妓儿站在廊前招摇,虔婆过来让她去唱曲陪客。
  她抱起乐琴进到房里,当即唬了一跳,却是五六位身穿僧袍的道人,吃酒啖肉,搂着妓儿大声谈笑,这可谓:酒肉入喉穿肠过,佛祖自在心中留,从前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她虽妓儿,对这些罔顾清规戒律的道人也厌恶,却不敢表,上前问要听什么曲,其中个狰狞面貌的道:“你随便唱就是,总要比唵嘛呢叭咪吽来的动听。”众僧嗤嗤笑了。
  宝姐儿便弹唱一套《花营锦阵》,唱罢去桌前讨酒吃,前说话的那僧拉她身侧坐,夸奖道:“声若箫管,貌似仙女,好端端的人才怎沦落到烟花寨中?”她便把那套身世说辞讲来听,那僧喟叹:“原来如此!”又问她是何时被带入京的,她道不足两年,另位僧人插话进来:“我们也曾在扬州待过些时日,你听说过官银被盗案么?”
  她道:“那样轰动大案岂会不晓呢!库银一夜搬空,不知去向。还有知府夫人,为保青春,面覆婴皮,吃婴皮汤,听着不寒而栗!”
  那俩僧人面面相觑,大笑,且道:“女人青春转瞬即逝,能多几年便多几年,怕它作甚。”其中个醉熏熏问她:“你就不想么?我倒可帮你.....
  话未说完,就见得门外进来一黑袍僧人,蒙面纱,露双眼,目光阴寒如千年冷潭,令她不禁打个哆嗦,一众僧人不若方才造次,皆站起见礼,凝神摒气,他走至桌前而坐,开口道:“闲杂人等退下。”宝姐儿不敢言,随着妓儿出房,走不多远,才发觉月琴未拿,又复转回来,走到门前,隐隐传出幻术、已变物之形,可易人之知等声,还未细听,就有人叱喝:“谁在外面!”
  她哆哆嗦嗦隔帘道:“奴是唱曲的宝姐儿,因月琴遗在房里,特来取回。”也就顷刻间,一僧人把月琴递出,她道谢接过,急忙转身离开。
  宝姐儿讲的口渴,吃盏茶,瞟眼常燕熹和丁玠,接着说:“隔日驿站就出事了。也再没见过那些僧人。”
  常燕熹把那吊钱给她,指着有事出了妓楼,丁玠没会儿也跟出来,凛冽的冬风扑面,他俩都吸了口气,丁玠道:“冬菜案远非所想的简单啊!”
  常燕熹表示同意,若没有猜错,官银案,婴皮案,血玉案,以及眼前的冬菜案,似乎都和黑袍僧人扯上关系,他们的手段奇技淫巧,残忍毒辣,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听命与谁, 是否已入京城,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愈思忖心头愈堕沉,俩人都没说话,回到客店洗漱后,各自睡下不提。
  且说潘莺这日起个大早儿,穿戴妆扮妥当,命太平挑礼担儿,带着春柳要往邢部左侍郎董靖家去,既然潘衍相中他府中小姐,她先去探探虚实,看人家是否有意愿,再做定夺不迟。
  才出院门,便见丽娘前走,身后丫鬟抱一束白梅跟着,迎面相遇,彼此寒暄两句,丽娘让开道由潘莺先走,瞥眼瞟到挑担的太平,脸色顿时微变,太平却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迳自去了。
  乘轿来到董府跟前停驻,春柳叩门,不会儿有人来问:“你是哪里来的?”春柳道:“这是常督主夫人,递过帖子约好今日来见你家夫人。”那守门的忙迎她们进府,在前带路,陪笑道:“老爷夫人正等着哩!”一个仆子接过太平肩上担子。
  潘莺暗想我约了见夫人,怎地董大人也在!穿庭过院到花厅,就见一位爷背手走来,守门的忙道:“这位是我们的老爷。”
  董靖前两日便听夫人说起,常夫人递帖子来谈两家结亲之事,他心底那个激动啊,特意择选沐休之日相见,在厅里等不及,便出来等,老远望得人来,连忙上前相迎,潘莺只觉这位爷真是高个儿,比常燕熹还高半头,她仰起脸,温煦的阳光正照亮他的面庞,顿时心凉半截。这位老爷招风耳、卧蚕眉、绿豆眼、悬胆鼻,厚嘴唇,皆知女儿若父......虽说董小姐她见过画像,但多的是画而不实的。
  潘衍最是眼高于顶,他要娶董小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潘莺脑中有些糊涂,却表面不显,一起进了花厅,董夫人笑着迎来,也不过平庸之姿。
  彼此寒暄相见过,各自坐了。董靖直言不讳:“潘衍之才能,在朝中同龄官员中,鲜为少见,我甚为赏识他。其实他春闱考卷所作文章就很不俗,明明是状元之名,却受旁人牵累,我亦为他鸣不平,无奈官微言轻,帮不得什么,好在他有惊无险,如今又受皇上器重,我看在眼里、亦觉荣耀,你怎地才来替潘衍说媒,若再不来,我倒要厚着老脸登门自荐我的女儿去。”
  董夫人清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哪有这般上赶着倒贴的,纵是对潘衍再满意,也不必表现的如此迫切。
  更况,隔着窗寮,月姐儿在那头听着,她的性子当娘的怎不知,最是心高气傲。
  确实,董月被她的老爹一番话,气得要哭了。
  第壹柒陆章     潘莺初会董家月   潘衍析解龚尚书
  潘莺暗忖这董靖倒是个竹筒倒豆子的爽快人,反生出好感来,遂微笑道:“那会儿阿弟刚出诏狱,重伤未愈,仕途渺茫,落魄身哪有娶妻心,也不愿害了人家女孩儿。后来以庶吉士入翰林,需得谢绝人事,专心学问,以求进益,又把此事搁置一旁。前些时他从宫中返家,说与翰林院侍书董福一见如故,相处融洽,董福提及家妹对他爱慕许久,阿弟甚为感动,许我来相看,若合意,总要竭力促成这段佳话。”
  董靖大为惊喜:“原来是郎情妾意、现成的姻缘,那还有什么话可说。”便命丫鬟快去请小姐来。
  董月怒从心头起,她何时来的爱慕许久,这潘衍怪会颠倒黑白、自作多情。一掀帘子出了耳房,寻她的丫鬟正过来,忙说:“老爷请小姐去呢!”
  她不答,沉着脸快步走着,迈进花厅,迳自到潘莺面前,董靖命丫鬟取软垫来行跪拜大礼,潘莺婉拒:“不必拘于礼节,我且未带行赏之物,此次随意为好。”正中董月下怀,她仅俯身福了福,不冷不淡道:“董月见过常夫人。”
  潘莺在座上细细打量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看面貌暗自吃惊,竟是和董靖及其夫人不大像,生得可标致,竟是:寒梅遇雪怒放,自带一段骄杀,南枝春光抢透,赛过胭脂鲜俊。只道凡事只可亲历,勿要以貌取人。
  董月也把潘莺仔细观看,尤以一双媚眼能勾魂儿,皆说潘衍面若潘安,其阿姐才是世间难有的真颜色。
  丫鬟搬来绣凳摆潘莺身侧,董月咬牙坐了,潘莺笑赞:“小姐姿容,倒比章婆子手中画册里还要美些。”
  董靖很得意:“我的女儿才貌双全,放眼京中子弟皆不入老夫的眼,唯有潘衍才能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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