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福贵见那太平侧脸只顾赏窗外雪景,果然耳朵不好使,便收回目光,和福安相视一笑,说道:“肖姨娘那淫妇有了大爷的子嗣。”
  福安大惊:“夫人晓得么?”福贵盏空了,持壶斟酒:“瞒的跟铁桶似的,滴水不漏。”又低道:“干我们什么事儿。我且问你,给你的药粉用完了没?”
  福安暗攥紧酒盏,嗫嚅地说:“还有些哩!”福贵冷笑一声:“我可不是大夫人好瞒骗。你那包药粉能吃多久,我心跟明镜似的。”
  福安沉脸道:“我不想再干这丧天良的事了。”
  “还能由得你。”福贵嗓音愈发悄低:“我们都是拴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你怎好打退堂鼓,莫在说丧气话,被谁听去,告诉大爷,他有的是法子令我们生死不能。”福安面色发白,不禁打个噤,端酒一饮而尽,顿时心火烧,脸颊也红了。
  福贵从袖笼里取出一包药粉,递给他,福安咬牙接过攥在手心里。
  福贵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甜水胡同里,来个几个小丫头,十七八岁跟花骨朵似的,其中有个叫环儿的,犹其水灵,有空闲我带你混混去,点她的客很多,一般约不上,唯独我去,随叫随到。”福安闷声道:“你愈发和大爷像了。”
  福贵怔了怔,拍他的肩膀,笑起来:“混说什么!”
  太平坐在窗前,把眼底一抹精光暗藏。
  再说蒋氏自福安去后,显得心神不宁,紫燕端盆热水过来伺候她洗脚,遂道:“我总觉福安的话儿里有古怪。”
  “什么?”紫燕不解。
  蒋氏道:“既然是去书房见老爷,我与二爷有罅隙不亲近,他理当一走了之,何苦费周章歪到我这里,特特还让福安来传话。”
  “夫人这般说,确是有古怪。”
  “说是大爷着急见他,突然又提起肖姨娘,还要我多看顾,总觉话中有话,意味深长。”她吩咐紫燕:“你快点把我的脚擦干了,穿上鞋袜,我要往大爷书房去探探虚实。”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柒壹章    常元敬祸水东引    蒋夫人大打出手
  肖姨娘拥被坐在矮榻上,心不在焉的做针黹,眼见雪飘窗寮,灯暗香尽,房里冷清清的,待要睡了,又困不着,竖着耳尖只把廊前动静细听着。
  猛听得有脚步窸窣声响,她忙趿鞋下地,抬手抚平鬓角,往门口迎,帘子掀起,是丫鬟回来了,满头满身白茫茫的,成了个雪人。
  肖姨娘往她身后瞧,没见常元敬,失望道:“怎地,大爷没回来么?还是又故意躲我?”
  丫鬟站在火盆边取暖,抖抖索索回话:“大爷回了,却是来不成。”
  “怎地来不成?”
  “因为二老爷也回了,轿子直接抬到书房前,我守在那里,亲眼看到。”
  肖姨娘眼角狂跳:“二老爷怎会突然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生。
  丫鬟道:“这就难猜度。”
  她焦躁的走来走去,心突突到嗓子眼,半晌道:“你取我的斗篷来,我要去瞧一瞧。”
  丫鬟不敢劝说,只得去取来斗篷伺候她穿上,再撑把大伞,提盏红笼,也不顾雪地冰透了鞋底,寒风吹冷了袄裙,一主一仆,到了两府连通的角门,守那的婆子也没多问,抽闩推开让她们过去,脚步未停,迳朝大爷书房这边来。
  且说常元敬坐在桌前吃茶,神色镇定,常燕熹则坐在火盆边,靴底湿了,脱下来烘烤,一面开口问:“匆忙忙让我一定要来,所为何事?”
  常元敬道:“京师地寒,冬月蔬菜难种,是以尚膳监每年立冬都从外地往宫里运冬菜,哪想的足有百车在距城外五十里地的林丰镇消失无踪,连同押车的太监和役工一并不见。皇帝震怒,命刑部办案,东厂督察,你知刑部尚书汪凯及侍郎丁玠他们,总与我逆行,不肯多透露一句,你乃东厂督主,应晓得内情。讲给我听,如今查到什么了?”
  常燕熹道:“无怪汪凯他们不说,这些日只在尚膳监盘问公公们,十数衙吏先往林丰镇勘查,我等过两日再去。”他又问:“冬菜案可与秦王和你脱不了关系?”
  常元敬默然片刻,隐晦道:“我也不十分明白。你有什么消息,应及时告知我。”
  常燕熹便知七八分,却不表,微颌首,把烘得干暖的靴子复又穿上,再问:“可还有旁的事?”
  常元敬清咳一嗓子:“你那妾肖氏犯下七出之淫,败坏道德,破坏伦常,想必你也晓得了。”
  常燕熹目光冷戾地看他:“那令她有了子嗣的奸夫又是谁?”
  常元敬瞥开眼神,抬手持壶,慢慢将盏斟满,叹口气道:“你应知我的为人,非是会为女色而乱族之辈,更况还是堂弟的爱妾,我俩自少时感情就融洽,后叔叔叔母早逝,堂兄病故,仅余你这只独脉,我和蒋氏一力担起教养你的责任,你扪心自问,何曾亏待过你。什么都拣最好的予你,让你得有如今滔天的权势。讲这些不过为述明心臆,非我主动,实是肖氏故意勾引所致。”
  常燕熹嘲讽地问:“她如何勾引你的?”
  常元敬道:“我每日晚打道回府,她总站在必经之地搔首弄姿,某时我醉酒的厉害,把她错认成我那妾薛氏,一时冲动酿下错事。”
  常燕熹冷笑问:“一次就能搞大肚皮?我看你不大行!”
  “这话有辱斯文。”常元敬蹙眉撇关系:“原想早点了断,无奈她三番五次拦阻我去路,哭诉你待她冷淡,丢弃在此地不管,我亦是可怜她......
  常燕熹出声打断:“肖氏可不是这样说的!要么唤她来对质罢。”
  常元敬忙道:“事已至此,你这又何必......
  话音还未落,猛得帘子一掀,寒风灌进来,他俩随着望去,竟是蒋氏呆呆站在门前,常元敬严厉呵斥:“怎地进来也不通传?”
  福旺胆怯回话:“夫人不让小的......
  常元敬不听他解释,看向蒋氏道:“你回去,勿要打搅我和堂弟谈事。”
  “谈事?”蒋氏气得浑身发抖:“谈怎么和肖氏勾搭成奸弄出子嗣的事么?平日里你怎么胡闹,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可肖氏他是你堂弟的妾、我的表妹啊,你怎能做出如此混帐的事!”
  “放肆!”常元敬面色发青,嗓音阴恻恻地:“我乃朝廷内阁首辅,众臣迎合奉承,连皇上都不敢重话训我,你个后宅愚妇,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饶你此次出言不逊,若再敢冒犯,以七出之条休你不含糊。”
  蒋氏立刻如雪狮子遇到火烘,瞬间化了半边儿,嘴唇蠕动却无话说,常燕熹懒洋洋起身,拱手给她作个揖:“堂嫂冒雪而来,天寒地冻,不妨进来暖和会儿再走。”
  常元敬道:“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蒋氏忍气吞声,不敢多留,含着眼泪转身往外走,走的甚快,紫燕连忙替她撑伞,提起灯笼照亮脚前路。说来天下事无巧不成书,出了月洞门,恰恰和在那探头探脑的肖氏碰个正着,原是夜浓雪重,彼此难看得清,只是紫燕留心,恰瞅到另一盏灯笼在五步开外摇摆闪烁,她便喊了一嗓子:“那是谁在前面?”哪想得并未回应,自顾在前走着。
  蒋氏正在气头上,厉声高喊道:“是我,还不停下么?”依旧不理睬,反走的更快了。这更触怒了她,抬脚就在后面追,一面儿骂:“我看你能逃得了哪去,现停下我还饶了你,再不听话,被我抓着,有你好果子吃。”
  前面的人脚步缓下来,蒋氏追到跟前,紫燕提起灯笼照她们的脸,顿时吃了一惊:“肖姨娘怎在这里呢?”
  肖氏支支吾吾道:“听闻二爷在安国府,我过来看能否遇见他......
  蒋氏沉着脸色,也不言语,几步上前,一手狠揪住肖氏胸前衣襟,一手啪啪扇她耳刮子,肖氏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已被扇了几下,脸颊热腾腾的,连忙去抓她的手,一面儿躲避道:“表姐有话好生说,怎地不问情由就打人。”
  蒋氏闷声不吭,抬起右腿往她肚腹狠狠踢去,哪想左腿脚下一滑,没站稳,便往地面摔倒,肖氏被她拽着也跌坐下来,蒋氏不带停的,翻身骑上她腰胯胡乱拍打,肖氏则一把抱住她的腰,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扭结成一团。紫燕和肖氏的丫鬟站在旁边,都惊呆了,连忙放下伞和灯笼,先不知怎办,后七手八脚的去拉各自的主子,雪地里又冷又湿,穿着且厚重,不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借着丫鬟的手隔开,搀扶着爬起来。
  但见她二人衣裳泥泞,发髻凌乱,珠钗簪子断落一地,四目相对,分外眼红。
  这正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柒贰章    常元敬怒叱失态     潘娘子柔情劝慰
  福旺原躲在明间坐熏笼上取暖,听得廊下脚步声响,赶忙趿鞋下地,出去只见蒋氏和紫燕的背影儿,他算算时辰两位老爷快要散了,打算去叫福贵他们,哪想才出门,就见蒋氏和肖姨娘抱滚成团儿,在雪地里碾琼碎玉,两丫鬟跳着脚、急得不知所措,他赶忙飞一般往回奔。
  常燕熹道:“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肖氏犯下七出乱族之罪,我不能忍,她及其腹中子嗣的去留、由你和堂嫂自定夺,告知我一声就行。”
  常元敬试图劝他:“你如今那话儿废了,难有子嗣,平国公一脉眼见要断在你身上,何不将错有错,总归都是常家的血脉,何必你我分的清楚。”
  常燕熹冷笑:“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常元敬欲再说,福旺已掀帘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大事不好,夫人和肖姨娘在外头打起来了。”
  常燕熹站起身往外走,常元敬沉着脸跟着,俩人前后脚走出月洞门,见得她俩已分开来,衣裳凌乱,沾满雪泥,发髻松散,十分的狼狈。
  常元敬先叱责:“当家主母在此地撒泼打滚,成何体统,幸得天黑雪茫,没什么下人途经,否则传扬出去,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安国府的百年名声要被你这婆娘尽毁,我定不饶你。”又朝紫燕厉喝:“还不扶夫人回房!”
  紫燕唬了一跳,提着灯笼,忙去搀蒋氏,蒋氏此时也没了力气,晓得自己丑态,一声不吭地走了。
  常元敬转身回他的书房,肖氏抬头望到常燕熹还站在那,他披着黑色大氅,喜怒不形于色,眉目无波,偏在白雪天地间更显凛凛威势,她终是满心羞愧,走上前舔唇才喊了一声老爷,哪想得常燕熹像不认得她似的,眼神未斜,话无半句,彼此堪堪擦肩而过,朝赶来的福安和太平微颌首:“回府!”
  肖氏愣愣发呆,听着背后油靴踩踏雪声,咯吱咯吱如踏她心上,不晓过去多久,才回头,那人已没了影踪,心如明镜,他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中了。可她还要继续活下去,后悔于事无补,蹲身掬雪把手掌擦干净,再去整理发髻,重插金簪,把衣裳拉扯周正,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而去。
  潘莺坐在床上看书等常燕熹,左等右等不来,反把自己等的困了,便让春柳她们回去歇着吧,她自捻暗了灯,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进了房,脚步声很熟悉,就懒得睁眼儿,果然没片刻功夫,身侧的褥被重重一沉,一双结实的胳臂把她拉进怀里。他的衣裳还有风雪寒气,她却是暖呼呼的,冷得一下子清醒了,抬手摩梭他下颌发糙的胡茬,小声地问:“都说明白了?”
  常燕熹没说话,她也不催,等了会儿,方听得他嗯了一声,忽又唤她:“阿莺!阿莺!”
  潘莺静等他开言,却迟迟没下文,这才把眼儿睁开,他目光幽黯而晦涩,垂颈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二爷想说什么?”
  常燕熹微抿唇,淡道:“我都知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