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莺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是武将,耳聪目明,武艺高强,岂会任人逃跑。不由松了口气,对付幻术她也有些手段,方才是被吓傻了。
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袖管,硬邦邦的,遂问是什么,见他含糊的答是一本兵法书,放开她,意要解衣睡觉。
潘莺起了疑心,平日里在她面前,他坦荡荡无一丝遮掩,此时倒显得欲盖弥章。
手指钻进他的袖里,一把将书册取出来,对着光亮处细看:“这是什么......”翻了几页,瞬间面红耳赤,咬着牙瞪他:“还骗我是兵法书!”
常燕熹倚着床柱大笑:“怎不是兵法书!整本儿不是一直在打打杀杀?九九八十一式,比三十六计还全!”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贰壹肆章 常元敬理薄苛孕娘 小皇帝情深慰妾妇
接上文,潘莺听得他这话,好不要脸,扑过来打他,常燕熹笑着抓握住她的手,翻身轻压住她,腾出另一只手摸着她微鼓的肚腹,不自觉目光柔软,忽然俯首而来。潘莺觉得唇齿间有股子清冽的酒味,怀孕的关系,不惯这味道,摇首躲避,他的手移到她的下巴,结薄茧的指骨挟住难动弹,只得任他肆意亲吻,不晓过去多久,她的神智晕乎乎的,一任他挑开了衣襟,她那里也不同平常的圆润......一缕长夜凉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吹得帐幔晃荡。
潘莺去按他的手:“我今日很累了!”常燕熹低嗯一声,嗓音喑哑:“很快就好!”
他说话一向算数,这次却有些食言,潘莺难受的不行时,才听他在耳畔浓重的喘息,片刻后他起身趿鞋下床,拧干棉巾过来替她擦拭,肚兜也不能穿了,去橱里拿了件新的,忽听窗寮外有脚步声,走去看是福安,福安轻声禀报,他蹙眉道:“让太平备马,我稍后就来。”再回到床上替潘莺穿好,她已经睡熟了。常燕熹默看她会儿,这才起身穿戴齐整离开。
常元敬的轿子抬进府内,福贵问他去夫人那,还是去哪个姨娘那,他今晚酒吃的多了,熏熏然道:“去书房!”轿子便穿园过院,踩着满地月光抵达书房门前,福贵撩起帘子,他扶着额头站稳,看见窗内透出晕黄,奇怪地问:“谁在里面?”
福贵正要前去查看,却见帘内走出婢女金儿,忙禀报道:“是肖姨娘!”
“她来做什么!”常元敬皱起眉宇,有些趔趄的脚步,果然肖姨娘坐在椅上,托着腮不知想什么,连他进来都未曾察觉。
他清咳一嗓子,袍子上沾了酒渍,湿掉一块,站着脱衣服,金儿忙不迭的过来伺候,接了衣服和摘下的冠帽,又去拿了更换的衣服来,他嫌热,摆手不穿,走到桌案前坐下。金儿斟茶,肖姨娘已经回转了神,却坐着不动,只静静看着。
常元敬吃口茶,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肖姨娘笑了笑:“你许久不来看我,只好我来看你了!我在这足足等有两个时辰。”
“没人要你等!”他颇不耐烦:“你挺着那么大的肚腹就该在房中好生休养,到处乱跑什么!”
肖姨娘默然,她看着他,阴白的面庞,冷凛凛微突的圆眼,高挺的鹰钩鼻,细薄的唇,一副斯文又带三分凶恶相,半晌才道:“你当初甜言蜜语勾搭我时,可不这样!是谁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常元敬放下茶盏,背脊靠向椅背,指骨敲击桌案,咚咚地响,他懒洋洋道:“实话与你,如此来质问我的,不止你一个!我皆懒得理睬,你乃是二弟的妾室,不遵妇德,不守节操,水性杨花的妇人,岂会把一句逢场作戏的笑言,就当了真?要晓得你会这样死皮赖脸纠缠我,我哪敢去招惹你!”
肖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她平定呼吸,抑忍道:“不管从前怎样,我肚里孩儿是你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为了他,也不该这样羞辱我!”
常元敬嗤笑一声:“我还缺子嗣么!”又添一句:“你说你肚里孩儿是我的,就是我的了?你连丈夫的堂兄都不拒,谁知你还和谁苟且过?”
肖姨娘犹如五雷轰顶,含泪质问:“你此话又怎讲?”
常元敬道:“等你生下后,滴血认亲不可少!”
肖姨娘明白过来,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仕途,是要彻底和她决断了!她惨笑道:“滴血认亲?!我怕也活不到那时候吧!”
常元敬虽有醉意,却本能地警觉:“你这是何意?”
肖姨娘道:“生孩子如过鬼门关,一脚阳间,一脚阴间,谁知道会去哪呢!”她用手撑着腰缓慢站起,金儿忙去搀扶她,俩人往门外走去,常元敬觑眼看她的背影,呶呶嘴,并不以为意,也把福贵训斥:“我的书房岂容人随便进入,你去查是谁当班,杖责二十棍。”福贵领命。
肖姨娘走两步就喘着歇会儿,她太瘦,肚腹却圆滚滚出奇的大,柳细的腰都快被折断了,金儿提着灯笼照路,其实月色皎洁,把园子里映得如一片银海,树木枝桠黑黢黢的,忽然一只宿鸟扑簌簌拍打翅膀飞向遥远的夜空,她看着,心似乎也随之而去。
丽娘房里来了稀客,那人端坐在椅上,她哥哥姜青默立一旁,常燕熹倚窗而站,还打了个呵欠。
她双膝着地欲行跪拜礼,那人忙道:“你起来吧!”看官道是何人,正是当今天子朱镇。
丽娘依言站起,朱镇又笑道:“你坐!”姜青沉默着搬把椅子倒她跟前。
她听命坐下,朱镇问:“常督主待你可好?常夫人可有欺负你?每日吃得可合味口?平时都做什么?”又看顾四周,啧啧道:“这里也未免太简陋了些,明日我赏些摆件来装饰!”常燕熹也扫视一圈,哪里简陋了,阿莺尽力置办的,瞧瞧,多温馨!这小皇帝不识货!
丽娘不卑不亢回话:“常督主难得见!常夫人待我还好!衣食住行未有不满,平日里做做针黹,弹弹琴,唱唱曲,看看书,一天很快就打发了!”微顿:“并不需什么摆件!只是平常要买些布料绣线花样此类用品,手上缺些银子......”
姜青立刻打断呵斥:“放肆,竟敢对皇上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朱镇喉咙一噎,语气无奈:“说出这等话的还少么!”他瞪了眼佯装未听见的常燕熹,还有今日大喜的潘衍,再多个丽娘又如何,他已经麻木了!遂道:“再补你百两银子生济,每月姜护卫带给你!”丽娘大喜过望,要磕头称谢,朱镇道还是罢了!如今多事之时,城中不安,他来一趟实在不易,却也不敢多待,能见一面已是满足。
他道:“你好生在此待着,等天下平定之后,再来接你回宫!”也不要她回话,站起身披上斗篷离去,姜青和常燕熹紧跟尾随之后。
丽娘听得这话大惊,纵是心中波澜起伏,仍走到门外,十数锦衣卫隐身暗行,护其周围,她也望见了太平,太平看也没看她,低首跟随常燕熹旁边。她晓得太平听见了,当时就站在窗口,烛火剪出他的影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贰壹伍章 潘莺温言好劝天上月 众官挟旨查抄地头蛇
潘莺和常燕熹坐在明间,等着潘衍董月来敬茶请安。
潘莺问他:“你昨晚去哪了?”夜里醒过一次,身畔不见人。
常燕熹道:“回了趟府,小皇帝要见丽娘!”把其中细节大体讲了讲。
潘莺听得茫然,不知这样的结果,对丽娘来说,是好还是坏,总觉心中忐忑,前程难卜。
容不得她再多想,春柳打起帘子,潘衍和董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董月的陪嫁丫鬟,其中有个年长的嬷嬷,手托四方盘儿,里端摆茶壶和盏。
春柳和夏荷摆好蒲团,潘衍董月跪上,潘衍从嬷嬷手里接过茶,递给常燕熹,常燕熹故意慢慢接了,呷一口笑道:“这茶果然别样滋味!”看你平日里横,这时还不照样给老子跪拜奉茶。
潘衍肃着脸不理他,又递给潘莺,她看他面色不对,没多说什么,接过吃了。
再是董月依样奉茶,潘莺在座上细观,她穿了件大红团花织锦禙子,乌油油发髻插着珠翠簪子,肤白貌美,眉眼娇柔,粉薄唇角倒有几分倔强,比未嫁时又多些许动人,不过言行之态不冷不热,叫声姐夫姐姐都很疏离。
人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显见这俩人洞房花烛夜过的并不愉快。潘莺不点破,让春柳夏荷去搬了椅子教他俩坐,又拿出个花团锦簇的织面盒子给董月,里头都是她精心挑拣的金银珠宝,饶是贵重。
前世里她也为潘衍准备过这样的一盒子,不过那时的他生活放荡,一直不曾婚配,在心头总是桩遗憾事。
那位嬷嬷过来接了,很快又退回董月身侧。
气氛莫名的不自在,常燕熹无话可说,潘衍沉默不语,只有潘莺问一句,董月答一句,半句不肯多讲。
这时常嬷嬷从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四方扁盒,走到潘莺身前,揭盒盖给她看,里面装着洁白喜帕,未见落红。
显然潘衍和董月也晓那是什么,潘衍面无表情,董月神情春寒料峭,不见惧色。
潘莺略思忖,将盒盖拢严,并未出恶语质问,无事一般,仍旧热情笑谈,直到福安隔帘禀报,宫里来宣两位爷面圣,才各自散了。
潘莺最后个走出明间,董月身边的嬷嬷在廊前候着,忙过来见礼,自称姓杜,欲要解释:“关于喜帕的事儿.....”
潘莺打断她的话,微笑道:“董小姐出身官宦,知书达礼,品性谦和,我最会看人,晓她不是那狂浪之辈,这其间定有难以言喻的隐情,我不过问,他们是夫妻,且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遇事儿自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杜嬷嬷想要他们好,勿要在旁煽风点火就是福报!”
杜嬷嬷听的讪讪,叠声称是。
潘莺到房里,见常嬷嬷等已收拾妥当,便牵着巧姐儿打算回府,经过花园时,和站在桥上喂鱼的董月相遇,董月见她们架势,晓得要走,迎过来寒暄,巧姐儿喜欢她发间簪的宫花,呆呆看着,董月察觉,便取下来给她戴,巧姐儿小儿心性,问阿姐好看么,潘莺笑答好看,她就高兴的很,众人也都笑了。
潘莺便朝董月道:“我这阿弟从前是混帐,但如今都大改了!他是个阴沉性子,不擅剖白心境,不会甜言蜜语,明明心里那样想的,说出来倒变了味儿。但只要你真诚待他,得了他的心,他为你可以连命都不要!就是这样的人!”
看她不为所动,继续道:“甭管婚前再怎地不甘愿,既然结发为夫妻,就该恩爱两不疑。人总要往前看,多发现彼此身上可取之处,日子才有得过下去,否则挑剔呕气、凶言恶语、冷漠相对,时日久长,必有那邪魅侵入,损你心神,坏你身骨,愁肠郁结,精气难积。你要这样度过今生么!从如花年纪到耄耋之年,那么长,总是十分艰难的。”说的皆是肺腑之言,这般道理她煎熬两世才领悟,可又有谁能如她幸运呢!微顿,接着又道:“你比我心窍灵透,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何必要去做它!”
董月眼眶发红,垂首不吭声儿。
说着话已至马车旁,燕十三也在,巧姐儿凑近显摆她发上的宫花:“燕哥哥,好看么?”
燕十三看她仰着青白小脸,又瘦了,瘦的只有他巴掌大小,衬得眼睛乌黑闪亮,心底莫名地不好受,点头道:“好看!”弯腰把她抱上马车。
董月目送他们消失在院门外,方才转身往回走,杜嬷嬷把早上潘莺说的话讲给她听,这更令她心绪复杂,若是潘莺因落红发难,正好可以自请合离,但她偏就那般善解人意,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慰她,倒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默有半晌后,喃喃自语道:“潘衍哪辈子积的福,得了这样一位好阿姐!”
此处不多表,且说常元敬这日和蒋氏在房中用饭,一面考问常瓒功课,愈问愈生气,厉言责骂,把个常瓒唬得瑟瑟发抖,蒋氏也不敢相帮,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福贵满脸是汗匆匆来禀:“二老爷进了门,来得还有吏部尚书龚大人,司礼监观政的庶吉士潘大人、兵部右侍郎丁大人。小的要领他们往花厅去等候,二老爷摆手说不用,带着人直往老爷的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