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肖姨娘听得心一撕,压低声冷笑:“嬷嬷说话好伤人,老爷自个都认马上打仗伤了那话儿,怎变成不耐烦我们了!”
  常嬷嬷怔了怔:“是老奴说错话,姨娘勿怪。”暗自琢磨,老爷要是伤了,那三天岔五污的床单又是怎么回事儿。
  一路无言,到了院子,恰门前有个婆子在踮脚点灯,也不通传,遂问:“怎地不去禀报?”
  那婆子道:“老爷不在房里,去安国府寻大爷了。”
  “可是编瞎话骗我?”肖姨娘不理她们,直往房里走,确实无人才算罢。
  再说常燕熹待潘莺走后,径直来寻常元敬,蒋氏正和两个侄儿笑着闲聊,见得他来忙招呼坐,又道:“快见过叔叔。”
  常燕熹受过他们的礼,都不过十岁左右,问了些学问,倒答的一板一眼,却不是武学的料。
  两个侄儿胆怯他,说没会儿就溜了。他这才问:“堂哥何时回来?”
  蒋氏回他:“方才长随回来报,轿子已至街口,你再吃盏茶就好。”想想又开口:“你莫怪我多嘴,要问你桩闲闻。”
  “大嫂尽管说就是!”
  蒋氏这才道:“听闻你在找房牙子帮你寻房?可有这回事儿?”
  常燕熹笑了笑:“大嫂消息忒灵通。”却也不否认。
  “竟是真的喛!”蒋氏怔了少顷,方问:“这又是为何?府里空关院落不少,你随便挑拣就是,何必要费那周章?”
  常燕熹道:“家中祖父母、父母均不健在,堂哥与我早该分财异居才是,因往时常年在外征战倒无谓,如今回京若无战事必要长住这里,一不愿再麻烦你们,二也想过自己日子去。”
  蒋氏还待要劝,忽听门外有人回说:“大老爷进院了。”她连忙站起去迎,帘子掀开,常元敬走进来,他吃过酒,颧骨泛起一抹暗红。
  看见常燕熹也在,眉梢微挑笑道:“太阳打西边出不成?”说着往矮榻上一坐,自脱了鞋履靠枕斜倚着。
  蒋氏命丫鬟打来热水,绞了帕子亲自递给他擦手脸,听了笑道:“二爷在这等您许久。”
  常元敬一面慢慢拭手,一面抬眼哼了一声:“他无事不登三宝殿。”
  蒋氏悄看常燕熹只喝茶不语,想大概碍着自己在这里不便说话,遂问:“厨房里熬着火腿粥,老爷要吃不要?”
  常元敬半晌才懒懒道:“吃一碗亦可。”蒋氏便出房去了。
  四下无人,常燕熹方道:“春闱舞弊案,大哥一手好谋策。”
  常元敬笑起来:“你说什么疯话,跟我有何相干。是周铎那厮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过揭其假面,以昭科举清正而已!”
  常燕熹道:“随你怎么说,但潘衍实属无辜被牵连,我要大哥保下这个举子。”
  第壹零贰章    常元敬以情挟堂弟  龚如清乘轿探潘妇
  常元敬原还酒乏,此时倒清醒的很,打量堂弟不似玩笑, 反有些好奇问:“你给我保他的理由。”
  “我要纳他长姐为妾。”
  常元敬只觉简直了。
  沉吟稍顷,他问:“我清楚潘衍姐弟的来头,你还真信祖训里那条狐妖诅咒?大可不必,这段渊源追溯到祖上太爷,身边有个潘姓近随,因一次战役得他舍命相救,太爷感念他的忠心才与祖训中多添此笔,不过为诫训后世子孙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历代都未在意过,你又何必当真?”
  常燕熹冷笑,后来他才知晓,前世里这位堂哥可当真的很!并不辩驳,只是话说的糙:“保他是为讨女人欢心。”
  常元敬半信半疑:“你那话儿不是没反应了么?这样还想女人?”
  常燕熹颌首:“就对她有反应,再添颗大力回春丹,说不准还能得子嗣!”他顿了顿:“平国公府的男丁仅我余存,无论什么法子总得一试,堂哥若绝我子嗣,怎对得起泉下的列祖列宗。”
  “胡闹。”常元敬沉脸叱责:“有疾看医,方为正途,明日我请太医过府给你诊疗就是。”
  “堂哥是要诏告天下我不能人道?”常燕熹笑了笑:“你连我都不放过么?”
  “我岂会害你!”常元敬忽觉他眸里浮起一抹狠戾,待细看又消无,暗忖会儿,方叹口气:“此案已有定论,再去翻改实非易事。”
  他忽然嗓音变得强硬:“不过,既便我愿意帮你,亲兄弟明算帐,你该如何还我人情呢?”
  常燕熹慢慢站起身,朝他拱手作个揖:“你不是三番数次撺掇我为秦王效力?答应你就是!”
  “真的?”常元敬喜出望外:“你想通甚好!”
  蒋氏领着端砂锅的婆子进至房内,只有老爷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她以为他睡着了,让婆子踮起脚悄悄走路。
  哪想一回头又看他睁开眼睛,连忙让婆子盛粥,他懒洋洋开口:“她不懂,你亲自盛碗来。”
  蒋氏“哦”了一声,接过勺子舀得不稠不稀,拿筷子精挑了几片火腿铺在粥面,再用帕子把碗沿擦拭干净,连同匙子一同放进托盘里,再端到榻桌上。
  常元敬方才坐直身子,挑起一匙子送进嘴里,蒋氏坐在他对面,笑道:“听闻二爷今抱了个女子回来。”
  他依旧在吃:“还在府里?”
  “那倒没有,似乎待不久,就被常嬷嬷送出府去了。”蒋氏问:“二爷等在这,是为说这桩事?”
  常元敬抬起头,目光淡淡扫到她的脸上来,却又冷冷,语气也不善:“多嘴!爷们说话是你能打探的?”
  还余大半碗粥,他往盘里一顿,接过丫鬟递来的香茶漱口,穿上鞋履,再也没看蒋氏一眼,出门径自离去。
  另说潘莺回到家里,天已全黑,堂屋里还亮着灯,她心一紧,连忙迈槛进房,顿时呆住了。
  燕十三背着巧姐儿正绕屋走来走去,猛得看见她,倏得涨红脸。
  潘莺上前接过小妹,眼角还起着泪,似感觉到了,迷迷糊糊抱住她的颈子,叫声阿姐又睡熟。
  燕十三跟在她身侧,认真地解释:“你这小妹总哭,眼睛都肿啦,哄不住,非要我背着才肯睡!”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潘莺回首深深地看他。
  “做什么?”燕十三后退两步,有些害怕她这样。
  “燕少侠。”潘莺发自内心地:“我得感谢你,如今阿弟遭逢大难,你一直不离不弃,且替我照顾巧姐儿,日后若有需我相帮之处,定当竭尽全力。”
  这正是:人情相见不如初,多少贤良在困途。
  锦上添花天下易,雪中送炭世间难。
  生活无论缺谁总还要过下去,潘莺或守在家里等候,或四处打探消息,其心底所受煎熬自不言而喻。
  且说这日,才寅时,她便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得街上有板车轱辘从青石路上碾过,是收夜香(收粪便)的声音。
  她索性披衣而起,拎起马桶撩着裙摆小心下楼,抽了木闩开门半扇,落了整夜的雨,黎明的天色新鲜而生冷,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子臭味儿。
  把马桶递给伕子,又进屋提出一个来,那伕子是个白脸皮的年轻人,麻利地拎起倒进大桶内,再还给她,笑了笑,却不会说话,天生的哑子。
  她看见过夜回来的娼妇乘着轿子,一只滚圆胳臂搭在轿窗外,有气无力地垂着。
  那轿子才消失在街尽头烟青色里,又有一四人抬官轿步履匆匆的过,赶着上朝去。
  略站了会儿,方拎起马桶进院洗刷干净,拿过铜镜揽照,面庞有些憔悴了,天时还早,去灶房里量米煮粥,扔了把红皮枣子。又添把柴烧热一锅水,倒进木盆里,关紧灶门解衣洗个澡,拿出在扬州时买的木榍香露洗发,顺着发丝流下来入了眼睛,她捧起水清目,不知怎地泪水就淌下来,淌得止不住。直到满灶间都溢满枣子的甜香味儿,她才把脸擦拭干净,水也凉得肌肤直起鸡皮疙瘩。换了身衣裳,把发拢在脑后等着水干。
  择了把香椿,打四只鸡蛋,油盐炒了一盘香椿蛋,再拿筷子从坛里挟出一颗酸萝卜、几根长豇豆、一块嫩生姜,切切剁剁一碟子。
  这才打开灶门,天清亮起来,燕十三在练剑,她看了会儿,给他打盆洗脸水,听得巧姐儿在楼上哭了,连忙撩裙跑进堂屋蹭蹭地上楼板。
  “爱哭鬼!”燕十三的剑被一缕阳光染得闪闪发亮。
  用过早饭,潘莺摸摸发脚干透,随意挽个杭州攒,忽听有人叩门钹,燕十三去问门,几句话功夫返回,说是个姓龚名如清的官爷来见潘娘子。
  潘莺唬了一跳,不晓他怎会寻上门来,却也不及多想,连忙迎到屋外,恰见龚如清白底黑面的鞋履跨进槛来,他戴官帽,穿绯色官袍,腰间束玉带,显然是下朝从这里路过。
  她要跪拜见礼,他笑着摆手,只道不必拘束,说着话已让进堂屋。
  潘莺给他斟茶倒水,燕十三领着巧姐儿远远地避开了。
  龚如清坐在椅上,端盏吃茶,暗自打量着四围,很老旧的二层小楼,最大的好处是临街,最坏处院子极窄,似乎大门就贴着堂屋的檐沿,阳光透不进来,堂屋不点灯,光线就很阴暗,四围昏蒙蒙的,潘莺坐在一方窗前,像个模糊的剪影。
  “不点灯么?”他忍不住微笑着提醒,看她手足无措的惊跳起来,思忖自己表面看去还算是个温和的人,并不令人惧怕。
  烛火“嘶”的一声亮了,潘莺出去端了盘松子核桃糕进来,放在他面前,可以就着茶水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零叁章     几较量潘娘子生异心   黄雀后常燕熹空捕蝉
  龚如清闻到一股子清幽幽的桂花香。
  他吃了块松子核桃糕,倒是不甜,便又再吃一块,笑说:“早起的晚,匆匆没用膳,现倒有些饿了。”
  潘莺扯扯嘴角:“大人保重身体。”
  龚如清吃口茶,似想起什么:“好些日不见你过府,文君嘱咐我送月钱来。”从袖笼里掏出锦袋搁在桌上。
  “多谢小姐挂记。”潘莺道:“还劳烦大人亲自跑一趟,实在惶恐的很。”
  “我恰下朝路过这里,倒也方便。”他顿了顿:“记得你提起有个阿弟,名唤潘衍,可是牵涉最近那桩科举舞弊案的举子?”
  潘莺默了默,才开口:“我那阿弟是冤枉的,他乃乡试解元,满腹华彩,岂会做出这样下作之举,更况家徒四壁,哪里来的百两银呢。”
  “我犹记你说你那阿弟乡试榜单倒数,考春闱并不抱希望。”龚如清揭穿她。
  潘莺垂颈看着自己的指尖:“大人不知贫寒百姓为求生济的苦楚。”
  龚如清没再多追究:“此案皇帝交由东厂审理,我亦不便过问,相信定会水落石出,清者自清。”
  潘莺晓得这都是官话,更况她不过是他府上身份卑贱的一个绣娘,彼此亦不相熟,遂点点头没有言语。
  龚如清觉得若她求他相助,他或许也会拒绝罢,这是趟浑水,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堂之事不可儿戏。
  但看她全无相求之意,心底又莫名有些空荡。
  起身打算离开,潘莺也站起,并道:“麻烦大人跟小姐说一句,府里另请个绣娘罢,我诸事缠身,实不便再过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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