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常元敬清咳一嗓子:“我忙于朝堂政务不问府中事,皆由你嫂子掌中馈,若有疑虑,同她直接坦言就是。”
  常燕熹冷笑:“我敬她是长辈,不便同个女流之辈打口水仗,但得头脑清明者皆晓其中古怪,此次手中银钱有限,只买得处小宅院,仅供我与阿莺及其弟妹安身,再多人已无所处,是以肖氏等妾依旧在府里居住,我往昔俸禄足够养活她们,若这样嫂子还有微词......”他嗓音多些戾气:“你应知我是个糙性子,自会请人说理,到那时,亲兄弟明算帐,大嫂贤良的名声受损,我也是再顾不得。”
  常元敬神情微变,沉声道:“长嫂如母,她打理府中上下百十口,这数年无功劳亦有苦劳,且待你关怀倍至从未怠慢,你岂能说翻脸就翻脸。更况她亦有自己道理,府里院多房多,足够你们住了,平素时常相聚一起,亲密和乐有甚不好?也不晓你哪根筋搭错!”
  有语云: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常燕熹听得这话只是冷笑。
  前世里可真是亲密和乐,亲密和乐到他的妾滚上了堂哥的床。
  “你笑什么?”常元敬有些诧异,总觉这堂弟性子大变,从前再糙,对他及蒋氏却很敬重,虽非言听计从,却也不敢忤逆。
  常燕熹淡道:“你不必多劝,我主意拿定再不更改,取妻之期已择下月黄道吉日入府,待得那处宅院收拾妥当即搬离过去。”
  言毕走下踏垛,出了院门,眺望百步外有座山,他便踩着铺满野草闲花的尺径宽道,慢慢走着散心。
  山脚下开了大片野桃花,挨挨捱捱很是绽盛,他渐近,忽觉诡异,按理正值春央,又繁花似锦,蜂嗡蝶飞应不请自来,然这里却不见丝毫活物。
  四围显得静悄悄,能听见鞋履底窸窣地响动。
  他忽然顿住步,竟见桃花林里,隔五六步便是一抔黄土,三尺坟堆,不曾竖碑牌,亦无草籽生,放眼密密麻麻,很是可怖。
  忽听一声啼若婴哭,常燕熹迅速侧眸,从个树后窜出一尾野狐,想必困卧此处,被他惊扰,惶急地逃跑。
  正欲待离开,不期起了一阵大风,吹得落樱缤纷如若雪舞,目光不经意顿在某处坟上,花瓣铺满黄土,竟意外竖着碑牌,孤零零却十分打眼。
  好奇心至,他稳步上前,凑近俯身细看,脸色倏得大变,看官道是为何,只因那碑牌上书着“潘家二妹潘巧之墓”,右下侧一行小字:“长姐潘莺泣立”。
  他静默片刻,转身迅疾离开,背后有人似有若无地轻笑,又疑是风声过花梢。
  不多时已回院前,守门的老汉正生炉炖茶,他上前询问:“那是什么山?”
  老汉笑答:“那是大悲山!”
  他蹙眉:“怕不是你记错,大悲山离此处甚远,且山脚还有个卧佛寺。”
  老汉回话:“二老爷不知,这大悲山绵延百里,分东山和西山,卧佛寺在东山,此处是西山。”
  常燕熹暗忖原来如此,他又问:“那处有片桃花林,里间皆是坟冢,未竖碑牌,你可知是何来历?”
  老汉甚是奇怪:“老爷怕认错,那里不曾有桃花林,更无什么坟冢。”
  “怎可能。”他道:“我才从那边走来。”
  老汉挠挠头,叫住个路过的樵夫:“你常在西山砍柴,可有见处桃花林?”
  那樵夫摇头道:“西山奇险,我只在山脚砍柴,只见桃花三两株,有些野意,却不曾成林。”
  常燕熹便把疑团压在心底,不再多问,看看天色渐晚,女眷歇息地也足够,恐入城人多拥挤,随坐轿的坐轿,乘马车的乘马车,骑马的骑马,依旧按原路返回。
  再说巧姐儿每逢清明必大病一场,这次倒有些例外,虽恹恹无神只缠着要阿姐抱在怀里,却无往时的要死要活。
  燕十三买来乳饼,她还慢慢吃了半块。
  潘衍则在院里摆了祭桌,搁上鸡鱼猪头等祭品,燃香跪拜,又烧一堆纸,算是送走了清明。
  而潘莺的好日子也近在眉间。
  作者话:明天婚配!
  第壹壹贰章   潘衍坦诚姐弟情  莺莺终上常府轿
  潘莺推开堂屋门,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扁扁下弦月如赤金簪子,低得似举手便能摘到插进发髻里。
  她被这景致迷住了,直到听墙外隐隐有只鸡啼,才走进灶房生火煮饭。
  没多久,潘衍端着铜盆子来打洗脸水,锅里溢出一缕红皮大枣粥的甜香味儿,阿姐正在煎肉饼,油滋滋地响。
  潘莺看他捧水扑面,笑问:“怎不多睡会儿?离去考院还早哩!”今是庶吉士招考的日子。
  “睡不着。”他坦言。
  潘莺安慰道:“你怕什么?真金不怕火炼!”
  “不是怕.....”他没再多言,她不懂,朝堂水深得很,不是你有才学就能平步青云。
  岔开话问:“过两日阿姐即要过门,若不愿意还有回寰余地,你勿要顾忌我,也勿要怕常燕熹会怎样,朝堂到底不是他所开,能任其为所欲为。”又道:“其实我也非只走朝堂这条路不可,若能与你们安守一屋,行走街市,笑傲烟霞,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态度。”
  “说的我都心动呢。”潘莺抬起眉眼,却见他神情颇正经,并不玩笑,默稍顷,遂缓缓摇头:“你命不该如此。”
  她又道:“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皆为命安排,逆天改命的事终有后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忽听有人叩门声,潘衍问:“是谁?”福安道:“我家二老爷遣我来送大舅爷去考院!”
  “要他多事!”他沉下脸色:“再大舅爷的叫,掌嘴!”
  潘莺不由弯起嘴角:“欠他的是愈发多了!”
  用过早饭,福安送潘衍去考院,潘莺则带着巧姐儿和燕十三去定府大街的宅子。
  正开大门儿,一个铺伙计过来问:“可是这位娘子买下的宅子?”
  潘莺称是,那伙计笑道:“掌柜想同你商量件事儿。”
  她便让燕十三领巧姐儿去花园玩,门面三间租给了商客,一间装塑佛像铺,一间京货杂铺,一间玉器铺。
  她随伙计进了玉器铺,恰杂货铺的掌柜亦在,互相见礼换过姓名,伙计斟上茶来。
  潘莺问:“不晓两位掌柜寻我何事?”
  杂货铺的丁掌柜,暗自戳戳玉器铺薛掌柜的腰,薛掌柜道:“不晓你可看过租书?下月底这铺面租期可就到了!”
  租书被常燕熹捏在手里,潘莺还真没看过,她也不慌,只笑着颌首,静等他下文。
  薛掌柜叹口气吐苦水:“如今愈发比不得往年,这生意实在难做,我卖些手镯簪子耳环,他卖些万花筒骨牌泥美人,皆小本经营赚得轻薄利,铺里伙计整日里吵闹着要加工钱,不能得罪,还指着他们招揽买卖,请潘娘子多体谅,想我们在这数年,规规矩矩从未拖欠租钱,烦您卖个人情,给我等一条活路。”
  潘莺佯装不解:“我不过是个无知妇人,哪里懂什么生意买卖!”
  薛掌柜索性挑明:“这几日我同丁掌柜被房牙子缠着,不过隔条街恰空出两个门面,比此处十两银子的租钱便宜二两,烦潘娘子体恤,降些租钱......
  潘莺看他欲言又止,笑道:“直说就是!”
  丁掌柜插话进来:“因是老租客,还望免去押三月的银子。”
  潘莺心如明镜,知他们见换房主,欺她女流,趁机想讨三分利,纵是讨不了,也可扼她涨租之念。
  略思忖,方微笑道:“租期下月底还早的很,容我回去同老爷商量,再给你俩信儿就是。”
  也不多留,随便客套几句,迳自往宅子去了。
  且说这月十五黄道吉日。
  天方清常府就抬来一顶大红轿子,锦衣厮童拎四对灯笼,请得官媒扶轿,福安跟轿,一帮丫鬟婆子随着,后还有十数奏乐人凑一队。不多久运嫁妆的挑夫及车马也赶来,说实在话,潘莺哪有钱置嫁妆,也是常燕熹前些日送来的,以撑门面。
  因需潘衍这小舅子送亲,而他正睡回笼觉,只道日头还早,赖着不起。
  潘莺晓他心底不甘,由着阿弟使性子,请众人在堂屋吃甜汤等待,又叫过福安低道:“怎这般大的阵势,倒让人觉得心底慌张!”
  福安笑嘻嘻地回她:“怕甚!平国府在京城是什么样的人家!二老爷成亲,闹翻了天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从袖里掏出把柳葉糖给巧姐儿,巧姐儿手小抓不住,哗啦啦掉一地,燕十三帮着捡。
  潘莺还待要说,却见李婆张贵等街坊邻舍围簇门前张望,皆领了赏钱和喜糕香糖,晓得她是去给官家大户做正配,想都难想,暗叹她运命莫测,虽各怀心思,表面仍一径恭喜道贺。
  一众等到日上三竿,潘衍才懒洋洋起,穿身簇新的绛红直裰,洗漱用饭直磨了半个时辰,也无人敢催。
  他站起身抚平衣摆坐皱的褶子:“阿姐,走了!”
  “好!”潘莺勾唇浅笑,也不要丫鬟婆子搀扶,只牵着巧姐儿跟在他身后出得门来。
  爆竹噼里啪啦巨响不停,炸得青烟四起朦胧人面,她仰颈看见潘衍和燕十三跨骑马上率先在前,喜娘递来个宝瓶让她抱着。进到轿里坐稳,她把宝瓶给了巧姐儿:“常老爷的宝贝,勿要打碎了。”巧姐儿果然紧搂在怀里,动也不敢动。
  潘衍勒紧缰绳慢悠悠前行,俯视福安急得额上淌汗心底爽快,遂瞟向燕十三问:“你打算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燕十三也茫然,师兄的伤已好的大差不厘,潘巧的事他却迟迟没说出口,别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
  “师兄的伤还未好。”他寻着借口,得再等些时候。
  潘衍没多话,因为看见常燕熹着官袍、骑一匹枣红色膘肥大马远远奔踏而来。
  “怎地这么慢?”他蹙眉问福安,左等右等总不见轿影,恐这毒妇受兄弟鼓怂临阵脱逃,愈想愈觉可能,终是放心不下,索性骑马来迎。
  福安哪敢多话,只道闹市人多难行,是而走走停停耽搁了时辰。
  常燕熹扫过潘衍,未多说什么,径直至轿前下马,掀起帘子往里望。
  但见潘莺穿戴凤冠霞帔,珠翠头面,前面流海掠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显得眼梢挑翘,春水潋滟,眼皮颊腮涂着一片胭脂红,嘴子也红的滴滴娇,通身的风流劲儿,比往昔愈发的妩媚。
  巧姐儿抱着宝瓶,高兴地喊:“常老爷,常老爷。”
  常燕熹朝她噙起唇:“坐稳了,别摔着。”又看一眼潘莺。
  巧姐儿会错意,笑嘻嘻把宝瓶捧他面前:“我抱紧哩,没摔着。”
  这话音才落,轿子不晓怎地抖了抖,她手心一滑,那宝瓶便掉落下来。
  常燕熹武将出身,忒是眼明手快,瞬间托住瓶底,往潘莺怀里一塞,沉起嗓音:“抱牢,摔了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潘莺原还吊心,听他这话,反倒没了慌张,抿唇回嘴:“做你的妻,我就没打算过什么安生日子。”
  “彼此彼此!”常燕熹脸色愈发冷清。
  巧姐儿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瘪起小嘴,眼里扑闪泪花。
  常燕熹摸摸她的头:“今是你阿姐大喜,不哭。”
  荡下轿帘,径自去上马,潘莺揩帕子给小妹擦脸,勉力笑起来:“哭什么,常老爷说的对,今可喜庆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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