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拜九叩后,天空中忽然出现无数条细线,将这片大域交织缠绕。
泛着红芒的丝线,将众人交织交缠在一处,如一个庞杂的星罗棋盘,牢牢控制在执子人的掌心。
寂了了伸出胖指,指腹轻轻触碰上去,虚无的光线,在空中来回跳动,视线一路往上追去,便见星神怪翘的兰花指上,根根细线吞吐而出。
温莫寒偏头腻了眼寂了了,百无聊赖中,亦拨弄起身上的线芒。
随着光线的流动,原先魁梧冷硬的玉像,缓缓染有血色,空洞的瞳孔,隐隐可现滚动的眼珠。
温莫寒见有异样,微沉眉锁目望去,却见那眼珠子瞬间幻了瞳仁,左右旋转间,血红的眸直直射向他身侧。
少年心口猛的一惊,忙去拉身旁的小姑娘,却是扑了空,已不见寂了了的身影。
慌乱中猛的站立,心中仿佛有所预感,少年仍显淡薄的后背瞬间附上一层薄薄冷汗,情急中,茫然往四处找寻。
温蓓蓓见状,亦忙站了起来,乌压压的一众人中,二人穿梭急行。
此时,已是祈祭最末时刻,只待这虚无的光芒灭尽,便可完成此次祈祭。
如今,二人不顾礼法,任意乱窜,或将人衣袂踩扯上脚,亦或匆忙中推了那人,整个云玉坛上,顿时喧哗肆起,混乱无章法。
寂泽见二人神色紧张,又不见寂了了圆胖小身,便要去追问二人。
突听,一声震耳雷鸣,渺茫的天际,眨眼炸满银光,刺眼的光将整片天劈做两瓣。
黑漆的裂缝中,一汪泉眼滚滚翻涌而下,电闪雷鸣而开的裂缝,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浓雾滚滚,欺压而下,逼近云玉坛上空,整片天际,除了那只碧绿的眼,皆成了血色。
突来的变故,万万年未成出现过。
寂泽秉神,神识往四处探去,小姑娘却仿佛凭空消失了,寻不得一丝气息。
他心口猛的颤动,突然,脑海中出现一声低低哀泣,不由往祭台上望去。
只见,苍穹上,那只碧绿的眼,波涛翻滚,泉口处缓缓落下一个小孩的身体。
小孩手脚无力的垂落,已然逝昏死过去,只漆红的发早在整片鲜红中异常浓郁,仿佛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只一眼,寂泽忙飞身冲向祭坛,却觉四肢僵硬,被一股无形的力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子黑眸紧盯住祭坛,小姑娘被红色的线芒捆缚,悬在半空的剑,已出了鞘,不过毫厘,剑锋便将刺入寂了了的天门。
寂泽尽全身玄力抗衡,转瞬,额间已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只身体依如待斩羊羔,只现刀锋森冷,全无回旋之力。
寂羽见祭坛上的身影,手指急颤拉扯身旁男子,急道,“大哥,你快去救了了啊。”
转眼瞥见男子神情爆戾,双手青筋凸立,身体虽定在原地,但整个人却在不住的激颤,黑眸内更是爆满青筋,死死的盯住祭坛上的女孩。
手上动作猛一顿,面色惊骇,寂羽从未见过寂泽如此情形。
“大哥。”寂羽轻唤道,手臂缓缓垂落,眸中盈了泪水,第一次认知,在至高的玄法面前,他们是如此的渺小无用。
身旁雪白的兽,从寂羽身后疾跃飞起,闪电般直冲上祭坛,只…未欺身靠近半寸,伴随着那兽痛苦的哀鸣,巨大的兽身瘫软,被击出云玉坛,坠向深渊。
寂羽见状,心口猛缩,亦同从从兽一道跳入深渊。
四周死寂一片,小姑娘双眸微微睁开,空洞洞的眸,望向颀长而立的男子,青玉琉璃色的衣袂,随风飞舞。
寂勋心中虽惊异,但想起几百年前的旧事,又见孙儿虽眸中不愉,但未见鲁莽行径,叹了口气,只道命运如此,听天由命罢了。
男子的身旁,婀娜女子站立一侧。
凤凝初见寂了了被捆上诛妖炉鼎,一丝惊疑闪过,又见寂泽只望着祭坛,未有行动,心中大喜,只面上浮着悲戚。
缓缓靠近男子,小声哀叹道,“泽哥哥,想必你定也不知,了了妹妹竟是妖孽,如今被星神就地正法了,切莫过多伤心才好。”
等了半响,却不见男子回复她,便当他一时难解心中震惊,身子愈发靠近,纤指柔柔攀上寂泽的手臂。
此时,剑身不住颤动,‘呛呛’声,仿似得了指令,剑身一凛,便往寂了了的脑门刺去。
毫寸之间,一股炽寒袭向悬挂的剑,瞬间被数枚冰晶裹定,‘呛呛’声瞬间匿迹。
银白身影极闪而过,转眼,女孩已被救下。
却不过一息,那剑炸碎冰晶,电闪雷鸣间,已刺入男子的后背。
玄武族长身形不由顿住,闷哼一声,手中冰刀,反手砍向后背,将深刺入骨的剑连着血肉拔出。
温横抱住寂了了,欲往祭坛下跳去,那剑仿佛知男子心思,瞬间幻成数万把利剑,将男子团团困住。
此时,沉睡的星神,空洞的瞳孔已聚了魂火,虚无中,庞大的身形咄咄威压而下,异口同声的说道,“玄武兽人,你可知罪!”
声音穿云裂石,在众人的耳膜内回荡数声,久久息止。
玄武族长抱紧怀中女孩,周身筑起防盾,抵挡四方剑气。
数万年间,初见星神现身,浓眉微沉,脑海中划过一张苍老皲裂的面孔,心中才堪明白,临行时的嘱意。
他冷笑一声,道,“兽人愚钝,敢问星神大人,我可犯了什么罪?”
四周陷入片刻的死寂,苍穹上如钟的声,才缓缓说道,“护庇妖王,不知悔意,杀无赦!”
话音堪落,狂风肆起,转眼,半空中,遮天烛龙盘旋而下,火焰喷涌,瞬间,冰筑的防盾,炸裂如齑粉,灰飞湮灭。
男子疾步往后退了数步,嘴角沁出几丝鲜血,随意抹去,冷笑道,“一个小娃娃,星神大人,可真当干戈行师。”
温横冷睇一眼半空上的星神虚影,眸色微眯,数把冷剑,飞击俯冲而上。
可惜,…区区玄武兽的玄力,如何敌得过上古星神的神力。
那冰剑未欺近星神半寸,便被拦腰折断,犹如突来的一场暴雨,纷乱落地。
这一举动,极大的惹怒了星神,只见,黑黄两道神力,幻成数个球体,如鬼魅幽灵,冲击向男子。
温横险险避过,那神力突然收了力,筑起几米高的围障,将二人团团围困。
一时间,他将寂了了抛向高空,巨大的冲击下,狠狠往地面摔去,正好被赶过来的少年接入怀。
此时,男子浑身被黑黄两道神力扭缚,两股相斥的力,将他身上的肉被挤压变形,一张面目充了血,成紫黑状。
温横面目瞳孔,瞳孔凸裂,紧盯温莫寒,怒斥道,“还不快走。”
“父亲。”温莫寒双臂抱紧怀中小孩,颤着声低低唤了一声,身体却是僵在原地。
寂勋见温横宁丢了性命,救下鲜荨遗孤,心中怔然,正欲插手。
寂沉青低声劝道,“大哥,不急。”
话音未落,祭坛上,‘嘣’一声炸裂,空气中弥漫,满是血的腥甜,……已不见温横身影。
第44章祈祭日
少年面色惨白,手臂无力垂落,抱在怀中的小人缓缓从臂弯中滑落。
小孩双目渐渐恢复了些许神志,她轻轻拽了拽少年的衣襟。
温莫寒转头看了眼女孩,惨惨裂了裂干唇,一把寂了了推远,怒吼着起身,“父亲,孩儿定替你复仇。”
清瘦的身影跃上高空,冰凌长剑,朝着星神一剑刺去。
‘嘭’,身子落地的沉闷声,少年口中猛的喷出一滩鲜血,“蓓蓓”喉中低喊,黑眸盯着不远处。
少女静静的躺在地上。
胸腔上染满鲜血,黑森森的窟窿,狂风不住的从她身体穿梭而过,犹如冤魂般,哀鸣惨叫。
寂了了缓缓抬眸,望向躺地的二人,薄唇开阖,露出一丝薄薄的齿缝,黑白分明的眸,轻轻阖上,骤然睁眼,满目血红。
青仓火焰自她脚下熊熊燃烧,片刻,如火如荼席卷半边天空,随着火焰燃烧,火云漫天,不知何时,人已站在苍穹上,唇上一抹冷笑,眼眸冷睨十二星神。
平静少许,□□首,天刑星君开口道,“云苏帝姬,许久未见,汝等,候你多时。”
火焰端上,女孩淡淡笑着,这笑不似往日天真无邪,一颦一笑间,彷如上位的王者,俾睨四方。
只听,冷艳的语气,淡淡吐字,“呵,候着等死!”
‘死’字堪堪落音,只见女孩身后突生出一双遮天火翼,煽动时卷起赤炎,袭上星神,漫天的火光,满目皆是焰红。
随着火焰蔓延,整个云玉坛,被火焰熊熊包围,彷如修罗火狱。
五族众人,何时见过这等阵仗,往日祈祭,更像是一场族人聚集的欢愉盛宴,如今却被困在火海炼狱。
寂沉青黑眸沉沉望向高空,薄唇划过一丝冷意,手中衣衫半捻,讽刺的是这衣冥珠所制,原是渗透□□,限制元神,如今却因材质特殊,倒是成了护体良品。
众人惊恐中纷纷打坐,筑起结界,以摒退乱窜的玄火袭击,随着四面八方的火焰越燃越裂,周身皮依旧肤灼烧刺痛难耐。
男子魏然立与火海之中,身姿颀长,面庞俊朗,只细看时,紧绷的肌肉,硬如石雕。
寂泽眸中,只余苍穹上火红身影,鼻尖腥甜,喉间更是翻涌的厉害,面上早无了血色,偏薄的唇却如冰封般死白。
……身依然僵硬,动弹不得。
身旁玉姿佳人见男子立着不动,亦不护体,娇软身体更是贴近男子几分,依偎着筑起一方结界。
此时,云层中,一声‘云苏’,让男子本苍凉的耳海,逐渐有了人息。
苍穹上,十二座星神混融一体,高过云顶的神祇,威震四海的天神,将黑黄两道神力扭捆成一体,玄神之力,瞬间暴增百倍,粗如定海神针的火鞭,鞭笞向女孩。
只见,白皙赤足,轻轻一踮,火鞭擦趾飞过。
随后,‘云苏’手臂轻轻一转,火鞭被牢牢抓扣,她薄唇嗜血,艳红的眸半眯,将鞭上玄火悉数纳入体内,云玉坛上,炽火愈烧愈烈。
弥天火光,直逼半空中的星河,弹指间,河水蒸腾,水雾不断向四周扩散,几近干涸。
若星河干涸,星神便无栖息之地,这片天地下,便再无星神,再无‘祈祭’。
苍穹上,星神怒意雷霆,汹涌的神力,混着强劲的玄法,一只漆黑巨手,一瞬,捏住小女孩细嫩脖颈。
‘云苏’身形稚幼,即便苏醒,亦支撑不住原身强大的玄法,已是强弩之末。
‘咔’,白骨断裂声,漫天的火光,随着她缓缓落地,噶然熄止。
一阵风拂过,男子紧紧抱入怀中。
女孩杏眸半阖,视线同男子空中交织,黑眸猛的一怔,苍白的唇微微蠕动,寂泽贴耳靠近,女孩却冷漠避开。
未待男子细探,狂风混着石子朝二人迎面袭卷。
寂泽忙将‘云苏’护在身下,□□往前一送,‘嗖嗖’几声,刹那,风止云散。
那神祇见状,赤白瞳孔低低俯视二人,怒目上挑的粗眉忽的一横,冷声呵斥道,“苍龙兽人,本座亿万年前已饶过你,今日重蹈覆辙,便留不得你。”
说完,那只巨手直逼寂泽的天顶,铺天盖地的压迫,整个祭坛被巨掌笼罩,收手时,那炉鼎早已化作齑粉,亦不见二人身影。
众人见状,面上布满惊慌,冷汗直冒,脚步凌乱的往后退去。
纵使见坛下深渊不见底,亦不愿成了星神杀戮下的冤魂,纷纷纵身跃下,湮入黑暗。
寂勋族长眼见着,这传承了数万年的祈祭炉鼎,竟被星神毫无费力的碾压成碎末。
他心口大恸,难以分辨这究竟是神灵亦或是妖魔,更是悲戚一手抚养的孙儿,如今却是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白玉坛上只寥寥几人,寂勋满头银发,手握漆黑□□,黑眸冷冷望向苍穹,脚上稳扎的踏出,将□□掷与身侧,衣袂亦随着动作摆动。
老者身姿矫健,手中的□□,凌空砍去,凌厉的枪意将半空中的手掌一分为二。
只不过弹指,巨掌合拢,完好如初,空中轻轻一弹,一轮光波击向老者。
寂勋□□飞旋,欲挡住攻势,不想,那光波突然在空中消匿,转瞬又将他围困,明黄的光线突的收紧,身体蓦的腾空,又顷刻摔向地面。
老者倒地猛吐出鲜血。
苍穹上,星神轻蔑的声音响起,“愚知小儿。”
随着声音渐落,黑手缓缓欺压而下,欲将老者如同那炉鼎,碾压成齑粉。
此时寂勋已去了大半的玄力,又受了重伤,垂死挣扎已然无力回天,布满沟壑的面孔,暗自叹了口气,黑眸极不甘愿的闭起。
四周极静,许久却不见那掌落下,老者缓缓睁眼,苍眼盯着一双爆满青筋的手臂,牢牢顶在他的头顶。
寂泽见老者苏醒,紧抿的唇生生扯出一丝笑颜。
寂勋见状,心中欣喜,顷刻又神色冷凛,如今形势,孙儿又如何敌挡住上古星神,只怕不多时,二人必得死与此掌之下。
起身叹道,“泽儿,你带了了躲去禁林,祖父自有应对办法。”
男子不语,只拼尽全力抵住上空巨大的威压,随着神力不断施压,脚下白玉石不堪重负,瞬间炸裂,碎石乱飞。
老者见状,双掌朝男子的后背一拍,将他打飞出去。
‘嘣’…大掌落地,漫天尘埃!
寂泽目视前方,双目幽冷,晶莹一闪即逝,转身抱紧昏睡过去的女孩,纵身往白玉坛下跳去。
不远处,女子怔立原地,凤凝初望着男子背影,欲同男子一同跳下,却被人从身后拦住。
星神见他意欲逃离,浓黑的烟雾随即往坛下追去,半响,将寂泽强行拽上云玉坛。
“吾等谨记女帝遗愿,定不辜负所托,辞晏,今日定给你一个灰飞湮灭的下场。”高空上,钟宏般的声,响彻天际。
半空中,忽然出现一口金黄洪钟,钟声震耳,寂泽耳海内直震的嗡嗡作响,瞥眼瞧去,那钟已至头顶,闪身堪堪躲避。
未待站稳,后背猛一刺痛,纯金的钟锤将他撞飞出去数丈,紧随而至的便是天顶上的洪钟。
二者接连袭向寂泽,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子后背大片淤血,身上的衣被割裂成数片,挂在男子强健的体魄,摇摇欲坠。
星神仿佛腻烦了这猫做小鼠的把戏,庞大的虚影重新归位,列坐十二座星神,手中各执法杖,幽紫的细芒从法杖中射出,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男子困入其中。
朦胧的天空,忽然被一层阴影笼罩,四周突然漆黑一片。
黑云逼近,细眼望去,竟是无数只寒鸦,只见鸦群铤身俯冲,三千鸦血,将密网生生浇灭。
一身灰衣的男子,骤然闪离,站立高空,双手牵制星神。
血雾中,男子沉声道,“带云苏去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