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绪易
时间:2022-06-15 07:46:36

  整个工作室只她一个赵姓,平时掐了名字单喊小赵也不怕叫错人。她和林清溪是校友,同批被方贺捡走,现在能单干带徒弟,林清溪还在摄影助理位置屹立不倒。
  “来的正好,下个软件帮我抢票,”化妆师低头扒了几口饭,冲她招手,“多个人多份力量。”
  “你本命要开演唱会了?”
  “我倒希望,”幽幽怨怨的神情,“音乐节,周五开始,才放了那么点票,抢个票比登天难。”
  化妆师专业建筑设计,痴迷摇滚乐,有个喜欢了近五六年的乐队,小众到得下三个音乐软件才能找齐所有作品。
  桌上摊着好几部手机,挂在页面眼也不眨等着,化妆师铁下心,选定的三天通票。
  林清溪只在高中帮闻文抢某作者亲签小说时干过这种事,拼手速向来都是输,因此不抱太大希望。
  提前十分钟守着也没用,抢票的按键亮了几秒灰掉,弹出选购失败的提示。
  “这下好了,等线上吧。”化悲愤为食欲,化妆师把手机还给她,瞟一眼,“你捂着嘴干什么?”
  在帆布包夹层里找到指节大小的胶囊药粉,林清溪吸着凉气,尽量避开舌尖说:“上火了。”
  她扬扬手中粉色药粉,拽了包抽纸进洗手间,长方形棱镜跨了三个台面,干棉签沾不上药粉,浸了几滴水,药粉洒了一圈。椭圆棉签头挨上溃疡面,生理上的刺激瞬间逼出了她的眼泪。
  泪眼汪汪摸到沿台面边缘,手机放在那里,疼痛攀到神经,右手一顿颠倒东西把它推了下去,结结实实的厚实声,又滑了两三米远。
  拆了圆盖的胶囊包装斜倒着,林清溪不敢合上嘴,一手捂着一手把它拼回去,腐蚀一样的灼烫渐麻木了,她才转了身去找手机。
  正回头,镜中她的后方经过两人,都停下,其中一人向前捞起地上忘记熄屏的手机递给她。
  “蛮巧的嘛,林老师。”
  这行是个人都喊老师,她听着声音耳熟,隔着黑色口罩认出是纪怀郁的助理程久。
  林清溪想打招呼,一张嘴漏风似的,撒盐的伤口又开始犯痛,眼睑也是红的。
  “怎么了这是?”
  这模样唬住他,担心自己撞见什么了。
  她下意识去看纪怀郁,本该下午出现,应是刚到,套了件简单的开衫卫衣,乍看像个大学生。他怔住,微蹙了眉,以为她哭过。
  “在洒药粉。”说的很轻,怕听不清,又字与字间停顿着重复了一遍。
  程久听明白,哦了两声,同情说:“口疮啊,我知道我知道,疼起来要人命。”
  她予以眼神肯定。
  “我刚才看你在抢音乐节的票,没抢到吗?”
  屏幕沾了一点水珠,被她揩净,八十多厘米的台面摔下来,钢化膜右下角蹭掉了不起眼的小块,正对着购票失败的字样下方。
  “没事,管纪怀郁要嘛,几张票还是拿的出的。”程久脱口说。
  林清溪缓过神,不想麻烦他们,要拒绝,他接着说:“他被邀请过去当嘉宾了,难得请动这尊大佛,刚好你也去看看,纪老师多才多艺,以前还搞过音乐的。”
  她当然不知道,目光落在纪怀郁身上,拒绝的说辞在嘴边绕几圈也忘了。
  见她视线里的疑惑,免了她再要开口的折磨,他先一步笑说:“高中和几个同学玩儿了段时间,这次算是沾了他们乐队的光。”
  “需要几张?”纪怀郁问,这时说着话的语调又是不一样的,较之前的隔着坚硬玻璃电波传导的要真实些,也因真实,又不比电话里听着总带几分漫不经心显露的温煦。
  现在只隔开了几步远,就叫她听出了客气与淡淡的疏离。
  林清溪伸手比了个数字。
  纪怀郁应下,走近了,闻到一点茶香,是大老板办公室那罐信阳毛尖:“现场人很多,我以为你会不太喜欢吵闹的地方。”
  她说话还是不大利索,两人距离近了,要微扬起下巴看他,轻轻说:“和朋友一块儿去。”
  已经糊涂了,分明是帮人抢票,莫名其妙现造了理由,理由得配上目的,林清溪心里辩驳无力,她得承认,是想去见那尊搞过音乐的大佛。
  他没再说什么,程久一副想催又憋回去的模样,看了好几回时间,在打眉毛官司。
  纪怀郁再不着急也不能这么闲站着,这里也不是谈天说地的好场景,三人堵在洗手间门口不像话。
  他手中一直捏着个东西,从她见到时就在指间打着绕弯,松开了才发现是个女款的金属发夹,只镶了颗珍珠的款式,摊在掌心,很是随意地说:“礼物。”
  林清溪气音傻问着:“啊?”
  “祝你……早日康复。”分明也是胡诌的理由,说的一本正经,落落大方。
  ……
  回到工位上,化妆师占了她的办公椅转圈,愤愤说着:“坑爹啊,一张票炒到一千五,他怎么不去抢钱!”
  助手在安慰:“黄牛票看看好了,线上不行还有下次的嘛。”
  “下次,谁知道下次猴年马月了……”
  见林清溪来了,还是赖着不起,沉浸在悲愤情绪中。
  “刚才我有朋友说他有两张多的票……”她话没说完,化妆师眼睛噌地亮了。
  “真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个很难抢的,居然还有多嘛!”
  “他是内部人员,内部人员。”
  化妆师兴奋地要扑上来:“啊啊啊!我爱你啊清溪!”
  一时鸡飞狗跳,场面失控。
 
 
第19章 Chapter 19
  联排小别墅,拥在幽幽的绿树间,僻静清幽。
  开门的是林瑶的母亲,气色一向不怎么好,扑了点粉,口红是偏唇色的,系着围裙很惊喜的模样:“你爸爸正念着你呢,快进来吧。”
  下班后直接来这里,一身衣服没换,包里放了部通勤用的相机。林清溪避开她伸手想接东西的动作,侧了身体弯腰松鞋带:“麻烦阿姨了,我吃过午饭就走。”
  林瑶母亲是南方人,说话有一点唱戏的腔调,从玄关鞋柜里拿了双新的棉拖放在她脚边:“外面还是有点凉的呀,穿这几件不要冻到了,瑶瑶也是,那么块薄布哪挡得风呀,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要漂亮,讲也不听。”
  电压力锅排气阀高速转腾的梭梭声不停,开放式的厨房隐隐有白雾蒸汽冒出,林清溪笑了下,幅度很小,说:“在煲汤?”
  “是很香吧,你爸爸今天有兴致,去菜场挑的乌鸡,说要给你们两个女孩子补补身体,外面吃的总没有家里好的呀。”
  一边的多层木架摆了好几件古玩器皿,正中一对朱红的玉貔貅扬首飞天状。
  外衣脱了挂在左手边的衣帽架,勾着钥匙串要丢进外衣口袋,眼尖发现多出来的一小圈线头,林清溪捏着一端,眼风扫着找原先放这里的纱线剪刀,耳边又一连串夸张的英文逼近。
  “清溪!我还在想老爸生日你会不会来。”
  剪刀是窄窄的U形,更费力些,线头剪下来,一节小拇指的长度。
  “谁跟你一样没良心的呀,就知道天天让我和你爸爸难过,这么大人了。”
  林瑶长眼线上挑,全然忘了上次两人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亲昵地要来挽林清溪胳膊。
  尖刺那头朝前,阻了她的手,眼底有些发怵。
  线团被指尖揉搓成毛线团,走几步,并指把它弹进垃圾篓。
  厨房里声音变得急促,林瑶母亲回头看了眼,推了推她:“我去看我的汤了,你和清溪叫他下来吃饭吧。”
  客厅四角放了几盆龙骨鹤望兰,外面小花园隔了两间小玻璃洋房,一半种花一半种菜。这光景同林清溪上回来时又大不一样了,连原先清漆木梯下电话亭一样的水族箱也被撤走,换作半身高的雕塑。
  林清溪看不懂雕塑风格,白洁的塑像忽然自顶投下片阴影,阴影由长拉短--看来人已经下来,不用再去叫了。
  “清溪回来了啊。”林父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下,步伐很缓慢,身体状况好像又糟糕了些。
  她只是站在原地冷然看着,等他踩下最后一级阶,停在她面前,才点点头。
  “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他五官是很严厉的,但面对她时总笑的多些,前十几年眼里是溺爱,后十几年里亏欠却占了上风。
  “坐,快来坐,都别站着了。”他的手只轻轻地搭了一下林清溪的臂,带着她往餐桌上去了。
  “清溪一来,老爸你都不愿搭理我了哦。”林瑶去晃他的另只手。
  “你姐姐平时工作那么忙,多久才回家一趟啊,哪里像你那么游手好闲。”林父觑眼她,半开玩笑说。
  “你看不惯我那我明天就走,不碍你的眼啊。”
  林瑶母亲端了汤出来,听着发笑:“又开始吵了呀,你们父女两个没说两句话就要开始吵架哦。”
  三荤两素一汤,丰盛极了,果盘里应季水果切成块,林清溪拨了几根竹牙签插上去。
  “你阿姨忙活了一下午,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白兰瓜是我切的哦,老爸剁了葱姜蒜。”
  这人卖乖太少见,她挑了眉瞧瞧:“辛苦。”
  仿古的陶瓷碗搁在她旁边,桌椅拉开,林瑶规矩地只坐三分之一,去拉她放桌上的手。
  “上次的事我想和你道歉,是我太冲动了,清溪你原谅我吧。”
  “上次?你指什么?”她环抱着胸问。
  “我不该拿刀威胁你,不该抢你男朋友……”
  就近夹了筷蒜泥白肉,偏辣,她啜了口茶:“好说好说……”
  清茶微烫,感觉舌尖又在泛痛,一时张不了嘴,“哪天你从这里搬走我就更高兴了。”
  林瑶堆笑的脸撑不过一分钟,甩手掌柜一样:“我说她不会领情吧,道歉有什么意思,她就见不得我们好,巴不得我和我妈别在她跟前晃悠……”
  后半句被林父眼神逼回去,撇过头去用蚊子似的细音嘀咕完。
  他咳嗽一声,扮和事佬的角色:“瑶瑶就这臭脾气,和我一样。我已经骂过她了,也是我和你阿姨没管教好她,这次就算了。你难得肯见爸爸一次,别再气了。”
  从前桌上一定会有瓶贡酒,自他坏了身体后,改喝茶,尤其黄山毛峰,林清溪一直喝不惯。
  “先吃饭吧,”她伸手越到桌另边,提了瓶果汁,旋开玻璃盖,给自己接了杯,“我待会儿有事还要回去的。”
  林瑶也把水杯凑到旁边,想请林清溪顺手满上,瓶身立正着放好,玻璃盖顺时针拧的紧紧的,完全忽视了它。
  “你爸爸很想你的呀,再忙晚上回来住住啊,和他讲讲话解闷,我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呀……”
  林瑶母亲见她闷头只吃前面两三个菜,起身拿了远些的蒸鱼换过去。
  她分了思绪在走神,听到后面神经猛跳了下,抬头:“你进我房间了?”
  “我……”
  “我让你阿姨去的,”林父未动筷,只一杯茶续了又续,“落灰打扫了一下,你的东西都还在。”
  林清溪哦了声,草草吃了几口:“那我把房间钥匙一块儿拿走吧。”
  “这里是你的家,锁着门你要防谁?”
  看着眼前全然陌生,了无情绪波动的林清溪,他叹口气:“你和我来趟书房。”
  没了胃口,她也不再看饭桌上神色各异的两人,意兴阑珊地跟上。
  红椿门由内掩上,隔绝掉外头的声响。
  林父背手站在窗边眺望,不远便是木栅栏连成的一条临湖小道,湖面泛着淡蓝接近于无的烟色。
  “工作还顺利吗,那边住的习不习惯?”
  “挺好的。”
  “那就好。”
  说完这句久不开口,湖边有父母带着活泼好动的孩子垂钓,鱼咬勾扑腾水花,引得一阵惊呼。
  “那套房子我买下来了,在外面不要太辛苦,多顾着点自己身体,爸爸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林清溪并不说话。
  “不多留会儿?”
  “不了,还有事儿呢。”
  味同嚼蜡的对话,沉默片刻,他说:“知道你还怨我,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是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你……你体谅一下爸爸。”
  林清溪只能望见他的背影,扯扯一边嘴角:“我先走了。
  下楼时经过房间,她拧动把手摸到近门桌上放的钥匙,转两圈锁孔,把钥匙丢进口袋。
  林瑶赶着凑上来,还是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周令景那事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男朋友的,就那么聊了几句,我看他也蛮开心的。清溪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他了,以后也不会缠着他,他前段时间找我要你地址我都给了呢,你原谅我吧……”
  她半路被拦不能再走,抬了手想擦擦鼻尖,林瑶条件反射捂着脸躲开。
  林清溪眼风带过,闲闲说:“怕挨揍啊,怕挨揍还要招惹我。”
  她下楼,身后那人尾巴似的亦步亦趋。
  拎了外套并不急着披上,她立在原地,转身看林瑶:“首先,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管好你自己,其次,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不在乎,”
  手边是黑色长柄伞,她勾着弯伞柄,平着横直,伞尖抵着林瑶肩膀,离了几厘米,曲着的右臂缓缓伸直,逼的林瑶退开。
  “最后,离我远点。”
  手松了力,只食指圈住弧形的伞柄,惯性使直挺的伞身落下时在空中划出道道半圆线,好似钟摆晃着。伞帽触地,停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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