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状元——闲静少言啊
时间:2022-07-18 07:18:38

  谁料下一刻,窗户就被人关上。
  明珠嘴里念念有词的:“娘子,你刚起床,衣服都没穿好,一会儿吹了风,就该着凉了。”
  哪就那么容易着凉呢?
  白染染吐吐舌头,任由明珠替她梳洗打扮。
  雪下得大,白染染今日也不便出门了,整个上午就窝在玉清阁陪陆严彦说说话。
  听他说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京城好多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听他说除夕夜,他要给她发全京城最大的压岁钱。
  听他说你们夫妻两人要好好的,明年生个大胖小子,让他也抱抱。
  ……
  说着说着,陆严彦闭上眼,睡着了。
  陆严彦这两日已经不大能吃得下饭了,眼窝深陷,两鬓斑白,瘦得脱相了。
  可白染染听张叔说过,老爷子原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也有过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
  病痛可真折磨人啊。
  白染染鼻子有点酸。
  -
  雪越下越大,怕再晚些路上积雪不好走,圣上下了旨意,所有官员提前下值。
  所以等白染染仔仔细细装扮好要出门,就瞧见陆憬手举一顶竹叶油纸伞,踏着寒气走过来。
  他身着绯红色官服,披了件雪色大氅,身形颀长,走路时衣摆纷飞,融在一片皑皑雪光中,似踏入凡尘的谪仙。
  白染染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好在她还没忘了正事,不等陆憬进屋,自己就迎了上去,质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憬挑眉问:“不欢迎我?”
  “当然了!”白染染十分懊恼,“我今日为了去接你,特意换了新冬装呢。”
  她说着当他的面转了圈。
  是条七色相间的花间裙,勾勒出纤细腰肢,明艳动人。
  陆憬听明白了,这是气他回来得太早,没给她表现的机会呢。
  陆憬想起新婚夜那日,白染染好像也是这样闹脾气。
  她似乎是十分在意自己精心打扮过却无人欣赏的。
  陆憬失笑,越过这个话题问她:“还能走吗?”
  “可以啊。”白染染随口道,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旋即红了脸,嗔他一眼:“上课的皇子们知道你这个夫子这么不正经吗?”
  陆憬知道她误会了。
  会这样问,一来是他昨日情难自禁,而她却是初经人事,怕她受不住,真的担心她。
  二来……
  “既无事,要不要陪我出去逛逛?”陆憬笑问。
  虽是下雪天,但赏景也别有一番风味,想必街上还真有不少出来赏雪的。
  如此一来,她耗费足足一个时辰的装扮,也不算白费。
  白染染满意地点点头,临上马车前,忽然间福至心灵。
  陆憬会这样问,是怕她走不了路没法出来逛街吧?
  倒是错怪他了。
  白染染难得良心发现,等到了街上,买吃买喝都不忘给陆憬备一份。
  但很快白染染便觉出不对劲。
  只因陆憬生得好看,打甜汤的大娘给他盛的那一碗比她多了一倍,卖糕点的小姑娘也会多送一块,顺便朝他娇羞低头。
  以他这行情,根本用不上她替他操心好吗?
  白染染突然就没了逛街的兴致。
  “不逛了,我要回家。”她边说边迈大步子,故意和陆憬岔开一大段距离。
  陆憬想不明白她怎么好端端就生气了,快步跟上前,牵过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他眼下可是街上的焦点。
  不过是和她牵个手,白染染就仿佛从街头那一双双眼睛里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白染染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但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少不得又甩开他的手,阴阳怪气道:“陆大人忙着和旁人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我呆在你边上,不是毁你姻缘吗?”
  原是因为这个。
  陆憬好笑,“你腰上戴的香囊,头上簪的钗子,哪一样不是别人多送你的?我可记得这些摊贩都是男子,旁人来买时,也没有买一送一的道理。”
  白染染被陆憬说得一愣一愣的。
  也是,自家夫君受欢迎是好事,反正他们郎才女貌,本该是天生一对,谁也拆不散的。
  想明白这一点,白染染又来了劲儿,足足逛到天色渐暗才回到府上。
  她这趟逛街收获颇丰,还买了个銅鎏做的金鱼跃龙门笔架山子,精致小巧,放在桌案前,烛光盈盈照出金辉,很是好看。
  白染染就这么摆弄笔架摆弄了一刻钟,最后陆憬看不下去,取了笔架上的笔在她额头轻点了下,沉声道:“好好练字。”
  白染染才不怕他,“天天练字有什么意思,我今天还买了画笔呢,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她边说边抱住了陆憬的腰,仰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又来这一套。
  陆憬太阳穴跳了跳,“你执笔不稳……”
  他话没说完,白染染伸出食指在他身上画圈。
  就该把那册子烧了的。
  陆憬捉住那只捣乱的手,以吻封唇。
  这一晚,册子没烧成,白染染也没学画,两人从书房一路吻到寝院。
  次日白染染醒来,比昨日又晚了一个时辰。
  白染染悔恨极了。
  就不该招惹陆憬,这程度还不如练字呢!
  等她这边悔恨完了起床,张叔也送来了账本。
  离除夕只剩两日,各家店铺都整理好年账呈上来,各处的庄子也送来了年货。
  白染染忙得脚不沾地。
  很快便到了除夕,陆憬终于迎来了七天休沐,白晔也从国子监回来了。
  白染染这头刚招呼完下人挂灯笼贴春联,另一头又去催明珠和面,今晚上她要亲自包饺子。
  白晔听她这么说就头大,“阿姐,不是我打击你,从小到大你包的饺子,就没有一个能完整捞上来的。”
  白染染抓了块面团朝他砸去。
  白晔躲得快,那面团就顺势就要落到他身后的陆憬身上。
  只见陆憬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轻易就接住了面团。
  白晔一脸崇拜地拍手道:“姐夫好身手……”
  话音未落,陆憬又笑着将那面团砸他脸上,“不许笑话你姐。”
  白晔拍了拍脸上残余的面粉,可怜巴巴:“行吧行吧,合着你俩相亲相爱,就我一个外人……”
  “少装蒜,快过来包饺子。”白染染笑着打断他,又冲陆憬扬了扬下巴,“你也来,除夕夜一起包饺子,来年团团圆圆。”
  她脸颊上还沾着面粉,笑时眉眼弯弯,周遭景物仿佛在这一刻都失了颜色,陆憬心弦莫名触动了下,忍不住也弯起嘴角。
  等包完饺子下了锅,陆严彦也坐着轮椅过来了。
  兴许是过年的缘故,全府上下张灯结彩的,他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白染染包饺子时做了记号,特意将包了铜钱的饺子放到陆严彦碗里。
  陆严彦咬到铜钱后很高兴,苍白数日的脸上难得有了血色,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
  白晔立即上前作揖,笑嘻嘻地说:“祝陆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严彦便笑着将红包交到他手里。
  红包沉甸甸的,如他之前说的一样,是全京城最阔绰的红包了。
  白染染也拉着陆憬说了几句吉祥话,陆严彦连说了好几个“好”,那双苍老的眸子里似有泪光闪烁,可一眨眼,又只有满满笑意。
  除夕夜要守岁,陆憬让陆严彦先去休息,陆严彦却执意要留下来。
  白染染索性就支起摊子,拉着一群人打马吊。
  白晔在银钱上实在没什么天赋,没多久就把红包里的钱输了大半。
  偏他不撞南墙不回头,又取出十两银子,放出豪言:“今晚我不赢一把你们谁都别想睡!”
  彼时,天空忽然传出一声巨响,然后无数烟花爆竹的响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白晔兴奋地冲出屋外,嚷道:“放烟花了!”
  白染染闻言也跑出屋外,烟花绚丽夺目,似流星,如瀑布,反复照亮漆黑的夜空。
  陆憬这时也推着陆严彦走了出来。
  白染染转头看向他,喊道:“陆憬,我们也放吧!”
  陆憬笑着点点头。
  伴鹤早就准备好了,他毕竟年纪小,一见陆憬同意,就兴冲冲搬来烟花点燃。
  白染染仰头看烟花,陆憬侧头看她。
  烟花落在她眼眸,化作星星点点。
  陆憬想,她比烟花耀眼。
  -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一群人才终于回屋睡觉。
  一夜未睡,白染染却不困,和陆憬躺床上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陆憬,这是我懂事以来,过的最快乐的新年。”良久,白染染小声道。
  她终于感到疲惫,说完这话就沉沉睡去。
  陆憬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回应她:“我也是。”
  -
  张叔补觉醒来已是午后。
  因是新年,府上难得懈怠下来,一路上静悄悄的,只偶尔几个做事的奴仆在院里走着。
  张叔去厨房要了午膳端去玉清阁,在寝院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有回答。
  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用力推开门,陆严彦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似乎还在酣睡。
  张叔放轻了脚步走至床头,伸手放在陆严彦鼻尖探了探。
  餐盘摔在地上。
  -
  得知陆严彦去世的消息时,白染染只觉得像在做梦。
  她呆坐在床上许久许久,才终于接受了这个噩耗。
  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陆憬,他不发一言,看上去很平静。
  可白染染就是知道,他远没有表现的这样平静。
  “陆憬。”白染染小声喊他。
  直直喊了三遍,陆憬才有了反应。
  他朝她弯了弯嘴角,柔声道:“我没事。”
  这时候还要安慰她,白染染眼眶红了红。
  两人一道去了玉清阁,白晔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大夫方才给陆严彦看过,眼下也只能宽慰道:“老太爷走时没有受苦,是好事。”
  陆憬点点头,“你们先走吧,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白染染便领着人一并退到屋外关上门。
  陆憬静静看着床上的老人,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白发。
  他对这个亲生父亲的记忆其实不太多。只依稀记得十岁那年他实在走投无路,跪在陆府门前淋了一晚上的雨,那道富丽堂皇的大门也没有打开一条缝。
  再见面,就是十年后了。
  从前冷心冷面的男人一脸病容,老态龙钟地握紧他的手,说他有多后悔。
  陆憬觉得自己应该要恨他的,可看着他那副样子,却无法克制的心软。
  “我其实,从来没有怪过您。”半晌,陆憬道。
  -
  当天镇国府门外就挂上了白灯笼。
  路过的百姓见了也不免唏嘘,这陆老爷子,到底没能熬过这个新年。
  丧礼举办了三天。
  陆严彦下葬当晚,陆憬就写了丁忧书送进宫里。
  晋朝习俗,为官者要为父母守孝要三年,这期间,非特殊情况不得任职做官。
  圣上跟前的大红人突然就没了声息,平日里喜爱往镇国府走动的官眷也没了动静。
  这本就是官场上的常态,陆憬没说什么,白染染自然也不会提。
  不用再进宫讲学,陆憬突然清闲下来。
  和他同样清闲的白染染,就成了重点照顾对象。
  不仅是晚间练字,就连白日里他要教白晔练武,也强迫她一定要到场。
  原因无它,只是大夫替白染染诊过脉,断言她手脚冰凉,是体虚之症,要勤加锻炼。
  气得白染染背后直骂那大夫是“庸医”。
  如此过了一个月,白晔早就回国子监了,白染染这才想起来她寄去扬州的信迟迟没有音讯。
  “外祖父果然小肚鸡肠,宁愿把钱交给外人也不给他亲孙女!”白染染气得只哼哼。
  陆憬闻言却道:“你多久没回贾家看过了?”
  说到这个白染染更气了,“一次都没有呢!”
  陆憬沉吟片刻,道:“我去让墨竹查查,兴许是搬家了。”
  这话有几分道理。
  白染染姑且信了,“那就查查吧。”
  十日后墨竹就带着消息从书房的窗户里翻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两人跟前。
  陆憬习以为常,白染染却是吓了一跳。
  等她安抚好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再听到墨竹带来的消息,心脏就又一次收到冲击。
  “你是说贾家搬家的消息一直被人刻意瞒着?”
  “没错。”墨竹沉声道,“我按照原先的地址一路探访,最后见到了贾家老爷子,他最初听到是您在找他时很生气,他说十年前他就给您写过信,信里写了贾府的新住宅地址,还问您要不要和他一起回扬州住。
  “但您却给他回了一份断绝关系的书信,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贾老爷子原本都在动身去往京城的路上了,收到您的信,气得连您母亲的葬礼也没参加。”
  十年前?
  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她难过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有心思给外祖父写信?
  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事!
  白染染稍加思考,便猜到了是柳氏的手笔。
  她的人定是早早就藏在白府了,外祖父写的信还未到自己手中就被她截走。
  贾玥是带着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嫁进白府的,白染染若是要和子若回扬州,那些嫁妆势必也会被一并带走。
  柳氏又如何会甘心?
  所以她弄了一出偷龙转凤,将她和贾家全都瞒在鼓里。
  以至于就连母亲死后的葬礼,外祖父也没能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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