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丫鬟急匆匆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几乎同时传来，“不好了，不好了……”
“你出去看看，大惊小怪。”仲灵开口道。
猫猫听见这声音却十分紧张，忙匆匆出去。
“怎么了？”
来的是姚黄，她和魏紫是明九娘刚拨给的猫猫的大丫鬟，不过两人都是已经在侯府多年的，很是稳妥，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大姑娘，”姚黄气喘吁吁地道，“圣旨来了。”
“圣旨？给我大哥的吗？”猫猫只能想到这里。
第1514章 传旨
她想得没错，爹不露面，娘又是女眷，圣旨只能给她大哥吧。
姚黄却道：“不是，是给老夫人的，传旨的太监已经在正院了。”
猫猫心思微动，道：“我不是必须得去接旨的……”
她是女孩，而且还没长大，接圣旨这件事情严格说来她可以不去。
“知道是关于什么的吗？”猫猫又问。
她心中有一种直觉，来者不善。
皇上向来对娘怀有恶意，现在又直接下旨，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爹失踪将近一年，皇上早就蠢蠢欲动了。
姚黄摇摇头：“奴婢不知……”
“嗯。”猫猫眼睛一转，“走，我们先偷偷过去看看。”
她带着姚黄往正院而去，不过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偷偷摸摸过去的。
猫猫躲在大门后，就看到琳琅正在捧茶给传旨的太监喝，那太监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脸高傲，从前倒是没见过。
那老太监眼神阴恻恻的，令人望之生畏。
琳琅壮着胆子赔笑道：“公公，您喝茶，怠慢了。”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从袖子里递过去一个荷包，里面装了十张一百两的银票，捏起来都很厚，相信后者一摸就心里有数了。
然而那太监却没接荷包，而是趁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阴笑道：“真是个水灵灵的丫头。”
琳琅被吓坏了，只觉得被他摸的那下，如同被毒蛇信子舔过，令人恶心又战栗，不由连连退后，手里的荷包也险些握不住，面色突变。
太监冷笑着扫过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咱家抬举你，还拿乔起来。”
然后他用嘴型道：“早晚都是我的！”
琳琅吓得花容失色。
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对上这等年纪这等狐假虎威之人难免害怕。
“高公公好歹也是皇上身边的新宠，怎么还逗弄起一个小小的丫鬟来了？”明九娘似笑非笑地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嘲讽。
这个太监姓高，原本名不见经传，但是最近颇得圣宠，因为他给皇上献药，让皇上最近感觉身体不错。
至于哪方面不错，自然是作死那条路。
高公公见到明九娘，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中丝毫尊重也没有，敷衍地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气色不错。”
“劳公公惦记，我确实不错。”明九娘道，目光扫过他身后小徒弟手中恭敬呈着的圣旨，面色没有什么松动。
高公公道手中拂尘一甩，脸上露出冷意：“老夫人怕是就忙着嫉妒，残害侯爷骨肉去了吧。”
明九娘歪头痞笑：“我当是什么新花样，原本还是这招老掉牙的泼脏水。”
皇上这也算图穷匕首见了。
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皇上策划的。
如果不是他，圣旨不会来这么快。
猫猫皱眉，原来是这样……
她咬咬牙，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人都在这里了，”明九娘也不耐烦跟个太监打机锋，冷冷地道，“你宣旨吧。”
高公公伸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身后的小徒弟忙双手恭恭敬敬地把圣旨送到他手中。
第1515章 韩婵的证词
圣旨果然没有出乎明九娘的意外，皇上言辞凌厉地指责明九娘善妒，把陈芝麻烂谷子那些事情也一并扒出来，谴责明九娘善妒，才让萧铁策只留下晔儿一个儿子，现在又戕害他的遗腹子，天理难容，罄竹难书……
结论是让明九娘到京城的慈云庵吃斋念佛赎罪。
“老夫人，接旨吧。”高公公趾高气昂地道。
明九娘没接，伸手弹了弹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地道：“我若是不接呢？”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她得给萧铁策做男人的机会。
她被欺负了，自己男人出手，不是理直气壮吗？
“那要问问咱家带来的金吾卫了。”高公公也丝毫不退让。
“等等！”猫猫的声音响起。
明九娘回头，便看见她扶着韩婵出来。
韩婵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面上也戴着厚厚的面纱，只露出一双似哀伤又似迷惘的大眼睛。
“这件事情和夫人没有关系，”韩婵道，“是我不小心惊了马。”
高公公冷笑：“你以为你这么说就有用了？圣旨已下……”
“如果圣旨是错的呢？”韩婵冷笑道。
“放肆！”
“谁说我肚子里怀的，是萧侯爷的孩子了？”
“没人说你怀的是小侯爷的孩子，说的是老侯爷！”
“我就是说，我怀的不是萧铁策的孩子！”韩婵睥着高公公，“难道你比我还清楚，我和谁睡过吗？我就不信，这样的冤假错案，你也敢强按下不去和皇上回禀！”
明九娘看看韩婵又看看猫猫，若有所思。
韩婵作为“苦主”这么说，这件事情当然就得回去和皇上商量了。
虽然高公公言辞之间威逼利诱，吓唬韩婵，可是后者根本不为所动，就咬紧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萧铁策的。
高公公铩羽而归。
明九娘看见猫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向自己跑过来，紧紧搂住自己的腰，显然惊魂未定。
“没事了。”明九娘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笑道，“你怎么说服了韩姐姐？她可是头倔驴。”
她是骄傲的，自己女儿在危急时候不仅没有被吓退，而且还能急中生智，釜底抽薪。
猫猫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原本我想着要费一番唇舌……”
情急之下甚至也想过用仲灵之名威逼胁迫，不过她不能说。
“可是韩姐姐听我说完之后，就爽快答应了，说起来，真的要好好谢谢韩姐姐。我还没怎么说，她就答应了……”
“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韩婵对上明九娘的目光，垂眸黯然道。
“我猜也是如此。”明九娘道，“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快点回去。天气太冷，别落下病根。”
猫猫道：“我陪着韩姐姐回去。”
明九娘点点头，等她们都离开之后，展开手掌，刚刚回来不久的二丫落在上面，小眼珠黑亮而隐隐兴奋。
“九娘，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别卖关子，”明九娘道，“说实话，看着韩婵这样，我心里也有些难受。”
韩婵想起来的，也包括之前被伤害的记忆，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大量涌入脑海，希望她能撑得住。
第1516章 调换死婴
二丫还没来得及戏说，韩婵去而复返。
她看了看明九娘，嘴唇翕动几下，欲言又止。
明九娘温声道：“什么都别想，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如果你担心面对爹娘的事情，那就大可不必。”
韩婵顿时红了眼圈。
她没什么脸面对爹娘，她未婚怀孕这件事情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个时代，足以让她身败名裂，让父母家族蒙羞。
“你是他们的独生女，你人没事是最重要的。”明九娘上前拍拍韩婵的肩膀，“谁不遇几个渣男，走错路了，换一条便是。今日的事情，多亏了你帮忙。”
韩婵讪讪道：“你要这么说，我真无地自容了，如果没有我，也就不会把把柄交给送到皇上面前。”
她虽然很多时候不那么聪明，但是这件事情，她略想一下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善妒”这个罪名对女人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萧铁策在的时候，宠着爱重着，别人说不出什么，最多在背后说一句“河东狮”或者“胭脂虎”；然而萧铁策不在了，别人再用这个罪名责难的时候，明九娘简直是“死有余辜”。
更何况，除了善妒之外，还有戕害萧铁策骨肉的嫌疑，这让明九娘无法翻身。
懂的人都懂，明九娘是侯府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无论萧铁策在还是不在。
皇上对明九娘下手，颇有“擒贼先擒王”的架势，想要自上而下地瓦解侯府。
而今日之事，导火索就是韩婵肚子里的孩子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九娘淡淡道，“就算没有你，也还有别人，罗织罪名而已。别想那么多，天塌了也轮到到你我来顶，好好休息，保重身体要紧。”
韩婵对着她行了一礼，垂眸道：“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对不住。”
说完，她转身匆匆跑出去。
猫猫要跟上去，明九娘却道：“让她自己一个人呆会儿，你叮嘱丫鬟听着动静就行。”
猫猫点点头。
明九娘又对她笑道：“没事，天要塌了，那就换个天。”
二丫着急了，在明九娘掌心啄了几下，挥舞着小翅膀道：“九娘，快听我说话，听听我发现了什么！”
“你说。”明九娘笑道。
“我跟着那个稳婆，发现她带着那个刚生出来的孩子进了个宅子，然后进去之后，竟然和早就等在里面的人交换了个孩子，然后抱出去埋了。”
明九娘大惊：“你的意思是，韩婵生出来的那个孩子还活着？”
稳婆做这样的手脚，是要狸猫换太子？
可是调换韩婵的孩子，有什么意义？
对了，皇上一直以为那是萧铁策的孩子，想要把这“骨肉”控制住来要挟侯府？
然而转念一想，还是不太对。
萧铁策“死了”，这个孩子又要挟不到自己，皇上掌控的意义又何在？
二丫解答了她的疑问，因为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明九娘脑补的这样。
“没有，是个死的。他们只是想要钉死你的罪名，证明你害的是个男孩，而不是女孩。”
韩婵生的，是个女儿。
女儿被溺死，那是落后地区民间常态，激不起什么水花。
要证明明九娘“罪大恶极”，那就必须要证明她害了萧铁策的子孙，可以替他绵延香火的子孙。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韩婵一改常态，出来撇清了孩子和萧铁策的关系。
那皇上这些“苦心”安排，也就没用了。
不，并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皇上送来的把柄，那就别怪她打脸了！
第1517章 还是晔儿做皇帝吧
明九娘微微一笑，喊来琳琅道：“你去大理寺告状，就说有人谋害我们府上的人……记住，告诉濮大人，先抓稳婆，然后再拷问她，要打背后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琳琅停手后义愤填膺，加上被高公公调、戏的事情让她很是愤懑，所以当即带着人跑到了大理寺报案。
晔儿回来，也开始着手调查韩婵惊马之事。
萧铁策匆匆忙忙赶回来，满头大汗，看见明九娘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原来，他只听说侯府惊了马，韩婵受伤，并不知道明九娘是否没事，所以这一路提心吊胆跑回来，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我倒是没事，韩婵也想起来了发生过的事情。”明九娘叹了口气道，“只是没想到，要用这么惨烈的代价。我现在在想，如果稳婆有问题的话，那齐太医呢？那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爱惜羽毛，等闲并不会为人所用。我就想，到底谁能让他屈从呢？”
她这话，就差点直接说，怀疑皇上胁迫了齐太医。
萧铁策冷笑道：“没想到，他是这样对我好的。”
最初的最初，兄弟还是兄弟的时候，他真的以为皇上反对他和明九娘，是为了自己好。
或许那时候也确实如此，但是现在历尽劫难，明九娘早已和那些悲欢离合的记忆一起融入他的骨血中之后，在他“死”之后，皇上还如此对待他的“遗孀”，如何让他不寒心？
“在那边的几年里，除了想你，我也反思，我和皇上，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萧铁策垂眸掩住眼中悲伤，“我知道是因为那个位置，可是他当知道，我从来无心功名利禄，一生只想驱除鞑虏，惟愿天下无忧。”
皇上不懂，他始终不懂。
“然而现在说起这些也很嘲讽，”萧铁策闭上眼睛，面色苍凉，“我这个自认为绝对不会觊觎那个位置的人，现在要被推着走向那个位置。”
不管他内心如何坦荡，日后都会被按一个弑兄上位的罪名，永远洗不清。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也不知道百年之后该如何面对母亲，可是残酷的现实，还是不容反抗地把他推到了现在。
“没有那么悲观。”明九娘握住他的手，眸光坚定，“难道你不相信晔儿吗？我觉得他能做一个好皇帝。”
不管怎么说，过去二十几年兄弟情不是假的。
就算皇上怎么恨萧铁策，防着萧铁策，也终究没有出手直接杀他。
纵使现在萧铁策有一万个理由去对付皇上，日后也总有内心难安的时候。
如果这样，明九娘宁愿萧铁策永远不要直接对上皇上。
那么晔儿做皇帝，就是一个她认为的最优解。
虽然萧铁策不这么想，但是他也没有反驳明九娘的话，伸手回握住她纤细的手指，面上闪过冰冷之色：“现在咱们就等着，看看皇上在铁证如山面前，如何打自己的脸！”
皇上是不会错的，总有背锅侠。
第1518章 濮珩辞官
明九娘只关心一件事情，所以眨眨眼睛，试探着道：“那什么，准备好了吗？”
萧铁策摸了摸她头顶，没有说话。
明九娘却知道，这是肯定的答案。
那太好了，狗皇帝现在的做派，她一天也不能忍；稚子无辜，他堂堂皇帝，毁家灭族明着来，竟然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是老老实实地滚下来。
这件事情三日之后便有了结果。
结果并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齐太医和稳婆，包括韩婵的车夫，都在狱中畏罪自杀。
皇上把这件事情当成了悬案。
唯一没想到的是，濮珩辞官了。
“濮大人也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明九娘赞道。
他那么刚正之人，看着皇上真眼说瞎话，这次大概真的忍不了。
“皇上没有准许，”晔儿道，“濮大人现在称病不上朝。我猜除了他刚正不阿的缘故外，他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什么。”
明九娘点点头。
刚正不等于一腔孤勇，不等于愚忠，现在的皇上，谁又不失望呢？
这样也很好，如果濮珩誓死效忠这个狗皇帝，她才要惆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