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要回来解开和亲生父亲的结，毕竟父亲年岁已大，又能活几年？
虽然赵老爷很不舍得乡下的日子，但是也不想妻子留下终身遗憾，便想陪她一起回京，待岳父百年之后再回乡做他的田舍翁。
赵夫人和明九娘说这些，也是因为担心在京城遇到什么事情难以站稳脚跟，求她也是求得坦荡荡。
“好。”萧铁策立刻明白明九娘的未尽之意，立刻答应了。
明九娘替他把头发绞得半干，又拿起梳子一下下帮他梳着头发。
忽然，她看到了一根白发，在灯下那么显眼……
明九娘的心，顿时酸涩难忍。
第1528章 奇怪之梦
萧铁策不过三十多岁，却早生华发。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又偏偏是个爱把事情都藏在心里的性格，譬如他对自己和皇上关系一步步走向恶化这件事情，就极少提及，即使他内心已经被这件事情伤得千疮百孔。
“等事情都落定之后，”明九娘道，“咱们也像赵老爷和赵夫人那般，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做田舍翁好不好？”
萧铁策笑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佳人？”
明九娘听他语气轻松，心里也缓和了些，笑骂道：“真不要脸。”
“怎么不要脸了？”
“我这把年纪，亏你也能昧着良心说‘佳人’。”明九娘啐道。
“卿本佳人，奈何自轻？”
“少跟我咬文嚼字。”明九娘虽然这么说，嘴唇却忍不住高高勾起——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甜言蜜语？
为了避免气氛越来越往酸呼呼的奇怪方向发展，她又提起了敏敏。
“敏敏写信跟我说，她觉得春秋肚子里这个孩子有些孱弱，言语之间有些担心。不过她又说她学艺不精，可能也是杞人忧天。”
明九娘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担忧。
萧铁策感受到她的情绪，安抚她道：“定是敏敏看错了，她才跟着春秋学医多久？而且她还是个孩子。春秋自己心里有数，而且王老也在那边坐镇，不会让春秋和她腹中孩儿出事的。”
“嗯，但愿如此。”明九娘点点头。
两人洗漱躺下，相拥而眠。
明九娘做了个梦，梦见他们在辽东住的破房子着了火，火光冲天，救都没法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子被一点点燃烧，最后被烧成空架子，轰然倒塌……
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头疼，还和带着小丫鬟端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的琳琅道：“也不知道这梦该做何解。”
虽然她不怎么迷信，但是就像在现代做梦梦见了什么，习惯性地会找度娘查一下寓意一般，她现在也有些好奇。
准不准不说，就是好奇。
琳琅笑道：“我听人家说，梦见大火，是日子红火哩，这可是好梦。”
明九娘还笑了笑，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不提。
因为到了年关，各个庄子里的庄头，铺子里的掌柜纷纷来交账送银子和东西，而且还得准备过年的东西，四处的节礼，明九娘的日子过得倒也充实，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
琳琅拿着几块皮子比划着道：“夫人，给您做件贴身穿的羔羊袄子吧，回头进宫拜年的时候穿在诰命服里面，省得冻坏。”
明九娘想了想后道：“算了，还是给侯爷做吧。”
今年过年，她打算称病避过去。
现在的皇后就是个疯批，说不定憋着什么坏水要对付她，进宫之后，要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吃不敢碰，心还得悬着，有什么意思？
琳琅惊讶：“称病？”
“对呀，”明九娘眨巴眨巴眼睛，“只要不想去，还担心没借口吗？”
可是就算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第1529章 抓贼（一）
腊月二十七这日，天空难得放晴，街上热闹非凡，各家都趁着年前最后的时间出来采买缺少的东西。
而街上的店铺已经关了不少，掌柜伙计忙了一年，都收到东家或多或少的封红，不少已经回家过年。
明九娘在小厨房里炖着黄芪野、鸡汤，尝了尝味道，咸淡合适，味道鲜美，不由笑道：“还是这野、鸡汤鲜美。火小些，要熬足四个时辰才足够入味。”
厨娘笑着答应。
明九娘道：“我刚才还想着干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转头就忘……”
话音落下，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其中竟然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
明九娘一愣，随即快步从小厨房出去，探头往外看。
在院子里看小丫鬟贴窗花的琳琅也听到了，道：“夫人，我出去看看。”
“咱们一起出去看看。”明九娘眉眼清冷。
外面的这声音委实不像什么令人愉快的声音，说句不怕晦气的话，就像鬼子进村一般，俨然是来抄家的。
明九娘走到二门门口，就见府里的侍卫正和金吾卫对峙，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麻烦来了……
见她过来，侍卫们纷纷行礼。
“小侯爷呢？”明九娘冷声道。
“回夫人，小侯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明九娘眯起眼睛看向来人，认出了为首的金吾卫左将军李冲，倨傲地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她之所以认识李冲，是因为他从前和晔儿交好，在她回京之后，李冲进府来给她请过安。
二十四五岁的李冲喊三十出头的她为老夫人，恭恭敬敬执晚辈礼，明九娘觉得有些滑稽，是以对他印象深刻。
因为晔儿带进来见她的人并不多，所以明九娘断定，这李冲算是晔儿很好的朋友。
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插自己两刀的，往往是兄弟。
李冲面上露出些羞愧之色，然而转瞬即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老夫人，末将奉旨捉拿盗贼，一路追到了这里。因为宫中失窃，兹事体大，还请夫人原谅一二，允许我等叨扰，在府里搜寻盗贼。”
明九娘扶鬓，从容不迫地道：“盗贼？这些护卫李将军也看到了，能防得住你们金吾卫，难道还防不住盗贼？如此说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说明金吾卫不如这些盗贼了？”
李冲被她抢白得脸都红了，咬着后槽牙道：“老夫人，末将背负皇命，还请您不要阻拦。”
明九娘伸出手来：“圣旨拿来。”
李冲道：“末将是奉皇上口谕，所到之处，任何人不得阻拦。”
“哦，谅你也不敢信口开河，看来真是如此了。只是我想问，宫中到底失窃了什么东西，你们在进侯府之前，又去过哪些地方？”
“这个——”李冲一时语塞。
“是不是丢的东西无可奉告，从宫中出来直奔冠军侯府，长驱直入？”明九娘脸上几乎可以刮下一层冷霜来，“无非觉得老侯爷没找回来，侯府可以任意拿捏。李将军，我说得对吗？”
第1530章 抓贼（二）
李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老夫人，末将也是奉命行事，您又何必为难我，自己又落下个抗旨的罪名？”
明九娘：“来人，给我搬把椅子来。我今日倒要看看，谁能踏着我进这二门！”
金吾卫要来搜盗贼，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他们既然敢来，那一定是想找什么东西，或者说，他们能找到什么东西。
无论是哪种情况，明九娘都不想让他们得逞。
她要拖延时间，一来等晔儿回来，二来也希望猫猫能想明白，尽快带人查查后院有什么不妥。
就算猫猫年纪小想不到，仲灵想到了也会提醒她。
“娘。”
正在对峙间，晔儿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向他行礼，李冲面上有些尴尬，拱手行礼不敢看他的眼睛，含混地喊了一声“小侯爷”。
明九娘看着晔儿，心瞬时就定了下来。
“娘，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让他们去吧。”晔儿上前扶起明九娘，“我扶您回屋休息。”
“可是他们……”
“没事。”
“那，好吧。”明九娘勉强道，“你看着他们，别碰坏了府里的东西，他们赔不起。”
她是故意装出这般凶悍态度，想试探金吾卫的反应。
李冲倒还好，其他很多人脸上都露出愤愤之色以及……嘲讽。
没错，就是嘲讽，那是一种“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嚣张起来”的嘲讽。
明九娘心里顿时有数，今日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一定是要得逞的。
皇上给他们的圣旨，怕不是缉拿盗贼，而是彻底给冠军侯府钉在耻辱柱上。
她又用眼睛余光看了看晔儿，后者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慌乱。
并且晔儿还趁机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干燥，掌心带着薄薄的茧子，让人心安。
明九娘原本就猜测他有所准备，被他这样一握，心里的那点儿不确定顿时烟消云散了。
“娘，去我屋里吧。”
“好。”
金吾卫在府里四处乱翻。
晔儿已经让人把后院所有女眷，连同丫鬟婆子都集中到了他的院子内外，免得被金吾卫冲撞。
猫猫握着茶杯，看着悠然喝茶的大哥，思量再三后道：“大哥，我觉得他们的来意，没那么简单。要不要让人四处看看，府里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咱们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只怕小人作祟。”
明九娘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刚才她也在喝茶，然而目光却从屋里坐着的每个人身上扫过。
在窦桂这里，她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因为她发现窦桂有些不对劲。
她眼中有紧张，期待，犹豫，恐惧……总是十分复杂，也难得的沉默，双手抓住马面裙，轻轻颤动着。
窦桂表现得这么明显，没理由屋里其他人注意不到。
猫猫就多看了她好几眼，但是晔儿却很淡定。
明九娘心里猜测，难道晔儿已经胜券在握了？
“老夫人，小侯爷，”溪亭进来，因为屋里还有仲灵和窦桂，他不敢抬头，“李冲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其他地方都搜查过了，现在要搜这里。”
窦桂闻言，忍不住看向晔儿。
第1531章 真假龙袍
“让他们搜。”晔儿道。
溪亭行礼退了出去。
明九娘听见他对李冲道：“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在屋里，你们小心不要冲撞。”
李冲没有回答，冷声道：“搜！”
窦桂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去把窗户推开，偷偷往外看。
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猫猫道：“大哥，你这里有厚衣裳吗？嫂子怕冷。”
她都这般说了，焦虑的窦桂也没有听出来，还是任由窗户大开。
晔儿让人从箱笼中取了一件狐裘拿给仲灵。
仲灵没有推辞，把自己结结实实地笼在狐裘里，手里握着鎏金手炉，不发一言。
——想着用这些小伎俩打败萧晔，真是痴心妄想。
她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外面的银杏树下。
那里还堆着两堆没有融化的雪，和着泥土的颜色，灰突突的难看。
李冲等人在外面搜寻半天，一无所获，然后李冲也盯上了那雪堆。
他走过来用厚底靴子在树下踩了几下，道：“这里土似乎松软一些，不对劲，来人，给我掘开！”
金吾卫立刻上前干起活来。
很快，一个四角镶黄铜的红色箱子被他们搬了出来。
箱子带锁，李冲看了看屋里，然后冷声道：“打开！”
明九娘几乎都要气笑了。
这李冲是透视眼吗？
分明是有备而来。
栽赃陷害做到这个份上，真是臭不要脸。
箱子被打开，金吾卫们都震惊万分。
李冲在众目睽睽之中弯腰从中拿出一件……龙袍。
绣着金龙的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亮瞎人眼。
“不，不是啊！”窦桂惶恐万分地道，“不是这样的！”
小侯爷明明和她说，要“狸猫换太子”，把皇后给她的真龙袍换成戏服来逃过此劫，怎么就突然变了？
她甚至都做好准备要去挨皇后的训，背个办事不力的黑锅，怎么到头来，还弄假成真了？
窦桂几乎要晕倒过去——这可是毁家灭族的大罪啊！
这一屋子的人，连带着外面的许多人，都要被她给害死了！
她不由地回头看向晔儿，惊慌失措道：“小侯爷，我，你……”
“无事。”晔儿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黑亮的眸子中没有丝毫惊慌。
李冲道：“大胆逆贼！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许多侯府侍卫却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把金吾卫围了个结结实实，房顶上也出现了许多手持弩箭的兵士。
“这，这……”窦桂彻底乱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晔儿。
晔儿却还是神色平静：“如有抵挡，格杀勿论。”
跟着李冲来的金吾卫们都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之中——图穷匕首见，冠军侯府终于露出了獠牙，和皇上对上；他们现在如果投降，侯府谋逆失败，他们就会被清算，而侯府成功，他们也未必就有好下场；如果不投降，站在侯府的对立面，他们现在立刻就得死。
“小侯爷——”李冲还想和晔儿谈谈。
晔儿挥挥手：“放箭！”
“哐当。”李冲先把剑扔到地上，跪了下来。
其他人纷纷效仿，金吾卫跪了一地。
第1532章 宫变（一）
窦桂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是干什么啊！
这是大不敬！
她很想喊出来，可是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因为这个场景实在太震撼了。
而再看除了晔儿之外的人，明九娘，仲灵，猫猫……神色都是严肃平静，完全不觉得意外。
疯了，都疯了，事情向着完全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
晔儿缓缓道：“把他们都绑起来。”
“是！”
话音刚落，外面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窦桂睁大眼睛往外看，便见到一个侍卫匆匆往里走，进来后单膝跪在晔儿面前道：“小侯爷，外面又来了好多人，有神机营的，还有一部分禁军，已经把整个侯府团团围住。”
李冲等人神色顿时灰败下来——他们应该再坚持坚持的，现在成了降军，皇上的治罪一定会来。
然而下一刻，晔儿的话又让他们复活了。
“好，保护好老夫人和府里的人，剩下的人跟我进宫去。”
原来神机营和禁军不是皇上派来的，而是晔儿安排前来保护侯府的。
“是！”
明九娘想，这一日，终于来了。
阳光正好，血雨腥风。
晔儿隔着窗户对她拱了拱手，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往外走去。
窦桂愣愣地看着众人离开，失魂落魄地倒在椅子上，看着明九娘道：“老夫人，您快让人打我两巴掌，我，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