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需要时时提醒自己不忘仇恨。”
猫猫紧张起来，“嫂子，你是不是还想着回南华？别回去了好不好？那些事情对你来说，不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吗？我大哥很好的……”
“你觉得我不是靳湛的对手。”仲灵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她的眼神落在镂空银香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猫猫确实有这种担心，毕竟仲灵是靳湛手把手教出来的，前世又算计得她毫无抵挡能力。
“不是，”她不承认，“只是从前我娘问我，倘若我喜欢一个人，那人却不喜欢我，该怎么办；我说我会更乖，会投其所好，会为他做许多事情，像她为我爹做的那样……然而我娘说，最应该做的是换个人。为不爱自己的人，多耗费一息时间都不值当。”
“我和靳湛之间，那是血海深仇。”仲灵道。
可以不爱，可以放手，但是肆无忌惮的伤害，刻骨铭心，只有以牙还牙，用血洗才能洗掉那些耻辱记忆和刻骨仇恨。
仲灵早就想离开了，但是她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加上担心仲逍遥，所以才没有成行。
等开春之后，无论如何都要走了。
猫猫听到这里却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道：“以后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身体。”
“赶紧睡吧。”仲灵闭上眼睛。
猫猫答应，然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却几乎没变。
“还想着宫里的事情？”
“不是，”猫猫诚实地道，“在想镇南王领兵北上的事情。”
第1542章 姑嫂夜谈（三）
“天塌了高个子撑着，你小小年纪，不用那么重心思。”
仲灵说的是实话，猫猫从小就在父母兄长手心中长大，是个幸福的孩子，只是心思太重了。
“不是，嫂子，”猫猫道，“我听说他们有新的云梯和更厉害的投石机，所以我很担心。”
仲灵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道：“新的云梯和投石机？”
“嗯。我听我爹说的，”猫猫很忧愁，“这样在找出克制办法之前，要么后退要么就得付出惨重代价。”
她在替父兄发愁，不知道他们如何应对。
仲灵道：“你还知道什么？”
猫猫愣住：“什么知道什么？”
“云梯和投石机什么样的？”
“那我倒不知道。”猫猫道，忽然反应过来，带着不敢置信地惊喜道，“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应对之法？”
“没有。”仲灵直截了当地道。
只是云梯和投石机这两样东西，当年靳湛都改进过，也因此得到了她父皇的更多信任。
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南华会插手中原之事？
如果真是他插手，难道是因为靳湛因为她嫁给萧晔的缘故，故意找麻烦？
仲灵觉得这种想法很荒诞。
——靳湛根本没有喜欢过她，对她除了算计就是利用迫害，现在为了求得内心平静开始流鳄鱼的眼泪……但是倘若说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就插手中原之事，那她不相信。
靳湛难道现在想要入主中原了？
可是南华距离中原十万八千里，中间隔着万水千山，隔着许多国家，其中不乏富庶大国，为什么要盯着中原？
仲灵实在想不明白。
“哦。”猫猫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晚上去请安的时候，我娘在收拾东西。她说要跟着我爹去前线迎敌，还跟我说了许多府里的安排。我忍了好几次才忍住没说话……”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她睡不着。
“你忍了什么？”
“我大哥怎么会让我爹去应战？定然是我爹娘留在京城，他去前线的。”猫猫道，“嫂子，我想跟我大哥去。这次你别去，你也别走好不好？你在府里等我们回来，我娘很好相处的……”
“我跟你一起去。”
不管是不是靳湛，她都要前去查个明白。
“不不不，”猫猫红了脸，连声解释道，“嫂子，白天的事情真对不起，我实在担心我爹和大哥，确实有私心想让你帮忙。但是上战场这件事情，真的没有……”
“我知道。”仲灵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那也不行。”
“我决定了，有没有你我都会去的。”
猫猫顿时面容苦涩，她知道仲灵既然做了决定，就算不跟着军队出发，她自己单枪匹马也敢闯去。
“我不是为了你。”仲灵道，“我有事要去。”
“那，那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猫猫郑重道。
仲灵笑了，她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丫头照顾了？
“等我哥有空的时候我再问问他，他是不是要去。”猫猫又道。
仲灵心说，他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第1543章 敏敏的志向
因为骊歌足够给力，腊月二十九，辽东王府已经收到了京城的好消息。
府里最最激动的不是敏敏，而是晋王。
先皇死了之后，晋王头顶那把随时都能掉落的剑暂时被解下；然而皇上登基之后依旧防备着他，又因为春秋的缘故，他避走辽东，时时刻刻心都提着。
春秋的身份一旦被人揭穿，他们将万劫不复。
虽然晋王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能逃出去就及时逃走，远走海外，但是就算走到那一步苟且保住性命，再也回不到中原，何尝不是被放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萧铁策父子掌控了大局，他和春秋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了。
到时候只要给春秋改个身份，就算有人认出来她，又敢说什么？
他们的孩子，也可以活在阳光之下，不用假借任何女人做母亲，就可以做春秋的孩子。
春秋也很高兴，拉着敏敏的手道：“等过了年我就让人送你回京和你父母团聚。”
“不用。”敏敏笑道，“我知道他们都好好的就行了，等着姑姑生完之后我再回京探亲，然后回来帮你带弟弟。”
眼下并不知道春秋腹中孩子的性别，但是敏敏希望是个弟弟，可以传承晋王的香火，她知道春秋也是这般想的。
“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祖父也在这里，不怕。”春秋道，“我猜阿锦和幺幺也该回京，你们也该一家团聚了。”
“不急于一时，姑姑你还有三四个月就生了，正好那时候天气也暖和了，我再进京。”敏敏很坚决。
春秋道：“我知道你贴心……”
“就让我留下吧，我不放心你。”
她这般说，春秋感动之余，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是道：“我同你姑丈，原本早就熄了生孩子的想法，甚至想过和你爹娘商量过继了你来，没想到我竟然怀孕了。你姑丈私下同我说，这个孩子是你带给我们的，将来你出嫁的嫁妆，他来出。”
敏敏笑道：“姑丈出手阔绰，只可惜我怕是赚不到这一大笔了。我立志做个大夫，没想着嫁人。”
春秋被她吓了一大跳：“敏敏，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你是贵女，父母疼宠，总会给你寻得称心如意郎君的。”
敏敏虽然年纪不大，然而十分有主意。
春秋是真的害怕她以后不嫁人。
敏敏不以为意道：“这世上并不缺我一个贵女，但是却很缺女大夫。与其做一个泯然众人矣的贵夫人，我更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倘若这世间有几百几千人因为我的选择而改变命运，那也不枉我来这世间一遭。”
春秋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敏敏，不是我阻拦你，而是选择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意味着受人非议，意味着独自前行……”
“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敏敏目光坚毅道。
春秋心里真的犯了难。
她比别人都更清楚这个孩子多早慧早有主意，否则她不会那么小小年纪就离家追随自己。
也不知道她这种想法，究竟是好是坏。
第1544章 春秋的帮忙
天色渐暗，敏敏起身要回自己房间。
因为晋王每天晚上都回来陪春秋吃饭，尤其她怀孕之后，更是几乎寸步不离。
春秋却笑着挽留她：“留下陪我吃饭，今日就咱们两个。你姑丈得了好消息，今晚去和他的谋士们喝酒去了，提前和我打过招呼，说怕酒气熏到我，今晚不回来了。”
晋王被压抑得太久，今日对他来说确实是极度兴奋的一日。
敏敏道：“那我今晚留下陪着您。姑姑月份大了，一个人睡我不放心。”
虽然也有丫鬟婆子，但是除了晋王，别人都没有那么耐心细致。
两人吃过饭，敏敏扶着春秋在屋里来回走动。
多多锻炼，可以预防难产。
“还有一桩烦心事，”春秋眉头微蹙，“我听你姑丈说，镇南王反了。你爹估计又得领兵去迎战，所以我才催促你过了年就回去团聚。但是后来想想，大概也是来不及的……唉，就没有个消停的日子。”
春秋道：“我爹领兵？”
“应该是吧，怎么了？”
敏敏道：“我觉得大哥应该会主动请缨吧。”
这件事情，她和猫猫想到了一起。
春秋沉思片刻：“你哥哥过了年就十六了，确实应该代父出征了。只是你爹娘都是心疼孩子的，未必舍得。”
“大哥自己有主意，会坚持的。”
“嗯。”春秋顿了顿道，“不管是你爹还是你大哥去，我都打算尽点心意……明日，明日就除夕了，再等两天吧，等初二的时候，咱们去善堂，问问那些女孩子，有没有愿意去帮忙的。”
敏敏没反应过来：“去哪里帮忙？”
春秋笑道：“她们多少都学了如何照顾病人，如果能去给你爹帮忙，再好不过。她们就在后面，不到很坏的情形，不会有危险；而且还能拿饷银，日后也能在军中寻个如意郎君，我觉得这是双赢的事情。”
善堂之中女多男少，比例悬殊，毕竟这个时代，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丢弃儿子，但是女儿却是累赘。
如果不是开设善堂，很多家的女孩子出生了直接就被溺死，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就算到了现在，辽东多年休养生息，百姓生活还不错的情况下，每年也有大量的弃婴，女婴为主。
如果不是晋王腰包足够厚，等闲人根本养不起。
这也不能全怪百姓心狠，而是因为一胎接一胎，很多养不起。
春秋见过有人跋涉几百里路来把孩子送到善堂，给善堂的人磕头，那是实在养活不起的。
善堂从最初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很多女孩子已经长大嫁人，得到了新生，但是更多的还是留在善堂中。
“我算过了，十二岁以上又没有去处的女孩有八百多人，”春秋道，“如果她们愿意去帮忙，多少能帮上忙。”
她们虽然不是跟着春秋学医的，但是为了让她们有“一技之长”，大部分人都学过简单的护理，会照顾病人；当然也学针黹女红，学厨艺，这些都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些本事，是能够帮上忙的。
“好。”敏敏点点头，“我陪姑母去，我和她们说。”
第1545章 酒后出事
春秋拍拍她的手：“人各有志，所以这件事情也不能勉强，看她们自己打算吧。”
“嗯，姑姑，我知道。”春秋点点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和那些女孩子说。
她是冠军侯府的姑娘，她站出来是有说服力的；她能帮父兄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那她必将竭尽全力。
丫鬟捧了水进来伺候两人洗漱，春秋睡在炕上，敏敏睡在榻上。
春秋还不放心敏敏，让值夜的丫鬟多注意给她盖被子。
敏敏笑道：“屋里有火墙，不冷的。”
她们两人也因为改换天地的事情激动，说了大半夜的话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因为知道晋王肯定不放心春秋会提前回来，敏敏一大早就醒了，让丫鬟收拾了被褥，自己到旁边厢房梳洗。
果然，外面天色刚泛出鱼肚白，晋王就回来了。
敏敏出门笑着给他行礼，见到晋王头发被冻得一绺一绺，知道他定然是怕酒气熏到春秋，洗了澡后才匆匆赶回来，便道：“姑丈，昨晚姑姑睡得晚，让她多睡一会儿。您也快进去，让丫鬟给您烘烘头发，小心别着凉。”
晋王见到她从厢房出来就知道她昨晚留下陪春秋了，对她的周到体贴更是满意，道：“多亏你帮我照顾你姑姑，天色还早，你也回去补一觉。小孩子还是得多睡觉才能长个。”
说话间，他喊自己的随从送敏敏回去。
敏敏对他屈膝行礼后便转身出了门。
只要晋王回来，她就放心了。
敏敏确实没睡好，所以回去之后就在大丫鬟雪华的服侍下又解了头发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她是被雪华唤醒的。
敏敏睁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姑娘，已经辰时三刻了。”雪华急急地道，额头上有一层薄汗。
敏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都已经这么晚了。但是你也别着急，今早又不用请安，傻雪华，急坏了吧，是不是怎么叫我都叫不醒？”
雪华跺脚道：“姑娘，快去看看吧，正院那里出事了！”
敏敏心里一沉，没穿鞋袜就往外跑。
春秋怀这个孩子原本就艰难，她也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出状况，听见雪华的话，下意识地以为是春秋出了什么问题。
“姑娘，等等！”雪华拉住她，“您先穿上鞋袜。”
辽东的冬天，滴水成冰，这是要冻坏的。
“雪华，姑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流血？”
雪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姑娘，夫人的身体没事……”
敏敏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吓死我了。”
只要姑姑不出事，剩下的都是小事。
雪华过来蹲在地上替她穿鞋袜，带着哭腔道：“可是那边也出大事了。奴婢听她们说，昨晚王爷在外书房，宠幸了一个丫鬟……”
敏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就昨天一晚晋王没有回房睡，就昨晚他太高兴而喝了酒，然后就出事了？
敏敏并不相信晋王会做这种事情，因为以他和春秋的悬殊地位，想要纳妾要通房，何苦等到现在？
而且凌晨时分她见到的晋王，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
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第1546章 王府风波（一）
敏敏带着雪华匆匆赶到正院。
春秋被丫鬟扶着站在廊下，披着孔雀裘，里面穿着朱红镶白狐毛通袖袄，下面套着宝蓝色六幅蜀锦马面裙，除了肚子挺起，四肢依旧纤细，面色冷冽，气质端庄。
院子里的青石上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衣衫不整，哭着喊着为自己辩解，口口声声要春秋为她做主。
“夫人，奴婢从来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只想清清白白嫁人……可是没想到，昨晚王爷醉酒，强要了奴婢，以后谁还能要奴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