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vagary【完结】
时间:2023-03-14 10:47:04

  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安然看着我,慢慢地摇头,“艾晚。你希望我教你怎么做?
  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把握手里的现在,我可以教你鼓励你投身浅薄的快乐来安抚孤单的时刻。我甚至可以帮你抓住杨剑情。因为你可以掌控这些,你有资格领略这些。
  可是他不一样。艾晚,将心比心,难道你可以告诉我,如何才可以让筱筱和我重新回到当年的那个时刻,那个一切的失望和悲凉都不曾启程的时刻?你可以吗?艾晚?”
  她温柔地看着我,“这一次我帮不了你。我做不到。我说不破。你只能自己原谅自己。或者控诉自己。”
  我绝望地看着她,不依不饶,“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到底会怎么做?”
  安然笔直地看着我,突然轻声说:“我和杨剑情原本是两不相欠。可是如果回答了你这个问题,我就真的要欠上他一笔了。”
  我沉默下来,不再逼迫她,径自跟着她走去行政大楼,校学生会办公室。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我的短信提示。安然看我一眼,我低下头,慢慢按出那条信息。
  苏。晚上给我电话。我等你。
  我啪地合上盖子。安然了然地看着我,摇了摇头,忽然低声说:“如果早知道那个人是他,程诺,我绝不会教你去触碰靳夕。”
  “你……怕他?”我轻轻地问。安然微微一笑,“不。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注定是不该我做的。
  三年风光,我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何必再为更高的一切苦苦撑持。
  程诺,他愿意撑下去,随他。他愿意在那个位置,也随他。我无所谓。”
  程诺的脸色照旧冷淡难测,安然送我到达便悄然离开。我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不理我,只是坐在桌边看自己的东西。
  我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手腕上,摸着脉搏,数到第九十九下时,我站起来就走。
  他头也不抬,却猛然抄起什么丢过来,砸在门上,是一盒回形针,哗啦一声散落满地,像泼洒了一地流星的碎片。
  我停住,回头看他,他也抬起头看我。目光相撞,半晌,到底还是我先退却。我不知道他的眼神里到底有些什么,可是我看出了什么。行星的轨迹辗转流连,总逃不开茫茫黑暗之中永恒的一个瞬间。程诺,他用眼神警告我,一切都是徒劳。天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我想逃,除非是葬送了灵魂的天涯海角,否则总会有狭路相逢的一天。届时,一切都将再度重演。
  天知道,我再也经不起这样的轮回。他深知我的弱点,像我熟知他一样。
  他终于开口,“你哪里都别想去。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
  “你想怎么样。”我镇静地问他。
  他只是拨了个电话,对那一端说:“我拜托你的事,可以吗?”得到答复后他冷静地说:“那么你过来吧。”
  然后他不再理睬我。
  一刻钟后有人敲门进来,是个高大男生,嘴角带笑,见到我之后他微微一怔。我则面无表情。
  “就是她?”他问程诺。程诺利落地收拾东西,一边点头,“拜托你了。”他说,然后转身就走。
  “程诺!”我叫住他,他终于回头看我,轻声说:“让你师兄给你指点指点功课,别太丢人了。”
  我猛地站起来。他看着我,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拦住我。
  “你到底想干嘛?”我大声问他,“程诺,你过分了。”
  他冷冷瞥我一眼,“再说一遍。”
  我一时哽住,气急,大叫,“你出去!”
  他反而变脸微微一笑,笑容简直是温和耐心的,“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滚出去。沉香,你替我留面子?谢了。”
  他洒脱地关上门。我已经气得发抖。
  回过头,身后的那位师兄一脸兴奋,很帅气的一个人,可是这一刻看上去像只大号马猴。我忍不住想笑。
  他问我,“是苏艾晚吧?我认得你。迎新会那天我就看见你了。”
  我淡淡一笑,“我没那么显眼吧。”
  他啧啧有声,“没有?哼,这算是谦虚?”我忍不住笑了,他也笑道:“我是法学院大三的毕罗,你的嫡系师兄,叫我名字好了。”
  我好奇道:“你也是学生会的?”
  “嗯,在你那一位手下当差的。”他笑,“副主席呢。信吗?”
  我脸色骤变,不是为了他的身份,只是为了他刚才那一句。我沉默。毕罗诧异道:“你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程诺让你来干嘛?”
  毕罗笑,“他说是叫我给你补课。你真的需要吗?”
  我沉默。他又笑,“我看他是叫我来陪你聊天还差不多。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简直气得呼吸困难,强笑道:“师兄,那么咱们还是各忙各的去吧。”
  毕罗笑道:“这我还真不敢。你还不知道他?待会儿他回来你不在这儿,我铁定是小命不保。”
  我沉下脸,不再理睬他。毕罗却屡屡找出话题逗我开口,我看着他,想想怪他也毫无道理,不由得叹气。
  “他那个人,很古怪吧。”毕罗挤眉弄眼,旁敲侧击地问我。
  我一言不发,然后笑道:“师兄你有女朋友没有?”他摇头,我笑,“还好,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吃一巴掌。”
  毕罗脸色一沉,随即笑道:“有他在,谁敢随便动你,不要命了?”
  我暗暗地吃惊,忍不住试探道:“你看他表面文章精彩。”
  毕罗吓一跳,看着我说:“也只有你敢这样说他。”
  “其实他也只是个胆小鬼。”
  毕罗笑起来,“胆小鬼?说的精彩。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选了你。为了替素不相识的同学讨个公道,他连校长的面子也敢驳,这么风云的一个人,到你这里成了胆小鬼。”他哈哈大笑,“我们程诺真遇上了定头星。”
  他突然俯过身来悄声问,“小妹妹,看在我是你师兄份上说句实话,他到底过了几段?”
  我懵懂,“什么?”
  毕罗叹气,“别那么小气,我也是练跆拳道的。你放心,我不找他过招还不成吗?”
  我努力作出一副天真顽皮的笑脸,大摇其头,其实已经惊呆。
  程诺,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你到底想让我这样懵懂到什么时候?而你,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他一个半钟头之后回来,毕罗立刻装出认真讲解模样。我盯着他,只想笑。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笑道:“不累?下课吧。一起吃午饭?”
  毕罗嘿嘿冷笑,“客气。我还不想被你扔出去。”他溜出门,笑道:“这么大一只灯泡,你也不嫌太亮了点儿?”
  他对我说:“吃饭去吧。”
  我盯着他,冷冷道:“如果我不听你的,以你的本事,是不是能把我拆个七零八碎?”
  他脸色一变,“毕罗又多嘴了什么?”
  “您的英雄事迹。”我冷笑。
  他不语,半晌才道:“你也变了。我也变了。”
  “可是我没你变得彻底,我也不想带着现在的样子再活进过去里面!”
  他脸色寒白,轻声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无力地说:“这句话我一直在问你。”
  他冷冷地说:“你真的要和靳夕在一起?还是南唐?”
  我手指冰冷,脸颊却灼热,我已经被他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我盯着他,终于勉强镇定地问,“没了你们,我能不能活下去?”
  他被我顶得一言不发,终于一把拉开门,我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风打上面颊,一缕缕的寒冷涩痛,这才发现是泪痕斑斑在风里无声地蒸发,一如锦瑟华年。
  程诺。我真的,真的十分失望。
  我冲回寝室,婴红被我吓一跳,然后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摇头,径自爬上床去睡倒。
  寝室里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窗帘半合,淡白近乎水色的日光斜射,是靠近南回归线的最后温柔,在房间里摇曳出苍凉的圈圈光环,像海洋深处遥远的涟漪,只在寂寞的时候才看得清楚。
  突然电话铃响,我犹豫,终于接起。是南唐的声音,问我,“出来一下好吗?”
  我默默地摇头,他等不到回话,却笑起来,“你又在怕什么?对你而言,我表哥不见得就那么重要。”
  我慢慢地说:“我不想出去。我不想见你。”
  “不想看看你的照片?”他冷笑,总是那样一种沙沙的遥远笑声,“苏艾晚。你们的婴红比你要大方得多。”
  我不由得一怔。
  他站在靠近运动场的一排柳树下,提着一只大号帆布背袋,一件青色衬衫,格子图案毛背心,半旧灯芯绒长裤,态度出奇的自在坦然。
  我无可奈何地走过去,“照片?”
  南唐动也不动,“照片还没洗出来呢。”
  我盯住他,他微笑,不知为何带着种悻悻的味道,“我约你出来就这么难?”
  我轻声问他,“你约过婴红吧?”
  他笑了笑,“你在乎吗?”我不说话,于是他又冷笑,“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我表哥。”
  他盯着我,“程诺才是那个人吧。”
  我转身就走,他追上来,不依不饶,“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有意思。你好像手里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还同别人做交易,你简直是在赌,问题是我不知道你在和谁赌,赌什么。”
  我停下来对着他大叫,“你干嘛要管我的事!”
  南唐看着我,突然侧过身去,说:“问个没劲的问题。苏艾晚,你有梦想吗?”
  我冷静下来,反问,“你有吗?”
  他毫不迟疑,“一笔巨额存款。吃利息就够我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足可保我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环球旅行,最后死在地中海的灿烂日光下。”
  我怔住。他冷笑,“你没见过拜金主义者?”
  “你?”
  “我爸妈收入平常,属于在本城随处可见的小市民阶层,毕生心愿是:一,我考上大学。二,还清住房贷款。”他看着我,“你以为艺术学院的人就是风花雪月过日子的?我想要的,要不起的比你能想象得到的更多。告诉你我是个俗人,别当我不食人间烟火。”
  我看着他,慢慢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他冷笑,“因为我和我表哥是不一样的。无论什么都不一样。我从十四岁开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靳夕有没有这个能耐。”
  我怔怔地看着他,轻声说:“你何必这样。我会以为你在妒忌。”
  “我是在妒忌。因为我愿意。”南唐冷笑,“自小他就是家里最受宠的,而我就是不务正业胸无大志的那一个。从一开始我就被他比下去。”
  “为什么告诉我?”我冷静地问他,“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南唐看着我,静静地说:“你明白的。你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笑。南唐,他真的聪明通透,可是却非我所愿。这样的一个男孩,以他的个性,四年之前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像我那样一个盲目天真,动辄有“何不食肉糜”之问,活生生被惯坏了的女孩子。四年之后的现在,他注视到我,变了的我,可是我的灵魂早已残缺碎断,流落他乡,无从通缉。
  如果可以,这算得上一种莫名的生不逢时。
  “程诺。”他轻声问我,“你和他在一起?”
  我没有答话。他冷笑,“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可是,苏艾晚,你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吗?还是你有什么把柄抓在他手里?那一天,那一天我看到你们的样子。你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他狠狠地盯着我,“你欠了他什么?我不怕你生气。你像他手底下的一条狗。”
  我后退一步,看着他。南唐,他究竟打算着什么呢。这个出奇敏感和脆弱的男孩子。他的梦想,华美如干花标本一般丰盛绵长的渴望。他尖锐的直觉。有某种东西把他推向我,把我推向他。所以我们相遇。所以他对我说这些。可是一切都只能是徒劳。我知道。
  我终于认输地微笑起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我本来就是呢?”
  南唐怔住。
  我看着他,用一种了解和容忍的态度。他值得我这样,“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又能明白多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做你的知音吗?”
  南唐脸色惨白。
  “红颜知己,你不是找不到的。还是你只打算和你表哥明争暗斗?你有那么低格吗?这样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终于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苏艾晚,我只是想见你。”
  我叹息,“我不能见你。我不想见你。南唐,你找错了人。我不是那个人。我已经自顾不暇。”
  他终于颓唐地问,“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我回答他。
  告一段落。一切都在此处告一段落吧。南唐,我和你,原本就毫无关联。光阴错落,我们的灵魂根本就不曾相遇。我已有足够的自觉。是我的话,只会讨要自己值得拥有的一切。强求半点都无益。
  “各有前因莫羡人。”我说。
  南唐冷冷地看着我,低低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可以等着看。”
  “有用吗?”我反问,“到时你会梦想旅行到月亮的背面。靳夕同你,根本是两种人。你何必把自己放在他的身边。你们根本不同。你太苛求自己,也不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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