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明姝——糖十【完结】
时间:2023-03-28 09:07:55

  江易安毫不迟疑地道:“陆大哥才学渊博,比先生还要博闻。”
  “那你觉得自己如何?”江盛继续问。
  江易安瞬间沉默下来。
  江盛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拍了拍江易安的肩膀:“易安,父亲并非是要强求你得功名,让你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你将来能走得更远,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而非在吃喝玩乐上虚度光阴。你若真心欣赏陆公子,便该向他学习,我儿聪慧,若不试一试,怎知自己能走得多远?”
  刚才陆彦那些话,其实在刻意引导江易安对读书的兴趣,陆彦提及他在青州的做官经历和他为百姓做的那些实事,以及青州被叛军围城的危急,本就是在让江易安看到不同的天地,拓展他的眼界。
  江盛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更加深刻地鼓励江易安。
  那厢江家夫妇在鼓励儿子向学。
  这厢温然看着陆彦,她好奇问道:“你和江伯父他们说什么了?江易安怎么突然对你心悦诚服?”
  “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许是他正好对我说的事情感兴趣。”陆彦解释道。
  温然有些怀疑:“当真?”
  陆彦点头,神色做不得半点假。
  温然当然不会知道,这不是陆彦第一次见到江易安这小子。
  彼时陆彦还是个少年,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日日粘着小姑娘的家伙,每次江易安像个尾巴一样要跟他们一起外出时,陆彦都会不动声色地找人支开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江易安行事如此冒失,也该让他好好读书学学道理,清楚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今日还早,你若不累,午膳后我带你去我之前的故居看看。”陆彦提议道。
  “好啊,我正有此意。”温然欣然应下。
  午膳后,宁语听闻温然要与陆彦去从前的宅子看看,便没有多留她说话。
  温然走出院子,正撞见江易安在与陆彦说话,江易安拱手道谢:“今日多谢陆大哥点拨,从前往后我一定一心向学,绝不再将心思用在那些无用之处,期望将来我能与陆大哥同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解忧。”
  这才不过半日的功夫,江易安竟有如此深的思想觉悟,温然深感惊异。
  江易安走后,她走到陆彦身边,实在没忍住笑道:“看来以后夫君还能去劝学,如此有效,不知有多少人要求着夫君上门呢。”
  “江家夫妇于你意义不同,能让他们儿子一心向学,自是好事。”陆彦道。
  温然听他这么说,不由听出另一层意思来——陆彦从前并没有劝学的爱好,他今日如此做应是为了她。
  江易安将心思放到读书上面去,宁姨和江伯父自也会更加心安。
  温然冁然一笑,她眉目弯弯地牵起陆彦的手:“走吧,我们去你之前住的地方看看,说不定我能记起更多的事情。”
  陆彦与她十指相扣,往外走去。
  而另一边,刚刚才立志要一心向学的江易安,正一脚踏入书房准备苦读,他看到那满屋子的书,鼓起的气刚要泄下去,又想起陆彦对他的鼓励。
  他心道,不能辜负陆大哥和父母对他的期待,于是一头扎进书海中勤奋向学。
  -
  温然和陆彦离开江家不久,虞霜循着村民的指路到了江家门前。
  从越州一路至此,虞霜在路上旁敲侧击问出了许多事情,那些事情本也不是秘密,温然并未过多隐瞒。
  所以虞霜知道温然出生在云安村,知道温然的母亲叫简月,简月以前一直住在云安村,当年她上山采药失足落崖而亡,尸骨无存,如今她的墓中只有一副衣冠。
  虞霜还知道,温然之前是由江家夫妇照顾着,江家夫妇与简月交好,所以他们可能认识简月。
  这一路走来,虞霜看着这个陌生的村子,她时而觉得有些地方熟悉,时而又觉得每一处都很陌生。
  十七年的时间可以磨灭所有记忆的存在。
  虞霜上前敲响了江家的门。
  婢女到后院通禀,宁语正要小憩,她问来人是谁,婢女答道:“她说她名唤简月。”
  宁语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置信道:“简月?她当真说自己叫简月?”
  “传话的小厮是这么说的。”婢女肯定地道。
  宁语深呼一口气,她穿上外衣疾步往外走去,她走到江家门前,一眼看到站在门外的女子——清丽柔婉的容貌,一双似含着雾气的杏眸,显得有些疏离的眉眼,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宁语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宁语放在身侧的双手微颤,她一时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她为何能见到已经死去十七年的故友?
  简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仿佛这十七年的时光不存在,她只是刚刚采药归来。
  宁语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虞霜看出她情绪太过激动,她踏过门槛抽出一根银针刺中宁语的一个穴位,宁语气息渐渐平复下来。
  虞霜收回那根银针,她肯定地道:“你认识我。”
  宁语从惊愕中缓神,她觉得虞霜这话奇怪得很,什么叫认识她?难不成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不对,若是简月当真活着,她怎么可能将小然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宁语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她与虞霜进入花厅,虞霜始终面无表情,这与宁语印象中的简月很不同。
  简月很爱笑,很开朗,不像这个女子,显得有些过于冰冷。
  “你到底是谁,为何说自己是简月?”宁语肃声质问。
  虞霜心里确定了一个事实,她极有可能是宁语口中的简月,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谁,当年我被义父从河中救起来后记忆全失,大夫说我应该生过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寻找我的过去,但我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直到前些日子,我在临曲碰到一个姑娘,她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是顺着她给我的线索寻到这里。”
  虞霜的话简略但条理清晰,宁语根本她的话拼凑出一个事实——假若当年简月失足落崖后并没有身亡,而是被人救起,只是因为她记忆全失所以才一直没有回来,而她多日前碰见的姑娘怕是……
  “你碰到的姑娘是……”
  “她叫温然。”
  宁语双手倏然握紧,她拉着虞霜走到花厅后,指着她的右臂:“你将袖子拉上去,我要看看你的右臂。”
  虞霜依言将右臂露了出来,她的右臂关节处有一道很长的疤,宁语看到那熟悉的疤痕,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竟真的是你,十七年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竟然还活着?这太荒谬了。”
  宁语说着荒谬却用力抱住虞霜,她声音带着哭腔道:“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后悔吗?当年你说要上山,我应该让你留在家中的,我若不同意你上山,就不会有后来的意外,小然也不会失去母亲。阿月,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为什么这么迟才回来?”
  虞霜任由宁语抱着,宁语给她一种熟悉感,只是这种熟悉感不足以唤醒她的记忆。
  “对不起,是我忘记了那些过去。”
  “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刚刚是我情绪太激动,我并非是要埋怨你。”宁语赶忙解释。
  与她的激动不同,虞霜像是陷入一种更深的茫然中,故友唤不醒她的记忆,那什么才能令她想起过去的一切呢?
  “我……我从前住在什么地方,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宁语说着,拉着虞霜就往她之前的故居去。
  与江家不同,简月从前住的地方是一个一进小院,推开门往里走,虞霜看到院子里种着一棵海棠树,再往里走会看到正屋临窗前种着一棵玉兰树。
  虞霜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气息很刺鼻,虞霜缓缓往里走,这里的摆置基本没怎么动过,宅子的钥匙一直在宁语那里,她偶尔会过来看看,未免触景伤情,她来得次数也不多。
  虞霜走遍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她最终停留在东边的书房桌椅前,透过书房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那棵临窗种植的玉兰树,待到春日玉兰花开时,推开窗户可以看到满树的洁白玉兰花。
  宁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眼中露出几分嫌恶:“这是温秉丞当年为你种的,温秉丞……是你失忆前的夫君,小然就是你们的孩子。”
  虞霜听到“温秉丞”三个字,她不由生出一种抵触的心理,再次看向那桌案,她脑海中闪过些画面——
  “阿月,多亏你操持家用,你放心,待到我来年高中,我一定再不让你如此奔波。”
  “阿月,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待他出生后我一定好好疼他,他的名字由你来取好不好?”
  “温然,原来这个‘然’字是这么解的,不是觉得不好,阿月取的名字甚好,这个孩子就叫温然。”
  那些记忆涌过来,虞霜头痛欲裂,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小药丸迅速服下。
  宁语赶忙扶住她:“怎么回事,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没事,”虞霜深呼吸,药丸在她体内发挥效用,她的头痛慢慢缓解,“我从前只要一用力去想之前的记忆,就会头痛欲裂,这药可以帮我缓解头痛。这里,有我的记忆。”
  “温秉丞……”虞霜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刚刚缓解的头痛似乎因为这个名字再次加重。
  虞霜清楚的感觉到,她潜意识里在抵触和这个人有关的记忆。
  ◉ 第54章
  陆彦在云安村的住处距离江家不远, 走出江家后沿着一条直道约莫走上两里地的距离,能看到一个二进的宅子,宅子前方不远处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阳光倾落在水面上, 水面波光粼粼仿若一条银带。
  这里没有太大的变化, 溪水并未上冻,这里的冬天也远没有上京那般冷寒。
  永州越州两地偏暖,所以当初陆彦选择这个清静又偏远的地方来养病。
  只是他没想到,来这里的第一日就撞见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生着一双灵动清浅的杏眸, 看着人说话时显得尤其真诚, 她勇敢无畏,似一团暖阳冲进他的生活, 却又突然离去, 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好在,他重新找回了她。
  温然与陆彦走到宅子前, 温然看向这宅子的四周, 她与陆彦那些回忆中最精彩的一幕, 莫过于她在这里将那个吴家小郎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这事还闹到宁姨与江伯父面前, 吴家夫妇气势汹汹而来, 要她向吴小郎赔礼道歉,江伯父从她口中知道事情原委,从义理出发, 说了一通大道理, 最后说得吴家夫妇无地自容。
  自那以后, 吴小郎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当然,温然是从宁语口中知道后来的这些事情,她过往的记忆模糊不清,重回江家再次见到宁姨和江伯父,看到江家熟悉的一些场景,她的记忆才变得鲜明起来。
  但她和陆彦的记忆不在那里。
  那些记忆在此处。
  温然看向宅子前右边种着的那棵桂花树,桂花树叶郁郁葱葱,不受冬日天寒的影响。
  陆彦牵着她绕着树走了一圈,温然注意到树干上有一道刻痕,她比了一下,不高。
  “你那时觉得是因为你长得不高,所以打架才会打得那么狼狈,后来就在这里划了一个刻痕,说明年一定要比这个高出一个头的距离。”
  陆彦解释这个刻痕的由来,温然抚摸那道刻痕,九年的时候也不能磨灭这道刻痕,可以想见当时她有多气愤,多想长高了。
  很好,长高是为了更轻松地打架,不愧是她。
  后来哪怕记忆模糊,她还是记得要学防身术保护自己,与沈盈结识后,沈垣帮她们找了个师父,温然学了不少防身术。
  若是再让她来一次,她肯定可以轻轻松松制服那个吴小郎。
  温然试着去想那个场景,不禁轻笑出声。
  陆彦捏了捏她的手心:“笑什么?”
  温然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可以进去吗?”
  “可以,钥匙在这里。”陆彦从怀中取出一把有些陈旧的钥匙,他上前解开铁链制成的门锁,推开那扇大门。
  温然绕过影壁墙,入目是一条宽阔的直道,长久无人居住的宅子并未有陈腐之气,院内没有杂草丛生,一切恍若还是多年前主人居住在此的模样。
  九年的时光好似没有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
  走过长廊行到内院,温然上前推开正屋的门,屋内摆置丝毫未动,更无尘灰附着其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洒进来,屋内明亮不见昏暗。
  温然走到最东边的屋子,那是一间书房,书架前方摆着一方书案,临近花窗的位置又添了一张书案,这张书案旁边摆着一架多宝阁,多宝阁上放着许多小孩子喜欢的逗趣物什,小到有编织的蚂蚱,大到有精致华美的琉璃灯,还有缠在一起尚未解开的九连环,被扔在一个小角落里。
  温然上前拿起那九连环,她看着手中繁复难解的九连环,试着解了几下,少时能困扰她很久已至最后眼不见心不烦的九连环,如今她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它解开了。
  时光并非没有在这里留下痕迹,而是有人刻意抹除了灰尘的存在。
  陆彦正在将存于她记忆深处的陆宅展现在她面前。
  温然看向正中间的那方桌案,桌案后方的书架很高,最方便拿取的书格里摆放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些话本和图画册。
  温然一一翻开那些话本,翻到中间一本时,她看见夹在书页中的一片薄薄的金色书签,这是在标记她读到的位置,话本后面还有一大半的内容,但这页书签永远地留在此处,再无人去看话本后面的内容。
  这不是最后一册话本,它之后还有三本,一同摆在这书架上。
  哪怕知道她再也读不到这些话本,少年依旧将剩下的话本买来放在此处。
  温然继续看剩下的图画册,图画册上尽是一些传闻中的异兽,温然心有所感,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页翻过去本是一片空白,但不知何时有人在上面画了一幅画——
  是少年坐在书案前看书的模样,作画之人笔触笨拙,却在尽力将少年垂眸认真读书的神态描摹下来,整幅画皆用墨色笔墨绘制而成,只有少年手腕上的红绳,用赤红的颜色标记出来,鲜艳夺目。
  温然脑海中似有些画面一闪而过——
  她记得,有一日她在街上偶然看见一枚梨花玉佩,她很是喜欢,只是那时她没有足够的银钱去买那枚玉佩,所以她装作不喜欢的样子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其实那时她还没有学会不动声色地遮掩自己的心思,陆彦又观察仔细,翌日他将这枚梨花玉佩送给她,说是生辰礼。
  她那时不解:“可是我的生辰已经过了,明年的生辰还没到呀。”
  “没关系,就当是你今年迟来的生辰礼。”少年陆彦不由分说把玉佩塞到她怀中,他接着又道:“我今年送了你生辰礼,等到两个月后我的生辰,你也要给我准备生辰礼,这样不就有来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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