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季玉钟当时也很震惊,叶久绝不可能是如此一个蠢货,如果长宁侯是这样一个看不清事态的蠢人,二哥这些年来的执念,那些所有为此而死的人,他——他所遭受的那些苦难,岂非通通是个笑话?
  他左思右想,最后觉得,或许二哥有一点说对了。长宁侯确实是个在女人身上过不去的人。或许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所以他明明知道苏照歌的身份,但能够容忍。除了爱情,无法解释。
  如果是这样,那这位「苏照歌」姑娘,该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第73章
  流风回雪楼所有杀手的案底他都看过,他曾经彻夜翻阅这位「苏照歌」的来历。
  其实她也没什么来历。江南街头快要饿死的小丫头片子,昏昏沉沉眼瞧着就快不行了,被流风回雪楼带走,可能因为之前又是重病又是挨饿,还是在哪里遭受过什么虐待,压根想不起来自己来历。
  但却难得根骨很好,学武奇快,以一个很快,但还不算惊人的速度成为了杀手。教导她的师父评价她,说根骨虽好,脑子却并不十分灵活,不能算个聪明人,所以她最后也只被分成了干脏活的杀手,甚至没冲到稍稍轻松一些的管事位置。好在她办事也算牢靠,没出过什么篓子,发往京城,不留本部。
  这么一看,除了好像身手不错,并没什么特别值得人在意的地方,堪称乏善可陈,平平无奇。叶久会爱她什么?乏善可陈的性格,还是什么……季玉钟说不出来,还是美貌?一个男人,还能看重女人什么?
  不至于吧,以长宁侯身份之尊,他此生见过多少倾国倾城的佳人,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吧?他要是爱重美色,揽镜自照,怎么不爱上自己呢?
  他没见过苏照歌,但在见苏照歌之前就对这个女人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是种真真切切的「仰慕已久」。但等真见了面,苏照歌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脑子有点迷糊,什么都不知道,做事很欠考虑,甚至有点粗糙莽撞……
  他一边觉得果然如此,一边又有种隐隐地失望和愤怒。
  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呢……你这样平凡,叶久却对你情非泛泛,叫我们情何以堪?
  然而今日再见,这女人沉静地站在那里。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让季玉钟想起某种……她粗砺锋锐,像是某种线条不拐弯,但很凶猛的刀剑。
  然而不管季玉钟心里掠过去多少个念头,对苏照歌来说也不过是这男人莫名其妙地停了一会儿,好像被吓傻了。
  苏照歌慢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刃光雪亮,没有喂毒。那刀刃的反光一瞬闪进季玉钟眼里,将季玉钟晃醒了。
  季玉钟看着她的动作,却有点放松了,他思路很快,回神后在一瞬之间不知想了什么对策,姿态一下子轻松下来,又恢复了从容。
  他笑问道:“也要杀我?”
  “我不杀你。”苏照歌慢慢道:“但我确实在想……万一失手,我该怎么让你活下去。”
  季玉钟:“?”
  “我昨天晚上坐了半宿,想明白了两件事。”苏照歌不是个会吊人胃口的人,看季玉钟一脸疑惑,一边走上前来,一边坦诚道:“第一件事是枕边人不同于其他人,我终生之执念所在就是叶轻舟,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能看出来的那个人一定是我。我觉得不对,肯定是不对。就算最后我错了,我也不能在此刻放弃。”
  季玉钟往后退了两步:“你说得对,好一番情深意切的剖白,只是这番话是否不应当说给我听?”
  “第二件事就是你。”苏照歌道:“你很像他。”
  季玉钟道:“……多谢?”
  “他问我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我和王朗都说你像他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像另一个人?难道叶轻舟在哪里丢了魂魄,变成了你?”
  “苏姑娘好文采,可以去写写戏本子。”
  “但我后来想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面貌和做事风格或许都可以有相似的地方,但行走坐卧,神态表情,语气偏好,怎么可能一模一样?除非——”苏照歌轻轻抽了抽鼻子,说:“真好的水沉香啊。除非是刻意的。哪怕是血亲兄弟,也不可能全然一样,全然一样只可能是学出来的。但你又这么自然……”
  季玉钟扶额道:“天呐,之前教你的师父们竟然说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人。”
  “……”苏照歌卡了一下,倒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听到老师的评价:“短时间是不可能这么像的,何况你自己也说过你从未见过叶轻舟本人。所以你已经学了很多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揣摩他的一切,如果论起来的话,某种程度上讲你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吧。”
  季玉钟道:“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来猜测叶轻舟的想法,他此刻最有可能去哪里。”苏照歌道:“但我觉得你八成不会配合,好在你不会武功,又吃了我给你的毒药。我本来没想对你做什么的,可你刚才对暗卫发信号,我突然又想起来,流风回雪楼用毒手段奇好,所以可能毒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威胁。”
  季玉钟:“……”
  “那我就只能在□□上下下功夫了。”苏照歌叹了口气:“但我……我只学过杀人,没学过用刑,这方面叶轻舟比我好多了。如果等会儿你熬不住死了,我可该怎么办。”
  说话这点功夫,苏照歌已经缓慢但却不容躲避的逼近了季玉钟,脚尖一翘不知道点到了季玉钟腿上哪个穴道,季玉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苏照歌指间夹着那把刀,俯身逼近了他,眯眼打量起了他的脸。
  这个打量十分让人心惊肉跳,看上去好像是在思索要先挖他哪只眼睛。但她没有考虑多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听说过凌迟吗?”
  季玉钟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见到过这么横冲直撞不讲理的人,这大概是他此生离死亡……不,离生不如死最近的一次。
  “我手把不好,大概割不到三千六百刀。”苏照歌平淡道:“不过一个弱女子咬紧牙关都能撑过两天,你一个大男人,应该坚强多了。”
  “苏姑娘!”生死之际季玉钟拼命挣出一点力量,抱住了苏照歌执刀的手,情真意切万分诚恳道:“我可以帮你,我真的可以帮你。女侠,我错了,我只是个柔弱的男人,我熬不住凌迟这么惨烈的刑罚的,你下第一刀,我这边立刻就咬舌自尽了!我会死的!”
  苏照歌垂眸看了他两秒,似乎是在思索他可不可信,或者完整的季玉钟不可信,要是打折一半是不是更加可信?季玉钟生怕这粗砺姑娘不给他活路,又加一码:“我还能救你!流风回雪楼以用毒杀人为最,毒药都是我配的!我有守忠的解药!”
  苏照歌一顿。
  季玉钟心下一喜,刚想说自己随时可以配出解药,就听苏照歌问道:“叶轻舟为什么和流风回雪楼有仇?”
  季玉钟一愣。
  “叶轻舟为什么和流风回雪楼有仇?”苏照歌垂眸看他,又问了一遍:“流风回雪楼干过什么?”
  “……流风回雪楼……”季玉钟艰难道:“这是十年前的事了……流风回雪楼杀了长宁侯夫人,叶久发妻。”
  随即季玉钟感到苏照歌手劲一松,面色一片空白,眼底猩红一片。仿若九天惊雷当空劈下,击碎了这个人的神魂,哪怕现在拿刀来砍她,她也未必会知道!
  季玉钟连忙趁着这个当口,从苏照歌手底下挣扎了出来。
  不过他没尝试逃跑。以苏照歌的功夫,只要回神,抓住他不过片刻功夫,那时候他还能不能留得全尸可就未必了。
  戏本子里总描绘一件大事发生的时候会天地变色,再不济也是瓢泼大雨,为悲欢离合增做气氛。然而这一天艳阳正好,没有大雨,没有任何悲戚气氛,一楼的戏台子上换了曲子,欢天喜地的在唱一支升平调。
  倒衬仿佛她的悲欢喜乐,爱恨情仇从来都微不足道。
  “是你们……”半晌,苏照歌声音嘶哑,似有无数悲辛,急促倒气,情态非常可怕:“是你们杀了……”
  “流风回雪楼做杀手生意,你也曾是其中一员!”季玉钟以为她因叶轻舟的遭遇而悲愤至此,低声道:“权贵家人我们都不知杀过多少,十年前的长宁侯世子夫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和你有关吗?”苏照歌却完全没听他说什么,梦游般道:“那么十年前,你在哪里呢?你在长宁侯世子夫人案中,是什么角色?”
  “我什么角色都不是。”季玉钟道:“十年前我连名字都没有,在季家外院扫地!长宁侯世子夫人这样的事我没资格插手!”
  “他为什么……”苏照歌道:“楼主叫什么!”
  “……”季玉钟犹豫了一瞬,可苏照歌眸色一厉,季玉钟当即道:“季犹逢!”
  季家……二公子。
  苏照歌道:“他是你亲哥哥。”
  季玉钟道:“这话不能只这么论,苏姑娘,可不止他一个人是我亲哥哥。”
  苏照歌死死盯着他,季玉钟试探道:“你还要不要去……找叶久了?”
  大概静了一盏茶功夫,苏照歌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像是在平复心情。季玉钟不明白不过是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怎么就令苏照歌激动至此,她与叶夫人有什么关系?她今年有十八岁吗?十年前她在哪里?还在江南的街上要饭吃啊!
  “如果你找不到他。”苏照歌睁开眼睛,万分冷淡道:“不管你有没有守忠,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第74章
  “我猜叶久只会比你更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季玉钟把一张纸摊开在桌面上,那是一张水路图,十分复杂,苏照歌压根看不懂。
  我确实是个睁眼瞎子。苏照歌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多么荒诞,她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虽然艰难但却总算挣出了一条出路,却没想这半生双手染血,竟然是为当年杀害自己的人做了嫁衣,甚至此刻还在选择与流风回雪楼的「二当家」一起做事。
  苏照歌坐在他对面,话很少。桌面晃晃悠悠,她也晃晃悠悠。外面传来水浪声。
  季玉钟自称为世上最了解叶轻舟的人,听苏照歌说完叶轻舟昨夜的举动后没想太久,便带着她去了一个位置隐秘的码头,看上去已经明了叶轻舟的去向。
  而苏照歌与他并排而行,袖子里的毒针一直抵在季玉钟侧腰上。
  那毒药还是季玉钟亲手配置,仍旧是当时在和国公府处理掉小蝶的毒,见血即死,毫无施救的机会。季玉钟最了解这毒的厉害,是以不敢糊弄她,十分乖觉,上了船后就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带苏照歌来这里。
  苏照歌道:“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愤恨的表示。”
  季玉钟道:“叶久这个人,心里就算有滔天的怒火,也不会在脸上看出来的。当年季犹逢杀了良安郡主后,叶久抓不到他的踪影,但大概猜到是政敌所为,愤恨之极,连坐了所有能想到的人,有几次白天还在和他打算要杀的人言笑晏晏的吃席,晚上就夜探目标府邸将他们全杀了,其手法之残忍酷烈,表现出来的恨意,完全不能想象白天他还能对那个人笑出来,调笑对方新买的鹦鹉漂亮。”
  苏照歌撑着脸:“……”
  “他是当年良安郡主事件的亲历人,只会比你更敏感,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现流风回雪楼与良安郡主事的联系的,但想必在来江南之前就……”
  苏照歌道:“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轻舟完全没什么大动作,也没做任何值得让人怀疑的事情。也就是说对季玉钟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情报,做事风格思考方式能够学出来,这种事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因为叶久比谁都明白,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季犹逢对他更有执念了吧。这种执念本身就非常明显了。”季玉钟顿了顿。
  “但季犹逢是你二哥,他带你回季家,给了你尊贵身份,甚至让你在季家和流风回雪楼掌权,对你其实很好。”苏照歌尖锐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背叛他?”
  季玉钟淡淡道:“这世上的好坏难说的很啊。”
  苏照歌嘲了一声,没多纠结,又问道:“季犹逢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才,疯子,痴人。”季玉钟道:“他……惊才绝艳。”
  “我小的时候季家其实已经不行了,不过是徒劳地撑着一个世家的空壳。”季玉钟道:“否则我生父不会与我娘厮混在一起,大家族,只要还能做点什么,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子弟在外面丢人现眼的,我生父再怎么不堪,也还是姓季。可那时季家经历几代内乱,内里虚损,当家人——也就是季犹逢他爹,才小志疏,本不是个能当家的人,奈何出身好,这辈子做的最惊世骇俗的事就是生了季犹逢这个儿子。”
  “季犹逢自小惊才绝艳,三岁能诵七岁能诗不在话下,最主要的是——”季玉钟想了想:“很有能力。简直像个奇迹一样,他很小就因为家族的关系不得不出来处理乱码七糟的「家务事」,可他非常早熟,尤其对人性中的恶意非常敏感,甚至非常知道怎么运用……他十四岁的时候基本已经将季家的家务事理顺了,声名远扬。对比起他在权力争斗中展现出来的才能,他在诗文上的天赋简直是不值一提。”
  苏照歌默默听着,季玉钟接着道:“可季家几代的损耗,不是光一个当家人有才能就能挽救的。正此时,他便被当时的太子招揽为幕僚了。太子自然不同凡响,以季犹逢的能力,搭上太子后季家便迅速的恢复了过来。”
  可最后成功上位的人是三皇子,由叶轻舟辅佐的……三皇子。
  “说起来,他们两个的孽缘应该是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吧。”季玉钟道:“远在他们还没见过面的时候。叶久少时才名远播,但不算什么好名声,说好听点是年少风流,说不好听点他的作品不过就是一些淫词艳曲。但在秦楼楚馆间很是风靡了一阵,传到江南来的也有很多。季家有做青楼生意,有一次季犹逢下去听曲子,听到叶久的曲子后便大为赞叹。”
  苏照歌道:“我以为这个开端不会发展出那么强烈的恨意。”
  “季犹逢从来都不恨叶久啊。”季玉钟却突然古怪地笑了:“直到今天……我看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对叶久是什么心吧,谁知道。季犹逢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天才的通病。他一手收拾了混乱的季家,那么小就成为了太子的幕僚,没过多久便一跃成为太子眼前的红人。怎么会不骄傲呢?他当然可以赞叹叶久的曲子,但那只是对伶人玩物的赞叹,就像他也赞叹有的人字写得好,有的人长得好,有的人能把脚反着折过头顶他还鼓掌呢。但他也看不起很多人,比方说当时的太子。他虽然辅佐太子,但那只是因为太子能够提供给他想要的东西——并且太子够笨。他时常这么说,太子殿下蠢笨如猪,唯一的好处就是好摆弄。这世间无人能与他媲美,只要他想他连只猪也能扶上皇位什么的……”
  苏照歌:“……”
  哪里来的自恋狂。
  苏照歌道:“有一点他倒和叶轻舟所见略同,叶轻舟也说太子资质驽钝,不堪大任。”
  她当年还觉得叶轻舟这么评价太子实在有点不太客气,没想到和季犹逢对比起来,叶轻舟可真是个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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