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赵康成殷切凑过来,好似想在临走前与小船亲昵磨蹭一会儿:“小船……”
  “多谢了,赵大公子。”叶轻舟叹了口气。
  赵康成莫名其妙道:“什么?”
  叶轻舟伸手,好似想要拥抱他,赵康成虽不解小船这句话从何而来,但美人投怀送抱,总是不想拒绝的,刚刚展臂,突感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
  叶轻舟施施然把按在赵康成后颈上的手抽回来,本来在船上撑杆的船夫身型极快,连忙上前一步架住了赵康成,在旁人看来,就像这船夫谄媚,扶着这富家公子一般。
  左右近处无人,只有不远处有来来往往巡逻的水寨喽啰。
  船夫抬头看叶轻舟,一直被盖在草帽下的脸露了出来,竟然是易听风。
  易听风皱着眉,不赞成道:“区区江南水匪世家勾结之祸,现下连水寨位置我们也拿到了,上奏陛下后肃清废不了多少功夫,侯爷不该孤身犯险,犯不上的。”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叶轻舟轻声道:“老易,以后嘴上可谨慎些吧,你要升不了官,就纯是这张嘴闹的。”
  易听风皱眉道:“侯爷莫要东拉西扯,兄弟们已经……”
  “用不上。”叶轻舟道:“我给你的东西回京后交给陛下,说江南季家势大,勾结水军私养暗兵,家主乃是当年太子旧部,早有不臣之心,已成心腹之患,依我之见,当尽快斩草除根。细则我已经写好了密报交给你,你记住了?”
  “属下记得,只是季家之事繁杂,既然是侯爷亲手所查,侯爷何不亲自上奏?”易听风道:“终究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
  叶轻舟顿了顿,轻声道:“以防万一。”
  这是他们旧时规矩,早年出任务回回都是出生入死,刀枪无眼,生死面前管你是侯府世子还是泥腿子,都是一样的。所以每回出发前都会各自留好遗言,以免万一紧急关头,没空交代。
  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叶轻舟已经贵为长宁侯,易听风也已经是一司长,贵人不立危墙,这种危险活儿他们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干过了。这么一件事,叶轻舟本来可以都不用来这水寨,坐在随州城里等消息自然有下面人来办事,可他不仅亲自来了,还做出此番情态,实在叫人吃惊。
  “……虽不知侯爷执意为何,”易听风叹了口气:“但侯爷决定,我等向来是劝不了的。”
  他把草帽扣了下来,又伪装回了船夫。「搀扶」着赵康成把他送进船舱里坐好。又出来拿起船竿撑船要走。
  “老易!”叶轻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他一声,易听风手一顿,以为叶轻舟临到此刻终于肯改主意先退走了,便抬头去看。
  “回去后见到京城流风回雪楼苏照歌,给我带句话。”叶轻舟顿了顿:“说我……”
  易听风看着他。难得少有的,叶轻舟卡了一下:“就说,我……”
  “算了,说什么都没意思得很。”叶轻舟叹了口气,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摆摆手示意易听风可以走了,最后一句话很轻,不知是说给易听风还是说给自己听:“我这样的身份,怎么给你留话?”
  想劝你去看明年的花,但你自己就可以去了,何必在那时叫你想起我呢?
  易听风的船远去了。叶轻舟回房,松了松肩膀,把身上宽大的女袍脱了,他下面竟然是一身精练的短打。他活动肩颈,全身上下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骨骼在皮肉下移动,身型瞬间拔高了三寸。
  当年顺手学的缩骨,这些年来用得很少,但果然什么技艺都不白学,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他本来是借着赵康成进水寨,没想到在水寨大门口却看到了更好的机会。那一船献艺的有男有女,神色都惊慌不安,却没人有互相安慰的举动,左右都在打量彼此,互相都不认识。
  这帮献艺的八成是水寨为了寨主夫人寿辰从外面各地抓的人,用完一次就杀。
  彼此互不认识是为了灭口方便,要是一次抓完一个班子目标就太大了,但要是一个大班子少那么一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此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
  但却有一点方便。今日这寨主的小季夫人生辰,季犹逢必定会来贺寿,对寨主展示自己对小季夫人的看重,巩固双方结盟。所以他会出现在寿宴上,而献艺的人也会出现在寿宴上。
  这正是他需要的,他该见见季犹逢的。
  他当然可以稳坐随州等消息,甚至回京城把在随州所调查到的事一一报上去,无论水匪还是季家自然都可一一瓦解,可那样的话——中间花费时间,步骤复杂,季犹逢就太容易跑掉了。
  季犹逢是个很滑溜的对手,叶轻舟不敢再轻视他。他自问如果是自己处在季犹逢的位置上,哪怕季家被京城碾碎,他也有办法退步抽身,大不了不要季家了,总能保全自己默默离去以待将来,官府连他的脚印都找不到。而如果他能做到,他便假设季犹逢也能做到。
  他曾经自负才华,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后果惨痛,时隔多年历历在目。
  他这一生至今,声名,权位,富贵都已如烟云过眼,如果说还有什么事必须要做,那就是杀了这个人,如果不能将季犹逢亲手刮成一摊烂肉,他闭不上眼。而复仇这种事,怎能假手他人?他又哪里还有许多的时间与耐心,慢慢和季犹逢消耗?
  季家怎么样,水寨怎么样,江南怎么回事,他都顾不得,也不在乎了。他只要亲手杀了那个人。
  已经知道了仇人所在,他一刻都等不得了,郡主倘或芳魂未远,也该嫌弃他手脚太慢,十年后才摸得当年痕迹。
  叶轻舟打理好了自己,从怀里摸出那根刻着「岳」字的嵌宝簪子,他竟一直随身带着它。他垂眸,将簪子举到自己唇边吻了吻。
  ……照歌。
  “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苏照歌抬头,江面上水光粼粼,倒映着水寨点起来的无数火光,满江都是火烧云一样的颜色,迎面而来的风里好像传来了很遥远的一点呼唤。
  “什么声音?”季玉钟整理仪容,头也不抬道:“苏姑娘抓紧把衣裳换好吧,我是以流风回雪楼的名义把你带来的,得穿楼里的衣裳才行,你再不换就来不及了。”
  “好像……有人在叫我。”苏照歌凝眉。
  “那就出大事了。”季玉钟一笑:“水寨里只有两个人知道你,一个是季犹逢,另一个是叶久,他俩如果能现在在水寨里喊你喊得这里都听到了,咱们还是什么都别做了,转头就逃吧。”
  苏照歌冷冷地撇了他一眼,终究没时间多在意,只好抱着衣裳进船舱去了。
  献艺的人对比起水寨的守卫,都能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是以守卫并不如何森严。水寨虽大,但叶轻舟此生探过的敌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区区一个水寨堪称闲庭信步,很快便找到了进门时看到的那队船,悄悄缀在了后面。
  现下天色还未晚,寿宴想必是晚上开席。叶轻舟跟着他们绕过了层层叠叠的水寨索桥,最后这队献艺的人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船舱里换水寨准备好的衣裳,等宴席开场。
  船舱里没有守卫,然而进门时有几个守卫手脚不干净,在那些姑娘们身上又摸又抓的占了好多便宜,惹起了一片哭声。这里八成还没有头目来管,小小的骚乱一起,并没有人收敛,反而激起了水匪们的兴致,当下好几个人左抓右抱的闹了起来。
  趁着前面骚动,叶轻舟悄无声息地从横梁上探下身子来,一把点了瑟缩在最后的一个琴师的穴,然后将他拖上了横梁。
  看了一路了,就他的身材和自己相仿,可以一借身份。叶轻舟目光扫到他手里抱着的胡琴,心想倒也正好。
  他六艺通透,胡琴这东西倒也会拉。
  最好的是听过他拉胡琴的人很少,听过他琵琶的人倒是很多。如果季犹逢曾经在某处听过他的琵琶,万一宴席上认出来,就麻烦了。
  他这一番动作兔起鹘落,没惊起任何人的注意,扒了那倒霉蛋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悄悄从房梁上翻下来,不为人知地混进了献艺的队伍中。
第78章
  “水寨和季家一直有往来,这边的人都认识我。你装作是我的护卫,混进去轻而易举。”季玉钟道:“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我来这里能用的名头也是给季夫人祝寿,寿宴上我必须在场,所以我们的时间只有从现在开始到寿宴前的……我看看,大约三个时辰。”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巨大的水寨,不仅面前的门脸气派,放眼望去还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巨船阴影,来往巡逻的护卫粗略一看就已经不下数百人。
  季玉钟道:“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叶久吗?有必要进去吗?说不定我们回随州城等一等,明天叶久就自己回来了呢。”
  苏照歌道:“水寨是季家的姻亲,连你出门身边都跟着八个暗卫,想必季犹逢身边的人更多。这里完全是季家的主场,实在太险了。”
  “八个暗卫连你都能轻松解决,你怎么会觉得叶久没办法解决掉季犹逢身边的废物?”季玉钟彬彬有礼道:“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功夫差的意思。”
  苏照歌无法反驳,这正是她心中的隐忧。叶轻舟身体不明原因的虚弱,到江南的这一路来她还隐约察觉到些内力枯竭之势……然而这件事怎能叫外人知晓。
  而即使身体状况糟糕,他依旧独自来了这里。苏照歌蹙眉,她总是不安。
  “你就当作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小怕出事吧。”苏照歌毫无诚意回了一句,季玉钟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还有一件事,你得承诺我。”季玉钟又道:“宴席结束之前,你得把我带走。”
  苏照歌一愣:“啊?”
  “别这幅表情,苏姑娘。”季玉钟道:“我既然跟你来,就没打算再回去跟着季犹逢了。”
  苏照歌看他似乎还有后话,便没有出声,等他后文。季玉钟道:“当然苏姑娘神武,我不得不来。但一方面,我也希望我这么帮你一回,在叶久面前能算得上一个投名状。你这表情真让我害怕,你本来打算怎么安置我的?”
  苏照歌心想我本来打算先策反你,策反不了就干掉你……但这显然也是不能说的话。
  “可真是无情啊,我这么像他,你真的下得了手吗?”季玉钟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活似会读心术:“你看不出来吗?我早不想跟季犹逢混了,但如果宴席结束我无法脱身,我就会被季犹逢带回去啊。我如果跟他回去,你以为咱们俩这点微末手段还能瞒得住谁?那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苏照歌道:“从季犹逢面前把你偷出来绝非易事,你给我一个必须救你的理由。”
  “你不得不救我,苏姑娘,从你挟持我来这里开始咱们两个就在一条船上了。”季玉钟挑挑眉,表情有点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天真」,笑了一声:“你功夫太好了,能孤身穿破流风回雪楼暗卫布局把我抓走,但成于此也败于此,你一点点都不懂什么是布局与缜密。我之前就告诉你了,是我——做出了「守忠」啊。”
  “或者说,流风回雪楼所有的药,都是我做出来的。如果你不救我,季犹逢今晚带我走,我转头就把你们全卖了,以长宁侯这份大礼,换取季犹逢的原谅,我还可以把你推出去。”季玉钟悠哉地笑,刹那间又变作惊恐表情:“二哥!求您饶了我!一切都是苏照歌逼我的啊!我没有武功,我无法反抗她的啊!”
  苏照歌心下暗骂一句,季玉钟说得对。
  季玉钟表情变化奇快,他的情绪太自如了,好像是个唱戏的名角,忽而大喜又忽而大悲:“你还可以在这里杀了我,或者在季犹逢把我带走之前杀了我,我知道你能做到。可那该怎么办呢?”
  他摊开手掌:“「守忠」便成绝响,没人再能配出解药了。你已经发作过一次了吧?你下次吃解药该是什么时候?哦……我想想,十天后?你还能与叶久相守十天的功夫,我在黄泉路上等你,跟孟婆商量商量,把你那碗汤省掉,好让你下一世还能与他再续前缘?十天后咱俩泉下相见,你还欠我个人情呢。”
  “你我之命紧紧相连。”季玉钟道:“别这样看我,苏姑娘,我没恶意的。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也想见叶久,我坦然相告我是「守忠」的制作者,已经足以展现我的诚意。你是叶久的心上人,如非必要,我绝不想伤害你。只是苏姑娘也该高看我一眼,既然此刻同船,我不是你的俘虏,我们多少该算同伙吧。”
  苏照歌心下泛出一点寒意,但她别无选择,季玉钟说得对——既然如此,早在随州城内的时候他就不该怕自己的威胁,为什么此刻临到水寨门口了才亮剑?是他在诈自己,还是……
  还是其实来水寨也是他需要的,季玉钟在她打上门去的时候已经根据她所透出的情报想好了一切,之后迅速决定了要来水寨,与其说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不如说是他已经想好了后续布局,半推半就地跟着来了……主动权其实一直在这孙子手上吗!
  低估他了。苏照歌自艺成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但她却毫无办法。
  无法下手的一个人。
  苏照歌慢慢道:“你说得对……我会想办法救你。”
  “但是季公子,”苏照歌换了称呼,正色道:“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是个危险人物,如果我不畏死,你所说的一切都无法威胁于我。叶轻舟是我钟爱之人,倘或你心怀不轨,哪怕你我立毙当场,我不能将你带到他面前去。你得安我的心,你在流风回雪楼身居高位,在季家手握实权,季犹逢对你也未必如对我们一般用完即扔,你为什么背叛他到这个地步?你又希望从叶轻舟身上获得什么?”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背叛季犹逢,人和人的关系,太复杂了。”季玉钟顿了顿,叹息般道:“但我见叶久,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罢了。”
  苏照歌步步紧逼:“什么?”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跟我们现在所遇见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我也不会说给你听。”季玉钟道:“但我希望他平安之心不会比你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他是季家人,季犹逢是一手将他带大,培养扶持他的兄长……
  苏照歌和他对视了两秒,随即撤手:“好,我信你一回。”
  “好歹是你钟爱之人,就这么信了?”季玉钟倒没料到她这么痛快,诧异道:“我以为还得费点口舌呢。”
  “左右已经差你一招,我又没别的办法,倒不如痛快点,何必扭捏。”苏照歌道:“就算你真有问题,到时候再杀,也不算迟。”
  季犹逢拍掌赞叹:“好,苏姑娘爽快……”
  他看到苏照歌突然表情一变,似乎有点疑惑似的,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了不远处路过的船只。那船瞧着刚从水寨里出来,与他们距离不远,装扮华丽,一个船夫扣着草帽在撑船。
  “怎么?”季玉钟感觉不对,问道。
  “那个人我好像见过。”苏照歌疑惑道:“好眼熟……我……”
  她对人脸和身型的非常敏感,只要见过一次基本就不会忘。可那个人草帽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她没有丝毫印象,身型却非常熟悉,尤其背影,仿佛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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