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我没事,叶……”苏照歌顿了一下,改了称呼:“侯爷如何?圣安司任由季玉钟随意活动吗?”
  “他情况比你严重得多,他在火场里待太久,吸了不止一种毒烟,伤了肺腑,又有皮外伤,后脑和后背遭受过重击……”王朗说着说着也生气起来:“这混账一天天净会自己作死!腰怎么没给他砸断呢?”
  苏照歌:“……”
  “王朗,”苏照歌低声道:“你扶我起来,我想……看看他。”
  “哎,成,易大人他们刚走。”王朗愣了一下,见她动作艰难,连忙过来扶她。他与叶轻舟是至交,这段时间以来心里又把苏照歌当个朋友,是以也没在乎什么男女大防。
  苏照歌腿脚慢,王朗一步一步搀着她,又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圣安司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交代完就说可以回京城了。我还想问你呢,季玉钟怎么回事?我看易大人不太敢处置他的样子,吩咐了圣安司说都对季公子恭敬些,说什么他是老叶失散的亲人?闹呢?”
  “具体我也不清楚。”苏照歌道:“但很有可能是真的,得等侯爷醒来定论。”
  王朗推开叶轻舟房间的门,又很贴心道:“你自己进去?”
  苏照歌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不……王朗,你跟我一起来。”
  王朗摸不着头脑道:“我跟你进去做什么?你大难不死,不想和这混蛋说两句体己话?我在那儿多尴尬。”
  “体己话不着急,倒是有另一件事。”苏照歌定定道:“我需得问你。”
第90章
  叶轻舟陷在重重锦被之中。
  他本不是那种威武猛将,更像是个文士,身体状况愈下后越发清瘦。他肤色也白,落在锦被外的手腕上筋骨分明,瘦得惊心,绷着一层素白的,几乎要泛出光来的皮肤。
  苏照歌把那只手握进自己指间来,垂眸一遍一遍地摩挲那有点凉的指尖。叶轻舟无知无觉,任凭她摸。
  王朗瞧着有些不忍,又觉得有点尴尬,便先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你知道怎么救他,对吧?”苏照歌蓦然开口道:“之前在赵府的时候我听到了。”
  王朗一愣:“你……”
  “之前在赵府,我听到江南商会一个老头和你说,他有「某种怪病」的情报,或许能对侯爷那家眷有益。”苏照歌淡淡道:“我后来反应过来,长宁侯哪有什么得了怪病的家眷?唯有侯爷自己身子稀奇地弱下来,你只可能是替他问的。”
  王朗心想,麻烦了,当时他倒注意到苏照歌就在他身后,他当时还想办法把话题引开了,没想到苏照歌还是记住了!
  “然后就是侯爷临走那天,晚上你半夜被一个什么袁家的小厮急急忙忙叫走,说是有生意上的要事……”
  王朗无力道:“那次真的是生意上的要事,是玉石走货的……”
  “我比较相信侯爷的判断。”苏照歌抬眸瞧了一眼他:“那天你前脚刚出门,后脚侯爷为了转移我注意力,就把你卖了。说你绝对是在撒谎,你是要去谈一个不能告诉他的事情,还叫我猜你去聊什么,值得这么骗他呢。”
  王朗:“……”
  叶轻舟这混账东西!仗着自己脑袋好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显摆着他了?看这坑的!
  “我就算脑子没他们那么灵光,也能顺明白过来一件事。”苏照歌把叶轻舟的手轻轻放回到锦被里:“长宁侯府没有玉石生意,有玉石生意的是王家。那么当时身为「长宁侯」的你,是过去和袁家谈什么?你盯着他的身份,如履薄冰,不敢多说一句话,本来该糊弄过去场面就算好,你怎么会跟一个江南的家族产生这种,深夜唤你前去谈事的深交?”
  王朗:“……”
  苏照歌低声道:“火场里,生死之际,他以为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告诉我他身患重疾,寿数不及三年,要我扔下他自己走……”
  “……我吓坏了,昏过去之前眼前最后浮现的画面竟然是你那天半夜离去的背影。”
  王朗虚弱道:“苏姑娘……”
  苏照歌道:“我信二公子与侯爷的交情,绝不会做有害于侯爷的事。我还信以侯爷的性子,有些事他不到生死之际绝不会和我说,却会和您倾诉。”
  王朗看着她,苏照歌磕磕绊绊地站起来,向他展示自己身上的伤:“二公子,您看到了,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带出来。”
  良久,王朗长叹一声道:“他交代过我不能告诉你……”
  “万事都可以听他的,唯独这个不行。”苏照歌沉静道:“他曾经许诺过我一生一世,我不允许他死。”
  王朗心想好你个叶轻舟,你和我说你对苏姑娘不会做任何事,怎么这就连一生一世都许出去了!
  “何况身患重疾是他告诉我的,就算日后他翻出来,您也可以推掉。”苏照歌道:“求您怜惜我的心。”
  “其实这事用不上你,苏姑娘。”王朗无奈道:“好吧!你把他带出来,这事再瞒着你也不地道了。他确实身患重疾,当时在京城,太医说这是种罕见的怪病,衰弱三年而死,但是没有治疗的可能。他觉得不能治,那也没必要告诉你,我当时就觉得不行……”
  “我从商,四通八达的奇闻逸事都知道些,也下了大力气打听,终于打听到了一点端倪。”王朗说:“所有这种病的患病者都从关外来,要么是在关外生活过,要么就是曾与关外人交战……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这其实不是病,而是一种传自关外的奇毒。”
  苏照歌默了默,道:“只要是毒,就有解毒的余地。”
  “是的,这毒并非没有过幸还者,但这么多年来只出现过一个。”王朗娓娓说来:“是很多年前关外的一个王爷,不知怎么的也中了这种毒,但是那王爷似乎知道解法,派了很多人远赴西北沙漠寻找一种名叫「七日香」的草药,带回关外入药,后来便得以生还。只是这「七日香」据说产量极少,仅有的一点点生长在绝壁之上,非常难找,那王爷当时找了一年多,中间死了无数人……才找到一点点。而且除了「七日香」,解药还需要其他的东西,药方我们也还不知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苏照歌道:“就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王朗一愣,苏照歌道:“我刚摸了他的脉,已经比来时衰弱了很多,他未必能撑到三年。这事迫在眉睫,药方……”
  她想了想,季五就是个丹毒大家,圣安司奇人甚多,她不信琢磨不出来。但她咽下了这话没说。
  王朗反应过来了她想干什么:“苏姑娘你难道……不是,苏姑娘,就算咱们着急要用七日香,也有大把圣安司的好手去取,怎么也不用你……那七日香生长环境极其恶劣,你就当是为了他,也得珍重自己……”
  苏照歌道:“他不会让圣安司去的。”
  在水寨里她曾问叶轻舟怎不叫圣安司的人来支援,叶轻舟说这是自己的私恨,怎能叫他们白白送命。
  他珍重手下人的性命,可那七日香既然生长在绝壁之上,想要取得中间不知道要怎样艰难,填进去多少人命,叶轻舟怎么可能吩咐圣安司的人去做这个事?
  何况时间不多,她害怕他们都没有关外王爷那样的好运,能一年一年地等。圣安司的人,又哪里及她轻功卓绝?
  王朗「蹭」一下站起来,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匪夷所思道:“那你也不能去!怎么能叫你去,万一你有什么万一,你叫他怎么办,我怎么面对叶轻舟?”
  苏照歌道:“你不告诉他就好了,我也不告诉他。”
  王朗:“……”
  王朗拂袖:“这不可能!”
  “你没别的选择了,你已经告诉我了。”苏照歌低声道:“二公子,我知道您是侯爷至交,您不妨这样算一笔账。”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我去做什么了,我功夫好,假使有幸,最后我带着七日香顺利归来,大家欢喜。他不会知道任何事,您完全可以什么都不交代。”苏照歌缓缓道:“假使不幸……我回不来,您就和他说我脱离了束缚,去四海云游,自由自在的,他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她笑了一下:“只要您不说,什么事都不会有。”
  王朗大感荒谬,但却丝毫不能反驳,抱住自己的头:“苏姑娘,我也敬佩你的深情,但这,这……”
  “这是最好的办法。”苏照歌进一步逼道:“要么我们两个都活下来,要么我们都活不下来。如果之后你要我看着他衰弱而死,你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王朗指着叶轻舟道:“苏姑娘,这还是在他的病床前,你就这么轻待自己的性命?”
  苏照歌道:“他也曾在活生生的我面前轻待自己的性命。”
  王朗崩溃:“苏姑娘……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那也没什么,我知道袁家。”苏照歌低声道:“我可以伤好后私回江南夜探袁家,袁家老头子也能告诉我。这中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是我从您这里知道,我还能……我还能抢出一点时间相守哪怕一时半刻……”
  “我无论如何都会去。”苏照歌道:“我只是请求您不要说出去。”
  王朗转了两圈,有点崩溃,突然道:“我没法这么看着你去冒险,我们打个赌,苏姑娘。他醒过来后我会和他说这个办法,如果他决定派圣安司的人去找七日香,那你绝对就绝对不能去!”
  苏照歌笑了笑,说:“好啊。”
  王朗恨恨,拿手指虚点了她两下,似乎也无法,转身一摔门出去了。
  苏照歌心想但就算自己去了,失败了,殒命那处,王朗绝不会告诉叶轻舟的。
  王朗是叶轻舟挚友,苏照歌这个女子对他来说或许是个朋友,但绝对不会比叶轻舟重要。如果她确实回不来,王朗会宁愿让叶轻舟永远不知道,也不会让自己的死亡伤害到叶轻舟的。
  她心念不强,算计一个人,只能算计到这个份上。
  叶轻舟似乎梦中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眉目皱了皱。苏照歌艰难地站起来,俯身将一个吻印在他头上。
  阿久……阿久,我没别的办法了。你瞒过我那么多回,到如今,我也只能这样救你……
  他们说至亲至疏夫妻,原来是真的。
  “可真是情深似海啊,苏姑娘。”季玉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苏照歌回头看他:“你听到了?”
  季玉钟莫名其妙道:“听到什么?我刚看那冒牌货摔门走了,他吃火药了?”
  “他跟我说叶轻舟的混账事迹说上头了。”苏照歌头不抬眼不睁道:“正好,我还要去找你说话呢。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你帮我件事。”
  季玉钟挑挑眉:“哦?”
  “如果叶轻舟醒来并未发现我身份,你绝不能让他察觉到我到底是谁,最好瞒到死。”苏照歌缓缓道:“以及……绝对不要告诉叶轻舟,你能调配出守忠的解药。”
  季玉钟礼貌道:“我不认为我能撒谎骗过叶久。”
  “撒谎和不说,”苏照歌自嘲般笑了笑:“区别可大得很呐。”
第91章
  圣安司带来的医官断言很准,从江南回京城有个七八天的路程,长宁侯负伤昏迷未醒,更不敢走得快,总得走了快半个月日才临近京城,叶轻舟果然一直没醒。
  刚出江南地界就觉得风凉下来了,江南湿润多雨,在那里待了这些天苏照歌也没觉出冷来,结果刚一进京城竟然发现天上飘了点小雪。苏照歌这才恍然回神,反应过来已经入冬了。
  苏照歌靠在船舷边看外面飘着雪的河面,初冬的天,河面还没来得及上冻,还有鱼儿浮出水面换气。船头破开水面,一路回来气势十分恢弘。
  “你们学武的人就这样不怕冷?”身后传来季玉钟的声音,苏照歌回神,看到季玉钟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拎着一条雪青竹节纹披风递给她:“你伤势刚好,就穿着这样简单来船上吹风,倒不怕叶久起来见了心疼。”
  “内息循环,对寒暑都不敏感的。”苏照歌把那条披风接过来,疑惑地瞧了一眼季玉钟,心想你这么有心?
  季玉钟和叶轻舟在这一点上又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叶轻舟太会用心,万分体贴,没什么事情他照顾不到的。而季玉钟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少爷,不要说叫他关心别人了,没有个细心下人在旁边看着,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是易听风准备的,叶久的披风。”季玉钟示意苏照歌向不远处的船舱厢房处看,易听风正在那里对属下交代着什么,感受到了苏照歌的目光后回头与她对视,略略俯身算作施礼。季玉钟道:“他怕你这长宁侯的心尖人再冻坏了身子,回头他怎么跟叶久交代?所以叫我来送。”
  苏照歌道:“你好像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彼此彼此,比不上您适应力强。我还觉得倒霉呢,废了那么大力气想见叶久,结果就没见他有神志清醒的时候,要么是发疯,要么是睡觉。”季玉钟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我看你这两天总是出来吹风,像是有心事,也没去找那个叫王朗的说说?我听说他是叶久至交好友,和你也关系不错的样子。”
  “前两日医官去给他把脉,说是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不应该现在还醒不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头的原因。但后来看了下,头上的伤势却也不重,医官说也可能是因为侯爷自己心念不强,有可能会一直睡下去。”苏照歌避开了王朗的话题:“我只是在担心这个。”
  “叶久的心念不强?未必见得。”季玉钟摇头笑道:“谁都有一时想不开的时候,我觉得临到眼前,叶久不是能甘心走进黑夜的人。您大可不必担心这个。”
  季玉钟漫漫道:“当年——郡主刚走的时候他低落也好发疯也好,但终究没有寻死,还能自己走出来,现在又多加一个你,这点尘缘不干不净的,他怎么舍得不醒?”
  苏照歌稀奇道:“你是来宽慰我的?”
  “我顺嘴,我是来给你这个的。”季玉钟把一个雕花小盒子推到苏照歌面前,道:“守忠。”
  苏照歌接过来:“这是这个月的,还是能永久解毒的?”
  “这个月的。”季玉钟耸耸肩:“船上的药材有限,还得可着叶久用,永久解毒的一时配不出来。何况我猜,你留着这个毒还有用。”
  苏照歌道:“你又猜到了?”看季玉钟表情戏谑,又道:“真是太像他了。”
  季玉钟顿了顿,好奇道:“你不会觉得这么做对叶久来说有些残忍吗?”
  “这看你如何定义残忍。”苏照歌回头:“我觉得反而是最好的一条路。”
  巨船冲开细雪,前面露出华丽清净的码头来。
  他们到京城了。  ……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极深的黑暗中行走,浑浑噩噩,无知无识,四周冰冷万分。
  然而奇异的是他却并不觉得冷,他的手好像被另一个人牵着,从那一个点发散出无尽暖意。因着那点暖意,他不舍得放开,顺水推舟,行尸走肉般跟着向前走。
  这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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