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野便阴鸷的凝着她补充说:“我让你去看孩子,你跑掉的第二天。”
他始终坚持的认为,如果孟晚柠那天跟他走了,留在了沈宴的病房,沈宴就不会出事。
孟晚柠垂着眼睛,手撑在地面,咬牙道:“你既然都知道我是跑掉的,我那天还能做什么?”
沈清野握在她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手上不断加力,孟晚柠不受控地咳了一声,渐渐咳不出来,呼吸都变得困难。
沈清野寒声说:“你是第二天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吧?”
孟晚柠身形微微一僵,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下一刻,沈清野贴在她耳边道:“沈宴出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你猜猜我在调查监控录像时,发现他走出医院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孟晚柠无法回答,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从颈部传来的痛楚,面色发青,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
沈清野还在等着她回答,久等不出,看见她濒死的反应后,才骤然收回了手,把孟晚柠再次扔在了地面。
孟晚柠被他放开后也没好到哪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失力地瘫倒在了地面,
沈清野坐在她身侧,抬起她的脸看了看,看她没死才冷笑着再次开口。
“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在那以后,他就追着你跑出了医院,然后在马路上出了车祸,全身软组织多处挫伤,严重大出血。”
孟晚柠听到血字时,就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看向沈清野,沈清野也在看着她,腥红的眼睛含着满满的悲痛和恨意。
“孟晚柠,我那天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我发动了几百人去找你。”
“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那么心狠?你生了他,你给了他跟你一样的稀有血,你为什么就不肯看他一眼,为什么就不肯再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再次拽住孟晚柠的手臂,生生用拖拽的方式,把她从地面拖到自己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所有的新闻,所有的媒体,包括你的学校,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找你,我在医院等了你足足十六个小时,我跟沈宴一起,我们都在等你。”
孟晚柠怔怔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大脑陷入混乱,思绪一片复杂。
沈宴出事,是因为去追她吗?可她并没有看见他啊。
那天,那天她跟着唐逸去了穆寒深家,而后奚美娟的人来接她,然后她就坐上了飞机。
“我不知道他追在后面,也不清楚他出了车祸,如果我知道这些,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沈清野红着眼睛再次把她摁成下跪的姿势:“收起你的假惺惺,孟晚柠,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他不需要你了,你下半辈子就跪在这,守着他的灵堂给他赔罪吧!”
沈宴生命的最后一刻,握着他的手,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手术室门。
他那时受伤太重,已经说不出话,但他能听到,也清楚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在孟晚柠身上。
伤痕累累的小男孩,一双眼睛从满是希望,到最后期冀落空,慢慢地眼皮变得沉重。
沈清野一直在哄他,不要睡,先不要睡,然而他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临走前,苍白的小脸依旧朝着手术室门外的方向。
第186章 的错
沈清野真的不能回想,每当想起一次,痛苦就会像满溢的海水,淹得他喘不过气来。
孟晚柠没有挣扎的余地,被动地跪在地面,听沈清野又满是怒火地发泄了片刻,才问:
“车祸的肇事者找到了吗?”
比起因丧失爱子而悲痛的沈清野,她冷静的近乎冷漠,更像个局外人。
沈清野所有的情绪骤然止住,眼眶猩红盯她半晌,狠声道:“孟晚柠,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妈妈!”
孟晚柠低着头,扣在地面上的手指间发白,低声道:
“你早该意识到这件事的,沈清野,从你带着你的孩子去找我那天起,就该想到这一点。”
她看着地面,目光平静,头发被沈清野拽来拽去,已经掉了不少,大把的散落在地上,映衬着烛光,更加显得阴森。
孟晚柠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只觉得释然。
“你现在失忆了,所以你不会理解我此刻的感受。沈宴出事了,我跟你的想法截然不同,你是难过,我是庆幸,庆幸他没有在那样一个扭曲的环境长大,然后被养成一个像沈桀、像沈傲、像你爷爷,像你沈清野一样,不折不扣没有人性的怪物!”
“你闭嘴,孟晚柠,你就是个贱人!”
沈清野骤然一拳打向孟晚柠,孟晚柠依旧没有任何躲闪,清凌凌的眼波,直直凝着他。
澄澈如水的眼底,映着他的身影,把他此刻的暴躁和悲痛显得是那么的讽刺。
曾几何时,她几近癫狂,痛苦的泣不成声,而他轻描淡写,跟她一样的疏冷漠然。
此时此刻,两人的境遇,完全的调转了。
沈清野终究是做不到孟晚柠那样心狠,凌厉的拳风在她的唇瓣上止住,指节抵着她淡色的浅唇,指节发红,手臂微颤。
孟晚柠只轻轻偏头,就避开了他。
“怎么?想打我?又舍不得?”
他希望看到她什么反应呢?
想让她跟他一样痛苦,难过,满心都是愧疚和悔恨吗?
他凭什么呢?
到了此刻,被自己曾以为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再次受制于人,落于虎口。
孟晚柠对这个世界,是彻底憎恶透了,见沈清野下不去手,干脆火上浇油。
“你从植物人醒来后就没洗过澡吗?你腹部三道刀口,没人告诉你它们都是怎么来的?”
孟晚柠目光顺着沈清野的面孔,轻轻滑过,停留在他腹部的位置,嘲弄地勾了勾唇:
“沈清野,你现在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但是我可以提醒你,我跟你之间,从来都不是你想过的情侣的关系,甚至连情人都不是。”
“你作恶多端,我往你的水杯里下过毒药,把你送进过局子,骗过你的钱,杀过你的孩子,还捅过你三刀……”
瞧见沈清野的神色变了变,孟晚柠心中前所未有的愉快和释然。
“哦对,还有,你植物人的那场意外,其实也不是意外,你算是被我从楼上给推下去的。”
“你不记得了,所以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问你的亲戚,你的堂兄沈傲,他们都是见证过,也清楚这一切的人。”
窗户不知是不是没修好,封闭的室内,突然像起了风,烛火晃动,倒影幽幽。
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倒映着孟晚柠的面颊。
昏迷了两天,头发散乱,嘴唇干燥,眼睛里带着红血丝,脸上黏着酒渍留下的痕迹。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是美的,残破凋零的美感。
像风中枝头的最后一朵栀子,宁肯凋零,不肯飘落。
沈清野的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色,五指并拢成拳,用力到微微发颤。
“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是不是?孟晚柠,你省省吧,我不会中计的。”
孟晚柠见他不上当,便又加了剂狠料:
“还有件事,你应该也不记得了,沈清野,之前我不想生孩子,你为了让他们活,你发过一个毒誓,你说你不会再纠缠我,否则你的孩子就会活不过三岁。”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凉薄,语气温柔:
“在医院那天,你才逼迫过我,你的孩子就出事了,沈清野,你觉得这是不是你的誓言应验了,你相不相信报应?”
沈清野呼吸骤然一顿,他终于意识到,再跟孟晚柠聊下去,崩溃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心狠程度,她对沈宴的事竟然全然不在意!
他倏然起身,狼狈地大步往外走,他不能再跟她待下去了,否则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会真的动手杀了她!
“孟晚柠,激怒我没用,你既然想死,我就更是要你好好地活着,沈宴生前想见你没见到,现在他走了,你就在这一直陪着他吧,我要你一直活着,一直在这里,活在他的注视下,承受你应有的惩罚!”
说完这句,他跨步出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外面,赫然是一座尚未开发的孤岛。
沈清野站在门外,仰头看着月色。
片刻,脱力地靠在门上,抬起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背脊微颤。
他是亲眼看着沈宴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冷下去的。
那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却偏偏无计可施,心痛到几乎要死去的绝望,他这辈子都不希望再经历第二次。
难以承受的悲痛,让他想起了一切。
沈宴的死,她有错,他同样有错。
他们都是罪人,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彼此折磨下去吧。
帝都。
奚美娟拿着手机,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清野没回沈家?那他能去哪?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失踪呢?”
骆臣孑正好路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妈,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沈家的事了?”
奚美娟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低头避开他的眼神。
“他们最近不是新拿了几个地皮,我看挺适合盖影视城的,想跟他们合作……”
骆臣孑说:“这种事得找沈傲,沈清野从三年前出事起就不管事了,沈家现在全都是沈傲做主……”
奚美娟皱眉道:“可他不是已经醒了吗?”
骆臣孑回道:“醒了也没用,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三年沈氏的人全都被沈傲换成自己人了,沈清野完全不管事,好了好了,妈,生意上的事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交给我跟爸就好。”
说着,他拿着外套出了门,留下奚美娟,在他身后表情凝重。
她原本想先把骆星羽救出来再去救孟晚柠,可现在沈清野失踪了,连着柠柠也下落不明。
她该怎么办啊……
第187章 她又
清脆的鸟鸣,叫破晨曦第一道光,晨光微熹席卷半山,薄雾袅袅笼罩云烟。
沈清野拿着食物,走进沈宴的灵堂。
说是食物,其实就是一块带着包装袋的速食面包。
岛上除了他跟孟晚柠没有别人,他没兴趣伺候她,也不想饿死她,所以只给她拿了这一块面包。
遗像下,女人被层层铁链锁着,如一只被人限制了行动空间的流浪犬,孱弱的蜷缩在地面,眼睛静静地闭着,睡得很熟。
沈清野皱眉走过去,踢了踢她的小腿:“这种环境还能睡得着,孟晚柠,你果然没心没肺!”
他眼底一片红血丝,眼下聚着两团青云,显然才是一夜未睡的那个。
以孟晚柠对他的警觉性,按理来说早该醒了,然而此刻她却依旧双目紧闭着,蜷在地面一动不动。
沈清野皱眉蹲到她身边,把面包怼在她下巴上:“跟我玩装死是吧?别装了,起来吃东西。”
孟晚柠依旧没有反应,沈清野耐着性子伸手,烦躁地去拍了拍她面颊。
手落上去后,猛然一顿。
不对,这个温度不对劲。
他再细看,果然发现孟晚柠的呼吸十分微弱。
他把掌心贴在她额头,立刻便感受到了明显跟正常人体温有显著差别的滚烫。
沈清野看着孟晚柠,在心里烦躁地骂了句脏话。
这女人还真是玻璃娃娃做的,稍微有点不对劲就敢生病。
孟晚柠这情况显然是高烧昏迷过去了,没那么容易醒,沈清野表情阴沉的盯她片刻,转身出了灵堂。
过了会儿又匆匆走回来,手里拿着串钥匙,给她挨个开了锁。
四条锁链刚一落下,他就立刻抱着人起了身,步伐迅速地带着她转身走出了门外。
灵堂外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旁边则是他让人盖的独栋小别墅。
沈清野抱着孟晚柠往别墅走,快步把她带进去,放到沙发上,又往她身上盖了个毯子,而后拿出医药箱,对着她的脸使用了测温枪。
枪口指着孟晚柠眉心时,沈清野动作顿了顿,眼中的阴沉退却少许,苦笑地看着依旧在昏迷中,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女人,喃喃自语道:
“现在这样到底是我在惩罚你,还是我在惩罚我自己?”
孟晚柠的体温是三十九度六,的确属于高烧了。
之前刚回国时还好好的,一切正常,今天就突然这样,只可能是昨晚在灵堂里着了凉。
最近正是换季的时候,深秋到冬季,灵堂里没有任何保暖措施,她这样也很正常。
只是沈清野到底要自作多情的想一下,她这样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沈宴的事心中有愧,所以才生了病?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一向是带着刺的,从她父亲出事起,她就恨毒了他,所以有没有可能,她昨天在他面前是蓄意说谎,故意刺激他,装作不在乎?
脑海里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沈清野也只是想想,像这种问出口只会自取其辱的问题,他永远不会去问她。
测完体温,他拿出退烧药,按照上面的说明倒出一片,掰开孟晚柠的嘴,给她放了进去。
他不希望她出事,但这会儿对她也是有怨气的,也不希望她好受。
原本咽下去就行的退烧药,沈清野看孟晚柠没有意识,只给她放到了舌头上,让她含着。
苦涩的药片入口,没一会儿就让昏迷中的孟晚柠皱了眉。
沈清野冷冷地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苦吗?你活该。”
孟晚柠似有所觉似的,换了个睡觉的姿势,把脸埋在臂弯,不理会他。
沈清野在她旁边盯了她一阵,时不时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这座岛是他之前为自己以后养老准备的私人岛屿,上面置放了大量的书籍。
沈清野随手取了一本,又拿了条地毯铺在沙发旁边,孟晚柠在沙发上睡觉,他就坐在地毯上看书。
不知不觉,一上午时间过去,他放下书,又拿着测温枪量了下孟晚柠的温度,三十八度多一点,依旧是高烧。
退烧药一天只能吃一片,吃多了对肾脏不好。
沈清野皱着眉,又开始给她喂消炎药和感冒药。
他喂药的方式简单又粗暴,趁着孟晚柠昏迷意识不清,直接掰开她的嘴,把药片往她嘴里倒。
孟晚柠迷迷糊糊醒的时候意识到不对,隐隐约约看见沈清野的手捏在她脸上,她又被迫张着嘴,她吓得不轻,当即挥手挣扎起来。
沈清野猝不及防,手上的药片被她打落,他冷冷地看向孟晚柠。
“醒了?”
孟晚柠想坐起身,而后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虚弱的厉害。
但她依旧咬着牙,手拄在沙发上,拼尽所有力气,硬生生坐了起来,防备地看着沈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