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主是否刚用名下的房子向银行贷了款。”
明明是疑问句,但从姜芜的嘴里说出却像是肯定答案。
左老师脚下一顿,点点头:“是,我儿子准备明年结婚,全款买新房还差些钱,就想着把老房子抵押给银行贷些款。”
这事也不是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他姐姐也同意,以后只要小儿子每个月按时还款就行。
姜芜掀起眼皮:“你的财帛宫之所以暗淡,是因为两处地方破了财,其一就是抵押出去的房子,其二……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那东西应该是个老物件,值不少钱,财不可外露,姜芜没明确点出来,省的给缘主招来灾祸。
左老师心头一颤,她母亲留下的东西里,能被称之为财的只有一样。
她忙问:“你是说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会丢?”
姜芜目光凛然:“不是丢,而是换。”
左老师不明白。
姜芜拿起边上的纸折好:“你现在回到家中去找,肯定还在,只是是真是假就不一定了。”
说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明白就是傻子,左老师怒从心头起,转而瞪向儿子。
小人入宅——这些日子回家住的只有她儿子一个。
青年不可思议地加大音量:“妈,你真信她那些骗人的话?”
左老师刚有些动摇,清脆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做贼总是心虚的,东西应该会贴身携带才是。”
青年闻言不由自主地视线下移,额头冒出细小汗珠,同时狂咽口水。
左老师见他这副心虚模样,想到这几天半夜出现的动静,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也摇摇欲坠起来。
“妈——”青年连忙把人搀扶住。
左老师一把将他推开,指着青年微鼓的裤兜:“你口袋里是什么!”
江教授见状不妙,大步走上前劝道:“左老师别上火,有什么回家去说,给孩子留点颜面。”
怒至顶峰,左老师反而冷静下来:“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要是就这么把人带回去,那才真的是脸都不要了。”
在场这些人都活了大半辈子,刚刚的对话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按小姑娘的意思,左老师本该是晚年享福的命,偏偏家里出了个小人,偷换走了家里的钱财,好命变成坏命,晚年也就坎坷了。
左老师不仅听懂,她还听出这个小人落在了儿子头上,如果不能当场证明,以后事情传开,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姜芜看出左老师的意图,只能微作叹气,到底是亲生母亲,即便心中怀疑,但还是不愿意相信儿子会做出偷梁换柱的事情,甚至想要为他正名。
“妈,你别听她的,我们回家吧。”青年急得面红耳赤。
他下午就要搭乘飞机离开,因心里有愧,就想着多孝敬孝敬母亲,特意起了大早买好早餐,再绕道过来把人接回家。
眼看计划就要成功,就差几个小时而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越是不愿意正面回答,就越证明事情是真的,左老师满脸失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当了一辈子的人民教师,最后却教出个偷家里东西的儿子,这让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一句老师?
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青年心知瞒不下去,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余光瞥到石椅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女孩,顿时恼怒地冲过去:“都是你这个——”
姜芜冷眼将他呵住:“你还不明白吗!”
青年触及那冰冷的目光,身体不受控制地定在了原地。
“这一卦是你母亲半生育人所获得的机缘,而你只是投对了胎,捡回了下半辈子的顺遂,竟还不知感恩。”姜芜目光锐利,“家财散尽,晚年坎坷,你母亲有儿有女,若只是家财散尽,又怎会晚年凄苦度日?”
“你自以为遇到财运,哄得全家都把钱交给你用作投资,自己赔得倾家荡产,还要连累父母兄弟。你若觉得我是骗子,大可哭一哭闹一闹,想必你的家人终归还是会顺你的心意,陪你做完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
姜芜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青年遍体生寒,浑身打起冷颤。
此番他不仅哄骗了母亲,还把生意介绍给了姐姐姐夫,并说服他们把房子拿去贷款,凑足钱一块投资生意。
这笔生意太大,以他母亲保守求稳的性格,绝不可能陪姐弟俩去冒险,所以他才会连哄带骗,想着先把事情瞒下,等赚到钱再公布这个好消息。
他姐姐最为孝顺,就算母亲身无分文,她也不可能放任其过凄苦日子,除非是她自顾不暇,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青年已吓到六神无主:“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这生意真的会赔到倾家荡产?还会连累姐姐?”
姜芜却不理他,走到左老师面前,打开手机收款码:“卦金一百。”
左老师没有多说什么,摸出手机果断转了一百块卦金。
周围的议论声不断,江教授无奈叹了口气:“左老师,幸好发现及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依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家,一家人坦诚布公好好聊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左老师勉强挤出笑容,也不去管儿子死活,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儿子低着头紧跟着跑了。
江教授可没忘记那位会算命的小姑娘,小小年纪本领高强,想来是玄门刚入世历练的弟子,体会人生百态来了。
正当江教授犹豫是否上前搭个话,姜芜率先走到他面前,熟稔道:“走吧,我们回家吧。”
江教授“啊”了一声,眼中尽是迷茫。
姜芜眨眨眼:“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妹啊!”
江教授:??
围观群众:???
第3章
江教授此刻又雷又懵,他的父亲已过世三十余年,现在居然冒出个二十出头的妹妹,就算他愿意承认,时间上也不允许啊。
他下意识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姜芜:“你是不是江谦?”
江教授点点头,他的确叫做江谦,难道小姑娘没找错人?
姜芜:“我叫姜芜,来自道一正门。”
江谦闻言一愣,多年前的记忆犹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浮现。
他激动得两眼婆娑:“你是姜大师和冯大师的孩子!”
姜芜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江谦喜形于色,忙着要把人领回家。
姜芜不紧不慢:“不急,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听说附近有家灌汤包很有名,那我们就去吃……酱香饼!”
江谦:???
姜芜神秘一笑:“不急,灌汤包明天再吃,顺便还能给有缘人算上一卦。”
江谦接触过的天师不多,但恰巧是最厉害的那几个,时至今日,他还能清楚记得姜芜父母那一手卜卦驱邪的本事。
“江教授,这位大师真是你妹妹?”
“大师,你能给我算一卦吗?”
先前围观的人见他们要走,纷纷出声想要挽留,眼见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江谦忙不迭带着姜芜离开,生怕一群人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两人走到公园外面,姜芜示意江谦等一等,她走到边上的花圃,弯腰在里面摸索起来,不一会儿就掏出个巨大双肩包。
江谦跟过来,见那双肩包鼓鼓囊囊,问道:“这是你的行李?”
姜芜顺势把双肩包往肩头一挂:“里面有个给祖师爷上香的汉白玉青石香炉,我嫌重,就先寄存在这了。”
江谦听她说行李重,下意识要帮忙拿。
姜芜赶忙挡下:“虽说你是我哥,但年龄摆在那,我怎么能让你拿行李。”
江谦只当她是孩子心性,说的玩笑话:“你这孩子,你也知道我一把年纪了,还一口一个哥叫着,也不怕被人笑话。”
姜芜歪了歪头:“我不是开玩笑啊,你忘了吗,我们还拉过勾的。”
江谦有些晃神,准确来说,他在姜芜刚出生的时候就见过了她。
若不是后来道一正门的掌门找了过来,姜芜很有可能会在他身边被当做亲孙女养大。
那年他服从安排,带队参加了一个考古挖掘项目,单是前期的勘探就花了小半年时间,好不容易进入到挖掘步骤,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
事情上报后,上面立即安排了几位天师前来,姜芜的父母便在其中。
不久后,姜芜的母亲发现有孕,但她并未因此离去,仍旧尽职尽责地执行护佑任务。
几个月后,眼看挖掘进度进入尾声,异变突生,古墓中跑出了一个怪物。
当时姜芜母亲拖着九个月的肚子,独自护着所有考古队员离开,送至安全地带后又毫不犹豫原路返回。
等玄门的增援队伍赶到时,姜芜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丈夫的怀里。
之后她被送进医院抢救,然而生下孩子后不久,人便油尽灯枯。
江谦当时正好见到了姜芜母亲的最后一面,他抱着小小的婴儿站在床头保证:“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这份恩情我永不能忘,您放心,这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
早已模糊的记忆宛如昨日重现,他甚至还能清楚记得,在他说完话之后,怀里的婴儿伸出了细白的小手,轻轻触碰到他手指这样微小的细节。
见他想起,姜芜笑着伸出小指,往里勾了勾,再次强调两人拉过勾的承诺。
江谦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姜芜那时不过是刚出生几天的婴儿,怎么可能做出拉钩约定这样的事情。
事情太过震撼,令人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回去的路上江谦全程浑浑噩噩,直到路过小区门口的早餐铺,情绪才稍缓过来。
买好早餐,姜芜跟着江谦回到湖心社区的住房。
房子很有年代感,两室一厅的格局,沙发是木制长椅款式,上面放着印花软垫,正对着的电视机上盖了块花花绿绿的防尘布,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打开过了。
屋内并不算整齐,很多东西都是随手放置,凌乱不是脏乱,只是日子闲散,过得比较随心罢了。
“小姜芜啊,你来这边。”江谦领着姜芜走到左边的房间,“这间屋子原来是我的卧室,我平时都睡旁边那间书房,看书看累了躺下就睡,也懒得过来。等会儿我给你把床单什么的都换了,以后你就住这。”
这个家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间卧室,江谦想也没想就安排给刚见面的人住,既然他如此敞亮,姜芜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她点点头:“可以,都听老哥你的安排。”
江谦无奈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打算认我这个老头子当哥?”
姜芜理所当然:“你姓江,我也姓姜,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意。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所以我们俩当然是兄妹。”
恍然间,耳畔响起道一正门的掌门抱走姜芜时说过的话。
“这孩子与你有缘,他日必会去寻你。”
莫非这个缘指的就是兄妹缘?
江谦终于释怀,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既然这孩子愿意认他这个老大哥,他当就是,又何必纠结那么多繁文缛节。
他不喜欢家里来人,儿子给他请的保姆每周只上门两次,人今天不来,他只好亲自动手。
让姜芜去客厅吃早餐,他则开始忙活拆换四件套,别看他一把年纪,动作上却很麻利,床单枕套那些全换好,也不过微微有些喘而已。
将换下的床单放进洗衣机里浸泡,回到客厅就看见姜芜正在嗦豆浆。
江谦走过去,拿起属于他的那份早餐,随口问了句:“掌门他还好吗?”
姜芜眼中闪过一分落寞:“我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所以这孩子才来寻他的吗?
江谦微微叹息,这孩子无父无母,现在连养育她长大的师父也走了,也不知道心里有多么无助和彷徨。
姜芜看出他眼中的怜悯,淡然一笑道:“师父乃寿终正寝,属羽化飞升,无需哀伤。我来到这里,只因天命所归,需要沾染几分俗缘牵绊,方可寿长。”
能够牵住俗念的只有情,姜芜承天运降世,命格与天命相连,若无俗缘牵绊,便会早早羽化,回归太虚。
父母缘是情,师徒缘是情,兄妹缘亦是情。
江谦反应很快:“你是说如果没有俗缘牵绊,你会早……”
死字还未脱口,姜芜便伸出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这是个秘密,也是我唯一的弱点,老哥要记得替我保密哦。”
江谦心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连连保证:“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任何人害你的机会。”
姜芜一本正经:“不是,准确来说我的弱点现在是你,我是怕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们找你麻烦。”
江谦:???
这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中枪吗?
无论如何,姜芜有弱点这件事他都必须烂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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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作息规律,晚上十一点入睡,早上七点清醒,接下来便是每日一到两个小时的定心打坐。
因昨天到公园认亲错过了晨间修炼的时间,所以今日打坐的时间比往常更久一些。
江谦心里记着姜芜昨天提过要吃灌汤包的事情,连雷打不动的晨练都没有去,站在阳台简单活动几下,就算完成了今日的锻炼指标。
久久没听到屋里有声,他也不急,只当是小孩子在睡懒觉,从茶几下面拿出本书,靠在椅背上慢慢翻着。
直到开门声传来,江谦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四十几分,不早不晚,早午饭倒是可以一块吃,就是不太健康。
江谦忙放下书,见姜芜精神奕奕,并不像刚睡醒的模样:“昨天睡的好吗?要是不适应,我就带你到我儿子家去住。”
他儿子家大,比这舒服。
“我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到哪都能休息好。”姜芜朝墙上的时钟看去,“时间差不多了。”
江谦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算卦,还是灌汤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要跟着出门的架势:“我们小区附近有好几家卖灌汤包的,你昨天说的是哪家?我带你过去。”
姜芜动了动手指:“出了小区向右,遇到的第一家便是。”
江谦回忆着周边环境:“小区右边?倒是经常看到有家店门口排着长队,不过卖的好像是煎饼来着,听说好多都是从大老远跑来的,住这附近的人反而买不到。”
出了小区向右,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一条排着十几人的长队出现在眼前。
这家受欢迎的店只卖杂粮煎饼,不过一米多宽的窗口,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两道忙碌的身影。
煎饼铺旁边正好就有家卖灌汤包的小店。
姜芜选了最靠外的位置,坐下后点了两笼灌汤包,两个炸油饼。
江谦建议配碗玉米粥,姜芜不爱喝粥,便要了碗豆浆。
这时,有个年轻女孩走进店里:“老板,给我打包一份灌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