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着也就二十四五岁,披散着长发,给人的感觉很是文静柔弱。
等待打包的过程中,女孩随意往左右扫了眼,视线落到江谦身上停住,片刻后礼貌上前打招呼:“江教授好。”
话音刚落,坐在江教授对面的女孩忽然拿出一枚骰子放在桌面。
只听她说:“你好,算卦吗?”
江谦见姜芜拿出骰子,跟着帮腔:“姑娘,算卦吗?”
年轻女孩:???
第4章
灌汤包刚上锅蒸,还需要等几分钟,姜芜示意女孩坐下。
女孩名叫林绾,是几个月前刚搬到江谦楼上的邻居。
前不久有个男的跑到她门口耍酒疯,楼下的江谦听到,不仅帮忙报了警,还直接上楼把人给教育了一番。
林绾也是听到别人喊他“江教授”,才跟着这么叫。
在那之后,生活作息不同的两人几乎没机会再遇到。
江谦看了林绾好一会儿才记起她是楼上的邻居,想到刚刚的帮腔,不由地拘束起来,面上也多了几分不自然。
虽说他已经退休多年,但身上老教授的包袱重,在认识的人面前总会端着点。
林绾只当是眼前的“爷孙”在开玩笑,好奇问道:“江教授,您这是在进行什么研究吗?”
话已出口,江谦也就实话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算卦?”
他早年就见过真正的天师,从来没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当做封建迷信。
姜芜虽然年轻,但他相信孩子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既然她开口问了,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林绾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懵,说出的话也没过脑子:“算……吧。”
在她的印象里,江教授沉稳威严,有点像刻板印象里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不曾想他居然也会有“愚昧”的时候。
“算卦之前,按照规矩,得先摇骰子。”摇骰子是周围人多时的规矩,姜芜指向桌面的桃木骰,“数字向上便是有缘者,此卦需付卦金一百。”
林绾拿起桃木骰,发现其中五面都有数字,顿时生出被组团忽悠的既视感。
只是她性格偏于内向,即便心里不愿意,拒绝的话也很难说出口,纠结几秒过后,她认命般将桃木骰丢出。
大不了就当报答江教授的出手相助。
桃木骰在桌面滚起,正正好停在了姜芜的面前。
朝上那面赫然有个“一”字。
姜芜拿起桃木骰握进手心,她并未询问对方想算什么,而是自顾自地说起来:“缘主面色带青,瞳中带煞,这是长期处于惊恐状态,寝食难安之相。印堂沉而晦涩,夫妻宫被黑气缠绕,你对婚姻没有多大向往,偏偏撞上了朵烂桃花。这朵烂桃花纠缠你已久,也是造成你整日担惊受怕的罪魁祸首。”
林绾心绪上下起伏,紧抿着唇没有接话,她不能说姜芜算的不准,只是这些事并不是秘密,纠缠她的那个男人酒醉上门时,就是面前这位江教授帮忙报的警。
民警到达后,附近还有不少邻居跑出来看热闹。
“他应该消失过一阵子,就在你以为他彻底放弃时,又突然冒了出来,这次他变本加厉,不仅到处堵你,还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
林绾震惊地瞪大双眼,前面那部分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但后面这些是近期才发生,她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连日来担惊受怕的恐惧感刹那间遍布全身,她的瞳孔中渐渐染上雾气,像是找到了倾诉口,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没错,上次江教授帮我报警,他被警察带走后就消失了。可就在前几天,那个人又突然出现把我堵住,他看起来比以前疯狂了许多,还说我要是再敢报警就杀了我。
这些天无论我走到哪,都能看见他远远盯着我,我心里害怕,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不敢上班,不敢点外卖。
要不是家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了,我今天也不会出门。”
江谦听闻先前那个男人居然变本加厉起来,不悦地皱起眉:“你怎么不报警?”
林绾咬了咬唇:“没有实质性伤害,警察来了他也不过是被教育两句。”
那个人原先是她的邻居,为了躲避,林绾才搬到现在住的地方,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拒绝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过程中连一句重话都没敢说,结果却要日日遭受精神上的折磨。
只是嘴上说说,就算是警方也拿这种人没有办法,江谦看向姜芜,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可以给你指条彻底摆脱纠缠的明路。”姜芜望向店外的队伍,“你现在过去排队,买套煎饼。”
林绾:??
江谦:???
“小姑娘,你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在忽悠这个姑娘去帮你排队买煎饼吧?”全程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老板娘忍不住插了话。
林绾虽然没直白说出来,但心里也有相似的念头。
见几道视线全都集中过来,姜芜淡淡一笑:“买煎饼只是因,你需要站在那里,等那个男人出现。当你学会反抗,才能真正结束这段烂桃花。”
鼓足勇气就能彻底摆脱跟踪骚扰男?要是真这么简单,那家伙在进过一次警局的时候就该怂了。
林绾不安地攥着手指,反抗的意思是要她直白到完全不留余地?
可是她原本就不是强势的性格,习惯性刻意迎合,大多时候连拒绝别人的话都说不出口,就是在网上购物都会担心被店家纠缠不敢给出差评。
姜芜看出她的踌躇不决,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今天是你摆脱纠缠的最好时机,不用担心,时机一到,自有贵人相助。”
落在肩膀上的力道不重,却给林绾带来了直面困境的勇气,她的表情紧绷在一起,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从位置上站起后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煎饼店前的队伍走去。
老板娘见人真的去了,视线追着林绾的背影,身体还留在这,魂却跟着跑了。
旁边的杂粮煎饼店是家网红店,网上有很多博主来拍过他们家的探店视频,几番宣传下来,现在都是跟风过来打卡的网友。
今天不是周末,现在也不到饭点,队伍并没有很长,也就排了十几号人。
林绾走到队伍最后面,眼睛却不断瞟向周围,她并不是很擅长伪装,紧张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队伍龟速前进了两三步,后面却已经排上了七八个人。
正当林绾松懈下来的时候,那个如同噩梦般的男人,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林绾打心底畏惧着陈壶,只要看到他那张脸,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战栗,她的本能叫嚣着快逃,但理智却在阻止她做出逃避的举动。
不过是短短数秒的内心挣扎,陈壶已走到跟前,他没有一丝犹豫,堂而皇之地插进队伍里,站在了林绾身后。
“你这人怎么插队啊!”身后传来小小声的抱怨,是个女孩,底气也不是很足。
陈壶很瘦,面颊凹陷导致颧骨高高凸起,再加上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给人很阴沉的感觉。
队伍后方陆续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我和她是一块的。”陈壶冷眼一扫,所有人立即噤若寒蝉。
林绾感觉到身后那人几乎要贴到她的背上,她既害怕,又觉得恶心,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转过头怒吼道:“我跟他不是一块的,这人不仅插队,还往我身上贴,就是个变态!”
这句变态,林绾曾在心里叫骂过无数次,直到现在才凭着口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喊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快,手腕便被野蛮地攥住,陈壶目光阴狠:“给脸不要脸,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非把你个贱人给办了!”
林绾身体挣扎后缩的同时发出惊恐尖叫。
这时队伍前面两个长相周正的男人跑了过来,他们先是伸手制止陈壶粗暴的行为,再试图用言语劝说双方冷静。
在拉扯推搡中,有个东西从陈壶的身上掉了出来。
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陈壶野蛮地推开压制住他的两人,急吼吼扑向塑料袋。
两个男人反应迅速,顺势将陈壶按在地上,确定把人制住后,其中一人捡起塑料袋,随后与同伴对视一眼。
“带回去尿检。”
两人将陈壶从地上拽起,看向早就散到边上的众人:“我们是前面派出所的民警,现在要把他带回去调查。”
说着他又看向林绾:“这位女士,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得跟我们回所里一趟。”
林绾下意识点头,所有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
灌汤包店的老板娘听到动静就跑到了店外,正好围观了全程,当两个男人报出身份后,脑子瞬间就被“卧槽”刷了屏。
这会儿姜芜和江谦正好准备结账离开,老板娘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冲到姜芜面前,拉着她的手不让走。
“大师,你太厉害了,我估计那家伙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老板娘视力好看得真切,那包白色粉末,十有八•九就是毒•品,“大师,我刚刚不应该怀疑你的,我给你道歉。”
她遂即露出讨好的笑容:“你看能不能,也给我算一卦?”
姜芜并未拒绝,而是拿出了桃木骰:“按照规矩,得先摇骰子。数字向上便是有缘者,我的第二卦需付卦金一千。”
“一千?不是一百吗?”老板娘的表情从讨好变成了排斥,看向姜芜的目光也变得不信任。
她心里嘀咕起来:这人不会是骗子吧,说不定刚刚就是一场戏,组团忽悠人来了!
没错,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这时正好有其他客人准备结账,老板娘一扭身就跑了过去,过程中还不忘暗暗给老板使眼色,催他去收最外面那桌的钱。
姜芜见状也不恼,这种事她遇到过太多,她和老板娘本就无缘,就算她不放弃这卦也算不了,真要折腾起桃木骰来,还不知道要拖延多久。
不过,她今天确实有第二卦要算,只是不是在这里。
第5章
灌汤包吃了,卦也算完了,该做的事情都完成后,江谦提议带姜芜四处转转。
姜芜看了眼天,指尖捻着桃木骰把玩:“今天家里会很热闹,不宜出门。”
江谦闻言也不提出去玩的事情,回去的时候顺道在路边的推车买了几样水果。
回到家,江谦手不停歇,先把罩在电视上的防尘布拿了下来,又到处翻找遥控器。
经过一顿忙活,找到遥控器后转手就递给姜芜:“家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你们年轻人应该都爱追剧吧。”
姜芜接过遥控器,径直走向长椅,盘腿坐下:“老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随意点,我的生活作息应该和你差不多。”
面对姜芜,江谦不仅有对天师这层身份的敬畏,还有对救命恩人的愧疚。
当年姜芜父母是为救他们而死,而他居然从未关心过救命恩人唯一的孩子,此次若不是姜芜主动找上门,他只怕是再也想不起这回事了。
江谦低垂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要去看看你。”
姜芜淡淡道:“你应该是把我忘了吧。”
江谦把头低得更深了,他无法反驳。
姜芜又说:“我师父应该对你施展过静心咒和清心咒,两个咒语叠加会让你的身与心同时进入松弛状态,一场美梦过后,近期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
江谦张着嘴,这事他没有印象。
姜芜笑着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记不清古墓里发生的事情了?”
江谦呼吸一顿,当年考古的各个流程他依稀还有印象,只是在墓穴里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这些年他从未刻意回想,就好像是顺其自然的给忘记了。
他的潜意识里并没有记忆缺失,偶尔想不起来的细节,也只当是惊吓过度导致。
姜芜特意提起,只是不想让他抱有愧疚感:“这并不是在消除你们的记忆,而是为了保护。太过恐怖的记忆会对你们今后的生活造成影响,比如被梦魇缠上,又或是因为恐惧而选择轻生。”
江谦点点头,他已经听明白姜芜的意思。
而他之所以会慢慢忘记姜芜的存在,只是因为他必须忘记。
心结打开,江谦释然一笑,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江谦径直走去开门。
左老师和她儿子拎着两箱牛奶和水果站在门外。
昨天回去后,左老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家开会,女儿女婿赶不回来就视频参加,一家人把所有事摆在明面说清楚。
隔天按照往常时间到公园寻人,打听过后才知道,昨天帮他们家算命的那位大师跟着江教授回家了。
左老师心里一合计,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带上礼物,拉上儿子登门道谢。
江谦大概猜想到他们的来意,打开门邀请母子进屋说话。
左老师先跟江谦客套了两句,见到姜芜后立马拉着儿子走上前,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大师。”
姜芜看了眼左老师的面色,微微扬起嘴角:“财帛宫的黑气散去,你的劫数已过。”
左老师听着欣喜,昨天她知道孩子们的投资计划后,劈头盖脸就把他们臭骂了一顿,她虽然不懂做生意,但也知道天上没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好事。
左老师儿子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颓丧样,显然还没有从错失“一夜暴富”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左老师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我给大师买了两箱奶,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就想表一下谢意。”
她的口袋里还藏着一封红包,没有直接拿出来,是想试探一下大师的态度。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姜芜周身的气质太过清冷,宛如不在尘世中的仙人,左老师担心直接拿钱,反而惹对方不快,这才先送点俗礼探探口风。
姜芜抬手拒绝:“种善因,得善果,昨日那卦对你而言是机缘,对我而言是修行。收了卦金,你我便已两清。”
大师的话说得明明白白,既是修行,左老师也不敢再送出心意,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把儿子往前一推。
左老师儿子一脸不情愿,他心里憋着口气,咬着牙喊了出来:“是,我是拿了姥姥留下的玉佩,可现在还没投资,她敢打包票一定会赔吗!”
左老师又气又急,一个劲伸手拽他。
这种人姜芜见多了,她淡淡垂着眼:“正如我昨日所言,我的卦算的是你的母亲,并非是你,你要如何抉择,我绝不干涉。”
左老师儿子傲气的很,冷哼着歪过头。
左老师见状,抬起手就往儿子身上打了一下:“你个臭小子,让你过来是道谢的,你摆什么脸!”
打完儿子,左老师代为道歉,几句话下来,又见姜芜神色淡淡,只好把蠢儿子和拎来的东西都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