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秦帆一路跟在姜芜身后，她在前面走，而他在后面跑，从肉眼来看不过几米的距离，纵然他使劲浑身解数，仍旧只能望其项背。
正当秦帆怀疑人生时，停放在路边的共享单车闯入他的视线，虽然更换了交通工具，但该追不到的人还是追不到。
短短几十分钟的路程，反复刷新秦帆对姜芜的认知，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似乎正在一位很厉害的人物手下打工。
秦帆虽然跟在姜芜身边有一段日子了，但其实很少有机会生出“她很厉害”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她经常在街边摆地摊的缘故，感观上给人很接地气的错觉。
姜芜手里捏着树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老旧别墅，冷不丁对着空气说道：“一天都不到，犯人就在里面，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做到了。”
意识到现场还有第三个人，秦帆躬着身体左顾右盼，他的反应就像是受惊的野猫，全身炸毛，一惊一乍。
“我们是正好调查到这里，才不是跟着你找到的这里。”屋檐打下的阴影位置钻出一个皮夹克男，他高抬下巴，端着精英风范，“还有，现在还不能证明里面的人就是劫走游魂的犯人，所以人还不能放。”
姜芜似是早就预料到不可能这么容易交差，径直朝别墅大门走去：“那还等什么，速战速决，我还赶着回家吃晚饭。”
皮夹克男做了个请的姿势，态度上倒是比先前温和许多。
姜芜进入别墅后，阴影中再次浮出一道黑影：“我们现在怎么做？”
这两天动静闹的太大，要是再弄错犯人，地上地下都不好交代，皮夹克男心思一动：“人类的事交给人类自己解决，我们静观其变。”
至于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别墅内阴气极重，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残留下的痕迹，姜芜寻着刺骨寒意来到地下一层，她甚至没有做任何准备，看到门便踹了进去。
大门打开，背靠沙发同对面屏幕视频通话的中年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到，他的双脚搭在茶几上，过于慌乱的反应还导致他收脚时撞到柜脚。
“嘶——”脚趾传来痛感的令男人倒吸一口凉气，他强忍下弯腰摸脚的冲动，眼眶中浮现湿意，冷冷朝门口剜了一眼，“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姜芜扫向内嵌在墙壁上的液晶屏，看到的是一张同款懵逼的惊愕脸。
那人不到三十，长相还算斯文，额前的刘海挑染了几缕藏蓝色，精心设计的发型为他的整体形象加分不少。
单这么看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伙。
姜芜收回目光，神情淡淡：“抱歉，我怕敲门会给你时间做反应，就直接踹了。”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她的脸上丝毫不见歉意，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凌冽逼人，像极了挑衅。
此人一看就来者不善，蒋元驰眯起眼暗自打量，眉间折痕深陷，良久后从齿缝露出几个字：“你这是私闯民宅。”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挺遵纪守法的。”姜芜举起手机，“来看镜头。”
“咔嚓”一声，姜芜将拍好的照片转发给小李。
“我先确认一下你的身份，我们再继续进行私闯民宅的话题。”姜芜目光紧盯屏幕，好在小李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十几秒就把她想知道的答案发送了回来。
由于时间太短，能得到的信息也就短短一句。
[蒋元驰，祁城玄门办事处前负责人，因收取贿赂包庇犯人被查办]
姜芜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她收起手机：“做我们这行守住本心也是一种修行。在那些没有明面上证据的案件中，我们的一句话，往往就能左右整件案子的走向。”
“你是齐初正的人。”蒋元驰放出身上灵力，查看整幢别墅，确定除了眼前的两个小孩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影，他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面上闪过嘲讽，“就凭你一个小丫头也配对我说教。”
身份被揭穿，他展露的情绪是恼怒和愤恨，还有对姜芜的仇视。
如果能坚守本心，也就不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刚刚那番话不是教育蒋元驰，而是在提醒半只脚踏入玄门世界，仍什么都不懂的秦帆。
姜芜对讥讽充耳不闻，气定神闲走进屋内，自顾自打量四周：“你被查办撤职跟小正又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打着他的名义去招惹地府？”
蒋元驰撑开眼眸，凝视着姜芜的一举一动，嘴唇紧抿成直线，怪异的情绪漫上心头，眼底浮现浅淡的焦色。
这个小丫头如此淡定，要么是早就预留好后手，要么就是对自身实力极负自信，否则不可能如此从容自若。
从年龄来判断，他更倾向于前者。
这次是他大意，低估了齐初正的手段，没想到他手底下的人会这么快找过来。
蒋元驰低垂下眸，遮掩住眸底的滔天杀意，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抬手就能解决。
他猛地转头对屏幕吼道：“谢七，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你马上帮我安排好离开的车辆。”
等他解决完面前这两个小鬼就离开祁城，玄门的手伸不了多长，只要他安全离开这里，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液晶屏里的男人缓慢眨了下眼，整个画面骤然定格住，就像是网络延迟，出现了卡顿。
蒋元驰本想偷袭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他气急咬牙，早不卡晚不卡，偏偏在关键时候拖后腿。
姜芜拿手机拍下液晶屏里的人，余光瞥见蒋元驰定在原地咬牙切齿，好心提醒道：“你看他背后的电子钟，中间的两个点一直在闪，这就表示他的网不卡，只是在假装没听见，故意不想帮你。
既然他做初一，你就做十五，到时候进去了，还能有个熟人陪着唱铁窗泪。”
蒋元驰：“……”
谢七：“……”
第48章
经过提醒, 蒋元驰下意识去看谢七身后的电子钟，正巧看到时间往后涨了一分钟。
无名的怒火骤然涌上大脑，他的胸腔上下起伏, 正欲发难, 液晶屏幕一黑，视频通话被无情挂断。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义气。”姜芜低头按着手机, “可惜他没有案底, 办事处拿到他的照片都查不出他的身份。”
话音刚落, 裹挟着杀意的劲风从侧面凌厉劈下，姜芜微微侧过头，躲开了突如其来的偷袭, 她的视线专注于手机屏幕，似乎正在回复重要的信息。
蒋元驰的想法很简单, 姜芜看起来弱不禁风, 只要趁其不备，用武力就能轻松解决。
然而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偷袭失败后，另一个好似跟班还穿着校服的男孩子，举着椅子就冲了过来。
和年轻人单拼蛮力，蒋元驰有些招架不住, 他果断避开正面交锋, 拉开距离, 拿起桌面上的一叠黄表纸丢掷出去。
他快速摆出姿势, 念下一长串咒语，霎时间, 屋内卷起层层阴风，吹得半空中的黄表纸沙沙作响, 就像是在进行奇怪的仪式。
秦帆举着椅子紧盯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符纸，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阵仗一看就是在放大招，神经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果不其然，阴风大作后，黄表纸无火自燃，屋内温度骤然下降，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一道道透明的人形身影在半空凝现。
给江谦发完消息，听到响动的姜芜微抬起头，手上夹着的树叶趁机脱离她的掌控，在半空中碎成几瓣，被封在里面的钱父成功逃脱，加入了敌方阵营。
包括钱父在内，这些鬼大概率都是从鬼差手上逃走的那批，姜芜目测了一下数量，示意秦帆后退：“你这契约倒是简单易懂，你帮他们完成心愿，他们成为你的打手。”
人死后心里多少会留些点遗憾，蒋元驰就是利用这一点和他们达成交易。
当然过程中少不了唬鬼的花言巧语，纵使话术千变万化，但核心无非是威逼利诱。
蒋元驰没理由为敌人解惑，他抬手命令道：“你们全部都是我的契约鬼，只要听从我的号令，就能够越变越强。他们是要把你们拉入地狱的使者，想要摆脱被审判的命运，就只能弄死他们！”
契约是双向联通，蒋元驰以言语下达命令，再辅以灵力激发孤魂野鬼的凶性。
受到影响的几只鬼五官慢慢扭曲，周身阴气肉眼可见的浑浊起来，张牙舞爪的模样宛如要吃人的野兽。
还有几只受到的影响较小，双眼呆滞，像是接到了无法理解的指令，还在确定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转眼就被十几只鬼包围，秦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紧张到连呼吸都快忘记，他小心挪动着步子，尽量让自己离姜芜更近一些。
他原本以为即将要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却见姜芜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说道：“你们知道从鬼差手上逃跑，性质就等于越狱吗？”
众鬼齐齐愣住，越狱这种事一听就不是正经鬼该做的事。
“我没有越狱！”忽然有鬼大声反驳，“我只是不想下地狱，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凭什么要下地狱，我要去天堂，我要得到好报！”
“你们大概是被人骗了，鬼差是要把你们送到地府排队投胎。”姜芜惋惜摇头，“这是正常流程，现在你们跑了，没罪也变成有罪了。”
众鬼面露惊恐，不安地转动眼珠。
蒋元驰见势不妙，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吸引所有鬼的注意力：“你们别听她的花言巧语，她只是想借机瓦解你们！”
“我只是觉得你们被骗，被牵连进这件事很无辜，所以才告诉你们真相。”姜芜释放出友好信号，“我呢就是来抓幕后主使的，你们是留是逃我不会干涉。”
这群孤魂野鬼不过是刚被契约的新役鬼，能力和心性都还没来得及开发完善，用他们战斗无疑是在献祭炮灰。
蒋元驰放出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转移注意，虽然过程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蒋元驰眼底划过一抹戾色，暗暗念咒。
当上祁城办事处负责人后，他的道术荒废不少，但底子终归摆在那，只是稍加练习，没用多少时间便恢复到巅峰状态。
咒语念完，手中快速掐符，趁着目标还在与鬼周旋，发动真正的攻击。
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潜到姜芜身后，细长的指尖攻向她那脆弱又毫无防备的后颈，只要再往前几公分，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如此奇袭，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在场的鬼生前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普通人，面对即将出现的血腥画面，胆小的直接闭上了眼睛。
“啊”的一声惨叫传来，嗓音粗粝刺耳，半点不像女孩子的声音。
众鬼怔愣地看着沙发上完好无损的女孩，只用余光悄悄瞥向不知道怎么糊到天花板不明生物。
再看几步外的蒋元驰，也是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看清，但不妨碍本能对强者的畏惧。
姜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停留在先前的话题：“对了，你们从鬼差手里逃出来，是自愿的吗？”
“不是！”鬼群中传来略显亢奋的声音，是个男鬼，不过二十多岁，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在一堆鬼中很不起眼。
衬衫鬼挤到最前端，瞪向蒋元驰发出控诉：“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稀里糊涂就被带走了，这不是越狱，而是一场用心险恶的绑架！”
衬衫鬼的话当即为其他鬼打开了思路，只要没有参与策划，不是主观意愿越狱，那他们也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众鬼纷纷附和。
“没错，我也是被绑架的，犯人还逼着我签订契约！”
“我说我不签，他就拿老虎凳、辣椒水威逼我，用心极其歹毒！”
“他还觊觎我的美色，想对我这样那样。”
蒋元驰：“……”
我觊觎你奶奶个腿！
这群鬼过河拆桥，真是好不要脸。
一系列打击下来，蒋元驰不仅气急败坏，精神也处在崩溃边缘，姜芜见状嘴角浮现淡淡笑意，放出声音提醒：“那家伙就是幕后主使，把他抓住可以将功折罪。”
众鬼如梦初醒，双眼燃起熊熊火焰，如同饿虎扑食般扑向蒋元驰。
姜芜很满意大家弃暗投明的行为，眼底流光摇曳，瞥向一旁的秦帆：“他们身上有契约，可以强行控制，你去给大家伙帮帮忙，别让他有机会念咒。”
无法施展手段，就只能被动挨打，秦帆听明白姜芜的意图，拿起茶几上的托盘就冲了上去。
一边是鬼气攻击，一边是物理击打，蒋元驰在双重围追下节节败退，短短几个来回就变得鼻青脸肿，哀嚎连连。
姜芜看了眼时间，现在结束正好能赶上晚餐，她忽然对着空气说道：“主犯和逃跑的鬼都在这，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吧。”
茶几打在地面的阴影处探出半截身体，皮夹克男睁着双宛如死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沙发上的人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正在被这个人类牵着鼻子走，浑身都不得劲。
偏偏这种事又不能去证实，万一她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是发飙还是不发飙？
要是发飙又打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短暂而又复杂的内心活动结束，皮夹克男抬手一招，两个手下从阴影处现身，抛出拘魂索，没费多少力气就把所有出逃的鬼魂成功抓捕。
顺道捡回一条命的蒋元驰瘫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救命恩人的脚踝，气若游丝道：“谢、谢了哥们。”
皮夹克男抬腿就把脚收了回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言语中满是威胁：“不用客气，害老子加班这笔账，等你下来那天，兄弟几个一定好好招待！”
眼珠子向上瞥去，认出对方鬼差身份，蒋元驰当即虎躯一震，状态迅速好转，坚强地挺了过来。
他还不能死，要坚强的活下去！
姜芜赶着回家吃饭，毫无心里压力的当起甩手掌柜：“我先回去了，办事处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为防止他逃跑，你们留个鬼差在这边看着，到时候怎么处理你们两边商量着来。”
蒋元驰听着自己被三言两语决定了命运，心头传来阵阵寒意，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以他现在的情况，死了一定比活着难受，正好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办事处无法插手，鬼差也很难踏入。
为了保住性命，他果断选择自救，拨通了报警电话。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电话顺利拨出，不一会儿就传来接警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蒋元驰迫不及待对着手机喊道：“近期在网络上以神通大仙进行敛财的诈骗犯就是我，快来抓我！”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瞬：“先生，请你先保持冷静，你现在是在自首吗？”
蒋元驰点头如捣蒜：“没错，我就是那个丧心病狂，专挑老人下手，在网上兴风作浪，诈骗金额超过百万的不法分子！求求正义的人民公仆们，立刻、马上逮捕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