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文清榕应该更警觉一些才是,难道是因为跟在她身边所以松懈了?
短暂思忖过后,姜芜不再犹豫,大步踏进屋内。
眼前画面一晃,整个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睁眼,他们站在具有岛国特色的濡缘上,脚边摆着矮桌蒲团,前方是设计雅致的枯山水庭院,后方是紧闭的障子门。
褚蔚环顾一圈,伸手去扒拉障子门,几次尝试纹丝不动,他懊恼垂下肩:“完蛋,咱们中招了!”
“这是,幻术吧。”文清榕眺望远处蓝天白云,锁眉沉思,“你们小心点,我们应该还是在刚刚那个房间里,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乱走乱跑可能会受伤。”
面对如此诡异的现象,夏一凝哪敢乱跑,她拉着于倩倩紧挨在姜芜身边,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所有危险。
难得的机会,姜芜想让文清榕多经历些磨砺,见夏一凝和于倩倩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示意秦帆过来守在她们另一侧。
果然,前后有人护着,安全感瞬间提升,两个女生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肩挨着肩,用眼神给彼此打气。
姜芜很欣赏她们这份自然流露出的友情,轻松说道:“别怕,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保持冷静,跟在我身边别走开就不会有事。”
于倩倩打心底相信姜芜的本事,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质疑,瞪着双大眼睛连连点头。
“你们看那边。”褚蔚忽然小声提醒。
姜芜闻言偏转过头,注意到不远处的矮山石后面有个人探出小半边身子。
从身形来判断不过五六岁,身着岛国传统服饰,脚踩木屐,额头有个小角,圆圆的脸蛋粉嫩白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葡萄般透亮。
小姑娘见暗中观察暴露,反而把脑袋全探了出来,乖巧地站在原地,正大光明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陌生人们。
“卡哇伊~”于倩倩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听到夸赞声,小姑娘歪过头,说出一段话。
褚蔚被萌到,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这个外国鬼不会说普通话,你们谁会岛国话?”
秦帆摸着鼻子,半天也没等到有人回答,于是出声说道:“它应该是问我们是谁。”
褚蔚惊喜朝他看去:“秦帆,你会岛国话!”
秦帆摇摇头:“我不会,但是我看过不少动漫,比较简单的能听出一点,难道你们不看吗?”
岛国动漫在全世界有名,像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基本上从小看到大。
褚蔚还真回忆起来:“我倒是看过一点点,不过我几乎没什么闲着的时候,有空的话我更愿意在床上睡一觉。”
文清榕干脆利落:“修行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富余的精力玩物丧志。”
对她而言,与修炼无关的事都是玩物丧志。
秦帆突然觉得刚刚的问题有些多余,这两位都是玄门的少年天才,自然不可能像他一样花费大量时间在玩乐上面。
他和姜芜也相处了一段日子,平日里鲜少见她热衷娱乐活动,也不像同龄人那样手机无法离手,日常最闲散的活动大概就是坐在院子里沐浴月光。
这时,面容精致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次刚刚的问题。
褚蔚见她神情胆怯,像只受惊的小猫咪,忙不迭招手:“秦帆,你快把我们是好人翻译给她听。”
秦帆就是个学渣,哪能肩负起这样的重任,他将头歪到一边:“我就能听几句,不会说。”
褚蔚失望地拍向脑门。
语言不通,那他们现在该怎么交流?
正当他陷入烦恼之际,座敷童子从矮山石后面抱出一个红色的球,迈着小步子走到褚蔚面前,把球往前递,清脆的嗓音吐出几个音节,漂亮的大眼睛充满渴求。
秦帆想了想,猜测道:“她大概是在说一块玩吧。”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褚蔚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接过那颗球,陪着她一块玩耍。
“褚蔚!”文清榕大喝,“你悠着点,别把自己……”
座敷童子似乎被叫声惊到,红球从手里滑落,沿着地面一路向后滚去。
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座敷童子委屈地瘪起嘴,泪花一点点凝聚,水汪汪地在眼眶里打转。
文清榕见状紧抿着唇,深深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不自禁反思起刚刚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有些太过严厉。
“我刚刚在来的路上上网查过,网络上说座敷童子非常孩子气,有的时候会对人类恶作剧,但不会害人。”褚蔚跳下濡缘,半蹲下与座敷童子视线齐平,笑出一口大白牙,“我猜它就是太寂寞,想找人玩而已。”
座敷童子怯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人,转而向文清榕投去求救似的目光,眸光泛着盈盈水雾,宛如受惊小鹿。
楚楚可怜的目光给了文清榕会心一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走到褚蔚身侧,伸出手抚摸着座敷童子的头顶。
或许它真的只是想找人玩而已?
姜芜见两人以貌取妖怪,轻而易举落入对方陷阱,无奈出声提醒:“亏你们还是修行者,网络上查的内容你们也能信!”
空灵的声音醍醐灌顶,形如当头一棒。
褚蔚笑容僵住,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本能想退开,却来不及行动,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勒力,整个身体被冲上半空,无数藤蔓从地下钻出,将他的身体牢牢捆绑。
藤蔓的出现只在一瞬间,长到两米高左右的时候又生出两片巨大叶子,边缘锋利无比,宛如开刃的匕首。
几步外的文清榕正和他享受着同款待遇,意识恢复时,身体却使不出力气。
两人几次试图挣脱,狼狈模样反而取悦到下方的座敷童子。
它高仰着头,眸光激动,嘴角近乎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好似锯齿般的尖牙,愉悦地欣赏着落入陷阱中的猎物苦苦挣扎。
收回目光后,座敷童子又变回原先可爱纯真的模样,它转向姜芜几人,朝前伸出手,发出邀请。
“原来如此,精神控制吗?”姜芜轻描淡写扫了眼半空中那两位,嘴角挑起,“只要回应你,就会进入你的控制领域,任你为所欲为。”
座敷童子迷茫地眨眨眼,像是在费解面前人说了什么。
它转过身,抱起脚边的皮球,双手捧着向前抛起,似乎是想和对面的人玩接拋球。
那张脸稚嫩、无害,充满童真。
皮球呈抛物线飞起,顺势落下,姜芜眯起眼,抬手将球定在眼前,指尖一点,球身泛起雾气,露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把尖头不锈钢菜刀。
如果真把它当成皮球去拍,一定会受伤。
姜芜不是嗜杀的人,但眼前这只小妖怪俨然不是善茬:“还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妖怪,你的恶作剧都是冲着见血去的。”
她动了动手指,一条灵线缠在刀柄,纤长如玉的指尖上下起伏,那菜刀遂即调转方向,朝前飞出。
刀尖泛着幽光,转瞬到达眼前,座敷童子只来得及侧过身,堪堪避开攻击。
愤怒爬上稚嫩的面庞,它的五官变得模糊起来,整张脸布满诡异的黑色阴影,周身气势大涨。
就在此时,一声碎裂声响起。
黑化停止,座敷童子缓缓回过头,身体僵住。
那把刚刚还在攻击它的菜刀,此刻正插在不远处的矮山石上。
座敷童子低垂下头,发现身体裂开了无数细缝,它痛苦张大嘴,身体随之消散,只余下一道刺耳的尖叫。
虚无的空间只是梦幻泡影,假象背后的真实,只是一间宽敞的卧室。
接连两声落地声响起,文清榕快速从地上爬起,瞥了眼趴在地上直叫唤的褚蔚,目光跳过他看向不远处。
他们此行寻找的座敷童子本体已倒在地上,身体中间插着一把菜刀。
原来座敷童子出现的地方就是本体所在的位置。
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文清榕充满敬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姜芜游动。
座敷童子倒在地上,嘴巴上下开合,不断发出古怪的语调。
秦帆紧跟在姜芜身后,竖起耳朵聆听:“它好像在说什么?”
太过复杂,他听不出来。
姜芜一脚踩碎那喋喋不休的脑袋,眸光晦涩:“管它的,反正也听不懂。”
鬼里鬼气又不安好心的东西,何必在它身上浪费时间。
第70章
房间内最后一丝阴气消散, 姜芜示意夏一凝到屋外说话。
座敷童子本体碎裂的陶片,则交由秦帆和褚蔚两个男生打扫处理。
夏一凝紧跟在后,忽然想起什么, 担心姜芜就这么离开, 急忙喊道:“大师稍等,我姐从岛国还带了其他东西, 我记得是在……”
经过几分钟的翻翻找找, 夏一凝抱出几样东西, 分别是动漫周边、化妆品、布偶猫,数量不多。
姜芜逐一扫过:“这些都没问题,房子里已经没有阴气, 不过为保险起见,你最好向你姐姐确认一下, 还有没有和座敷童子出自同一个地方的东西。”
夏一凝忙不迭走到一旁给姐姐打电话, 几分钟回来,舒缓地松了口气:“幸好我姐去旅游的时候手上没什么钱, 买不起其他东西,带给朋友的礼物也只是商店里选购的小物件。”
见事情解决,于倩倩也跟着安心下来,她本就对神秘未可知的世界充满好奇, 刚刚经历的那些, 反而令她兴奋不已。
她所生活的世界, 原来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
神秘莫测, 充满未知,单是想想, 就让人热血沸腾。
“大师,大师。”于倩倩小跑到姜芜身边, 高举着手仰起大笑脸,“我也想算卦,你可不可以帮我算算,不是不是,我其实也没有想算的东西。”
她本想编造些能打动人的理由,又担心胡说会被大师看穿,只好临时改口。
“那个,如果算卦不行的话,我可以摇摇那个骰子,跟它合个影吗?”
要是能算卦最好,反正她也不差钱,如若不能,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留下曾经和大师产生交集的证据,以后拿到灵异论坛,都是炫耀的资本。
相逢即是有缘,合照也不算过分的要求,姜芜拿出桃木骰递向前:“只是桃木做成的骰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倩倩激动接过,笑眯眯捧着:“从它成为大师所有物的那一天,就注定不再平凡。”
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试图接近那不可触碰的隐藏面。
她想证明什么,以此来满足那颗在平淡生活中无法掀起波澜的好奇心。
于倩倩虽然没有特别想求的东西,但又忍不住想要尝试,她怕自己的好运气一次性用光,没机会再和大师偶遇。
她跃跃欲试:“大师,我可以摇吧?”
姜芜点了点头,与其心心念念,不如一步到位,试过后就没有理由再纠缠不清。
于倩倩满心欢喜,迫不及待走到桌边,掷出骰子。
骰子在桌面旋转起来,像是喝醉了酒,歪歪扭扭走着斜线,最后在接近桌沿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清骰面,于倩倩失望全写在脸上,没机会算卦,只能留张照片作为纪念了。
就在她准备拿出手机的时候,悠扬的铃声突然响起。
与此同时,桃木骰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下,从桌沿滑落,沿着大理寺地板一路滚向,正正好停在姜芜脚边。
向上那面,赫然有个“一”。
追过来的于倩倩激动尖叫,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她的举动惊到,追问的声音大到冲破听筒。
事分先后,于倩倩吐吐舌头,急忙转身往角落走去。
姜芜追着她的背影,眸光晦涩难懂,收回视线后俯身拾起桃木骰,蜷进手心,低垂下眸,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她的第三卦可称作因果之卦,因果二字交错深远,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当事方极难全身而退。
这样的卦,通常也最为麻烦。
姜芜用指腹摩挲过桃木骰面,微微皱眉,说起来她都快忘记上次算第三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于倩倩打完电话,神色如常的来到姜芜面前,无辜地眨着眼睛。
虽然不是用手,但桃木骰子停下时确实出现了数字。
就是不知道这样得到的数字能不能做数?
于倩倩不知道,她也不敢问,只能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希望换来大师的松口,赏她一卦来满足好奇心。
姜芜敏锐捕捉到她额头浮现丝丝死气,转瞬又尽数散去。
刚刚那通电话结束,因果的齿轮便悄然转动。
于倩倩身上的天机不显,就是姜芜也无法看清。
在此之前,姜芜甚至没察觉到今天会出现第三卦。
“数字向上,你便是有缘者,只不过你这卦有些麻烦。”姜芜停顿下,语气中夹杂着慎重,“此卦引发的结果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即便如此,你仍坚持要算吗?”
于倩倩听到有缘者三个字后,情绪陡然高昂起来,至于后面的问题,她压根没注意去听。
“算算算,我要算!”她点头如捣蒜,生怕答应晚了就错失当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姜芜半垂下眸,不去看她含笑的眉眼,平仄无波地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你会死。”
于倩倩反应过来,震颤站立在原地,脸上笑容一点点褪去,眼睛慌乱地眨着,呼吸逐渐急促。
半晌后,她艰难找回声音:“什么,什么时候?”
“短则三五天。”
“那是因为什么?”
“现在还不确定,你的未来被遮掩住,我什么也看不到。”
呼吸不由一顿,于倩倩心如擂鼓,张了张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中加含哭腔:“大师,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她才二十出头,怎么就要死了呢?
对命理卜算的向往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周身布满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期盼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都是假的。
如果她的好奇心不是那么旺盛,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怎么会这样!大师,您帮帮倩倩吧。”夏一凝走到于倩倩身边,伸手抱住她颤抖的身体,神情急切,“您既然能看出她会遇到危险,就一定能够帮她的。”
“我可以帮她。”姜芜叹了口气,“但我也不能保证能救下她的命,事情甚至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因果之卦包含的不确定性太多,不动,有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但预防针总是要先打的。
要是等到结局的时候再做选择,一切都没有意义。
于倩倩咬了咬唇,她的眼中涌动着悲泣的彷徨:“还能有比死更糟糕的情况吗,大师,我不想死,求您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