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提醒,这些为人子女的家伙终于想起有血缘关系的亲爹娘还在房间里,商议过后,两位老人先由二舅和于父背出门,后续背不动了再换人。
一行人前往老人房间,也顾不得解释说明,把人背上便匆匆离开。
“啊——”乍然响起的尖叫声吓得人头皮发麻。
而造成混乱源头的大表哥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真的,真的,这个真的是小毅。”大舅妈将人护在身后,急忙解释,“我们刚刚回房间收拾东西,就看到他了。”
姜芜注意到大表哥脸色苍白,左手掌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大舅舔过干涩的唇,拉过儿子就走:“孩子跟着我们,出事也有我们顶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走,安全离开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舅全家走在最前面,他们冲向入户大门,大表姐尝试过两次都无法将门拉开。
她吓得面无血色,手足无措。
二表哥暴躁将人推开,又拉又拽,最后还气急败坏地踹了两脚。
还是褚蔚出手,运了点灵力才将门打开。
入户门打开的刹那,强劲的风迎面灌来,“呜呜”声回荡耳边。
众人勉强掀开眼皮。
天空好似盘旋着巨大黑洞,只一眼就能将人的灵魂吸入。
肃杀冷意乌压压覆盖在大地,无数黑影在宅子四周游窜,如鬼魅索魂,邪嗜不详。
眼看一缕黑雾直冲而来,褚蔚条件性将门关上。
说来也奇怪,那无形黑雾竟不能穿门而入,整幢宅子犹如天然的绝缘体,将屋外的妖邪隔绝。
似曾相识的感觉沁入心底,于倩倩环抱双臂,喃喃自语:“是魑魅,我昨晚见过,它还想害我!”
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与昨晚一般无二。
初到时于倩倩便提过山上有妖怪,只是无人相信,还反过来进行指责。
二表哥忽然咆哮出声:“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在乎外面的妖怪究竟叫什么名字,他们只想知道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
二表哥惴惴不安,视线掠过,忽然看到了姜芜三人,他推开面前的所有人挤过去,咽下口水,近乎命令道:“你们不是于倩倩请来的大师吗,你们现在就去对付外面那些东西,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快去啊!”
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理智基本为零,二表哥被情绪遮住双眼,连救命稻草在哪都看不到。
他完全暴露出自私自利的本性,迫切想让别人去当垫脚石。
“可以,不过我们之间有内奸,不把内奸抓出来,我们逃不出去。”姜芜阻止了左右想要发飙的少年人,她的眼眸透亮如水,仿佛能看穿一切。
被这样的目光盯上,大舅一家四口齐齐变了脸色。
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忙拉开与大舅家的距离。
外祖母拍了拍于父的肩膀,示意他将她放下。
站稳后,外祖母不顾阻拦,独自走向大舅:“老大,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你做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跟我没关系。”大舅连连摆手,辩解的声音极大,“我也是被逼的,昨天半夜我们在院子里抽烟,结果撞到了妖怪,如果我们不配合就会死!”
大舅家从国外回来不久,还在倒时差,白天醒不来,晚上睡不着。
昨晚熬夜到凌晨两三点,大舅和大表哥突然想到院子里吹吹风,小坐片刻后烟瘾上来,刚点着火,那妖怪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妖怪本要抓走大表哥,经过大舅和大舅妈的苦苦哀求,才答应用其他人来换。
“那妖怪让我们在白天弄出点动静,越大越好,他说他喜欢惊恐到吓破胆的活人,他需要挑选出一个最好的猎物。”
一家四口合计了很久才想出“失踪”的主意,为增加恐怖元素,还弄了血手印。
大表哥割破左手心,再用右手沾上血印在窗户和墙上,找机会躲到宅子外等待事情发酵。
提议到外面搜寻,也只是为了将所有人支使出去,好让大表哥有机会偷偷溜回来。
计划原本很顺利,谁知大表哥前脚刚溜回宅子,二舅家就回来了,还自顾自说了一大堆风凉话。
两家年轻那会儿就撕破过脸,彼此心里都记着仇,只是装作表面和善,接到小报告的大舅怒火攻心,这才有了后面的大吵。
后来又冒出个“大表哥”,大舅妈误以为是儿子在演戏,想要配合,结果发现他左手上没伤,当场吓破了胆。
二舅捋清事情关键,勃然大怒,将外祖父放到地上,冲上前一把拽住大舅衣领:“猎物?你他妈自己怕死就把别人给推出去,我们可都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啊!”
大舅整张脸涨红,也不觉理亏,反而怒目圆睁:“你们死,总比我们死要好!我们要是逃不了,那就大家一块死!”
凭什么只有他们家被妖怪盯上,既然有血缘关系,那就谁也别想跑!
盛怒之下,两人互殴起来,被意外波及的外祖母踉跄后退两步,幸而有人从后面伸手将她扶住。
站稳后,外祖母保持着低垂脑袋的动作,视线转向坐在地上的外祖父。
那一眼幽暗冷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让人不寒而栗。
迎上她的愤怒,外祖父坦然地回以笑容,得意极了。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在打什么哑谜。
“你没事吧?”犹如天山霜雪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细腻的指腹在粗糙的皮肤上反复摩擦,外祖母用余光瞥了眼,半眯起眼,缓缓抬起头。
四目交汇,姜芜托起外祖母的手,眼中不见一丝温度:“这样的手感不像假的,你现在是披着张人皮吧。”
第76章
外祖母被推搡到的画面很多人都看到, 没有加入战局的几人反射性聚了过来,又在姜芜开口的瞬间定在原地。
那两句话太过匪夷所思,有人甚至怀疑是自己耳鸣, 会错了意。
宅子外的鬼魅肆意窜行的身影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富有冲击力的画面刺激着神经,以事实宣告这个世界上存在无法掌控的未知生物。
外祖母没有否认, 那双总像看不清东西的眼眸完全睁开, 如疾风暴雨, 沉沉压下:“我这两天一直待在房间里,跟你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姜芜攥住她的手掌, 无畏她的滔天威慑,四目相接, 不疾不徐:“我算是个卦师, 但是完全看不到你身上的因果。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出现一个身上因果完全被遮掩的人,本身就是最可疑的地方。”
有点道行的人修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遮掩自身天机的手段,如果是远程,姜芜自认拿这些人没有办法, 但与她面对面时还能不露痕迹的修者, 其存在就足以受到瞩目。
姜芜看不到于倩倩的死劫应在何处, 那是因为背后牵扯太多, 太过复杂的因果捋不清,自然也就看不透。
但细小部分还是能抓到一些痕迹, 例如她的亲缘、财源。
而外祖母在姜芜眼中就是一张白纸,看不清也摸不着。
能在姜芜面前百分百掩藏自己的人, 自然是特别的存在。
外祖母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只觉得姜芜太过狂妄,但眼中浮现的却是浓浓的欣赏:“就算你是卦师,我也可以是有些手段的人类修者,仅凭这样就怀疑我,未免有些武断。”
这个丫头在人修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惜非掺和进她的家事。
姜芜斜睨过眼,往前觑了一眼:“虽然我看不清你的因果,但我能看清他的。”
大舅和二舅早已停止互殴,场面寂静到只能听到各种频率的呼吸声。
所有人顺着姜芜的视线看去,目光落于瘫坐在地上的外祖父身上。
姜芜言之凿凿:“他的因果倒是简单,而且身上也披着人皮。”
“唰”的一下,众人如鸟兽散,隔阂仇怨通通抛之脑后,就近抱团,相互依靠。
就在这时,带着顿感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声音由远及近,每一下都仿佛是沙砾在头皮磨过,令人毛骨悚然。
那家伙仍旧穿着和大表哥同款衣服,只是面皮像是融化的熔浆,五官全往下垂落,变成了不成型的怪物。
“啊!”大表姐不自禁发出尖叫,发现那怪物有偏动脑袋的迹象,又惊惶地捂住了嘴。
“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是一伙的!”二舅扑向几步外的褚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躲在他的身后,“爸妈一直住在山上,一定是被妖怪害了,然后披上他们的皮,装成人想要害我们。”
“不可能,这座山上一直有护山的法阵……”褚蔚似想到什么,转而怒瞪大舅家,“你们下午的时候动了山脚那些石头!”
大舅呼吸一滞,眼神慌乱起来,他没有回答,此刻的沉默几乎等同于默认。
“我们不是故意的。”大表姐承受不住精神压力,崩溃捂脸,“我们下午的时候想偷偷下山,结果被一群妖怪围住了。”
怪不得突然冒出这么多魑魅将宅子包围,原来是镇山石被挖开了。
“越是自私自利的人,往往越好利用。”瘫坐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外祖父忽然开口。
“你的猎物反过来咬了你一口的感觉怎么样?”拖着巨斧的妖怪接话。
两个人的声音竟然一模一样。
外祖母歪过头,黑洞洞的瞳孔如一潭死水:“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阵心的时候,你害怕了,这么多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害怕。”怪物抬起头,垂挂在下巴的面皮一块一块往下掉,随着动作幅度加大,身上的色彩像是泥浆一般被甩落,露出了黢黑的身体。
说是身体也不准确,那只是一个有着人形的影子。
落入地面的那些泥浆也仿佛有生命般,慢慢蠕动汇聚,融合后身形拉长,变成了和黑影怪物一模一样的存在。
第二个怪物开口,声音仍旧与外祖父相同,只是疯狂许多:“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我做梦都想杀死你,让你永不超生啊——”
“你再一次背叛了我。”外祖母漠然收回视线,轻而易举便将手抽回手,没有遭到任何阻碍,一步一步走向黑影怪物。
与此同时,姜芜的双脚已无法动弹,她的身体被坚硬的石头覆盖,不过数秒,便只剩下个头颅在外。
文清榕不顾危险,冲到姜芜面前:“姜前辈,你……”
姜芜耷拉着眼皮,眸中无半点神采:“我生物钟到了,困得睁不开眼,其实他们只是私人恩怨,调和调和也不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生物钟到了?文清榕愣了愣,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记忆中姜前辈的作息规律到变态,没想到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仍不动摇。
姜芜全然不受身体变化的影响,用实际行动表明态度,双眸紧闭低垂下头,呼吸均匀,安心入睡。
文清榕:“……”
她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身体的本能谁也无法反抗,即便强大如姜前辈这般。
不过私人恩怨是怎么回事?
文清榕刚冷静下来,就听到一声闷响,她抬眼看去,外祖母已经将其中一个黑影怪物打到魂飞魄散。
另一个黑影怪物自知毫无还手的能力,索性放弃挣扎。
魑魅只是山中异气所化,本身就不具备攻击的本事,但想将其打散,也不是简单的事。
再加上那一手能将人结成石头的本事,更是难以招架。
文清榕轻咬下唇,外祖母的手段绝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样老态龙钟。
褚蔚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该有的眼力劲还是有的,他走到几乎变成石像的姜芜面前,观察着她的表情,难得板起脸正经说话:“文清榕什么情况?”
文清榕侧耳说道:“姜前辈睡着了。”
褚蔚瞪大双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种场合……不会是被这些石头冻住,所以昏过去了吧?”
这样吵闹混乱的局面,正常人都不可能睡着。
文清榕略做思考:“也有可能。这样,你先想办法弄掉石头,把前辈叫醒,我去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就等于让自身陷入危险,褚蔚将人拉住:“那家伙好像很厉害,你怎么拖延时间?”
“前辈说他们这是私人恩怨,或许可以调和。”文清榕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我等会儿见机行事,要是不对劲,记得搭把手。”
她一点把握都没有,总得留好后手。
褚蔚郑重点下头,两人达成默契,他站在后方,危机关头出手也更加容易。
然而文清榕还未靠近,外祖母已用单手捏碎了剩下那只黑影怪物。霎时间,就像是某个开关被按下,堂内灯光忽明忽暗起来,紧随而来的是剧烈撞击声。
一下、两下、三下。
速度越来越快,那声音一会儿从上空传来,一会儿从墙壁响起,四面八方,随心所欲。
内有强敌,外有怪物,屋内众人进退两难,只能相互团抱,小声啜泣。
“杀人凶手,她就是个杀人凶手!”
“她杀人换皮,伪装成人类,你们所有人都会被她杀死!”
好似同一个人的声音从不同方向响起。
这股怨气绝非一朝一夕聚成,虽不知外面的魑魅是如何成型,想来也是当事人之一,文清榕借机嚷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弄清缘由,或许还有调和的机会。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每道声音说着不同的事情,有的是前因,有的是后果,全部交杂在一起。
文清榕凝神辨听,努力在心中还原故事始末。
事件的主人公是个风流俊俏的年轻书生,在游山玩水的时候遇见一个俏丽貌美的农家女。
那书生最擅花言巧语,哄得农家女委身于他,两人浓情蜜意海誓山盟,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不过数月,书生突然消失,原来他本就只想结个露水情缘,且家中早娶正室。
书生回到家中逍遥度日,不到半月,农家女追来,发现他已有妻子,便要杀其掏心。
农家女非寻常人,手段了得,书生畏惧,现编了一套瞎话,把罪过全怪在家中,并对妻子嗤之以鼻。
农家女信以为真,索性掳走书生,要与他回归山林,继续双宿双栖。
殊不知书生暗自留下记号,原配妻子意外发现,当即花费大量财力,亲自领人到山中寻夫。
数日过后,农家女现身,勒令原配妻子离开。
原配已知丈夫踪迹,哪肯离开,她性格倔强,竟在山中搭棚建屋,独自住下。
约摸半年后,农家女发现书生早已与原配妻子见面,并令其有孕。
农家女怒急,当着原配的面杀死书生,要她在绝望中生下孩子。
然而书生并没有死,农家女只是在诓骗原配,想让她心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