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峥利用凛礼是为了复活离离,凛礼定然是早就察觉到了,可因是离离,她竟也一人独自瞒着。
若她对面的是昆吾寂北,凛礼还会藏着这么多事吗?
“东西我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寂北下达了逐客令,“我不会让凛礼记起以前的事的,昆吾寂北,只会活在过去。”
洛商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若真有这自信,那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白夜寂北,你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我是自欺欺人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是了吗?披着妖族的皮,就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了吗?”寂北苦笑一声,“和昆吾寂北比起来,你一直是输的那个。”
“慢走不送!”
寂北自然看出洛商也快到极限了,不然何至于如此迫不及待地来找他。至于凛礼,只要乖一些,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好。
——
凛礼吸收完返魂草后,又足足沉睡了一月。
她睁眼的那刻,还以为是到了地狱,或是再次意识神游,直到瞧见那纱帐外,寂北倚靠在凳子上撑首而睡的样子,才知道她还活着。
心口的缚灵录因那些人而被取出,离离的灵魂也已被明峥取走,只是凛礼知道,离离是不会醒来了。
她心地善良,绝对不会接受明峥伤害了他人而替她寻得的重生。但好在离离如今也算是灵魂完整了,只要再拿到洛商手中的转世轮回,她就可以有全新的人生了。
只是明峥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的身体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没了修为,凛礼不明白,自己罪孽深重为何还是活了下来?
天神为何要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凛礼轻轻走下床,这房间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的,想来是天狱吧。她看向寂北,那个人好像憔悴了很多。
自那日吵架后,这还是第一面。凛礼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如今已是入冬,可这里却异常暖和,像是聚集了不少灵气。
窗外的山茶开的如火如荼,不愧是十一月的花神,将这一方天地装点的浓妆淡抹总相宜,微凉的冬霜似降下的轻纱,掩盖了多少秘密。
尺素正打算来送饭,却瞧见凛礼下了床,正满心欢喜地盯着寂北。
她一惊,却看到凛礼一个噤声的动作。尺素已然明白,悄悄放下饭菜点了点头。
转身下楼时正巧遇见风风火火的百里宴,立刻捂了他的嘴,快速离开。悄声在他耳边说道,“凛礼姑娘醒了,你安分些。”
百里宴呜呜了两声,示意不会乱说,才让尺素放开了手,“这是好事啊!藏着掖着干嘛!”
他这一声犹如惊雷,就连寂北都依稀听见了一些,随即皱了皱眉。
尺素即刻抓着百里宴这个呆瓜的衣襟离开长欢楼,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傻小子!
寂北被他两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弄得睡意渐散,早知道就不让百里宴那家伙自由出入这里了,真是聒噪得很。
“大白天的,说话声也不知收敛些。”他闭着目,连连摇头。今日他难得有些睡意,竟被这小子搅了。
“是呀,他嗓门一向很大的。”
朝思暮想的声音再度响起,寂北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不敢抬头,生怕这一切是别人戏弄他的把戏。
凛礼叹了口气,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为何不同我说说话?是不是还在为了那日我的绝情而生气?那我同你道个歉如何?”她带着久违的笑意和放松,“对不起,对你说了重话。我不想你亲眼看着我赴死,也不想你卷入与你无关的罪孽中,你一定很担心是不是......”
“凛礼!凛礼!凛礼!”
寂北慌不择路,他甚至除了喊她的名字,再说不出半个字,想将她紧紧拥抱住,但她才恢复,定是还要好好休养,一时间竟也不知手该放在何处,只能轻轻将她圈进怀中。
“寂北,你似乎清瘦了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睡觉?”
凛礼反手将他抱住,“你这样很不好,我会不喜欢的。”她知道,寂北这些日子过得很心酸,凛礼静静地躺着,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但寂北却扛下了所有,生离死别,苍生天下,还有那些冷枪暗箭。
寂北只是低头靠在她的肩上,放肆地掠夺着凛礼的温暖,“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以后都听你的。只要凛礼不要离开我就好。”
他的凛礼回来了,可是却是暂时的,说不定哪一天凛礼就会将他抛下,那时,他还抓得住这份偷来的情爱吗?
“寂北,我以后会保护好你的。”凛礼眼中含着歉意,是她的任性,让寂北成了如今的样子,他本该高高在上,却变成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无论有多少借口,凛礼都难辞其咎,“你要长命百岁,万事胜意。”
她不知道再次醒来的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如今她已不是器灵,可以好好地享受人间的温暖了。
那位不曾低头的天狱主君却带着撒娇的语气,“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万事胜意。”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都没有说破。
他们明明近在眼前,可心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密不可分了。他们也都察觉到了这份情感已经不纯粹,两个人也极其拧巴,但还是选择不说破,有时候哪怕是虚幻的东西,也能给人慰藉。
“凛礼,我们成婚吧。”
“好啊,我期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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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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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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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狱主君要成婚的消息立刻散布开,以至于天狱众人皆是如被天雷劈了一般。
成婚?!
是那个号称从不近女色,对异性避而远之的天狱主君?还是那个宣告终生不会娶妻,势要孤独终老的白夜寂北?
天狱即刻炸开了锅,为这事,尺素可是极为头疼,虽知寂迟早是要与凛礼完婚的,东西也都备的大差不差了,但哪有不给人心理准备的。
他这一张口,这些大小杂事却全都落在了尺素头上,看的百里宴十分心疼。免不了向寂北叫屈,但想到他二人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便也只能躲在房里暗自发泄,一边却还要替寂北与大长老周旋。
他好不容易在那老头面前讨到几分欢喜,如今却因帮寂北,连渣都不剩,那老头又对他吹胡子瞪眼,连着自己也一道数落。
百里宴十分冤枉,这主君大长老不敢造次,却拿他开刀,但好在素儿每日都会来陪他读书,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在其他人忙的手忙脚乱时,凛礼却得了份安逸。寂北舍不得她操心那些事,便让她好好在楼中修养。
为了怕她无聊,搜罗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什么会变胡子的傀儡,最新的珠钗式样,新奇的花木品种,总之能叫的上名的,和叫不上名的都搬了进来。
凛礼喜欢丹青,也偏爱工笔,寂北特意寻来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和各色宝石碾碎的颜料,供凛礼赏玩。
虽知他心细,但凛礼还是觉得太过奢侈,因她一句喜欢,便是要把全天下的宝贝都拿了来,但心中难免有些小小的惬意。美丽珍贵的东西谁都会喜欢,只是寂北如此怕是要将她宠坏了。
楼下似有一阵争吵声,凛礼探头望下,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看那衣衫上飞舞而起的仙鹤,想必这就是真正的天狱大长老了,只是他来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但这楼下竟有如此多的守卫,凛礼自醒来后便不曾出过长欢楼,原也并未留心这些,只是今日一见,还是被惊了一下。
楼外满院皆是捉妖师,难不成寂北在防什么人?
想来能让他如此忌惮的也就是明峥和洛商了,但如今他二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他此举倒是小题大做,待他回来时,要好好说道一番。
“你们这帮没长眼的,老夫如今还是大长老,你们竟然敢拦着?”
大长老好不容易摆脱了百里宴那烦人的臭小子,现下却被这些人堵在了门口,成何体统!
守卫也是万分为难,“主君吩咐了,除了尺素小姐和百里宴其余人一概不能进入。大长老就别进去了,我们也不好做啊。”
主君得罪不起,大长老自然也得罪不起,结果害得他们里外不是人。
大长老可是教养了寂北,如今虽是没了多少权利,但也是长辈,为了周全礼数,凛礼便下楼相迎,“见过大长老,请进来吧。”
她拦住那些守卫,“若是主君怪罪,就说是我自己偷溜出去遇见了大长老,邀他前来商议婚事。”
守卫道了声是。
凛礼这是将责任都揽了下来,一则是她自己偷溜,与旁人无关,二则大长老是凛礼相邀,便也不算是他擅闯长欢楼。
如此,主君便是有火也没处发。
大长老瞧了一眼屋中陈设,真是好大的手笔,寂北一直宝贝着这楼,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原来是为了金屋藏娇。
只是好好的一根天狱独苗,怎么就长歪了呢?
再看面前替他倒茶的凛礼,相貌,礼数,也是相当出众了。若她是个普通的姑娘,大长老或许会欣然接受,说不定还会接过那敲锣打鼓的重任。
只是凛礼曾是缚灵录的器灵,这让他如何能忍!
如今缚灵录也被夺了去,这姑娘想必也是命不久矣,竟还要与寂北成婚,是当他天狱无人了吗?
“凛礼姑娘是聪明人,想必已是猜到老夫此行来的目的了吧。”他推开了凛礼奉的茶,“不必多礼了,按理说,姑娘才是客人。”
见他这般坚决,凛礼便也不再倒了,大长老如此发作,想来是在寂北那里吃了瘪,才想从自己这里下手吧。
难怪百里宴与他不对付,一个古板,一个跳脱,可真是难为尺素了。
“大长老劳苦功高,今日屈尊降贵来悔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凛礼自顾自喝了一口茶水,是她喜欢的白毫银针,入口回甘,清甜鲜爽,是好茶。
大长老冷哼一声,衣上的仙鹤都露出半分凶相,“凛礼姑娘堂而皇之地住在我天狱,就合适了?老夫知道,主君是被你迷了心窍,这才不顾世人的指责,硬要和你这个器灵在一起。”
他叹了口气,“当初世外盟一事,让天狱遭受了多少白眼,主君更是孤立无援。就当老夫求求姑娘吧,放过主君,也放过天狱吧!”
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撒手人寰,可偏偏这些小辈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叫他如何放心安度晚年。
大长老说这话不假,若寂北远离凛礼,便会得到安逸的生活。但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缘分,一旦罢手,别说凛礼,就算是寂北定也不愿。
凛礼摸索着指尖,微微泛白,“大长老说的我都知道,寂北因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正因如此,我才想好好同他在一起,护着他,如此也算是不负他的一片情意。”
“你们的情意也不过是一时脑热,姑娘若真的想保护好主君,便请离他远些,主君如今承载了龙渊的千年法术,未来定当无可限量,凛礼姑娘只会拖累他。”
大长老此举皆是为了天狱,主君夫人可以是无名孤女,两派联姻,但绝不能是带来灾祸的器灵。
她其实准备了好多可以反驳的话,但此刻看着孤高自傲的大长老卑躬屈膝地求着自己,凛礼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大长老只是其中一个,她光是听到一个人的这些话心中就已十分不好受了,想来寂北定是一直被这些劝诫包围着,他却从来没有怨言。
凛礼坦然地瞧着大长老,“这是我与寂北的婚事,还请大长老能将决定的机会给我们。”
虽说能得到长辈的认可是好事,但她可不能让寂北一人背负这些。
“冥顽不灵,”大长老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这点上倒是般配,“主君为了你,可是连惊海都扔在了龙渊殿,凛礼姑娘好自为之吧!”
“等等,我刚才便听大长老说到这龙渊,敢问这就是什么地方?”洛商要自己毁的混沌回环是不是与这有关联呢?
大长老思索片刻,也罢,只要让凛礼知道了这龙渊何其凶险,说不定她就会心怀愧疚,也便不会再缠着寂北了。
“这龙渊殿是天狱最凶险的地界,其中藏着混沌灾祸,与极梦神川遥遥相对。凛礼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五日后禁制消失的那天去亲眼一观。”
这禁制虽要他玉家家主令开启,可谁都不知道,这一年中会有特定的一天使得禁制消失,原本是他要去镇守,如今正好让凛礼知难而退。
“多谢大长老相告。”
凛礼施了个礼,想不到这线索来的如此之快,倒是让她有了个意外之喜。到时背着寂北偷偷去看一眼,若真有那什么混沌回环,也好先一步寻到,再想办法同洛商交换,拿到离离的转世轮回。
大长老一甩衣袖,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和凛礼再多待一刻都要气上心头。
一片熟悉的鳞甲从大框窗中飞入,凛礼一把接住,冲着窗台边说道,“这听了半日了,还不舍得现身吗?”
苏恒自知已是暴露,便随意地靠在窗边,自上阳关一别,苏恒实在放心不下凛礼,一直悄悄在天狱打探消息,但寂北管人真有一套,他愣是半点线索都没问出,直到前几日听闻天狱主君即将大婚,这才放下心。
“离离的灵魂和明峥都没事,只是他不愿意接受离离醒不过来的事实,一直和自己较劲。慕容山主看不过,将他们都带去了浮生山。”
苏恒喘了一口气,“知道你肯定忧心这件事,特来告诉你。凛礼,你还活着我很高兴。”他不常连着说这么多话,有些吃力。
凛礼噗呲一声,面若桃李,“苏恒,你这皱眉的样子可不像是高兴?倒像是生气,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你也该笑笑才是。”凛礼记忆里的苏恒不是发怒就是面无表情,虽知他要化龙,但这情绪未免少了些。
“我不会笑。”
他这是真话,百年间的孤独,他早就忘了为何要喜悦,可他知道,能见到凛礼还在,心里是暖的。
“我是来告别的。妹妹既然安好,我便要去修炼了,给你的那片鳞甲就当是谢礼了,至于用途,该起作用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凛礼举起过头顶细细瞧了瞧,蛟的鳞甲极其珍贵,如此应当是他给自己和寂北的新婚贺礼了。
“我会留着的。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龙了。”
她将自己的法力和灵气给了苏恒,“缚灵录留在我这里的最后一点力量,可以祝福你。苏恒,后会有期。”
他捧着这温暖的力量,竟有些呆滞,“凛礼,如果有需要,随时唤我。苏恒,一直是你这边的。”
“嗯,我知道。”
苏恒有恩必报,还了明峥三十年光阴,也还了离离要帮凛礼的愿望,如今却是只剩下凛礼了。
他不知道凛礼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替她做什么事,但看着她能得一心上人也是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