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宴随口说道,“走不走啊,就等你们了,睡个没完了!”
凛礼一激灵,眼神紧张地不知往何处看,她与寂北是夫妻,自当坦然面对,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总是不自在。
“我看你是活腻了。”寂北猛地踢了他一脚,却笑得阴沉,“尺素,回去好好治治他的口无遮拦。”
沈司洲一皱眉,“回去?你是打算和凛礼姑娘单独上路吗?”这办完事就一脚踢开,倒也像他的作风。
“去天河古国的事,交给我们了。眼下天狱不可无人镇守,尺素和百里宴回去看着龙渊殿。在我们解决这次的危机之前,不能让商老板进去。”
他看向沈司洲,“不用多说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自然懂。”
沈司洲合上扇子,将时盈儿拉起,“浮生山若有情况,我会即刻传音。”眼下洛商不知所踪,想来能躲得地方不多,也唯有这三处,只要分别看住,就可来个瓮中捉鳖,料想他也跑不了。
时盈儿皱了皱眉,又抱住凛礼和尺素,“你们都要好好的。”
“放心吧,我等着喝你的喜酒,会回来的。”凛礼和尺素相视一笑。
“别胡说。”时盈儿的眼神却瞟向沈司洲,有些脸红。
百里宴张开手,朝着寂北喊道,“咱两不抱一下吗?你要是回不来,本大爷就篡位了!”
寂北一把将他的脸推开,“快走吧,你不会有这一天的。”
瞧着四人两两离开,寂北和凛礼也收拾好了行囊,开始启程。
“准备的马车还在镇外,不能浪费了。”凛礼翻出她们三人平分后的赏钱,“这次用这个。以前老是让你安排,这阵子方知不易,现下我也能赚钱了,养活你也不成问题。”
她颠了颠钱袋子,不愧是金石镇,给的就是足。
寂北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如今能体谅我很是不错,可我也还不至于要你养。这个你就留着,等我真的需要了再拿出来应急也不迟。”
为了赚这些,凛礼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他自然舍不得用。
“那好,就当我下次出逃的路费。”
???
——
天河古国已成很多人都不曾听闻的传说,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故国早已被风沙掩盖,最多也就成了几位老者口中的惋惜声。
走了十来天,途中也收到了雷无异身死的消息。马车内,二人却也并不惊讶。
“能撑到现在,也算是了不起。”
凛礼将那纸张撕了,再不愿看一眼,“下一个就要轮到明峥了,雷无异一死,能记得离离的人就又少了一个。”于她印象里,雷无异除了百木城一事,其余都与自己背道而驰。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听闻他已死,却也并不高兴。
寂北与雷无异也无交情,可却不会像凛礼那般露出一点遗憾。上阳关的事他不会忘,偶有午夜梦回,依旧心惊,雷无异的死,于他而言是好事。
“想来对明峥的打击应该不小,如今他可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寂北却庆幸自己没有像他一样,好在及时收手,不然他的下场不会比明峥好多少。“我还以为你会帮明峥转世的。”
凛礼转头看着寂北,黑发的他显得多了两分少年气,那耳垂处若隐若现的红色宝玉,也衬得他更讨喜。
“为何要帮他,我不杀他已经是忍了一口气,何况他打乱了天神给人间的平衡,早就没有来世了。”
“那你呢?”
寂北转着她的发带,“神女换得我的转世,那你该如何?”
他们自当生生世世,缺一次都不行!
“千年了,如今天神也陨落,想必我就是个漏网之鱼。”她凑近寂北的身边,安慰道,“我们此世是不会分开的,我保证。”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凛礼说什么也不会放手。“再说了,我哪有你罪孽深重,妄图攻打天神之境,也就你做的出来了。”
寂北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贴近她的眉眼,痴痴地看着,“是啊,我什么都做的出来,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先把那里的危险解除了,再把你拉下来。”
“打住!”
凛礼下意识地远离,“我觉得人间就很好,不必开这么大的玩笑。”
他头一歪,似笑非笑,“你说是玩笑就是玩笑。”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天神为何陨落。”她捏了捏寂北的鼻子,似是极为期待他的问询。
寂北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神官杀的吗?”
“你知道?”
难不成他看到了?
“昆吾死之前,他来过,炫耀着神官寻昼的所做作为。趁着天神开辟极梦神川,试图让寻昼和你净化混沌灾祸时,他反杀了天神。”寂北冷漠地说着别人的故事,寻昼所做的事,也是他的期盼。
天神之境没有又如何?人间不是天神的棋子。
凛礼垂首,也说不出悲喜,“天神化为细沙,永远的留在了极梦神川,神性也不翼而飞。因他的法术,我和缚灵录都不得不在那里待一千年,等千舒城和寻昼来时,早就物是人非。现在看来,寻昼如此执着于天神神性,只怕是要自己成为天神。他犯了弑神的罪,虽留有神官的神位,但也是枷锁。唯有重新找个身体和神性才能永生。”
他算计这么多,让人族和妖族动荡不安,竟是为了满足私欲。凛礼不知他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亦或是他一直未变,从来如此。
寂北的食指搭在膝盖之上,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他找上我倒是因私怨了。”
“也不尽然,他一开始是想拿明峥当替身,却发现明峥即使是天师,法力也有限,才想让你恢复所有的力量和神性。”
凛礼掀开车帘,瞧着不远处的地界,“他这人,其实更想看见的是你陷入前世的执念之中无法自拔,好不费吹灰之力达成目的。可寂北你何时让他如愿过,想来神官定是一人在独自气愤。”
关于寻昼,凛礼说不上完全了解,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二,尤其是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绝对不好看。
——
万宝斋内,一片狼藉。
寻昼不甘心地四处打砸,白夜寂北的意识竟然留了下来。
昆吾选择了成全?
这算什么!
他们为何不自相残杀,如此一来,往日心机皆成泡影。如今白夜寂北身负前世的法力和绮的千年修为,就连他也难以近身。但好在离离的转世轮回还在他手上,绮也去了天河古国,他可是还留了份大礼给她!只要再等些日子,他就不信事情不能回到正轨。
想着雷无异已死,眼下也该去收回明峥的力量了。
寻昼乔装了一番,也多亏天狱的捉妖师撤离,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混进来。
慕容倩黛独自坐在栏杆处发愁,扑着几只蝴蝶,浮生山四季如春,如此美景别处可见不到。“神官大驾光临,何必缩头缩脑地顶着别人的皮?”她朝着水面之上抱怨,“踩坏了我的花,神官可要以命相抵。”
踏着莲叶,意气风发的神官才现了身,“山主火气大的很啊,是要杀了我吗?”
“岂敢。只是你如今竟还来浮生山,就不怕被别人发现?”慕容倩黛心知来者不善,神官此行定是冲着明峥来的,“还是说,神官要把浮生山灭口。”
寻昼故作忧虑,“本也想过,只是天狱的人都走了,我再大开杀戒显得太过刻意,但解决个明峥还是游刃有余。”
霎那间,池中卷起水龙卷,莲花化身武器,旋转飘摇间,直接冲向慕容倩黛。美人的衣衫被划破,那些击中心口的莲花也在吞噬着她的法力,动弹不得。
不过眨眼间,寻昼已是突破了慕容倩黛的防线,飞身略过她的团扇,正欲掀开门帘时,却被一阵风打散了法术!
“沈司洲。”寻昼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如今竟也开始帮危害人间的凶手了?”
“商老板说笑了,”沈司洲将其他人护在身后,“昊阳与在下一直都是以维护人间安定为第一位,何来的帮凶手一说。况且明峥天师的罪自当由凡人来评判,和神官可扯不上关系。”扇子掀起一阵狂风,划过寻昼的周身。
寻昼连连点头,“了不起,白夜寂北此世交的朋友可真有能耐。但遇上我,都要死!”
漫天的飞花被阳光灼烧,搅动着浮生山的灵气,不过片刻,寻昼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焦土。风助火势,沈司洲只能舍弃法器,问时盈儿借了剑,劈开一道豁口。
整座山都被混乱的气息覆盖,竟也分不出各自的法术。一道断刀的残影指向寻昼,电光火石间砍断法术的纠缠,那人随即踩着风动跃至寻昼身后。
灰白长发披散,犹如嗜血的厉鬼,只有愤怒。
“总算是现身了,我还以为你打算永远躲在阴暗里,不见光明。”
一片莲叶滑落刀刃,遮了视线,寻昼抬腿一击,反夺断刀,顺势刺穿明峥手臂,“你还是真是大不如前,留着也是多余。”
明峥却一把握住,嘲笑道,“你也不怎么样!”大喝一声,周遭的时间被禁止。
他知道时间禁术于寻昼而言不过小把戏,可沾了缚灵录的灵气,他的法术便有了神性。
寻昼意识清醒可身体却不能动弹,眼看明峥疯了一般的朝自己砍来。他咬牙散去一身翎羽,打破时间禁术!
“真是疯子,竟然逼我舍去了凡身!”寻昼啐了一口,走向人不人鬼不鬼的明峥,“借着神女留下的灵气,毁坏我精心准备的人皮,以为这样就能赢了吗?如此,只会让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早一步看见神的力量。”
突然飞出的扇子打断了寻昼的举动,称这当口将明峥拉走。沈司洲笑了一声,“可神官怎么在发抖啊?难不成是你还承受不了现在的法术吗?”
寻昼沉默半晌,他骤然失了凡身,要想恢复全部的法力还要些时日,不能再滥用神性了,“随你怎么说,明峥的魔气我已经拿回,他现在只是个废物而已。杀了那么多无辜凡人和妖族的明峥天师,活着还有意义吗?”他飞身立于花蕊之上,享受着阳光的明媚,“告诉白夜寂北,我的耐心有限。”
眼看大战将至,这无异于是寻昼的战书。
沈司洲迅速传音于天狱和寂北,神官摆脱凡身,即将动手,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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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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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向着天河古国延伸,这是一处被遗忘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地界,如今也将再次经历风雨。
两人下了车,却被眼前的一道结界拦住去路,结界内外便是两个世界。
凛礼握着寂北的手,看出他心神不宁,“可是为了寻昼去浮生山的事担忧?”他将明峥的魔气拿走,显然是冲着寂北来的。而如今他们也已到了天河古国,想必寻昼也安排了别的算计。
“不全是。他舍了凡身,势必要恢复以前的法力,神官未经转世,他的力量自然比我们都强。”寂北看着结界后的天河古国,若有所思,“得想个法子杀了他,省的夜长梦多。”
但最大的问题是,凡人杀不了神官。
看着他的神情,凛礼似是看到了一点魔气正在蔓延,她不自觉的紧张,“寂北,此处有天神的诅咒,于你不利,如今还是要控制情绪才是。至于寻昼,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不会独留你一人解决问题的。”
或许,她不该答应寂北要和她一起来此的要求。
“好。”寂北背过去的手慢慢握紧,凛礼很敏锐,想来是察觉到了魔气一事,不过如今他尚能压制,若真有失控的那一日......算了,还是先面对眼下的情况。
双手结印,缚灵录缓缓展开。
经上阳关一事,法器的力量消耗不少,连其中的金色光华都已黯淡,不复往日之辉。
结界在触及那灵气时,如水面的波纹开始泛滥,最薄弱之处被光华渗透,张开一道口子。
“走吧,只有天神的法器才可以打开这里的入口。”
她已不记得是怀着何样的心情离开的天河古国,但再次回来,唯有遗憾,“寂北,无论你在结界内看到什么,都不可当真。天神神性在此,创造了另一个方圆。”她在极梦神川的细沙之内,看到了天河古国的样子,日复一日,如出一辙。
寂北忍不住讥讽,“天神也会自欺欺人吗?”天神对于凛礼和寻昼都是枷锁,可却又追求极致的大道。为了人间,不顾龙渊子民的死活,天神在自己眼中,也不过是个执着于“所谓”正义的人。
“等下你就知道了。”
跨入结界,白光灼热视线,睁眼间却是千年前繁荣昌盛的天河古国!
街道上行人不断,炊烟浩渺,油菜花开遍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头,这里像是远离人间的桃花源,闹中独得一点宁静。
可天河古国早就灭亡,子民皆死于天灾,如此温馨的景象只觉荒谬。
眼瞧着前方来了一队车马,寂北正欲拉着凛礼躲开,谁知却被她拽住,“别动。”她眼神坚定,直直地盯着那嘶吼一声的马。
“要撞上了。”
寂北不觉捏了把汗,但想到凛礼所说的所见皆为虚幻,便沉下了心。
就在马蹄向上扬起即将踩下时,他们竟从那车马中直接穿过。伸出手,抓不住任何东西,原来此地的热闹之景乃是障眼的法术!
他们两人被隔绝在了这场“平静”之外,却又是唯独清醒的存在。
“天神亲自下令,让神官毁了天河,却又留下神性创造出幻象。神的思想都是如此矛盾的吗?”寂北试着摸上了街边的砖墙,就连那些也都是假的。若非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他是断然不会发觉此地的诡异。
凛礼带着寂北朝天河的神坛方向走去,也是无奈,“或许天神的初衷是想建一个独属于他的天河古国。就像现在寻昼所执着的那般,想建立一个他心中完美的人间和天神之境,不过也都是虚妄。”
行至山脚,爬山虎缠绕在崖壁之上,像是将什么东西盖住。
“看着像壁画。”
寂北正想剥开,却反被爬山虎弹开。
凛礼用法力一试探,是天神之境的力量,“我来吧。”手指摸上那藤蔓时,留下血渍,“虽说如今是凡人,但好在血还有作用。”
“这法术下的,不让你破皮似是亏欠了什么一样。”
寂北伸手拽过,施了修为,“这倒霉的神女,谁爱当谁当!”
不过瞬间,那爬山虎竟齐齐枯萎,露出藏匿了不知多久的壁画。
她向后跑去,眯了眯眼,“寂北,这画的可是天神的过往?”
“不错,可天神竟也会有来历吗?我还以为是天生地养的。”寂北站在凛礼身后,这里树木繁茂,少不得要剐蹭。
这满山的壁画,却诉说了一段早就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天神往事......
——
天神最开始,也不过是天河古国内一家小商贩的儿子,因生的可爱,为人热情,故此深得街坊四邻的喜欢。那时的天河没有疾病,没有苦难,所有人心中都只有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