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渐渐长大,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可老者先贤都制止了他的行为,他们说天河之外皆为混沌,那里有战争,灾难和欺骗。
少年不服,他问道,“天河如此安逸,为何不解救其他的世人?”
老者呵呵一笑,却是无奈,“守着这最后的净土便是无上的功德。世人崇尚道义,可更多的人已是自身难保。”
得了这个回答,少年自此老实了不少,仍旧像往常一般过着生活,只是他时常去一处山泉处发呆。没过多久,他的父母按照规矩替他寻了个门当会对的姑娘,但少年回绝了,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不能接受父母的好意。”
众人不解,“是谁?”
“坠落于山泉里的一颗星。”
他喜欢她的纯净无垢,更向往她曾拥有的广阔天际。
可没人能接受一颗蛊惑人心的星辰,他们纷纷指责少年的谎言,认为他会给天河带来不幸。可妄下这结论的人,只因少年喜欢的是一颗星星,
他们害怕人间别处的灾祸危及天河,污染他们的桃花源。昔日慈眉善目的人,将那恐惧都发泄于山泉中的星星,他们把那泉水填了,不顾少年的哭喊,将他关进了地牢之中,任其自生自灭。他的父母也因为害怕,而将他抛弃,视他为天河的耻辱。
本以为就此死去,可那颗坠落的星星却与他共享了灵气,延续着性命。
天河的灾难就此开始。
混沌灾祸带着疾病和罪孽,悄无声息地入侵天河。所有人都带上了面具,谎言,伪善在人们的生活中不断蔓延,最后演变成了杀戮。
少年每天在地牢之内都能听到他们在自相残杀。原来天河也和外面的世界没两样,都充斥着血腥气和黑暗。但少年却觉得,当他们无法接受自己喜欢星星时,天河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场无休止的战争终于结束。
他带着他的星星走遍了人间,也见到了满目疮痍。可奇怪的是,他不会再长大,也不会饥饿和死去。不过无心救治的人,竟将他奉为解救世人的天神。
既然人间需要他这个信仰,那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开始像星星索取,法力,寿命,和一个能装得下他伟大功绩的天神之境。
直到他吸收了星星所有的力量,登上神阶,才成了货真价实的天神。
可人间的灾难太多了,他用凡身把混沌灾祸归于一起,但还是无法消磨其力量。为了人间,他将有罪的人献祭于混沌灾祸,以护苍生。至此以天神之名创造了虚空后的神界,而那颗星星,却再也不会亮了,孤独的回到了天上,至此天神也再寻不到他的初心。
——
凛礼叹了口气,那壁画上天神的模样倒是与寻昼有些相似,“寻昼弑神也是不甘心成了天神的影子吧。”
好不容易有了人身的第一缕阳光,却因天神的点化不能选择自己的样子,还被夺了情爱,这怨恨早已渗透进了一朝一夕之间。
“想来也是,神官心高气傲,又不是凡人,自然不服这种安排。”寂北看着壁画却并未发现神性的记载,“天神陨落后,神性归于故里,可我们该往何处去寻?”
她摸上那星星的轮廓,带着惋惜,轻轻说道,“就去那处被掩埋的山泉。我想天神遇见的星星说不定并未回到天上,壁画是后人留的,自然是给了一个稍加完美的结局。没了灵气的星辰,如何登的上神阶。”
天神也在欺骗着世人。
“你知道在哪里吗?”
寂北突然意识到问了个蠢问题,这里是凛礼的故土,她为何会不知道。随即咳了两声,“不过我倒是怀疑另一件事,你说这救了天神的,真的是颗星星?”
这壁画记载有略有详,保不齐就是天神自己画的,可若真是如此,这内容也全是他来决定。
凛礼想了下,“你说的有理,坠入凡间的星辰必有古怪。”这星星,很有可能只是天神的描述,实则还有另外的身份。
“事不宜迟,你快跟随我去,那处......我知道的山泉。”
她特意强调了知道二字,也回应了寂北刚才的疑问。
——
山泉靠近神坛,二者距离也不过几丈。
于山泉处造的神坛似是为了纪念这一段故事。凛礼当初受天神点化也是在此神坛前搭的祭台之上,那时还未曾想到天神与天河古国的联系。
不过这壁画由来已久,想必寻昼也不曾发现,不然他早就动身前来,何至于用离离的转世轮回来要挟凛礼。
还是说天神留下这痕迹,是因料想到他会陨落,特地给凛礼准备的吗?莫不是他希望未来能到此处的神女帮他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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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亡涂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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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这山泉内早已干涸,唯有长满青苔的石块,诉说着经年的纷乱。
伸手查探,似是并无异样,“寂北,要不用你的法术试试?”
凛礼的力量不知为何,竟不管用。
“知道有夫君相伴的好处了?”
他这话一说,自是挨了凛礼一个皱眉。随手张开的法术察觉到一丝妖气,寂北让她退后,一道莹光竟从山泉内冒出。
那微光即刻四散,天河古国的安逸虚幻也被打破,再度变回满地沧桑的废弃之地。乌鸦在奏着哀乐,一阵死气席卷而来,将那神坛夷为平地,转而一座塔拔地而起,飞檐上垂落着一具具干瘪的尸骸,远远看去,像是飘摇的枯枝,危险而又恐怖。
就在两人惊于眼前变化时,那微光中飞出一只萤火虫,却是带着妖气。凛礼在看到的那一刻,也明白了寂北的猜测不无道理。妖的记忆逐渐显现,却是与壁画有些出入。
“那不是星星,而是被星辰赋予神性的萤火之妖,因将神性给了天神,他才活了下来,而妖自己的真身却一直被压在石头之下,唯有灵魂去找了天神。”
凛礼将那妖至于掌中,举到寂北面前,微弱而又温暖的光,即将熄灭,“难怪天河的人容不下她,因她是妖,那些人不能接受!”可萤火妖得了神性,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唏嘘。
那光似是在感谢凛礼,停留片刻后,便朝向塔飞去,指引着塔顶,而那里正藏着他们一直在找的天神神性。总算是寻到了,可这妖的神性竟也是天神的。
寂北感觉到凛礼的失落和紧张,只因他们想到了一处,“你是不是怀疑,天神用情爱骗了萤火妖,夺了她的神性。”
事已至此,再大胆些也无妨,“又或许这里藏的神性,包含了那些在天神之境被剥离的情爱。”寻昼不是一个完整的神,他没有情爱,想来这便是他的执念。
她惊慌失措,拽着寂北的衣袖不肯松手,手心却微微出汗,“寻昼如此执着于天神的神性,想来是为了拿回自己的情感。可天神与他又不是同一人,他如何得知自己的东西和天神神性有关?”
“如果就是同一人呢?”
他的声音带着疑惑,可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可能,寻昼犯的罪便是弑神,他可是被神点化的光,何况你我都亲眼见过天神的虚空,寻昼明明就在一边啊!”
凛礼自觉后怕,可却又不得不怀疑,寻昼他知道所有的事,可连拿天神神性这么重要的事都不亲自前来,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寂北顿了顿,他只是在做一个假设,“神官的来历,皆出自他和天神之口。但寻昼又带着凡人的其他情绪,唯独少了情爱,我想,他会不会是天神的分身?他对人间的厌恶也来自天神的经历,因追求完美,创造了一个容纳自身俗念的神官,却不曾想反被杀害,所以才留了壁画。想来是天神知道,只有你能找到寻昼渴望的东西。如此,他杀了天神,却没拿到本体的神性便可说通了。”
神官做了那么多为祸人间的事却依旧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无非是天神不追究。想到此处,也算是明白了寻昼为何如此迫切,没了天神本体,他也活不了。
可将世人玩弄鼓掌的天神,为何要让凛礼发现那壁画?
“寂北,我们进去吧。”凛礼长叹一声,“不管我们的对手是寻昼还是天神,总要面对。”
“想好了吗?拿回神性和他做交易,你有把握解决以后的事吗?”
寂北没有拦住,只是认真问了凛礼一遍。她知道离离对凛礼来说有多重要,但得到所有力量后的神官,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想好了,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她行至塔下,抬头看见亡涂二字,“你还认识这塔吗?”
寂北揉了揉她的脸,凛礼总是忧心忡忡,看的人不舍,“自然认识。龙渊埋葬英魂的塔楼。里面的牌位是昔日死去的龙渊禁卫和问英......”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苦笑一声,却带着害怕,“寻昼真是给我备了份大礼,我都有些感谢他了。”可寂北说这话时,脸色惨白,能将亡涂塔带到此处的也就寻昼了。
只是神官自己都没想到,千辛万苦寻的天神神性竟被他扔到了天河古国。想来他要是知道这一点,一定会气得发疯。
要再次面对故去战友的亡魂,谁都不好受。更何况寻昼给整座亡涂塔都注入了魔气,只怕那些亡魂皆以魔化,而魔化的亡魂唯有再次击杀才能消除怨恨,魂归来世。
“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可以......”
“不用了。既然事情因我开始,自当由我来结束。”他唤出惊海,衣摆处皆染上了亡者的悲鸣。
“凛礼,把我眼睛蒙上。”
她扯下袖口处的带子,系上寂北双眼时,却止不住的手抖。凛礼面前的,是带着前世所有记忆的寂北,她知道寂北的慌不择路,那隐藏在黑暗里的猩红眼眸,势要将曾经的二殿下拽入死地。
“你背过身去,我不让你过来,就不许过来!”
惊海划过地面,震得塔内一片回响。
“小心。”
——
惊海被横着握紧,金龙的纹路即使身处黑暗,却依旧清晰。寂北踏进空空塔底,虽双眼不得窥见,但龙渊禁卫的气息他不会认错。
那些昔日与昆吾出生入死,护卫龙渊子民的同伴,如今却要他这个转世来送最后一程。
灰尘被照的发亮,环形的塔底旁魔气在涌动,甚至听不到一点呼吸声。陡然间飞出一个人影,灰色的指尖划过寂北的身侧,呲牙之声引起一阵骚动。
寂北耳边是盔甲碰撞的冲击声,四面八方皆有龙渊禁卫朝他扑来,可惊海击穿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体。他们已经无法言语,只知要杀死闯入这里的外来者。
梁柱之上更是有禁卫纷乱飞出,借着塔内的围栏交错袭来。
“龙渊言通八年,昆吾寂北于禁卫中遇总长,受教养,供饮酒。言通九年,受困于冬日大雪,得禁卫营长相救。言通十二年七月,因王城水患,龙渊禁卫协力护住子民......”
寂北念着不属于他的经历,却是他无比深刻的记忆。每杀一人,他都可以透过惊海的共鸣感知到千年前的故人。
那些依旧温热的血溅到他的手背,远比刀刃刺进胸膛来的更加沉重。听着他们一个个应声倒下,寂北方知,宿命为何意。
昆吾寂北一人抗下了天神的责罚,他们却扛下了没有王庇佑的龙渊。
尸体已经铺满地面,再无落脚之地。
噗呲一声,寂北顿了顿,“龙渊言通二十五年,将军问英亡......”
眼上的遮挡松了,寂北也终于看清了千年前的问英。他还是那个样子,嬉皮笑脸,却一直等着昔日的二殿下,直到惊海入体,他才安心。
于寂北而言是前世,可对于问英来说,时间早就禁止,他一直活在过往。回忆中的人脸交叠,二殿下总算是来助他们解脱了。
“龙渊禁卫问英,拜别二殿下!”
他无力地倒下,似是早已没了意识,可那一句告别却跨越了千年,一直埋在心底。龙渊的过去结束了,如今是全新的开始。
寂北握住问英早已腐败了一半的手,替他合上了眼,一滴泪划过脸颊,宣告着再会,“我们......来生见。”
凛礼走到他身后,看着龙渊禁卫因魔气而残败的身体,取出缚灵录,念道,“来生见。”
亡涂塔内的故人化作点点萤火消散在了两人面前,寂北收回法器,看着满手的血,心下自是难以平复,“我好像明白为何昆吾寂北要向天神之境宣战了。我们这些凡人在神面前不如蝼蚁,死后还要被利用,即使神未曾拯救过人间,凡人却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何其不公!”
“都会好的。”
凛礼覆上他的手心带去暖意,“以后人间只属于芸芸众生,天神也好,寻昼也罢,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转过头,眼中却是不信任。寂北不是不相信凛礼,而是不相信自己。入天河以来,他便越加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但不能让凛礼担心。当初是靠着她的千年修为才压制魔气,可不能再让她冒险了。
“我若想做什么危险的事,但不能告诉你,你会怪我吗?”
他不敢再看凛礼一眼。
“会。”
凛礼斩钉截铁,没有一点犹豫,“可我不会阻止你。”
亡涂塔内最后的一点灵魂飞散,他们再度归于黑暗。
她似是并不追根问底,只是语气无奈,“分歧在所难免,选择也各不相同,但我只求,殊途同归。”
凛礼从后抱住寂北,用尽所有的安慰,一点点融化他的戾气。
寂北的体内的魔气在慢慢失控,“若你有朝一日,不是寂北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她不能舍弃人间不顾,也不能任由寻昼为所欲为,唯有忘记小我,才算是成全了人间大义。
“嗯,你能办到的。”寂北知道,凛礼在害怕,可他如今竟连温柔相待都做不到。
一束光从塔顶落下,缓缓飞至凛礼手中,化成一片金色的翎羽,这就是天神的神性,也是寻昼被取出的情爱。
带着暖意的力量倒是和玩弄人心的神官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凛礼收好神性,扶着寂北走出了亡涂塔,这座埋葬龙渊英魂的亡者之地也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而那些被挂着的躯体,也似云烟飘散,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无法找回他们的灵魂,随着亡涂塔的不见踪迹,他们的过往也将流失在时间之内,再无人得知。
而他们眼前,则站着神官。
“绮,你拿到了。”
他眉心的朱砂淡了不少,却依旧清晰可见,“真是失策,我倒是没想到神性会在亡涂塔内。”寻昼自言自语道,他竟被天神摆了一道。
凛礼伸出握拳的手,审视着恢复法力的寻昼,“离离的转世轮回,还来!”
寻昼却意外地坦荡,将那花瓣扔给凛礼,“看看,护的可好?那我要的东西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从亡涂塔出来,绮和寂北的法力都损耗,已然不是他的对手。
她看了看手心的翎羽,咬了咬牙,“给你!”若是防抗,只怕寂北要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