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地脉流转，凡身处山中之人的法术皆被封住，更遑论御剑。
“寂北，月亮升起来了。”凛礼越来越慌，手心止不住的出汗，“我先送你过去。”
“什么？”
如今他们都没有法术，如何能到山坳？
体内的魔气却在这时开始吞噬意识，寂北停下了脚步，浑身透露出杀戮的气息。
凛礼立刻察觉到形势不妙，寂北是动了杀意，可她依旧未曾松手，焦急道，“再撑一下，我还有缚灵录，可以先把你带过去！”
正欲取出时，却被寂北反手按压在地上。
他将凛礼的左手举过头顶，喘着粗气，额头的汗珠滴答而下，沿着草叶滑落，寂北还在坚持。
“白夜寂北，你醒醒啊！”
凛礼试图挣脱，可他们力量悬殊，她被压于身下，无异于待宰的羔羊，另一只抓住缚灵录的手也不得动弹，只能气急败坏地盯着眼前意识模糊的寂北。
他的手握住凛礼的肩，却在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寂北摇了摇头，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伤害凛礼，天人交战之间，魔气却是更加肆虐。
它们从寂北体内溢出，裹挟着凛礼的生气。
“凛礼，杀了我吧，我快撑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可出乎意料的，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身下之人带着歉意和安抚的一吻。
寂北只觉后脑被打了一下，却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对不住，等下再让你打回来。”
凛礼用力推开身上的寂北，将缚灵录放在寂北身上，以护他性命。如今也由不得他拒绝，顺手将自己还剩的一半修为给了他。
满月即将露头，山坳就在这树丛下方。凛礼对于跳山崖，似是有莫名的技巧，搀着寂北便是纵身一跃！也不知是不是幸运，多亏了缚灵录的力量，寂北不过划破了衣角，凛礼仅仅是擦伤了手肘。
趁着寂北还未完全清醒，她借着灵魂的共鸣，吸引着满月的光，终于是赶上了地脉开启的那一刻。
山坳瞬间散出混乱的气流，漩涡状的力量卷走脚下所及之人，凛礼一刻也不敢松开寂北的手。
那些力量在啃食着灵魂，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寂北身体的魔气渐渐显现，他的意识也暂得恢复。
凛礼正想问他情况如何，谁知寂北却飞身上前，带着无奈和压低的嗓音，阴沉道，“打晕，再给我修为，现在是连下三滥的手段都对我用上了？”
也不知和谁学的，差点给他气的背过去。
“这个不是重点！地脉中力量复杂，要想摒除魔气须得坚守本心。”凛礼催动寂北怀中的缚灵录，张开一张灵气的结界，丝毫不顾他的反抗，“你的意识会神游三千世界，不被时间限制，但也会见到心里的阴暗面。”
她紧紧握住寂北的手，一如往昔，“只要记住，我在这里等你。”她皱了皱眉，“寂北，我不会放开你的，所以你的意识一定要回来，要是回来的不是白夜寂北，我就杀了你，解决完一切后再自杀。听明白了吗？”
凛礼难得吼寂北，却是一点也不犹豫。
寂北抱了她一下，“夫人之命，夫君绝不违背。”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对方和未来的以后。
混乱的气息缠绕上寂北的全身，一点点遮盖住他的视线，凛礼一直守在他身侧，替他阻挡不怀好意的妖气侵蚀。
她相信寂北，舍不得离开这个人间，舍不得离开自己，何况天狱还有人在等他们回去。
——
恍惚间，寂北睁了眼，却是身处一片白色之中。想来是他的意识受到地脉的影响这才拖着他来到了此地。可这里真能替他消除魔气吗？
一只血色的灵蝶忽的飞出！
这不是凛礼的法术，而是神女绮的。
灵蝶示意寂北跟他往前走，如今也没有的选择，他便跟了上去。不知行了多久，那灵蝶竟在他面前碎裂，随即而来的是一座高悬于头顶的天宫。
风鸟在云间穿梭，架起虹桥。
一众神女和侍者面无表情的向人间播撒着恩泽。直到那霹雳一声惊雷，才让眼前之景骤然崩塌。
白龙嘶吼而过，身上的伤口皆为天神的手笔，那身披的无数铁链，早已陷进皮肉，只听铁链撕扯龙骨之声，却让寂北的心口没来由的痛。
他弯着身子，与那白龙对视间，他们痛感相通，这剥离骨血的无妄之灾，竟是又再度经历了一遍。
天神睥睨芸芸众生，却留不下本就属于天神之境的白龙。
明明，是他们偷走了那道月光......
“凛礼。”寂北低低念着，他的不甘和愤怒在白龙消亡的那刻就已种下，但凛礼说了，要让他坚守本心，万不可被地脉营造的世界所牵动。
此时的寻昼看着即将覆灭的白龙，隐藏着笑意，“绮已经去转世了，我都忘了她自离开你后死了多少次，但好在这一次是转世，不再是重复身为神女的时间。不过经历人间苦难后，她还是会回来天神之境，毕竟月光是无法留在人间的。”
白龙的身躯在慢慢消失，他只是盯着那轮模糊不清的皎月，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宝物罢了。
天神的声音响彻苍穹，“寻昼，你这次动了私心。”
“是，可我本就是天神分离出的俗念，而后化的分身，有私心，也不是罪。”
天神认可了他的话，只是收回了那龙骨，以做日后之用。
他们不过是在一问一答之间便决定了白龙和神女的生死，真是可笑又可悲。
寂北捂着心口站立时，脚下的云层竟开始碎裂，他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任由意识下沉，带他去往另一个方寸之间。
--------------------
第128章 回顾往昔
==========================
还未站定，他却置身于一个破旧的神坛之内，帷幕那侧，隐藏了一个身影。
凛礼！
他不会认错，即使相隔甚远，寂北依旧笃定。只是这处神坛，莫不是凛礼求名字时的那处吗？
他来到了千年前，那段最膈应的记忆之中。
听着凛礼虔诚的祷告，寂北很想告诉她，神女没有名字，她不属于人间。但寂北却偏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他扯下一寸帷幔，借着法力用工整的小篆写下凛礼二字。既然他在意这段记忆，那何不就此参与。即使现在，他也要执拗地让凛礼的生命中处处是他的痕迹。
那轻纱飘落于凛礼的掌心，化为透过千年的温柔笑意，是独属于他白夜寂北一人的风景。
眨眼间，寂北似是回到了天狱，只是这光景为何与他认识的天狱有些不同？
“寂北！”
百里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寂北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百里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原来自己只是个虚影。
他这寂北喊的又是谁？
“来都来了，还这么大呼小叫。”
寂北看着那人，不是自己，是昆吾！
他绝不会认错，昆吾比他张扬，狂妄，实在太好认了。
可在这意识神游中，他竟是代替了自己，成为了现下的寂北。
瞳孔一缩，他亲眼看见凛礼从他身侧略过，转头扑进昆吾的怀中。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那个前世的男人，取代了他的存在，霸占着凛礼。
他们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却浑然忘却了白夜寂北。即使知道是虚假的，但还是忍不住愤怒。周遭的一切又开始变换，可昆吾寂北却和他一起回到了一片白色虚无之中。
“好久不见了，我的来世。”
他还是那副样子，趾高气昂，“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面。你说我要是趁机占据了你的意识，凛礼，会不会发现？”
他的手指咯咯作响，势要与眼前的自己打斗一番。
“她是我的夫人，怎么会分不清真假。”
寂北率先冲上前去，抓住昆吾的手腕，狠狠牵制住他的手脚，“凛礼在等的人，是我！”
他一直记得，凛礼刚才所说的话，她要的是白夜寂北！
昆吾也不甘示弱，他们如今不过都是意识，自然法力相当，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竟衍变成了互殴和肉搏。两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弱点，自然招招打到痛点。
昆吾用手肘抵住寂北的下巴，挥出一拳又一拳，“你生来便是被寄予厚望，何曾能真的懂我和凛礼的相互救赎，若非我，何来今日的天狱主君？我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和凛礼在一起。”
寂北往下一蹲，顺势踢了一脚昆吾，踉跄着说道，“巧了，我也是！我很羡慕你，能先遇到她，哪怕过了千年，凛礼心里始终有你的位置。就连不经意的为人处世都染上了你的影子。”
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凛礼，活成了昆吾期待的样子，带着随性和一点不拘。
“可我不能输给你，寻昼为祸人间，我还要护着苍生。你可以不择手段，滥杀成性，但我白夜寂北不行，她，不喜欢我这样。”
他自然知道昆吾为了登上储位手上沾了多少血，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昆吾总是除之而后快，至于那些凛礼不知道的暗杀，也都被昆吾一一解决，手段狠辣。
“你高贵，不愿杀人！可那一碗碗消除意识的药，还不是端给了凛礼吗？”
昆吾反手给了寂北一拳，“我们两个都是阴暗之人，哪有资格相互埋怨，不过都是觊觎神女的龌龊之人！”
他们看着对面一模一样的脸，都不认输，可寂北却是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
寂北拍了怕他的肩，一把扼住昆吾的脖子，“是啊，我道貌岸然，比不得直来直往的二殿下，可昆吾的意识早就消散了，你不过是我不愿面对的魔气化身而已。”
与他纠缠这么久，也是累了。
“聪明。”
昆吾从他手上逃脱，转身化为一道黑影，存在于寂北脚下，那是他自己的心魔，“白夜寂北，你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既不想面对前世，也不想去回忆对凛礼所做的事，但却无时无刻不再后悔。你担心凛礼会说走就走，也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嫉妒，再对她做不好的事。”
昆吾连连摇头，“就连夫妻之实，也是为了让凛礼留下的手段，真是何其卑鄙。”
他说的每一句都沉沉地击中了寂北的弱点，越是不愿意去想，却越发深刻，“从小便觊觎神女，而后为了缚灵录，接近她，却又故意让她喜欢上你，最后还因为野心和自卑伤害她。白夜寂北，你一定很厌弃这样不堪的自己吧。”
那只碎裂的灵蝶重新飞出，带着蛊惑的气息，凛礼的身影显现在他眼前。
可她却紧闭双眼，没有生气。
脚下的昆吾催促着，“杀了她，就能解决一切。你所厌恶的自己皆因凛礼而起，只要杀了她，一切都会复原，你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他被莫名的力量推着向前，毫无招架之力，四周传来鬼魅的声音，却是他自己的语气，“承认吧，你恨着凛礼，恨到迷失了自己。”
“说够了没有！”
寂北一把挣脱，朝着虚无呐喊，“我从来没有恨过凛礼，我一直......都在爱她啊。”
是他自己自卑，才做了那些事，他比不过白龙的万年执着，也比不上昆吾的坚定，唯有那点不能被察觉的心虚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
“我恨的是自己！”
白茫茫的虚无连带着凛礼的残影一起消失，他却觉得心中轻松，原先压在心头的沉重之感也在慢慢减轻，那些魔气从体内飞出，一齐飘向远方。
猛地睁眼，他的意识归位，已然身处地脉之中！
眼前是凛礼守着结界的背影，那么脆弱，却又包容了他的所有污点。
“凛礼，我回来了。”
她顿了顿，“白夜寂北？”
“是，只爱你一个人的白夜寂北。”
周遭混乱的气息从未停止，可寂北却觉得安心，他和凛礼的以后，还很长。
凛礼见他安然，竟有些没来由的感动，她自然不知寂北的意识看到了什么，但只要回来，总是好的。
“如今魔气可是除了？要不要再来些修为？”
“我自然不用。”寂北伸手摸了摸凛礼的耳垂，凉的很，“倒是你，又是带我来此，又是护我这么久，地脉之中的妖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查探了气息，乱的很，就连法力都没了大半。
她指了指前方的一点光亮，“有满月在，我不会有事的。”她的灵魂来自月光，巧的是打开地脉也需月光，想来自己是转了运，竟遇到如此大的造化，“眼下还是离开这里要紧，苏恒还在屋中。他虽化龙超脱人间，但混沌灾祸也是不受约束，他怕是难以招架。”
“明白，抓紧我。”寂北一把搂住她的腰身，还是原来的昙花香，“寻昼既然能将混沌灾祸带到此地，想来是已经吸收了天神神性，定是修为大涨。”
凛礼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但他不是真的天神。天神筹划已久，想来天狱，便是他的死地。”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寂北意识神游时，凛礼又看到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我做了个大家都好好活着的美梦。”
——
回至屋中，苏恒已被混沌灾祸消耗了不少法力。他尚且如此，若是凛礼，只怕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他知道寻昼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用这招，未免太过狠毒。
寻昼是打算至凛礼于死地吗？
“苏恒！”
一道剑气劈开屋中的力量，直接将苏恒带出，寂北收了法器，施礼道，“多谢。”
要不是苏恒替他和凛礼拦着混沌灾祸，何来他的解脱。
苏恒撑着墙喘了两口气，摆摆手，“也不是为你......这其余的混沌灾祸该如何？”
他费了好大劲才让它们困在此处，但要想彻底清楚，还是个问题。
凛礼从寂北身后窜出，“交给我吧。”
借着寂北身上的缚灵录，引出混沌灾祸。多亏了苏恒创造了隔绝周遭的幻境，这才转瞬间便被净化，徒留一点烟尘和细沙，“刚才我们被其困住，才无法施展力量，唯有从它们外部才可消磨。”
“就像在极梦神川内，虽有混沌灾祸流出，却并未困住缚灵录，而那处地界被隔离在人间之外，如此你才可存在千年？”
寂北思索片刻，想来他们一开始虽从此处离开，但混沌灾祸并未被困在一处，凛礼这才无法净化。但龙渊殿深处却恰恰相反，身处其中便是被围住，纵然凛礼有力量，也会被吸收。
“你说的不错。”
凛礼却是想到了替她承担一部分力量的白龙之骨，“寂北，缚灵录暂且放你身上，我担心寻昼已经去了天狱，我们赶快回去。”
想必他也已经知道寂北摆脱魔气一事，接下来便是龙渊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