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旅行计划全部作废。两人在海岛上连待七天,下午去海滩游泳晒太阳、不涂防晒霜晒到身上蜕皮;傍晚在街上闲逛,到当地人的特色酒吧喝酒;入夜就回到酒店,急躁而亢奋地激烈做|爱,不遗余力,乐此不疲,甚至中场休息时喝杯朗姆酒,眼神稍一对上都能发情。
为了方便称呼,两人平时叫彼此的英文名。宋星瀚报的英文名是真的,燕昂连英文名都是假的。
“Nicholas。”宋星瀚轻轻念着,眼神恍惚而渺远,“我叫他Nic。这名字很衬他,是不是?”
说这话时,宋星瀚正与明澈在附近的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树荫遮天蔽日,倒也不觉得十分炎热。明澈见宋星瀚那眼神做梦似的,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其实燕昂从没用过这个名字。但是话说回来,Nicholas是只属于宋星瀚一个人的,让宋星瀚就这么继续做梦也好。
离开海岛那天,宋星瀚想要燕昂的联系方式,燕昂没给,只最后在宋星瀚嘴角吻了一下。然而宋星瀚本事通天,燕昂还是被他找到了。宋星瀚出现在燕昂跟前自报家门,燕昂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嬉皮笑脸的小子是哪家公子。
宋星瀚说,早知道还不如不告诉他名字,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狠心。
以明澈对燕昂的了解,就算燕昂不知道宋星瀚是谁,他在这件事情上也会同样狠心。燕昂小时候根正苗红,长大后正气满身,四平八稳的人生从未如此脱轨,宋星瀚只是他极其偶然的意外。如果任由宋星瀚闯入他的生活,他的一切都将被彻底翻覆。
手机震动一下。明澈瞄了一眼,是燕昂的微信。宋星瀚仍梦游似的往前走,明澈落后几步,点开屏幕回复。
燕昂:他玩得花,你别被他骗了。
明澈回他,放心,不会。
明澈估计宋星瀚看见这微信能高兴疯了,他肯定以为燕昂吃醋。但以燕昂那个性真不会,他纯粹就是担心明澈被骗而已。
孤孑背影几乎要消融在深绿树冠投下的阴影之中。明澈紧赶几步追了上去。
刚才在车上时,明澈见宋星瀚那么死皮赖脸缠着燕昂,一度想拳打脚踢把他揍清醒,替燕昂摆平麻烦。可宋星瀚这故事说得太过情真意切,甚至一向铁石心肠的明澈濒临倒戈边缘——宋星瀚失意落寞的模样完全就是动了真心,除非他是表演型人格。
人家演都演完了,明澈不给点反馈不合适。明澈尴尬地清清喉咙,提出一个毫无建设性的建议,“天涯何处无——”说到一半发现这话不合适,遂越了过去,“你把他忘了就好了。这世上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
宋星瀚依然是笑着的,眼中却弥散着难以掩饰的阴翳。
“我记性可好了。我忘不掉。”
明澈这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你俩这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星瀚眨眨眼睛,老实回答,“两年前。”
明澈捶捶胸口。上不来气。这记性是挺好的,死钻牛角尖。
“你对他念念不忘两年,可是你别忘了,你们真正的相处时间其实只有七天。你并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个性,不了解他的喜恶,甚至在你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你对他的爱慕是片面的、站不住脚的,就像小女孩追星,你喜欢的是你臆想中的他,不是真实的他。他或许曾经点亮过你的生活,让你因此对他念念不忘,你以为他是恒星,但很有可能他只是朝生暮死的萤火虫。”
宋星瀚停住脚步,看了明澈片刻,“你可别瞎说。萤火虫能活好几天。”
“……你别打岔。”
“我没打岔。”宋星瀚伸出指尖,在右眼眼下的小红痣处点了点,“你看我们多般配,痣都是对称的。”
游手好闲的黑|道少爷与正气凛然的人民警察,虽说这两人的气质分别犹如午夜街头灯红酒绿的朋克摇滚和金色大厅声势恢弘的交响乐章,可当明澈看见他俩同框,偏偏莫名觉得那气场相互融合丝丝入扣。和谐得诡异,甚至刚才追宋星瀚的背影,明澈都差点一晃神将其错认成燕昂。多年以来孜孜不倦给燕昂说媒拉纤的大妈们,一腔热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明澈将自己从瞎想的边缘拉了回来,坚持道:“他比你大好几岁,而你遇见他的时候又年纪太小。也许是你见过的人不够多,所以才被区区一个燕昂迷障了眼睛。可他什么都见过了,当然知道露水情缘只能是露水情缘。”
宋星瀚专注踢着地上一片凋落的叶子,执拗道:“我见过的人够多了。”
也是。刚才燕昂告诫明澈,说的是“他玩得花”,而非“谁谁谁是他爸”,也不知道宋星瀚为了拿下燕昂出了多少昏招,说不定是故意花到燕昂跟前想引他吃醋,可惜燕昂岿然不动。
与燕昂这号人物拼心理素质,宋星瀚还是太嫩了点。
这么一想,明澈甚至开始些许同情宋星瀚。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怀揣真心却被兜头泼冷水,终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恰逢行至一家小吃店门口,宋星瀚忽然振奋了些,非要拽着明澈进门,“来,尝尝这家。”
公园里有不少热闹的小吃巴士,一群小孩拽着气球疯跑,跑累了就和家人撒娇,去买甜腻腻的甜甜圈和油汪汪的烤鱿鱼。但端端正正的小吃店并不多,原木招牌,上书不怎么打眼的字号,大电风扇呼呼吹着,在暑气里勉强散去几分腾腾热量。
明澈不太饿,宋星瀚却饿急了。宋星瀚点了鱼丸粉,给明澈也要了一份,还替她掰开竹筷,兴致盎然,“回国之后我们两个只在一起吃过一次饭,就是在这。”
燕昂说到做到,留在海岛的绝不带走,所以当宋星瀚再度出现在燕昂眼前,燕昂不但没有流露丝毫悦色,反而阴沉着脸,警告宋星瀚不要打扰他的生活。最初宋星瀚还有点难过,等后来习惯了燕昂的拒绝,宋星瀚就连那点难过都感觉不出来了,只一厢情愿跟踪狂似的日日尾随燕昂。
燕昂不堪其扰,终于答应和宋星瀚谈谈。那天是工作日,燕昂外出进行勘查,工作顺利,结束得早,宋星瀚又堵在外头,燕昂遂答应与他走走。
宋星瀚给点阳光就灿烂,一扫脸上阴霾,丝毫不记恨燕昂这段时日是如何践踏他的真心的,跟着燕昂就进了公园。
两人相识时还是夏天,转眼已经入冬。葳蕤针叶树木不见叶落,风却萧瑟许多。宋星瀚一路絮絮不止,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着,但我就是要逼得你理理我,你肯理我那以后我就不天天跟着你了,我知道你会烦;说这段时间我很想你,每天都想你,你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也无所谓,当个秘密情人多带劲呀;说你工作太忙了,太辛苦,可我闲啊,以后我照顾你的生活。
宋星瀚奇异地亢奋着,直到燕昂出言打断他。
燕昂说,别费劲了,我们不合适。
宋星瀚愣愣看他许久,忽然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哪不合适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出一个在床上比我更合适你的人。”
燕昂甚至没什么兴趣纠正宋星瀚故意拉偏话题。“你愿意跟踪我是你的自由,随便你,但无论你跟多久,你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宋星瀚不愿面对这残忍答案,转移话题说饿了,问燕昂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吧。燕昂指指这家小吃店,“都饿了,何必要等晚上。这家我和我同事吃过,还不错。”
那天燕昂为宋星瀚挑的就是鱼丸粉。是宋星瀚让燕昂挑的,说来挑个燕昂喜欢的给他尝尝。后来宋星瀚又独自在这公园漫步过许多次,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宋星瀚却从未在这里偶遇过燕昂。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限的,海岛相遇,一眼惊鸿,在那时候为数不多的缘分就已经用完了。
明澈听宋星瀚说着,低头嗦粉,等宋星瀚黯然停下,才拿纸巾抹抹嘴角,“哪里开始哪里结束。你们的关系始于一夜风流,那么从那时开始,你们就注定只能有这样一个结局。”
鱼丸粉盛在一次性的圆圆小纸盒里。宋星瀚百无聊赖用竹筷戳着纸盒,“为什么呢?”
刚才说教那时,明澈还真没细想过为什么,只觉得是那个道理,就那么说了。明澈仔细思索一番,“因为开始的方式决定了你们对对方的第一印象,以及对对方的心理定位。在燕昂眼里,你就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对上一个眼神就能跟初次见面的人上床——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
宋星瀚忽然抬起视线,直直注视明澈。明澈猝不及防被这眼神吓到,心里猛一哆嗦。宋星瀚在明澈跟前向来不正经的时候多,而这眼神却扎人,像刀。
宋星瀚问,“那要是我们换一个方式相遇呢?”
明澈回答,“世间一切事情,都是恰好而已。早一秒,晚一秒,你们都遇不到。”
刚才还喊饿,此时面对喷香的鱼丸粉,宋星瀚却兴趣寥寥。“既然已经用这种方式遇到了,那你帮我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追求他。”
明澈差点被鱼丸粉呛住,搜肠刮肚地发挥想像力,“……要不你替他挡挡枪什么的?小说里都这么写——”话说一半,才想起来宋星瀚他爸是谁,明澈立刻汗毛倒竖,急赤白脸地解释,“你可别真的想方设法创造条件替他挡枪,持枪是犯法的。”
正说话间,原木桌子被人俯身当当敲了两下。一身西装的徐翊白格格不入地站在小店里,拧着眉头问宋星瀚,“我让她跟你出来,你就给她吃这个?”
进门之前徐翊白发消息问明澈在哪,明澈说在和宋星瀚逛公园,还把鱼丸粉小店拍给他看,可没想到徐翊白竟会突然出现在此。宋星瀚大喇喇往后一仰,懒洋洋靠着椅背,“可好吃了。要不给你也来一碗?”
徐翊白面上冷若冰霜,没理,气氛一时僵持。明澈受不了这俩男人暗箭相斗,端着小纸盒起身,挟了一颗鱼丸递到徐翊白嘴边,哄他道:“真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滑腻腻圆溜溜,新鲜弹牙的手打鱼肉口感细致,颗颗鲜美,是这家不起眼公园小店的招牌。徐翊白看了明澈一眼,明澈突地心里打鼓,然后才反应过来,以徐翊白的生活习惯,不会吃这种小店里的东西,更何况这碗是她吃过的,这筷子也是她用过的。
虽然好像有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失落转瞬即逝,但明澈的第一反应以及整体态度依然是: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刚要把筷子收回来,鱼丸送进自己嘴里,徐翊白竟略微低头,将那鱼丸吃了。细嚼慢咽,吃颗鱼丸也从容优雅。
明澈顿时心花怒放,邀功似的眼巴巴问他,“好吃吧?”
徐翊白嘴角略挑,“好吃。”
扔下宋星瀚,离开小店,徐翊白的车停在公园门口。上车后明澈正要问去哪,徐翊白忽然开口,“老刘,你先下去。”
司机听命下车。明澈惴惴不安,眼珠乱转,“怎么了?”
车门关合,方寸空间之中安静无声。徐翊白攥住明澈的手,将她的指尖拢在掌心。掌纹粗糙炽热,烫得明澈心慌。
徐翊白说:“过来。让我抱抱。”
对视刹那,心中悸动。明澈也不矫情,弯着身子往徐翊白那边迈步,被徐翊白猛地拽着手臂揽住了腰。转眼明澈就跨坐在徐翊白的大腿上,与他几乎脸贴着脸地对视。
徐翊白近乎急迫地吻上去,大手压着明澈的后颈,让她挣脱无路,遁逃无门。所幸明澈也没想逃,手臂环绕徐翊白的脖子,身体贴近,张开嘴唇迎合。
刚和徐翊白厮混到一起的时候,明澈的吻技捉襟见肘,经过一段时日的历练后进步长足,当真可喜可贺。可没等发挥几秒,明澈忽然一激灵,捂着嘴往后躲,不肯让徐翊白再亲,“我刚吃了鱼丸粉!”
徐翊白一怔,继而大笑,“我也吃了。”
明澈拼命摇头,不老实地在徐翊白身上扭来扭去。徐翊白伸臂将那窄腰箍紧,另一手落在光滑细白的大腿上,重重揉捏两下。
鼻尖相抵,嘴唇却被明澈的手阻隔。徐翊白眸色深沉,烟嗓似乎也更哑了些,“想没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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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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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对宋星瀚说的话,放在面对徐翊白也同样成立——哪里开始哪里结束。燕昂如今与宋星瀚形同陌路,明澈自知与徐翊白也一定不得善终。
“想念”这种表达太过越界,可明澈是想徐翊白的。
之前除去每到周末各怀鬼胎地滚到一起,工作日徐翊白如果有空,中午和晚上偶尔也会找明澈吃饭。可这一个多星期徐翊白工作太忙,两人硬是一面也没见到。虽然徐翊白会给她打视频,可视频哪比得上真实的鲜活肉|体。
掌纹在皮肤柔韧的大腿上缓缓游移。徐翊白让明澈拿开捂嘴的手,问她,“是不是瘦了?腿还没我胳膊粗。”
明澈争辩,“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夸张?”
“下次量量试试。”
明澈回身看了半圈,没瞧见有手机充电线,不然还能拿充电线当皮尺,量量腿围和臂围。虽说量不成,摸倒还是可以摸的,明澈隔着徐翊白的西装摸他的手臂,肌肉结实,硬如壁垒,应该没她大腿粗,但比小腿粗肯定没问题。
明澈捏了两下,没捏动,“你是不是偷偷健身啊?”
徐翊白低沉笑了两声,“下次带你一起去。”
明澈摇头,不肯。“我大学的时候健身过,没多长时间就能看出腹肌。可等把腹肌练出来,才发现我腹肌不好看,然后就不练了,但是腹肌也一直没消下去。”
大手又悄无声息移到明澈腹上。手落得轻,却让明澈缩了缩肩膀,腹肌绷紧,如同对抗徐翊白的抚摸。
手指轻轻在肋骨边缘画圈,如同安慰,明澈又渐渐放松下来,像猫被摸了肚皮。
徐翊白与明澈碰着鼻尖,也不亲她,就只鼻息相贴,暧昧而亲昵。“好看的。也好摸。”
明澈心说,好摸哪有徐翊白好摸,他肯定每天偷偷健身,才能年逾四十还维持着如此完美的皮囊。这作风像极了小时候那些天天嚷着自己没学习然后回家偷摸拼命学的学霸们,太可恨了。明澈想把徐翊白的衣服扒下来,当即看个够摸个够,但又没胆子——光天化日在车里搞起来着实过于放浪,不符合人民检察官的行事风气。
明澈有偶像包袱桎梏,但徐翊白没有【……】徐翊白揽着明澈粗暴接吻,继而自脖颈啃咬,延至肩膀,如同吸血鬼在嗜血的欲望中长出獠牙。
“宝宝,”被火燎过似的声音愈发低沉,眼神也忽而锋利,其中的占有欲昭然若揭,“我们找个地方。”
附近的高档酒店有好几家,随便找一家就够二人关起门来待一晚上。明澈忽然定睛望着徐翊白,摇头,不肯,心里却催生出极度疯狂的想法:明澈期待就在这车里与徐翊白放浪苟合,肉|体相贴,无视车外街景环绕、车水马龙。
徐翊白说:“那就去我那。”
徐翊白家距此不近。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折腾个来回太过疲累。要是在那里过夜,明天周一赶个大早回到住处换衣服,怕是也会影响工作状态。见明澈仍不松口,徐翊白略微皱眉,提出第三个解决方案,“去你那也可以。”
明澈依然不肯答应,将身体贴得更近,额头低下,抵着徐翊白的肩膀。徐翊白的手指停在明澈背后的脊柱凹陷,于腰椎骨骼的微微凸起处轻轻摩挲,“你该不会……就想在车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