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天关星客【完结】
时间:2023-05-18 23:10:03

  就见他轻轻把那杯子朝外一推,轻声道:“二小姐要是嫌茶冷,我叫人来给你添热水。”
  杜馨欣的才艺现了底,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悻悻离去。
  唐力群知道自己话说得过于直接,可这就是他向来的作风,他才不管别人下不下得了台呢!
  他的钱难道是那么好拿的?
  等他把这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兄弟,才道:“放心,名利场里讨饭吃的人,脸皮都比牛皮还厚,她很快就会忘了这事儿。”
  力玮说:“杜馨遗多心高的一个人。”
  利群不以为然道:“叫我看,杜大小姐要是个明理的人,就不会怪你,她要真为这个怪你,你也别和她交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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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休日休息下
第29章
  顾府大宴宾朋的那天终于来到了!
  宴会正厅早已经收拾妥当: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水晶灯璀璨明亮,还有那洁白的桌布、闪闪发光的银质餐具和名贵瓷器,一面是陈设着饼干酪酥牛乳蛋糕等类的点心,一面是陈设着汽水啤酒咖啡等类的饮料,还有一支俄国乐队负责现场演奏。
  顾东篱是外交界的人,最讲究的面子,就连家里的听差仆妇都衣饰整洁非凡,不比六国饭店的差。这么富丽堂皇而又庞杂的宅邸,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必然花费了很多精力,其他人才能快活地坐享其成。
  而作为主人的顾东篱,显得特别令人敬仰,他脸上焕发出一种沉静的光辉,那是功成名就得到世人尊重的人,脸上才会散发出来的。
  不少人纷纷感叹道: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更接近太阳。
  而顾夫人也很引人瞩目,她穿件金丝绒单旗袍,滚着黑色的水钻辫,十分的鲜艳夺目,头发烫成好莱坞女星最流行的复古样式,蜷曲优美,纹丝儿不乱,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颈间的钻石项链则熠熠发光,为她平添雍容的仪态。
  来宾们莫不以艳羡的眼光看着这对夫妇,想象不出人世间还有哪对璧人能像他们那样称得上富贵双全。
  于是万花丛中,珠光宝气围成一团,来宾不分男女,都是眉开眼笑的,真是满室生春。
  只是天气有些反常,虽属于晚春时节,温度竟然意外地飙升,黄昏将要来临时,高涨一天的热焰才稍为减弱,花园的树木花草也好像得到一阵的喘息。
  晚宴开始前,来宾们完全可以随意走动、交谈,客人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位叫“单克伟”的年轻人,此人年约30多岁、身材不高,胜在气质儒雅、谈吐斯文,其父就是如雷贯耳的国民革命元老,众人纷纷前来祝酒结交。
  连北平时任市长袁平都说:“像单先生这种自幼受国学熏陶,又有外洋留学经历的人,才能真正将中西文化融会贯通,可谓国之栋梁啊。”单克伟谦逊不已,说:“像我父亲那种人有新思想,虽把儿子送到国外去,但又觉得旧学不可废,所以回到家还命子女读《诗经》这些书籍,说‘旧学不可废,这是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根本’。”
  众皆赞同,袁市长道:“最近兄弟一直在汇编整理一本书,名字叫《旧都文物略》,旨在对北平传统文化进行一个总结,希望编这本书可以给世界各国看我们北平有多么美,更希望国联能够拿这本书出面,给日本人看看,叫他们不要不要染指华北!”
  出发点虽好,想法太过幼稚,不过包括顾东篱在内的诸人,都纷纷说妙。
  唐力玮在边上听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唐老先生立刻对儿子怒目而视。
  后来有人说起清室逊位的宪政意义,不仅几个老学究大家鼓吹,连一些现任的官员也跟着夸大其辞,说什么“此逊位诏书是中华民国宪-政的通行证”。
  单克伟听了皱起眉头,道:“照鄙人看来,清室逊位的历史意义,绝没有列为想象的那么伟大。清室并非自愿,而是迫于形势接受妥协,若将逊位的政治意义扭曲为诏书的宪-政意义,这种逻辑未免显得迂阔了。”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有些难堪,几个老学究不服,有人争论道:“国民革命的胜利,以清室逊位的方式结束,不战而胜,付出了尽可能少的血的代价,使得中国在形式上转向共-和政体,单先生怎么能轻易否认呢?”
  眼看着争论就要白热化,顾东篱连忙出来道:“克伟在美国学的是政治学,对于国家的宪-政革命很有些造诣,列位元老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儒,对于国民革命的发展深有体会,想来两者的思想相互激荡,必定有不少火花闪现,可惜今天的家宴实在盛不下这么丰厚的硕果啊,哈哈哈!”
  等到诸人渐散,顾夫人上前拍拍单克伟的肩膀,小声说:“克伟你来,我介绍一位曼妙的新朋友给你认识。”
  晚宴开始后,力玮坐了一会儿,因为不想喝太多酒,就独自来到了户外。
  天色还明亮,从外面看宴会厅,尽管红色金丝绒窗帘和白色蕾丝窗纱都拉上了,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灯光和人影。
  与热火朝天的室内相比,外面是那样冷清,室内若隐若现的声浪传出后,依然律动着,连空气都是颤巍巍的。
  他正出神,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你在看什么?”
  力玮回头,果然正是沈梦家,她今天穿得乃是一件鹅黄色族着豆绿花边的旗袍,看上去俏皮可爱。
  他忙道:“我看到顾府这花园的水池里,竟然还养着鸭子。”
  梦家顿时来了兴致,问:“啊,哪儿呢?”
  力玮指给她看:“好几对呢,它们在水里钻来钻去,那水从背上流下去,好像撒了一把珠子一样。”
  梦家恍然大悟道:“哪儿啊,那可不是鸭子,是鸳鸯!”
  力玮讪讪,梦家笑他说:“亏你还是个画画的,连鸭子和鸳鸯都分不出来么,鸭子有那么好看的?”
  力玮接口道:“你怎么知道我画画?”
  确实,他正儿八经的大学专业和工作,顶多算是“美术图案设计”,和执笔画画还是有区别的,尽管他空余时间经常花在油画上,也很少大肆渲染。
  现在,那双晶莹的双眸则看得他发慌,就听她笑道:“我就是知道!”
  力玮笑笑,说:“当初我报考专业时,本来想去巴黎美术专科学西洋油画,但学费太贵,也没有官费留学的名额,正好里昂那边的学校有官费机会,就报了‘织物设计’的专业,也算曲线救国吧。”
  堂堂的北平首富,竟然因为“学费太贵”,没给长子报考他喜欢的专业,若不是她对唐家早有所了解,真的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事情。
  一时之间,梦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慰对方,何况力玮看上去也不像是寻求慰藉的样子,她只好问:“是不是觉得很懊恼?”
  他摇头道:“有时想想人生百年,自己能做主的事儿有哪些?认真追究起来,出生时不是‘我’做主,死了也不是‘我’做主,从前没有这个‘我’,将来也没有这个‘我’,就算现在有一个‘我’,却也只是暂时的,哪里能算‘我’呢?”
  梦家心说:这口吻,谁还敢说他不是穿越来的!
  她脱口道:“我也常这样觉得,莫不说没有‘我’不觉得遗憾;因为就算换成一个不一样的‘我’,也未必差。反正对于‘有我’这件事,我一直以来不抱热情。”
  力玮大笑,他以为只有自己会说这样的痴人痴话,哪知道还能遇到同好。
  突然间,梦家朝四周看了一下,好像要确定有没有别人,力玮的直觉告诉自己,她有话要说,而且还是个大事。
  果然,就听她神秘兮兮地说:“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梦家原本的预想是对方会问:“什么问题。”哪知道他说的是“咋了”。
  梦家心说:咋了?我就是想搞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和我一起穿越而来的人,还能吃了你吗!
  她这么一停顿,他也不由好奇地凝望对方:梦家本该是个活泼的姑娘,可她沉默不语时,时常显出与她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
  总之,成熟女子的稳重和少女的活泼,很奇妙的在她身上融合为一体,从而造就出一个矛盾又协调的人。
  他见她不吭声,突然想起一件事,说:“等我一会儿,拿样东西给你。”
  等他再回来,手里多了张画纸,梦家接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副铅笔素描。
  就听力玮道:“随手画的,一直放在车里想给你,看像不像你?”
  梦家好容易按捺住兴奋到要大笑的冲动,展开一看,立刻愣住了:
  素描速写的核心是一双眼睛,还有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好像在做一个“嘘”的手势。
  那双眸子,眼神深邃,意味深长,好像什么都明白,似乎能洞悉世间的一切悲苦与欢乐,即使是阴谋在它的注视下也会现形,显现出可怜可悲的那一面。
  总之,那双本该属于少年人的眼睛里,有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幽微和通透。
  梦家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突然,她留意到速写右下角,还签着一个名字,赫然是“无为”二字。
  梦家心中一沉,听见自己冷静地过分的声音问:“你的笔名就是‘无为’吧?之前华光图书馆里展览的那副油画,就是你的作品?”
  力玮点点头,明显地感觉到原先在对方心里雀跃不已的某种情绪,黯淡了,甚至熄火了。
  他们沉默了十几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梦家好像终于从某种沮丧的情绪里挣扎起身,强打着欢颜道:“舞会就要开始了,我得去更衣了,谢谢唐老师。”
  一声“唐老师”,迅速把他从身边推开,令二人的关系疏远到一个客气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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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梦家满心的热情,刹那间偃旗息鼓,她难过的不仅是发现回北京的事情泡了汤,而且,唯一互有好感的男人原来就是“无为”,真是祸不单行。
  他再好,她也得惜命。
  “无为”这个字眼儿就像钟摆一样,在她心中不断摇来摆去。
  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师父刘三杰对她讲的那番话,他道不论是美术,音乐,文学,想做好都需要有强大的同理心和勇毅,因为对创作者而言,灵感就来自于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一系列感受,他们必须勇敢体验才能获得,比如悲伤、痛苦、激情、冲动、愉悦、幻想和感动。
  而梦家印象最深的那句,就是刘三杰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讲:你就是太冷静,总想着趋利避害,见到有可能产生情绪波动或者危险的机会都避而远之,这也是你在绘画上难有突破的原因之一。
  问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此的风骨固然很有英雄主义的悲怆,但“明知山有虎,下山藏深屋”,就真的就能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得到上天的庇护吗?
  第一次,沈梦家对于她穿越以来的行事原则,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她在混沌中回到了女宾客们更衣的小楼里,此刻,来宾中大多数女孩子都集中在这里养精蓄锐,她们或是试衣服,或是休息聊天,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人恨不能连脚脖子都涂满了粉。
  大家说起顾夫人身上的衣服出众,宝诗道:“那是在石屏梅的服装店做的,我和妹妹的裙子也都在那里做的呢。”
  在众人的羡慕声中,宝诗起身转了一圈,紫色的裙裾像扇子一样铺开。
  她在洋洋得意中,瞥见明显意兴阑珊、心情不佳的妹妹,立即过去摸了下她的头,小声道:“不会是生病了吧?”
  梦家道:“我晚会再去跳舞,先坐一会。”
  晚上八点钟,顾府的舞会才算正式开始。
  当现场乐队演奏出第一首舞曲时,人群中顿时涌动起一股欢快的潮流,即使那些不会跳舞的人,脚底也都仿佛受了蛊惑似的,步伐开始变得轻盈,不由自主的想要迎合乐曲的节奏。
  宾客们开始四下走动,有人忙着寻找舞伴,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投入了舞池啦!
  力玮出现时,很快就成凭借其娴熟的舞步、翩翩的风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当他和顾夫人跳华尔兹时,周围的人不由自动让出一个空间给他们两个,等到舞曲结束,大家不由纷纷击掌以示赞扬。
  最后,力玮按照规矩,牵着顾夫人手送回她到座位上,顾夫人低声笑道:“快去邀请年轻的女孩子们跳吧,现在你成了舞会上的皇帝了呢!”
  等到下一首舞曲响起,力玮却并没有邀请任何人,反而坐了下来。
  不少女子见他并无意再跳,眼中有些失落,其中一个就是石屏梅。
  接下来舞曲是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田纳西华尔兹》,就在此时,就见一个男人伸出右手邀她跳舞,此人正是单克伟。
  石屏梅竭力掩饰住失望神色,冲他一笑,随即就把右手交付到了单克伟手中。
  随即就见一位身着紫色舞裙的女郎,正朝舞厅走来。
  她很骄傲,不肯用面具遮挡自己的美貌,有人不识趣地上前邀请她来跳这将要结束的残缺舞曲,难免被回绝。
  直到下一首舞曲响起,紫衣女郎受人邀请,才和舞伴一起滑入了舞池,看到这对年轻人在地板上以丝般滑顺的舞步前进,连在角落里力玮都被人们的啧啧叹声惊动,抬起头朝舞厅看了起来。
  有人怂恿力玮说:“你还不快去请她跳下一支舞曲!”
  力玮笑道:“那是上天的杰作,远观即可。”
  他只想找到她在那里,甚至对与她共舞有几分热切的期望,但一直到了舞会结束,那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再出现。
  终于,晚宴在深夜结束,来宾们纷纷坐上自家轿车打道回府。
  宝诗起初还沉浸在舞会带来的兴奋中难以平复,她刚刚认识了一位绅士,凭借这女人的本能,她能从他的眼光中捕捉到爱慕之情,不由感到得意,可惜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实在太普通,谁叫被她征服的男子太多,虚荣心已经不能满足这种异性间的些微好感。
  沈太太一个劲儿朝大女儿打听刚才跳舞时的细节,又不住的夸她那位男舞伴家世好、风度好,说:“我保证,现在他也在和人说你!”
  “妈!”宝诗很不悦,朝她丢个嗔怪的眼神,说:“只是多跳了几支舞而已。”
  沈太太明白宝诗要面子,忙说:“就是,就是,咱们不提这人。”
  梦家则两眼一直盯着窗外,看到沿途光线昏暗的街道,惨淡的灯光下路人的面庞,又被高低不平的路面颠簸了几下,不由产生几分意味阑珊的感觉。
  她想,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感情?
  亲情和友情已经足够了啊,再添上多余的激情,真是折磨,哪怕像她这样一丝儿爱情也没品味到,就已经开始觉得麻烦了。
  梦家理着心中的一团乱麻,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沈先生在前排听到了,笑道:“你叹什么气?”
  沈太太打趣道:“没遇到满意的舞伴吗?”
  宴会后的力玮,因为唐老先生投资的一家慈善医院,倒是又和顾东篱夫妇打了回交道,只是这一次,双方都有些不痛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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