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天关星客【完结】
时间:2023-05-18 23:10:03

  这下轮到德升目瞪口呆,他慢慢回落在凳子上,不想一下翻落在地。
  等他跳起来一看,原来板凳的四只脚仅剩了三只,另一只撇在一边早断了。
  巧惠在边上笑得花枝乱颤,一直未展笑颜的十良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梦家的祖母过世了。她老人家会选时间,战争没完全启动,儿女正当壮年,老太太不论是看病还是丧礼,都能得到孩子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安置。
  尤其令人惊讶的是,连三姑沈宇秀那个貌合神离的丈夫,也腆着脸过来拜祭,孝子贤孙的架势做足,总算没令沈家丢面子。
  沈宇昂的老婆,也就是梦家的二婶娘,完全按捺不住好奇,瞅准机会拉着小姑子问:“三妹,你哥原先就担心人不齐全,你是怎么把姑父给喊来的?”
  宇秀笑道:“二嫂,男人这东西,你得抓他的真命根子,那就是钱,其它的伪命根子,抓到了也就爽一把,不盯大用。”
  二婶娘没想到小姑子说话这么粗豪,捂着嘴笑道:“啥意思?你给他发钱吗?”
  宇秀神秘兮兮地说:“差不多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他跟着我拣点发财机会。”
  二婶娘这下听得心痒难耐,找机会就对丈夫说:“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三妹到底在做什么买卖啊?连她那个男人都得巴结,你去打听下,要不回头咱们也试试?”
  宇昂说:“这个还用你问,我早打听了,说是捞钱特别快的行当,但老大就是不让我碰,说悬。”
  二婶娘嘴一撇,不屑道:“就你傻!说不定老大也在偷偷做这个,他家两闺女都是赔钱货,不死命捞钱才怪!”
  二婶娘准备伺机从老大家里探些口风,大哥大嫂她有点怯,宝诗也不是好哄的,于是就看准了梦家准备下手。
  她见梦家有几个男性朋友过来拜祭,就找了个人少的机会过去问:“梦家,那帮男孩子里,有没有男朋友呀?”
  梦家道:“那都是玩得好的男同学。”
  二婶娘笑嘻嘻说:“感情好的同学也不能这么体贴吧!”
  梦家说:“人家就来看看我,人情来往嘛。”
  二婶娘凑近小声道:“我看他们都是挺好的孩子,就没考虑发展一个啊?你也不小了,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你父母也好准备嫁妆。”
  梦家已经有点不开心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她一来为着奶奶过世伤心,二来也是最近太忙太累,就没有心思多说,只简单道:“他们就是我普通朋友。”
  二婶娘不依不饶,拽着她袖子继续追问:“那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有怎么不带回来看看?没有的话为什么不考虑找一个呢?大哥大嫂都不管不问吗?”
  梦家压着火气,小声道:“我想先把大学读出来。”
  二婶娘“扑哧”笑出了声:“别是就偏心宝诗,没给你准备嫁妆。再说,读书又不耽误找男朋友,要知道越往后面,好男人都被抢光了,你可咋办啊?”
  梦家强忍愤怒,有些无奈地说:“二婶,我有男朋友了,您别操心了好吧。”
  二婶娘听了两眼放光,立刻道:“那怎么不带回来啊!也好让我给你把把关,别是贪图你们家富贵的。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他带回来?”
  梦家的火气简直要冲破天灵盖了!
  她没再回答,而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祖母灵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面向二婶娘,大声吼道:“男朋友!男朋友!二婶您觉得这个时间、场合总说这个话题合适吗?怎么,您这么关心我找男人的问题,看来是帮我物色到合适的人选了是吧?要不您今晚就去给我找一个带来,正好当着我祖母的灵柩,磕几个头,让她安安心心地走。然后明天,咱们红事儿白事儿一起办,您就是证婚人!”
  这一番话,把二婶娘怼得说不出话。
  灵棚外面的人都冲了进来,宇昂看见自己婆娘出丑,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冲那婆娘说:“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追着孩子打听这些事儿?不会说话就赶紧回家!”
  二婶娘也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就撤了。
  沈太太分明听见梦家说的那句“我有男朋友了”,想上前去问,又怕闺女正在气头上。
  尽管心痒难耐,还是忍住了。
  而令梦家最不爽的是,她这样发飙,竟然被赶巧过来的唐力玮遇上了。
  梦家心说:完犊子了,自己在他心里,肯定形象破灭,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泼辣货!
  她都忘了沈太太和力玮的客套话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最后只听见母亲说:“家里还得闹腾好几天呢,司机都忙着接送吊唁的客人,那就麻烦您先送她回学校吧,唉,这孩子昨天刚崴了脚,估计也是太累了。”
  接下来就是力玮引着她上车,路上她鞋带松了,他便蹲下来帮她系好,遇见台阶时还牵了下她的手,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娃娃。
  但他一路都沉默不语,梦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等到车子离开家好远,她好像才缓过神,问了句:“刚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就听见他说:“还好。”
  梦家有些不安,小声道:“泼妇只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
  他“嗯”了一声,继续开车。
  梦家有些不舒服,偏偏她又是那种心里一旦有事儿就很难搁住的人,非得把这一关解决了才能继续前行。
  于是她突然道:“先不去学校,回你画室好不好?”
  力玮也没反驳,很快就带她去了自己那里。
  他这间小院子进门时有好几个很高的台阶,梦家见状说了声“哎吆”,然后就化身为一只行动迟缓的树獭,慢吞吞地准备搭上他的肩膀、趴上他的背,哪知道力玮比她快很多,先行揽住她的后背,一把抱起来,嘟囔道:“还是抱你上去吧”。
  因为他的动作过于果断,她大脑闪着噼啪的短路声,并没有跟上节奏。
  两手倒是比脑子还快,很利索地环住他脖颈。
  进门后,她再也忍不住满心疑问,直接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凶?你一路都不吭声。”
  力玮叹口气,指着自己嘴巴,笑着对她认真说:“不凶,对那种人可不就该这样?我就是刚拔好牙,疼!”
  梦家这才恍然大悟,从椅子上跳起来抱住那人,说:”快让我看看。”
  力玮被她这一撞没收住脚,两个人一起咚咚咚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末了还是他揉揉她的肩膀笑道:“还是先整你的箱子吧,路上就听见里面咣啷乱响,你脚疼就先坐着。”
  梦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整自己的箱子。
  她对猫毛、飞絮有些过敏,箱子里除了日常的外套和书本,还有不少常用的药物,力玮就把所有的东西分类理了一遍,连药品说明书也都叠得整整齐齐以便节省空间。
  看着这个男人蹲在地上,不时抬头冲她笑笑,是很多年以后她想起仍然会落泪的一幕。
  那是在他们分手后的每一次的人生低谷里,她都会想起的一幕。
  就好像绝境中的人,看见山谷外的亮光,就会被提醒自己曾被人那样爱护,山谷外必然总有人在等候。
  那是被人完整接受后的笃定自信,你拥有了它就像忽然取得了一个爱的永动机,在所有的寒夜中都会感到温暖:你是好的,你是被爱的,他爱你只因为你是你。
  这种感情,哪怕两个人不在一起,也会一直滋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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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偌大的北平找人跟找针似的,德升一找就是十年,在他都快要不报任何希望时,没想到竟然会遇上十良。
  他脑中设想过无数回两人相遇的场面,唯独没想过自己会被对方饱以老拳。
  而十良也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除了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儿时的模样,整个人显得都过于清冷,只是她笑起来,才显得温暖和熙,一下子就冲淡之前给人冷冷的感觉。
  可是这次的重逢,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欣喜,只有德升一个人在那里兴奋得什么似的,甭管他来了几次,怎样递牙签子,十良都是淡淡的。
  只有当他提到自己曾经遇见过沈梦家时,正在缝补衣服的她,才若有所思的停下手里的缝衣针,似乎有所触动。
  德升忙道:“要不要我带你去找沈小姐,她家老爷子现在是市长了呢。”
  十良头也不抬道:“别费那个心思了。”德升急道:“你是担心沈家小姐拿架子不认人么?”
  她抬头道:“何必呢?人心最易变。”
  德升朝她靠近几步,才说:“也不见得,比如我——”
  十良把衣服上的线头咬下来,轻声道:“是么?”
  恰巧这时金巧惠打外面进来,一眼瞅到德升就笑道:“你今天来得巧,要是前几日,我都要睡上一整天,才能把熬夜的时辰补回来,说罢,你今儿找我什么事儿?”
  德升见对方以为自己专门过来找她,并不好直接否认,可当着十良的面,他不知怎的,先前在巧惠面前那种贫嘴的伶俐劲儿,全然拿不出来一分半分。
  十良见他愣着,不紧不慢道:“德升,你不是说要请巧惠吃大菜呢?怎么,全忘啦!”德升得了个台阶,连忙一拍大腿,说:“可不是,昨儿刚发了笔小财,就想请两位姐姐一起去吃大菜,那地方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我,味道也还过得去,就在这附近!”
  巧惠吃吃笑道:“我可告诉你,现在一般的馆子,金巧惠可是看不上,要去就去福满楼,那才过瘾、带劲儿!”
  德升朝她伸个大拇指,咧嘴道:“姑奶奶您眼光真好,那可是达官贵人们吃饭喝酒的地儿,得等我发了大财才能去!”
  巧惠不屑道:“等你发大财得等到猴年马月啊!那时候我早饿死嘞。”
  她说完这话,也不理德升,就自顾掀开门帘走出去,正好撞到师兄荣奎,他板着脸道:“那小子又来了?”
  巧惠不喜欢他那副表情,好像自己被他独占了似的,于是她故意用挑衅的口吻道:“怎么着?不服你就去找人家打一架啊,跟我置什么气?”
  荣奎气她袒护德升,道:“谁怕啊!”
  德升这边仍旧歪缠着十良,她看下表,好奇道:“你一个大男人家,难道不要去饭馆子上工么?”德升道:“就去就去,你要吃什么好的?回头晚上我送到茶楼里。”十良一笑,说:“还是留给你妈吧。”
  她顿了一下才道:“你挑个日子,我去瞅瞅你妈。”
  德升拿过她放在桌子上的衣服,道:“你怎么不上台唱戏呢?我敢说,只要你上台,肯定立马就能红!”
  十良被他逗笑了,道:“这话不诚恳,你又没见过我唱?”
  德升嘻嘻道:“我被你打过,就知道你武生功夫肯定错不了!”
  他这段日子就像着了迷似的,这天下午趁着休息,又去了润音楼。
  只见门口一大群女孩子正围着一个卖胭脂水份的老头子说话,后台的门半掩着,德升就推门而入,刚一进去,凭空就见一个五颜六色的脑袋往前一伸,吓了他一跳。
  那脑袋嘻嘻一笑,说道:“德升大哥,你来瞧谁啊,巧惠还是十良?”
  德升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又继续朝前走,见屋的四周都陈设着很高很大的木头架子,挂着许多胡子帽子等类的东西。
  屋子里的人跑来跑去、穿梭一般。他一眼看见个十六七的姑娘,只穿一件单褂子,边上一个男人拿着棉坎肩给她穿上,又蹲下来帮她在肋底下系上坎肩的带子,德升看呆了,心想他们唱戏的人倒真是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
  正看时,后面有人喊道:“借光借光。”
  回转身一看,一个丑角在前面面跑,一个穿戏装的小生在后面追,追上后小生把丑角一推,几乎将对方的帽子打在地下。丑角捡起帽子,口里刚骂了句:“王八蛋!”就见一个高个汉子走过来,拖着丑角往上场门走,口里说道:“上场!上场!”就把他带拖带塞地提溜了出去。
  德升以前总觉得后台很有趣,今天来了只觉得一团糟。
  他走到后台的东头,路上再没有遇见一个熟人,后来才看到金巧惠坐在一张梳妆台前面,台子上摆着胭脂雪花粉,她的身后的男人正在帮她梳头。
  德升走到她身后,巧惠早在镜子里看见了,笑道:“德升你来啦!我在扮戏,可没有工夫招待。”
  德升打趣道:“如今你是角儿了,哪里敢要你招待?”
  巧惠冲他一笑,指着边上的花篮对梳头师傅道:“今天送花篮的不算多,不过也有七八个,幸好还有个银盾。”
  她又对德升笑道:“待会你出去,能看到外面包厢的栏干上挂着的帐帏,也都是我的戏迷送的。”
  金巧惠说着话,一个盘龙高髻已经梳起来,梳头师傅又捧了一匣子钗环珠花替她戴上。最后才捧来一件红缎绣团龙的衣服。
  德升正打算走,就见一个少年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包子赶过来,陪笑道:“路上耽搁了时间,幸好东西还没冷,是羊肉馅儿的。”
  金巧惠冷眼道:“喊你去买了几个包子吃,结果一去就是大半天!如今我妆也上了,头也梳了,你倒把东西拿上来,这不成心给我添堵?何况这包子是羊肉馅儿的,我最不爱吃!丢到泔水桶里罢了!”
  她劈头盖脸先把人家训了一顿,少年讪讪的不知道如何回话,德升忙道:“这么好的东西,倒在泔水桶里多可惜,不如拿去赏给小孩子们做点心。”
  见那少年呆呆站着一言不发,巧惠伸手朝他虚点一下,说道:“去把包子赏给他们几个跑龙套的人吧!”
  那少年这才慌张拿着包子退下。
  德升在这里逛了一圈,尽管巧惠再三留他听戏,他也没心思,连十良没见到就要走。
  巧惠以为他替十良不高兴,觉得她不像自己那样鸿运当头,就劝他道:“快了快了,等师姐凑够钱买好戏服就能上台了。”
  德升笑道:“托您的福吧!”
  回家的路上,德升想十良那样喜欢唱戏,又一心指望拿了包银好教师父安度晚年,倘若不能如愿所偿,她必定心里难受;可要是她名声大噪,不知道会不会变得像金巧惠那样盛气凌人?
  按说以前,打死他也不相信十良会这样,但是最近他和梨园界的人走得近了,才发现“倡优一家”果然是有些道理,多少成名的角儿,尤其是坤角,都是要金主栽培才能走红,而她们拿来回报的,也无非是身体而已。
  德升这样想着,心里就很难受,他想除非自己发财赚了钱,这样才能叫十良离开梨园,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
  这天晚上德升在大厨房干完活,早已经过了12点,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履约去了小珊瑚那里。
  他从一个偏僻的角门进去,进了小珊瑚的房间后就见屋里点着大灯,并不见一个人,桌子上却摆着茶壶,里面装满了刚烧好的热水,可见屋主人很有心,知道他要来,特意帮他留了灯和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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