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高奢珠宝行业被欧洲垄断,惠斯蒂也好minteton也好他们的产品也多有向它们靠拢的趋势,我并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江老师,我们也可以创新。”女孩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就从本国的元素入手。”
江随一听就懂,她的意思。“可以是可以,我也可以匀出一个项目组,但项目起步至多五位组员,等于从零开始。”
“以传统文化为基石的设计,不是没有,但你要打出自己的口碑自己的品牌,温小姐,你能做到吗。”
温岁递给男人美式咖啡,自己喝果汁,微冷的天气她稍稍裹紧了大衣,粉白的小脸藏在呢绒里。
“你相信我吗?”
“或者说,你相信我们吗。”
她狡黠地笑笑,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boss。”
江随将手搭上去,感受她略凉的体温。
“还有,不要叫我温小姐了,太生疏。”她不满地嘟囔,“叫我岁岁就行。”
江随捏了捏咖啡纸杯,低低一笑。
“好。”他说,“岁岁。”
——
芝娅的效率很快,而温岁,助理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调去了新的项目小组。
对此,公司里的个别人颇有微词,但当温岁提交自己过往的作品后,他们都偃旗息鼓。
小组统共五个人,加上温岁。
组长是一个看着特别精练的女士,三十岁出头,不苟言笑,那双眼睛鹰似的盯得人发毛,据说她以前是小学班主任。
传闻归传闻,但她性格严肃,要求极高是真,第一天就叫所有人开个小会。
组里其他人三女一男,都是小年轻,蛋卷头娃娃脸的姑娘温岁印象挺深,叫什么屠昭昭,开会的时候迟到两三分钟就被组长死亡凝视。
她吓得打了个嗝。
介绍一圈之后,组长薛楠也没忙着着手布置任务,她按着水笔笔头,“人没有目标就是条咸鱼,所以下面讲一讲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我们的项目要做到什么程度,要送芝娅到什么高度。”
所有人都看着她。
“等着我讲?”她冷冷地乜眼,“当然是你们一个个说给我听。”
男生先说,他说要给公司带来经济效益,吧啦吧啦一堆的套话。
薛楠评价:“假大空。”
再之后就是蛋卷头妹妹,她声情并茂地表达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我辈义不容辞等红色名言。
薛楠:“我党需要你。”
怎么说好像都不符合这位的意思,毕竟目标这东西可宏观可微观,大家说的都太宽泛了。
她按笔头的速度加快了些,道:“我是个喜欢奋斗的人,也喜欢有规划有目的地去做任何事情,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我希望你们也是,不要做到后来连自己为什么要做,做的意义都不知道。”
“目标我们要写在头顶,每一天来上班的时候都能看见,你看一眼你就知道今天自己应该做什么,明天应该做什么,未来应该做什么,你可以对它有执念,就像有压力才有动力。”
“所以,你的念想是什么。”
男生大喊:“先赚它个一百万!”
薛楠点点头:“可以!再大一点。”
“一千万!”
“五千万!”
底下的讨论络绎不绝,仿佛拍卖会的叫价。
但温岁,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布告牌。
“我想——”声音虽柔却掷地有声,“超越minteton。”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薛楠不再按笔。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向她。
她没有羞愧,更没有躲避、反悔,她重复了一遍。
“我想我们的项目能够让芝娅超越minteton。”
“妹妹,”男生啧啧,“理想很伟大……”
“现实也不骨感。”温岁迅速接上,“minteton独占市场太久,所有人都认为它不可撼动,因为它是祁氏的产业,祁家少爷掌权的公司。”
“但总要有人尝试作出改变,总要有人去打破恒守不变的局面,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芝娅也可以凌驾minteton之上,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珠宝公司,竞争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敢竞争。”
满座阒寂,五秒后薛楠首先带头鼓掌。
“好!”她说,头一次容光焕发激动地站起来,“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超越minteton。”
温岁在掌声中渐渐地平复心跳,她深呼吸望向桌上平摊的设计图纸。
蝴蝶活了过来,扑扇着翅膀从纸张里飞出,飞向另一个遥远的春天。
是梦,是理想,更是筹码,是武器。
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乱蹦的心。
从那天开始,温岁就更加努力埋头创作,回到家揉皱废弃的草稿纸积了一层又一层。
她捏了捏酸痛的脖颈,笔尖缓缓落到日历上的某天。
好吧,还是早点睡吧。
第二天清晨,温岁起床,她照例洗漱,跨过合租室友弄得一团糟的房间门口,都是空酒瓶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又脏又乱。
恰巧李云佟睡眼惺忪地出来,一脚踢开瓶子,“出去啊?”
“有空整整房间。”温岁在系鞋带头不抬。
李云佟撇嘴:“我懒嘛,欸,出去给我带个小蛋糕。”
温岁应了声,临出门前她提醒她:“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伸了个懒腰。
到公司,温岁去王雪兰那里补交文件。
门口站着个眼生的秘书,颔首:“您好,江总在里面洽谈事务。”
江随吗?温岁点头:“行,那我等会儿。”
她无聊得盯指甲,拿出手机回消息。
又一段时间,她放下文件,对秘书说:“我去趟卫生间,麻烦替我看管一下。”
“好的。”
同时,办公室内。
江随不知道今天刮的是那阵风,他看着面前西装革履,姿容不凡的年轻男性,而对方更加游刃有余地盯着他。
他眉眼看不出情绪,与其说看不出,不如说是隐藏得完美。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
“祁总,百闻不如一见。”江随率先打破僵局,“今日来弊公司有何贵干?”
祁鹤指骨轻敲桌面,泰然勾笑:“谈商务,顺便来考察。”
“您千里迢迢从中国跑来考察吗。”
“minteton在英也设有分公司,”他道,“不奇怪吧。”
江随咽下去话,“是,不奇怪。”
祁鹤转了转笔。
“上回在大秀见到江总,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女孩。”
江随皱了皱眉,对他的明知故问感到费解。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发问,握着笔杆的手却在不可察中逐渐变紧,指肚因重力发白,“女朋友吗。”
“不是。”江随沉下眼皮。
他又开始转笔。
“很快会是。”
……
江随靠在椅背,视线同祁鹤渐渐阴冷的目光交汇。
“是么。”男人寡寞地轻笑,“那先祝贺江总了。”
江随也笑,但听祁鹤似是妒忌烧过理智,神智昏聩,又或是微小到了极点,急于证明存在,他眉梢轻抬:“那你听说过我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没有。”江随很快答,“不过岁岁说过,她有个前夫。”
他微笑:“她说早死了。”
第23章 小熊/
Chapter 23
死了?
祁鹤危险地眯起双眼, 喉间泄出一丝讽笑。
他不相信这是温岁亲口说的,更像是眼前这个看似斯文男人的杜撰。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随继续懂装不懂, “没了升仙了化灰了骨头飘大海了, 祁总更喜欢听哪一个?”
祁鹤压抑着怒意, 故作浑不在意道:“她连这个都会跟你说么。”
显然,江随不久前就知道他和温岁的那层身份。
但他偏不挑明,更喜欢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她说互相要坦诚相见。”他加重最后四个字的读音,淡定地望着祁鹤。
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祁鹤抚额而笑:“很好。”
他离开转椅,边松袖扣边经过江随身边, 手腕银白的表盘反射冷光。
男人微微弯身,声音轻扬地飘进他耳膜, 绒毛震颤,“看看谁能坦诚到最后。”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江随不是听不懂, 他弯唇:“感谢祁总莅临我公司, 合作愉快。”
祁鹤走出办公室, 门外等候的秘书正襟, 他问:“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秘书看了看遗留的文件,“那边,我带您去。”
——
卫生间布局简洁, 两边分别是男女厕所, 正中央为公共洗手台, 安装一面巨大镜子,温岁洗好手烘干, 站在镜子前习惯地拨了拨刘海。
祁鹤是突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准确来说是在镜子里。
他低头看手机荧屏, 周身气质矜贵无双。
温岁忍不住咒骂一句什么噩梦魔镜!
恰逢男人掀眼,清冷微倦的目光和镜子里的自己短暂相接。
温岁立马背对镜子,后腰靠在洗手台,“你怎么会在这儿。”
祁鹤同样也有一瞬震惊,但他的目光很快便慢慢燃起温度,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
“我来接手minteton英国的分公司,”他说,“和芝娅洽谈商务。”
温岁其实不大信的,minteton怎么会看得起芝娅。
可她也不想深谈,卫生间包括最近的走廊可能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她漠然地选择借过。
经过祁鹤身旁的一瞬,独属他的木质香强势地袭击鼻腔,他伸手攥住了温岁的手腕,后者冷冷地乜他。
“还有,我想见你。”
听着多好笑,温岁暂时挣脱不开,“祁总还是这么念旧呀,就喜欢跟已经离开了的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你贱还是我贱。”
他仍旧固执地握着不肯放,只是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在改了,岁岁,”他不敢靠她太近,因为她一定会推开他,声音越发苦涩,“再给我一次机会,岁岁。”
“我是慈善家么,还是机会批发商?你的朋友里有几个人的名字我提都不想提,提起来就恶心,祁鹤,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温岁平静地过分,“不喜欢就不喜欢,对我没感觉就没感觉,我不是非你不可的,祁鹤。”
不是非你不可……
祁鹤不受控制地接近她,强烈的思念和占有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他紧紧地拥住温岁,任凭她起先的打和踹,语无伦次:“不是的…我没有不喜欢…没有…没有。”
“离了婚就开始喜欢了?你别开玩笑了祁鹤。”她恨得咬牙。
“你和江随说了我是你,前夫吗。”
“是,既然要正常交往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温岁能感觉到他箍的力道,像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疯子。“不过,我有时候真的很希望我跟他说的是真的,你能当一个合格的死了的前夫。”
他的心酸胀,疼痛。
犹如被剖开被撕烂,狠狠地踩在地里,他摇头:“岁岁,不要说。”
“怎么,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祁总当年嘴巴里蹦出的话可比这个厉害多了。”温岁讥讽道,“呃。弄疼我了。”
他不放手温岁就咬,朝着男人的肩呷骨咬,他吃痛就一定会松手。
她使了狠,完全不留情,口中顷刻尝到一点点腥甜,她听到他发出轻微的疼咽,仍旧抱着她。
疯子。
血迹洇开一片,他受伤地看着她,眼神破碎。
温岁朝门外走。
“你和——”他在身后说,“江随……他在追你吗?”
温岁偏过头。
他极缓地靠近几步,温岁看不见他的表情,能听见他的声音流淌进耳朵里。
带着小心翼翼的卑微和珍贵易碎的期待。
“我,我也可以,学着追你吗。”
很早之前,每个人都知道,祁鹤,其实根本不会谈恋爱。
他从来没追过人,当然如果有暗恋她人的话另当别说,肯定也没有。
他大概就是寡王的更高级别称号——寡屑。
孤寡地看谁都是屑。
孤寡着孤寡着自己成了个屑。
温岁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不字说到嘴边却拐了个弯,神色促狭地笑望他。
“行啊。”
她想到了另一种方式,看着祁鹤眼底慢慢升起光,又重复一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