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达了心意,并不为索取关系。
天空响起一排汽笛长鸣,遮盖住了踏过雪地的声音,他们都没有发觉。
玫瑰花瓣飘落在雪地,红得耀眼,祁鹤攥着它漫无目的地走。
走去哪儿呢,他还能去哪儿。
手上脱了力,一束玫瑰花砸进了雪地里,他怔了两秒才去捡。
他抱着花坐在路牙子,一朵一朵地整理,天又下起了雪,他的目光没有焦点,麻木地理着花瓣,直到白雪将红色覆盖。
初雪……他开始念叨。
他也知道啊,初雪的意义。
所以才早早来到她楼下,买了漂亮的花,带她去吃饭。
祁鹤闭上眼,他闭上眼,可刚才的那一幕深深嵌进他脑子里,忘不掉。
他求她可不可以亲亲她,可是有人求都不用求,他求了也没有。
男人自嘲地低笑,笑着笑着心脏就疼。
又冷又疼。
他劝过自己放手,既然她已经有了新的恋人。
可是每每看到她的眼睛,一般无二的杏眼,截然不同的感情。
那双曾经望着自己充满爱意的眼睛有一天望向了别人,他怎么甘心放手。
她和江随看上去很登对,刚才美得像画一样。
祁鹤目无焦点地望向远方,从天际边缓缓走来一个人,只有他能看见。
会结婚吗他们。
会有孩子吗。
他想都不敢想。
他坐在风雪里,孤独地捧着花。
掸开雪,花依旧娇艳,呵护得很好,但是,他送不出去了。
没有底气,也不再有勇气。
——
祁鹤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很轻,像快碎在风里。
温岁这才想起他说过晚上想约她吃饭。
“有一个关于minteton和芝娅合作的方案,我想跟你说一下。”
他怕她拒绝。
温岁没有怀疑,说行。
他选了一家格调很不错的餐厅,一直到结束,气氛都很尴尬。
祁鹤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看她,温岁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我送你回家。”他说。
温岁手机响,她说自己先接个电话。
是李云佟打来的,告诉她公寓停水停电了。
“你怀孕,停水停电对你不方便。要不今晚先去酒店住吧。”
温岁浅浅叹气:“公寓停电了,我今晚去住酒店。”
“我那里有房子。”祁鹤道,“你一个人可以住,我不会来的。”
“我送你去就走,绝对不会烦你。”
温岁打量他两眼,才开口:“好,谢谢你。”
房子是小套间,地段很安静适合休息,祁鹤带她上楼,摸黑开了灯和暖气,“我偶尔会来住,所有的电器都可以用。”
温岁大致转了一圈,走进书房,她目光不经意落在书案,一凝。
祁鹤倚在门框,猜出她在看什么,“我没有说大话,我每天都带着。”
是那枚同心锁。温岁看着看着皱起眉。
“你带着吗?”他的声音里不可察地带了几分期冀。
温岁敷衍地嗯了声。
男人走过来,捞起锁,“真的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东西早在当天就被她扔了,温岁点头:“真的。”
祁鹤摩挲着锁上的花纹,朝她笑:“那就好,我们一起求的……”
温岁背过身,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笑着笑着眼眶开始红,喃喃:“岁岁不会骗我。”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走吧。”
书房熄灯陷入黑暗,祁鹤慢下摸锁的手,他拉开凳子,坐在上面发呆。
很久之后,温岁听到关门的动静,她躺在床上,才闭上眼。
又过了很久,她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了开门的声响。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蹲在她的床边。
房间只有暖气运作的声音,沙沙沙沙。
温岁没有睁眼,但能感觉到这个人一直在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然后,她的手心被放上了一个凉冰冰的物体,摸不出来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合拢手掌,温岁终于摸出来——
尺骨感受到一阵温热,祁鹤靠额。
他依恋地抵着她的手腕。
后来回想,温岁始终觉得像是在做梦。
“你没有丢。我替你求回来了。”
绵延几公里路的寺庙,他重新去求。
他知道她在骗他,他亲手填补上她的谎言。
只要灵验。
他从不迷信。
温岁缓缓地睁开眼。
第32章 明媚/
Chapter 32
无边无尽的黑暗在蠕动, 祁鹤不知道温岁睁开眼睛,放空地盯着天花板虚无的一点。
他依旧垂头沉默地贴额,她依旧平躺在床上, 仿佛睡得很深。
时间在空间里静谧地流走, 风在呼吸, 灰尘在跳舞。
冰冷的锁握在手心,逐渐裹上温度,烫得疼。
可贴着她手腕的额头寒凉,裹挟十二月的霜雪,和她冷热相撞。
祁鹤是什么时候走的,温岁不记得了。
他悄悄带上门, 她只看见从门外渗进来的光亮,描出他不真切的身形。
再睁眼, 雪后霁光穿过窗帘,暖洋洋地映照在女孩脸上。
昨晚一切的一切都如梦泡影, 太不真实, 那一瞬间就连温岁自己都觉得只是做梦。
但手心里躺着的同心锁不会说谎。
她盯了许久。
简单洗漱完, 温岁整理好房间, 关门离去。
那天过后,生活再度步入正轨,温岁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学习, 后来江随搬家, 搬到温岁的公寓附近, 两人顺路,下班江随会带她一程。
偶尔温岁会瞟到靠公司楼下的第二棵树后, 总会不起眼地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离江随的车很近,又很远。
十二月底, 跨年前夕,温岁收到一封邮件。
严格来说是请柬,慈城郁家的大小姐筹备在英国结婚,请她去。
郁家和温家的关系不错,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上流圈的交际花,几乎没有和谁结怨,郁家大小姐郁薇也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
温岁欣然应允。
她挑了礼物还包了厚厚的一沓份子钱,褚遥发微信喊要载温岁一路。
开车的是裴凌序,褚遥坐在副驾驶位置扒着车窗,苦瓜脸兮兮。
对噢,上次在地下车场她坐裴凌序车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
碍于裴在,温岁不好盘问,不过她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较上次稍稍缓和。
“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参加同龄人的婚礼哎。”褚遥兴奋地捧脸。
裴凌序不相信,他脑子里的筋直,拆穿她:“温岁结婚你没去?”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既然他提起来,温岁其实也没觉得有多介意,膈应是有,但都过去了,她总不可能因为这个给人家摆臭脸,所以很淡地笑了笑。
褚遥脸都憋绿了,狠狠剜他一眼:“你非要提这晦气的?”
温岁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褚遥道:“幸好我没去,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给他砸咯,欸去的人有一百个没有?”
她还真没数。
“这次祁鹤肯定会来,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婚礼!我家阿猫阿狗喜结良缘我还给它们做蛋糕,一条街都拉横幅呢,祁家那破穷酸样儿。”
温岁忍不住被逗笑:“你还真拉横幅啊。”
“我作证,确实。”裴凌序打方向盘左拐,正经道:“她毛笔字写得稀烂,横幅的字还是我帮她写的,跟游行似的挂了一天,十里八乡都丢人。”
褚遥转过身郑重地拍温岁的肩,信誓旦旦:“不过岁岁,你以后办的婚礼绝对会是世纪婚礼,狠狠甩祁家几条街的那种,哇那几百万的婚纱啊头纱啊钻戒啊首饰的,你都会有的。”
“我不结婚啦。”温岁开玩笑地说。
抵达目的地,迎接她们的是郁家小妹,问要不要去化妆间看看新娘。
“男士不许进。”那小丫头片子有模有样地端腔,“我姐姐就让温岁姐姐和褚遥姐姐进去。”
温岁也有一年多没见郁薇了,进去的第一眼着实被她惊艳到。
都说结婚是女孩子最漂亮的时候,此话不假。
但如果可以引申,女孩子无论何时都是自己世界里的最美丽的繁星。
“恭喜你。”温岁笑着祝福。
准备入宴,仪式也即将开始,遵照传统的流程进行,交换完戒指,新郎新娘会一桌桌地敬酒。
会厅的灯光做着最后的调试,整体偏暗,温岁和褚遥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几大桌基本都坐满了宾客,热热闹闹的。
褚遥肚子快饿死了,她们作为亲友位置应该在靠前面的,于是一桌一桌地摸过去。
“在那儿在那儿!”她喊。
二号桌人都坐齐了,只留下三个位置,温岁看过去那些人基本都面生,于是拣了个靠边的位子坐,右边是褚遥,左边……
是还没来还是就没人?
她也不去想,夹了几筷子菜,等到灯光熄灭,背景音乐奏起。
正中央的走台飘落下羽毛和花瓣,任谁来都要说一句唯美,褚遥一脸的被震撼,嘴巴叭叭地碎碎念不停。
温岁看见走台的尽头出现一个洁白无瑕的身影,手捧鲜花,全场的灯光只照耀在她一人身上。
另一边的尽头是身穿西装的她钦定的后半生。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郁薇走过满席宾客的祝福,朝着盛满爱意的目光坚定地迈步。
她的笑,明媚,幸福,光追随着她奔赴。
似乎台面旁装饰的假玫瑰都在这一刻宏大地盛放,温岁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再看,揉了揉眼睛。
见证别人的幸福,是一件会流泪的事情。
高兴、欣慰、或是遗憾,人的情感很复杂很伟大,复杂到看不清,伟大到可以感同身受。
温岁衷心地祝福也衷心地遗憾。
她调整好心情再次睁眼,左侧的椅子忽地拉开,她疑惑地抬头,恰时一束光打过来。
他微微弯腰,在黑暗里背着光,那一刹那曳地的婚纱巧妙在他身后。
那一秒,温岁有些恍惚。
光亮离去,温岁眼底的光也消失,祁鹤仍旧维持着拉开椅子的动作,意外地看着她。
很快,女孩就错开眼。
会厅所有灯亮。
他坐下来。
褚遥很想知道这破位置是谁排的。
添堵吗不是。
结束才知道,都是摇号来的。
温岁没什么反应,台上司仪在热络气氛,她就管吃饭。
除了——旁边某褚姓女子切牛排的声音越来越大,刀摩擦盘面,带了十足十的怨气。
她莫名想起一句诗:磨刀霍霍向猪羊。
褚遥呢是个脾气爆的,温岁真有点怕她牛排切着切着刀就扎祁鹤身上去了。
毕竟,两人不怎么见过面,但褚遥作为闺蜜,是实打实地恨任何伤害好姐妹的渣男。
其他人在互相攀谈,他们三个安静如鸡,温岁咬着筷子在看菜,吃什么呢。
“岁岁。”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边,“想吃虾吗?”
以前在樨园,她挺喜欢吃虾的,牡丹虾黑虎虾,什么种类的都喜欢,虽然剥起来累点,但她乐此不疲。
温岁抿嘴,也不说要不要,祁鹤就变戏法似的推给她小碗,碗沿一圈满当当地挂着剥好的虾肉,鲜嫩Q弹。
他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着她。
褚遥耳朵尖,听到他叫岁岁,不冷不热地嗤笑。
“祁总,咱们熟吗,不熟就老老实实叫温小姐。”
男人的右小拇指颤了颤。
“不吃白不吃。”温岁自然而然地夹起虾肉放入口中,用仅有她和祁鹤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三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呀。”
他望着女孩明显讽刺的笑眼,不说话。
良久,祁鹤轻声:“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都答应复合了还想怎么样。”她很快回答,看都不看他。
碗里的虾吃空,温岁把碗推还给他,他往碗里夹菜,肉和蔬菜摆得漂漂亮亮的,再推给她。
温岁省了不少事,本来怀着孕就懒得动。
台上正进行交换戒指,新人在鼓掌和交响曲中相拥热吻,褚遥一脸姨母笑:“真好啊。”
温岁咬着虾尾,侧眼:“你也想结婚了?”
“有时。”她说,“那么华丽的婚纱,还有鸽子蛋大小闪瞎俩眼的戒指,没有女孩子会拒绝吧。”
“这倒是。”温岁笑,自言自语:“我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