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山匪也不禁哄笑:“不愧是京城来的小姐,看着就是金贵,啧啧,碰都不让周爷碰,还说要宰您!”
“周爷还不得给这小娘皮一点颜色看看?哈哈哈!”
匪徒们轻佻与不怀好意的口吻让方宛涨红了脸,也越发恐惧。这群山匪无恶不作,哪有什么底线,可她向来被纵容惯了,一时又岂肯轻易低头:“你敢……”
萧夕颜情知方宛这是激怒了对方。
她的心也微微悬起。她们同命相连,方宛若被山匪玷污,对她们剩下之人也无好处。
外头的山路忽传来几声足音,踏碎地上枯枝残叶。
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那脚步声却透出几分漫不经心,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熊佚一见来人,大为兴奋,直呼道:“沈老弟,你可算来了!”
萧夕颜循声望去,恰对上男人i丽而冰冷的眉眼。
他的个子很高,八尺有余,身姿利落修长。若以“惊艳”来形容一个男人,实属罕见,但用来衬他却毫不违和,无论是骨相还是皮相,都是绝顶优越。
眉弓如山峦横亘,深邃的眼窝前映出长睫倒影,瞳色如琥珀玉石,薄唇是浅淡的殷红。一张勾魂摄魄的面庞。
山匪们似乎对来人有些异样,方才的戏谑之声,一下全消失殆尽。
不同于熊佚的热情,有些山匪眼底甚至露出了隐隐的忌惮。无怪所有人有如此反应。毕竟对方高鼻深目的面庞轮廓,与这一双招子,正是月弥人的特征。
而月弥人……
在大雍中,月弥人常被视为野烈危险的异族。
萧夕颜恍惚之间,下一刻,却见男人长睫轻抬。那双如沉金浓烈的瞳孔,如携着灼灼日光投射而来,仿佛不带感情地似乎往这边扫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头狼盯上的弱兽,不由心尖一颤,匆匆移开了视线。
而见沈约终于到来,熊佚不禁面露欣喜。
沈约只平静道:“熊大哥,找我前来可为何事。”
“今日乃是初一,寨子里向来习惯于朔日齐聚一堂。你初来乍到,便想让你来同弟兄们亲近一番。”
周魁看向沈约,也笑呵呵地慢慢坐了回去:“看在沈兄弟面上,我周某就不发作了。”
周魁对沈约倒也无偏见,沈约是亡命之徒,只能投靠他们山寨。有如此手下,对他们寨子来说只会是如虎添翼,他何乐而不为?
见周魁为难之意偃旗息鼓,刚才紧绷的气氛也因来人而化解,萧夕颜心中下意识松了口气。
方宛似乎也被吓到了,没再高声嚷嚷。
沈约目光凝落在角落的一群女子身上,“这些人是?”
堂中有一个瘦高个子,浓眉如野草,阴阳怪气道:“沈兄弟看不出来?我等山匪,平日里自然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将良家女子卖作奴婢娼妓。”
“莫非,是沈兄见不得这等人口买卖?”
沈约眼淡漠道:“既是如此,又与我何干。”
“好了好了,丁晁你也少几句。”熊佚适时打住,大笑道:“今晚月色不错,我让人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这事办得漂亮,弟兄们就来一同庆贺吧。”
于是便有人安排盘馔,奉来酒酿肥羊,时新果子等来。
“寨主说的不错。”“来,吃酒!”众人纷纷入座,一群人质倒被冷落在旁,瑟然不敢出声。
纷纭数杯,酒兴正酣之时,忽有个山匪提议道:“大当家,既然这些小娘子们碰不得,那让她们唱个歌倒个酒什么的,成不成?”
以往山上也不是没劫掠过女子,甚至能从其中挑出几个犒劳弟兄。
这批姑娘也不知为何十分特别,熊佚不许人碰。有的喽也许久没有下山开荤,未免心痒难耐。
熊佚喝到微醺,倒没再反对:“行!去,给小娘子们松绑。”
被匪人们提及,几个女孩儿们畏惧得不知如何是好,有胆小的纷纷尖叫后缩。惹得前来松绑的山匪有些不快:“娘们就是麻烦。”
说罢就要去从人堆中拉扯出几个。
方宛正使劲往后缩,这一退,倒把萧夕颜挤到了前头。萧夕颜柔弱无力,也成了被拉出的人之一。喽们把几人往堂中一推:“去,伺候哥哥们,可是你们的荣幸!”
女孩们却不愿端茶送水,誓死不肯上前一步,生恐被玷污清白。场面一时僵住,山匪的脸越来越黑,周魁则是佞笑一声。
席上忽传来摔碗之声:“我看这群小娘皮,还不知道来到了何处!”
萧夕颜亦心生畏惧,可她还是往前站了一步,缓声:“我来为诸位大人斟酒吧。”
少女的声音灵动,好如玉石琳琅坠入清池,泛起粼粼柔波。令所有人不禁为之侧目,心旌摇曳。
萧夕颜生得弱风扶柳,病靥娇态。
斟酒的动作却轻盈而利落,酒入杯盏,好如行云流水。
沈约亦朝她觑向一眼。
他实力绝佳,能看清常人不易察觉之处,女郎斟酒之时,袖口滑落几分。露出一截竹笋似的细腕,上面勒出一圈深深红痕。
萧夕颜的态度不卑不亢,又隐含退让之意。山匪们面色也好了些,气氛这才渐渐松弛。
几个方才还怯怕的小娘子,见似乎真的只是斟酒,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慢吞吞地上前,为萧夕颜打起下手。
酒宴又继续进行下去。
只不过萧夕颜到底体质虚弱,大约两炷香后,手臂也渐渐开始酸沉乏力。然而她不敢怠慢,只能继续抬着手臂,端起山匪们桌上沉甸甸的酒坛子。
她从午时就滴水未进,又提心吊胆至今,一轮斟酒下来,唇色也微微发白,指尖轻颤。
酒坛子欲坠之际,却有一只修长如竹的手,将坛底稳稳托住。
那只手伸来之际,颀长的身躯也从身后同时靠近。萧夕颜眨了眨眼,最先的感受却是手上一松,紧接冷松般的气息随之笼罩而来,让人无端放松几分。
眼前的手臂如苍劲有力的枝干,将所有的重量承托而去。
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高大的男人,完全将纤弱的少女禁锢在怀臂之间一般。
萧夕颜却动也不敢动,在场能自由活动之人,只有山匪,山匪又怎会帮她?她迟疑惊惧,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仰眸回头,然后就如足下生根一般滞在了原地。
萧夕颜如何也没有想到,竟是那个月弥人,此时离她也不过咫尺之距。
她得以近距离彻底看清这双眼睛,如同金乌炫目,深邃光明。可却没有日光般温暖的气息,只令人觉得冷然。
少女眼底迸发出光芒与惊叹,又如觉刺目一般垂睫躲闪,一阵怯弱无言。
沈约只是侧目,轻而易举地单手将酒坛放回桌上。
然而沈约始终独自喝酒,仿佛与所有喧闹隔离开来,此时突然起身,不免引来旁人的侧目。
熊佚惊道:“沈老弟,怎么了?”
沈约的目光凝落在少女鸦色的头顶,缄默了片刻。
很快,男人瞳孔又恢复透彻明湖一般的冷静。他面不改色,语落沉着道:“她,我要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无关紧要的说明:
1.男女主有体型差,年龄差五岁左右
2.一个淡颜一个浓颜,女主是清秀小美人,男主是异域i丽大美人(×)
3.有伪骨科的副cp,正文不会详写,副cp的故事在番外展开
4.封面画师K
第3章
耳边传来山匪们的议论纷纷,萧夕颜的脑海却一下炸开了锅,心窍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心知自己外貌寡淡,顶多只算清秀,既非什么绝世美人……所以他要她,为何?被他带走,她又会有何下场?
熊佚沉吟了片刻,思及沈约不曾向他求过任何报酬,向来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由面露松动。
他又让朱富上前附耳一番,终于拍板道:“难得沈老弟终于有个看上的!好说!那六子,你就负责把这个小娘子送到沈兄弟屋里。”
旁边的丁晁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大哥当真偏心。”
熊佚只是笑着又喝了一杯:“沈老弟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无羁山向来讲究兄弟义气,区区一个女人,我岂能不应?”
萧夕颜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名唤六子的人带离席面,半是挟持离开。少女清亮亮的眸里还带着猝不及防,像只突然被攥着耳朵捏起的兔儿,仓惶又不知所措。
沈约已复坐回了。仍是那幅疏淡神情,只是似背后有眼一般:“手脚轻些,别把我的人弄伤了。”
六子眼皮一转,看了眼大当家,咧嘴笑道:“沈哥放心吧!”
萧夕颜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抗议的权利,只能无可奈何地被人带走。
路上,她也没有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只是萧夕颜向来镇静,此时也不免为自己轻而易举地被归属在一个陌生人名下,而产生几分荒谬。
六子将她带到了一处山间小楼。
小楼遥立在山峰一侧,与方才的草厅有些距离,明月的映衬之下显得更为冷清。六子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从屋里跑出一个十岁出头的清秀少年。
少年看了眼萧夕颜,月牙眼透出疑惑,问道:“六子哥,她是?”
六子圆滑一笑:“阿五,这可是你沈哥难得点名要的女人,你可得好好照顾着。也别忘和他说了,这人我可是好好送回来了。”
说罢,就将萧夕颜推入屋内,转身走了。
少年个头不高,目光却格外明亮锐利。他上下将她打量一遍,似乎腹诽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清了清嗓:“你往里走,对,就进去那间房里好了。”
萧夕颜清楚自己如今的立场,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哪怕面对一个半大的少年,她也无从反抗。只能顺着他的话,如幽魂一般恍惚地荡进屋中。
付五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浮起一丝纳闷。
这女人无论是身材容貌,都这般清汤寡水,沈哥是怎么看上的?在他心里,沈约这样的人,本应该配的是西域舞姬那般妖娆多姿的美人才对。
“你就在里面等着吧。”等下,沈哥应该就回来了。
-
山上夜风寒凉,萧夕颜伫立在房中,生出一丝迷离来。
家具简朴到近乎无物,尤其墙上挂着的一副弓弩,让整间屋子看起来更像是猎户在林中临时的栖息之处。四周所透着的一股冷淡作风,与那个男人的气质却格外吻合。
萧夕颜衣裳单薄,一路又吹了不少夜风,此时畏寒得紧。然而也不敢坐在那人的榻上,只能兀自在屋内寻了个角落,抱膝静静蜷缩着。
她将下颔搭在膝上,眸中慢慢散开,如同飘茫无落处的蒲公英。
窗外的风不停地吹来,吹得她有些冷。
屋中窗口大敞,每次风都会将疲累的她吹得更清醒一些。与此同时,无数次在路上设想过的逃跑策略,也一次一次在脑中浮现,又被冷风吹散。
窗外就是蔓生的野草与深林,她仿佛看见翻过窗就是一条生路。然而萧夕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此前被勒出的红痕仍未消散。
她垂着眼皮,自嘲般轻轻地笑了一声。
或许是山匪也觉得她过于弱小,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把她单独扔在这里也浑然不怕。屋外不过一个半大少年,也丝毫不怕她不听话。
更何况在这冰冷的山夜,岩霏茫茫一片,也不知山中有无豺狼虎豹。她现下又一身疲累,恐怕没跑几步,不待人追,自己就先陷入了困窘境地。
心跳又慢慢落了回去。
她又想起那个陌生的男子。酒宴之上,他虽饮酒却并不热衷,对其他女郎们也目不斜视,看起来并非普通的酒色之徒……
回想起那双金瞳,她仍然有一种被攫走心神的错觉。
萧夕颜又摇了摇头。她不认为对方是对她的身子感兴趣,若等他回来,她未必不可先做小伏低,看看对方究竟有何企图。
她反复思考着措辞。然而经历了一天的心惊胆战,如今她又饿又冷,倚靠着冰冷的墙壁,不禁越缩越小团。
……
大约子时,沈约方离席而归。
付五遥遥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替灯推门迎了上去,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酒气。“沈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喝酒了?要不要我帮你煮醒酒汤?”
沈约没回答,径直往里走。
“哎!对了,刚刚六子他送了个人……”付五忽然想起里面还有个不速之客,可他话还没说完,沈约就上了楼。
酒席后半场,沈约喝得有些多了。但人未真醉,只是有些疲累。
他推门入室,正将脱去衣衫。
月下一阵静默,然而从角落之中,却忽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簌簌声响,仿佛有什么突然被惊到。
沈约眉心一皱,冷眼望去――
他房里,何时多了个人?
萧夕颜心事重重,垂着长睫捱着疲惫,苦撑了许久。被声响惊动之时,睁眼正撞见男人沐浴在山窗外皎洁的月光之下更衣。
此时沈约的衣衫已褪去一半,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腹部肌肉,犹如春冰玉石,块垒分明。男人劲瘦有力的身躯,与那张精致俊美的面孔,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吸引力。
美中不足的是,腹部上横亘着的一道狰狞刀疤,看起来似乎伤口曾极为凶险,深可见骨。
萧夕颜猛然低头,苍白的面颊染上化不开的薄红。
一半是怕,一半是羞。
她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女郎,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不由匆匆别开了眼。与此同时,心跳声震耳欲聋。
而沈约的目光犀利,一眼看清匿在黑暗之中的那一小团。
少女埋着头,面颊透出层淡淡的粉白。长睫更如风中的叶子颤着抖着,一对眸儿雾蒙蒙的,透着脆弱易碎。
像极了兔,受了惊,兔子尾巴缩成了一团。
噢,是他刚才捡回来的。
“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有看清。”萧夕颜倏然闭上了眼,恨不得自己能遁地消失。
可少女脸上的薄霞又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此情形,倒反衬得沈约像是被登徒子轻薄了的姑娘家一般。他冷着张脸,飞快地把衣襟一拢,寒声道:“付五。”
少年放心不下,正在屋外徘徊,闻言立即进屋:“我在,沈哥怎么了?”
沈约瞥了眼角落里的萧夕颜。他方才难得觉得这只呆兔子硬撑的样子实在可怜,就动了想法,将人这么随意捡了回来。
只不过现下并非说话的时机。他道:“她怎么会在我屋中。”
“六子哥吩咐的,我就让她进来了。”付五也是一头雾水。
“我是说,她怎么会在――”沈约捏了捏眉心,压下心中躁意,只能道:“罢了,你另给她安排个地方睡。”
付五一愣:“沈哥,那你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