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媚没看清她动作,沈铎也不解其意。江月却不禁面色一寒,拉着沈铎出了门。“来人护驾!有人欲下药设计陛下。”
众人面色大变,立刻有侍卫挡在两人面前,沈玉媚也听得清楚,脸骤然煞白。
怎么会……被江月看出来呢?那幕僚明明说了,此药粉无色无味,连之前的御医也没有看出来。
乌泱泱的宫人很快包围了立政殿,柳太后也匆匆闻讯而来。“铎儿,月儿?你们可还好?”
江月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坐立不安的沈玉媚。“我手中古玉,是昔日……江大人给我的,能鉴别是否有毒。方才坠入安乐公主所给的茶碗中,玉变色为青黑。”
这就意味着,茶中有毒。
沈玉媚看了一眼那玉,又别过了头,硬声:“我也不知,这茶是府中下人荐给我的,我……”
可她唇色泛白,眼神躲闪,却没有遮掩住心虚。
太医令前来一嗅,不禁面色凝重,最后再令诸位医士传看,确定那茶碗中所沉淀的药粉竟是苗疆之物,且毒性比沈玉媚此前所以为的还要剧烈。
沈玉媚终于彻底失色,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能,明明――”她的话又一噎。
可言下之意和她方才表现,真相已昭然若揭。
柳太后满身颤抖。她一时宽容,竟差点留了条毒蛇在自己的孩儿们身边!
“来人,给安乐长公主搜身。”
沈玉媚死命挣扎,“不,不,母后你信我,我没有……铎儿!”
就在此时,沈玉媚的贴身侍婢宝笙却颤抖地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看见、看见长公主沏茶之时,似从袖口往茶汤里加了些什么……奴婢不敢隐瞒,只是当时未看清楚,还请太后陛下宽恕。”
沈铎被护在江月身边,不可置信,“皇姐,你怎么会?”
柳太后终于再按捺不住,说出了实话:“铎儿,她不是你的皇姐。”
沈玉媚再如何心虚也抵死不认,然而当贴身婢女出来佐证的这一刻,也终于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当最后探查到长公主府时,那幕僚竟早已逃之夭夭。
无论如何,沈玉媚欲谋害陛下之心已确凿无疑,更何况在此之前,还是宁国长公主先险些喝下毒茶。柳太后绝不允许,再让沈玉媚这样会伤害自己一双儿女的威胁存在。
她后怕至极,证物确凿后当即写下懿旨,宣旨将沈玉媚贬为庶人,驱逐出京。作为安乐长公主原先的驸马,纪庭泽也被一同牵连。
纪庭泽得知沈玉媚作出此事时,不禁苦笑连连。
终究还是覆水难收么?
当沈玉媚被押送回府时,看见驸马,不禁哭诉:“纪庭泽,还不是你和我说让我去讨皇帝欢心,我才……”
纪庭泽却更觉嘲讽。“那我有说让你给陛下下药么?”
然而无论是谁的过错,一切都已成定局了。但或许是经过上一世的磨砺,他除去颓唐心境,还是挺了过来。
至少这一世,阿娘还未被安乐气死,或许离京,也是他能与这个疯女人解除关系的唯一途径。
纪庭泽离京之前,只提笔不舍写下一封信。
……
沈约从沈佑手中拿起一封信笺,眉骨如山峦隆起。他掠过上面‘萧七娘亲启’几个字,却毫不客气地拆开。
字迹秀丽,长篇如泪泣,述尽悔恨与情意。
“呵。”
沈约却一目十行,很快得出结论。尽是一番无用的陈腔滥调。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用么?
沈约眉目冷淡,将信封撕得粉碎。
就像前世,纪庭泽藏起那封紫山寺中,榻边烛台下的信封一样。他也将这封信销毁殆尽,毫不留情面。
她只需要心疼他一人就足够了。
……
萧夕颜闻知沈玉媚的下场时,已是在所有落幕之后。
她想沈玉媚不可能会有给皇帝下药的胆子,沈玉媚虽娇横莽撞,却也知道什么可为不可为。背后恐怕有人唆使,那药也是被人换了。
但若如此一想,怕是处处都离不开沈约的手笔……
她正沉思着,身前忽覆过一只手臂,环过她削薄的肩膀。萧夕颜微张唇,骤然失了平衡,往后又落入一个宽大的拥抱。
男人眼波似湖水淡淡,揽着她的雪肩。凑在她的耳边低声开口,似轻哄:
“你没生气吧?”
作者有话说:
公主驸马领盒饭下线了~
第61章
萧夕颜垂头。“可是阿约, 你以后也不该再暗中操纵这些,尤其是涉及陛下之事。你如今的地位虽不可动摇, 但也要以防万一。”
纵然他是如今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可却也身份敏感。若这件事被摆在明面上,那就是有功高盖主,有操纵皇室之嫌,只会引来柳太后猜忌, 于他不利。
她担心他的行事被人察觉出蛛丝马迹。
沈约沉默半响, 却收拢手臂, 更深拥紧了她。“你的顾虑, 我都明白。”
“我是他亲皇叔, 自然不会害了陛下。”
当时堂中有他的眼线,此前的设计, 也只是引蛇出洞。若非一切起于沈玉媚的贪婪,也不会有接下来的发展。
沈约却难免心中动容泛暖。她一开口, 却并非指责他使计令沈玉媚与纪庭泽二人离京此事, 而是先关心他的行事, 是否会引来猜忌。
她果然还是最关心他。
但沈约也明白她的顾虑。他埋在她的肩上, 低低承诺道。“这是最后一次。”
萧夕颜缓了眉目,细声:“你看, 我每天都有按时吃补品服药。近些日子也没再心悸发作过,你让我服下的东海之药,大概是真的起效了。沈约,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
她自然也知道他这一举,都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沈约埋进她的脖颈, 眼睫颤动, “我只是害怕。”
距离她前世的死期只剩不到月余, 他恐惧会有任何出错。
因此无论是齐王,萧家,沈玉媚与她的驸马,一切不安定的因素,他都要在此之前逐一彻底铲除。如此才能平复恐慌的心境。
“颜颜,原谅我的不安。”
少女被他从背后抱着。男人身高腿长,占着身躯上的绝对优势,牢牢地将她圈在怀中,冷硬的下颔又在她的耳畔蹭了蹭,仿佛无声的示弱。
“以后,真是要和你约法三章才好。”萧夕颜声音浅淡,藏着一丝无可奈何,却到底是心软了。
毕竟如今,事情也已成定局,无法转圜了。
“那就如此……”
此事告一段落,萧夕颜想起身去喝杯茶平静下心绪,挣扎了一下,却又被那双手臂揽了回去。
“别走,让我再抱一会。”
沈约低叹。她怎能待他如此好呢。
被他拥着,萧夕颜感觉就像是枕在什么巨大动物的毛皮上,或是被一只大狗狗在背后抱住。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勾了下唇,好在背对着他,他也觉察不出。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投影入内,世界如在微尘之中。
女郎纤长的眼睫如蝶翼扇动,绿玉簪子轻轻被男人摘下,又把玩着她的发丝,另只手则环过她的腰肢。
萧夕颜靠在男人的怀抱中,忽想到了什么:“沈约,我们之后再去一次观音寺还愿,好么?”
或许是佛祖保佑,方才赐予她此刻淡淡的平静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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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给萧夕颜梳着缎子似的乌发,一边说着如今时兴的事儿。“王爷前日刚在城北,为一位当街申冤的百姓彻查了此案,揪出了那梁姓贪官……”
“还有呐,听说阜县那边的百姓,为感谢王爷赈灾送来的米粮,准备给摄政王立个生祠呢!”
萧夕颜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
只不过她也有些啼笑皆非,男人前世惯来是人间人惧的杀神,近来却时常行善积福,成为了百姓口中成了人人称道的好人。
虽然不难猜出,沈约如此行径都是为了谁……
“好啦,娘子就听到这儿罢,奴婢明日再和您说别的。”和光挤眉弄眼,笑着道:“您快歇息罢。今日您才刚来了月信,该多休息一些。”
“明日再让厨房炖些红枣参汤,好好补补才是。”
萧夕颜却忽唤住了她,从枕边拿出一物,放在她的手心:“等等,和光,这个给你。”
“娘子,这是?”
“这是给你做的荷包,你瞧瞧可还喜欢。”萧夕颜低眸笑道:“和光,多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与陪伴。”
和光一愣,看向手中荷包。用的是上好的天青色蜀锦,上面有繁复的花纹,正是前些日子她所暗暗羡慕过娘子绣给沈铎公子的图样。
这些天娘子一直在绣这个,她却没想到娘子是要送给她的。
和光忍不住眼角一热,忍着想落泪的念头,喃喃。“娘子……”
她无父无母,自小跟在娘子身边侍奉,正是因为娘子一向待人宽和包容,她才想永远陪伴着曾经让人心疼的娘子。
“好啦,你也快回屋歇息罢,小心夜路。”萧夕颜暖声拍拍她的手,也催促着和光出了门。方兀自放下了帘子。
烛火熄灭,屋内徒余一盏孤灯。
屋外秋风,似乎下起了细密的雨。可屋内却是温暖如春,熏香氤氲。她月信初至,正是易疲累之时,很快卧在丝枕上陷入了梦境。
“唔……”
萧夕颜半夜被疼醒,只觉得小腹却忽一阵痉挛绞痛。好痛,像是沉甸甸的被一只手扯着,浑身堕入冰冷的寒潭。
她倦累地睁开眼,听见了窗外的落雨声。
自她被沈约接入秦王府,每日悉心照料,已许久没再感到这般手脚冰凉。
许是因为身子的营养被调养好了,她的月信来得较以往更规律频繁一些。可她却没想到,此次竟会如此疼痛。
萧夕颜勉强支撑起身,摇了下床铃,但或许是雨势太大,屋外守夜的女婢并没有听见。
到底是瓢泼的雨夜,她也不想再惊扰旁人,因此又阖了眼皮,打算兀自捱过去,或许一会儿就好了。
迷糊中,却有一只手掌托过她的后颈,将她抱起。
“乖,张口。”
伴随着男人的低声轻哄,萧夕颜感到有柔软温热之物贴上唇瓣,一口温水被渡入口腔。清冽而好闻的气息,让她下意识身体放松。
她眼皮颤了颤,知道是他回来了。
沈约皱着眉,低头看着女郎苍白的面靥,和头上的莹莹汗珠,像是一只耷拉耳朵的乖兔子,绵软无力地蜷在他的怀中。
揪心的痛也在他的胸膛间蔓延开来。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从什么男女大防,索性日夜守着与她同床共枕。若非他今夜想赶回来看她,恐怕还不知如何是好。
热水入喉,仿佛又有一只滚烫的手又落在小腹,按揉了许久,萧夕颜缓过了疼痛,发出了微弱而舒服的□□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皮。
正好看见男人紧张而心疼的神情。
沈约见她清醒过来,攒起深深的眉心才松懈几分,他给她在背后塞了个软枕,利落起身:“我去寻府医,很快回来。”
“…等等。”萧夕颜恢复了些力气,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口:“我已经没事了。”
她怕他平白着急,声音细微解释道:“只是,我今日月信来了,没有别的大碍。你别再出门麻烦旁人了。”
月信?
沈约停滞了一下,竭力从贫瘠的记忆之中搜寻相关的知识。他沉眉站定了一会,方稍稍安神。
他又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认真地问:“那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舒服些?”
萧夕颜很轻地眨了眨眼,他像是一只火炉,只是牵手,就已传递来源源不断的热意。或许是因为心境舒展,她看见他也莫名安心许多。
“没关系的,你不需要再做什么,我想睡了,你也快去就寝罢……”
可女郎却口是心非,分明是让他离开的话语,手却很诚实地如同慵懒的兔儿卧在他的掌心,贪恋地汲取热意。
沈约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单手脱了靴,将锦被利落一掀,极快地钻了进去。只是萧夕颜轻轻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经多了一堵温暖的人墙。
沈约探手下去,摸到一双玲珑的脚,似冰肌玉骨般泛着冷,他索性长腿一拢将女郎的腿夹着,给她取暖。他的动作亲昵到极点,做来却是面不改色。
肌肤贴着肌肤般的亲密,他却坦然得好似天生合该如此。
连一双似仙骨软玉捏成的小手,也被沈约放置怀中,贴上了他的胸膛。萧夕颜若摸一摸,还能触碰到肌肉的轮廓。
“就这样,睡吧。”
萧夕颜被他一番动作,却已经彻底清醒了一半,眸中泛开羞怯的雾气,支支吾吾:“可是……我们……”
“不过是抵足同眠罢了,还有不到一月,也该结为夫妻洞房花烛了。”沈约却是脸皮厚如城墙,声音镇定:“迟早要习惯的。”
“不过是提前履行为夫君的职责罢了。”
男人义正言辞,萧夕颜终究是抵不过他的胡搅蛮缠,又困意上涌,只能随他去了。
可若是说真心话,她其实心中也是舍不得的。有他陪着入睡,就像是埋入了一张厚毛毯中,当真十分暖和舒服……
背后还有一只大手,始终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萧夕颜渐渐陷入黑甜乡中,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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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和萧夕颜记忆中的一样,晴朗无云。
慧珠为她端来水盆,净面盥漱,和光又给她细细绾了发,服侍着穿了身摄政王令人新送来的衣裳。
女郎天生雪肤,无须胭脂水粉,自有一层如珍珠细腻似的淡淡光泽,甚至透出海棠花似的浅粉红晕。耳悬碧玉,身着裁剪极好的襦裙,勾勒出纤合度的姣好身段。
好像如今这朵孱弱娇花,当真被沈约养得极好,透出本应有的娇俏。再找不到半点会凋零枯萎的迹象。
和光在旁不由笑眯眯地赞叹,不知是不是娘子渐渐长开,出落得当真是越来越贵气好看了。
连萧夕颜对镜看着自己的脸,都会感到有些陌生。
此刻府中的气氛分外安谧祥和。
沈约穿一身玄黑衣袍,背倚大树。男人疏眉朗目,却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回头,正看见一只纤纤绣鞋从门槛迈出。
女郎缓鬓倾髻,璎珞为饰,面容像是白雪干净剔透,眼眸似三月的湛湛春湖,拂过涟漪。
“阿约?”
萧夕颜笑着望向他,声音柔煦,呼唤他的名字。
第62章
沈约眼底一瞬闪过惊艳与震颤。
他缓缓朝她走来, 步履却忽越走越快,直至女郎身前, 忽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像是将此生唯一珍宝,拥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