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个很小的县城,但光看这条街道便能感觉到这里的人生活意志极其顽强且勤劳能干。
车夫将马车停好后,见霍汐棠正在打量四周,夜风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车夫不禁看呆了片刻,一双眼珠子溜溜在霍汐棠身上扫了几眼。
最终他摸了下嘴角,遂笑吟吟过来说道:“夫人大老远来到浣县,若是你们几个弱女子觉得不放心,我可代做护卫暂时保护夫人的周全。”
秋雨和冬烟见有人愿意保驾护航,脸上立刻浮起了惊喜。
几个女子外出的确不便,若有好心男人愿意当护卫自当是好事,霍汐棠方才本想同意,但忽然想起前世陛下对她说过的话。
“你说朕为何盯上了你?”
“棠棠怎就如此天真?你现在可知太子为何要对你下蛊毒了?太过天真的小姑娘往往会吸引恶劣的人眼巴巴馋上你。”
他将她揽住怀里,温柔地撩起碎发,轻声说:“傻棠棠何时能聪明些明白,男人无故的对你好,便是从一开始就抱有肮脏的心思。”
霍汐棠立刻便冷静了起来,她背过身去,淡声道:“不必了,明日浣县的县令便会亲自来接我,这一路上劳烦你了,驾车的银子我不会少你一个铜板。”
那车夫没想到眼前这位夫人大有来头,竟是认识浣县的县令?当时便有些怵了起来,方才浮起的念头也只能这样不甘心地按下。
车夫领了银子走后,秋雨和冬烟还没明白为何不让他帮忙做护卫,毕竟她们三个姑娘家独身在外,若是身边没有男子保护很是危险啊。
霍汐棠只说了一句那人信不过,便提道:“我们先进客栈落脚吧,具体的明日再做安排。”
说完,她脚步一顿,拉着秋雨和冬烟往反方向去了。
“我们换一家客栈。”
方才那个车夫指引她去那家客栈入住,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秋雨和冬烟凡事都听她的,二人背着行囊就跟了上去。
这条街道的东边最里处有一家简朴的客栈,大抵是太靠里处了看样子生意并非十分火热,客栈外的灯笼高高悬挂,门口便只有零星几人。
霍汐棠带着秋雨和冬烟刚刚才踏了进去,便被客栈里头的景象惊愕地怔了片刻。
令人惊讶的是这间客栈看外面极其简陋质朴,且清清冷冷,任谁都会认为客栈内并无几人。
实则里头却大不相同,但见客栈内多人成群扎堆在一处,其中诸多五大三粗的男子坐没坐相,有的脚踩长凳,有的在凳子上打坐,还有几个在竟直接坐在了餐桌上比划,比起客栈更像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
因她们忽然闯了进来,引起了这个客栈内所有人的注意,三人集体一愣,登时吓得脸色煞白。
霍汐棠戴着的帷帽微微晃动,低声道:“抱歉,走错地了。”
说完她便要牵着秋雨和冬烟一同出去,此时一道浑厚的女子嗓音响起将她喊住:“慢着――”
秋雨冬烟吓得双腿打颤,小声问该怎么办。
霍汐棠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她长这么大从未自己独立去过何处,在扬州时有爹娘保护她,去了长安又有陛下在旁,如今自己只身在外,猛然遇到这样的变故,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喊住她的女子缓缓走到霍汐棠跟前来,直直看了她半晌,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霍汐棠怔了会儿,那女子又道:“瞧你们身上带着包袱,想必是住店吧?正巧咱们客栈还剩几间房。”
说着便大笑几声拉着霍汐棠往柜台前行去,“小徐,快,收拾两间上好的房间出来。”
那名唤小徐的少年响亮地诶了一声。
如今被人家老板娘拉回来了,霍汐棠也只能住下,但四周那群壮汉在看见她入住后便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闹哄哄散开了。
柜台前,老板娘正在盘算着费用,头也不抬地问:“方才可是吓到了?”
霍汐棠紧抿着唇没回话。
老板娘笑道:“怕是对的,姑娘家独自外出是该有警惕心,但是姑娘莫怕,我们这不是坏人。”
她声音清爽浑厚有力,长得也是很有亲和力的相貌,霍汐棠颇觉亲切,嫣然浅笑道:“多谢。”
“客气啥,我才该谢你呢!我这客栈都许久没人来住了,今晚一下来了三个漂亮小姑娘,不仅可以挣钱还可以大饱眼福咧!”
秋雨和冬烟被这老板娘爽快的话逗笑了。
霍汐棠也跟着轻笑几声。
就在这时,小徐从二楼奔了下来,笑得灿烂:“客官您的两间上房备好了!”
“多谢,有劳了。”
姑娘家的声音轻柔绵软,听得跑堂小伙计耳根子都红了,小徐没出息地结巴道:“没,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这窘态引得哄堂大笑,那些壮汉纷纷开始调侃小徐动了春心,愈发惹得他害羞得跺脚,他一人难敌那么多壮汉的嘲笑,便气得躲到了柜台后头。
霍汐棠一头雾水,不懂为何这间客栈会是这样的情况。
秋雨见状将她拉过来,小声低语:“夫人,奴婢瞧着这间客栈真的有问题,若不然我们还是换一家罢?”
冬烟跟着点头,“就是,哪家客栈一个客人都没有,尽是些壮汉赖在这,还当众笑话起人家小伙计了。”
老板娘像是瞧出她们想走的样子了,当即便拦下,“诶,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可不准跑。再说了,我们这可没坏人,姑娘是怕那些男人?没事,老娘替你摆平了。”
说罢,她用力在柜台上拍了一掌,嗓音威风霸气:“都给老娘闭嘴!谁再敢吵都滚出去!”
她话音一落,那些壮汉果真老实多了。
霍汐棠一时也被这状况吓到,不过现在看来这老板娘应当不是坏人,如今夜已经深了,恐怕再去找客栈也不安全,便这样入住下来。
那小伙计小徐在老板娘的指挥下红着脸给霍汐棠引路回房间。
送到了房门口,他仍低着头小声说:“就这里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随时出来喊人即可。”说完他便拔腿跑了。
秋雨忍不住抱怨说:“这客栈里的人可真奇怪。”
霍汐棠叹了一口气,“罢了,明日我们便走。”如今她只想暂时在浣县买栋小院子住下来,将这阵子风头避过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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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过半,夜色正浓。
老板娘上楼来喊霍汐棠三人下楼一起用晚饭,秋雨说道:“能单独将饭菜呈上来吗?我们夫人不方便与那么多人一起吃。”
老板娘笑道:“不多,就我和小徐还有你们仨。都是我亲手做的厨艺,咱这小破客栈也没个厨师,夫人便将就用些吧。”
秋雨冬烟还是很犹豫不决,霍汐棠便应下了,“好,马上就下去。”
此时堂内那些壮汉皆已散去,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使这间简朴的客栈此时看起来格外的清幽,莫名有种令人极其安逸的感觉。
老板娘和小徐请她们三人入座,因是一起用晚膳,霍汐棠便也没戴帷帽。
老板娘这下才看到了她的真容,不由感叹:“好标志的大美人!”
小徐跟着傻乎乎地点头,眼里的痴迷毫不掩饰。
毕竟浣县是个较为偏僻的小县乡,他们从未在这里见过这样绝艳的美人,顿时感叹不已。
霍汐棠脸颊微红,并未接话。
老板娘又问:“夫人独自来浣县可是投奔亲戚?夫君在何处,为何不与你一同来呢?让你就带着两个婢女出来多不安全啊。”
霍汐棠早就在心中想好了说辞,也与秋雨冬烟对好过词了,说道:“我与夫君成婚三个月不到感情便破裂,我不甘与他再这样下去便选择与他和离了,至于来浣县,我……只是幼时曾来过此处,这次因婚姻不幸,便想来这里散心解闷。”
老板娘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虽然地方小又偏僻,但是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最适合用来散心解闷了。”
霍汐棠抿唇笑了笑。
小徐被她的笑容闪得跟着一晃,又害羞得低下头,老板娘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嗔他一眼,“好了,吃饭吃饭,饭冷了。”
晚饭过半,客栈外响起了动静,是先前那些壮汉里回来了两个人。
那二人奔到老板娘跟前说道:“老板娘,今日苏州发生大事了!”
老板娘夹了一块肉丢进口里,“能出啥事啊,除非是上面来人将那土匪窝端了。”
那壮汉猛拍大腿:“让老板娘说对了,还真就是这件事!”
霍汐棠执筷的手顿时僵滞住,缓缓朝说话的那男人看去。
“有人看见下午有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压着一众匪徒朝长安的方向行去,打听后这才得知原来这阵子是那长安的长兴侯世子与赵刺史联合设下了陷阱,现在总算踏平了匪徒窝将那些匪徒缉拿归案,还了苏州太平啊!”
因为这个消息,在座的众人纷纷大喜,苏州匪乱一事困扰百姓多时,现在总算解决掉最大的麻烦,于百姓来讲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而霍汐棠却听明白了。
原来下午陛下就返回长安了呀。
她淡淡笑了下,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股子不清不楚的酸涩过去后,她便只余下庆幸了。
饭桌上其余人都在因为此事欢呼,霍汐棠也不由为自己的新生露出了自己发自内心最为快意的笑容。
晚饭过后,老板娘指使小徐将饭桌收拾了,霍汐棠向老板娘道谢后便领着两个侍女要回房间。
小徐拿着笤帚望着霍汐棠上楼的倩丽背影痴痴地出神,老板娘戳他脑门一下,“快干活,若是让你爹知道你来我这吃光吃不干,你就完了!”
小徐捂着自己的脑门撇撇嘴,便老老实实起来了。
此时客栈外极其喧哗,忽然间像是涌入了一队人马,马蹄声纷至沓来极其响亮。
紧接着便是众多的男人嗓音频繁响起,有人似乎在说道:“官爷,您相信小的,那小妇人便是小的今日亲自带到浣县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来路不明。”
说着声音便从外传进了客栈。
一众官兵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为首的官兵几乎第一时间将正在上楼的霍汐棠锁定为目标。
“那女的,给我站住!”
霍汐棠背脊僵硬便立在原地没有转身。
老板娘瞧情况不对劲,笑着上前询问:“官爷深夜到访可是有何要紧事?”
那名官兵满面疲惫,看似是今日找人找的伤神,就连态度都极其不好,“你是老板娘?上面那个女子是何人?”
老板娘瞧这阵仗,兴许是出了什么大事,并未回答问题反而追问:“究竟是怎么了,引得官爷这样劳师动众的?”
官兵不耐烦地将她推开,抬手一挥吩咐道:“将那女子带下来!鬼鬼祟祟的定是有问题。”
眼见如此,秋雨和冬烟都吓得六神无主,霍汐棠只能被迫转过身来。
此时整间客栈已被诸多官兵包围,站在为首官兵身旁的那个男人,便是今早将她带来浣县的车夫。
那车夫见到霍汐棠的真容,登时兴奋起来:“官爷,没错,就是她!她今早就是从淮松县出来的,一路鬼鬼祟祟一直定不下来要去何处,大人要找的人定是她!”
秋雨和冬烟拦在跟前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夫人并不认识你!”
那官兵大步走上前,上下打量几眼霍汐棠,问:“可是杨秋晴?”
霍汐棠心里咯噔一跳,强装镇定:“不是。”
那官兵不觉得那车夫会骗他骗的那么准,还那么巧就是从淮松县出来的,“是吗?户籍拿来看看。”
这下秋雨和冬烟都慌了神,不懂夫人不就是离开三爷而已,怎么就惹上官兵了,但此时若是将户籍交出来,显然就会被抓回去啊。
霍汐棠指尖死死按住衣袖,镇定道:“我是浣县县令的女儿,今日回浣县便是回娘家与爹娘叙旧,官爷这是连小女子回娘家的事都要管了?”
她三番两次推脱就是不愿交出户籍,那官兵不是个好忽悠的,当即笑道:“不交户籍是吗?也好,那我就将你带回去交差!”
“慢着――”
老板娘大步走过来挡在霍汐棠面前,朝官兵笑道:“这位官爷,她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县令外嫁的女儿,今日是回娘家看爹娘的。”
那官兵当即发怒:“又有何证据?你莫是要欺骗我们不是浣县的人!”
老板娘道:“证据?证据就是我便是浣县县令的夫人啊!”
说完她吼了一嗓子:“儿子,将你娘的户籍和你的户籍都拿出来给这位爷瞧瞧,看看县令夫人和县令的儿子有没有撒谎!”
小徐响亮应了声。
那官兵皱紧了眉,翻看手中两个户籍,一看的确与徐县令的家眷对上号了,顿时怒气冲冲看向将他引来这里的车夫,上去就猛踹一脚。
那车夫疼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走!”
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很快离去了,霍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半边身子都伏在秋雨身上,她目含感激看向老板娘:“多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老板娘品出了其中的郑重感激,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帮个小忙罢了。”
没想到这间客栈正好是县令的家眷开的,而她却撒谎撒到本人面前,霍汐棠也觉得无地自容,她很想解释一下,老板娘便体贴道:“你好像很紧张,要不先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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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县入口疾速驶入一队人马,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披风与夜色融为一体,面上的神情凝重冷沉。
以往寂静的浣县,今晚尤其的阴森可怖,莫名涌入了诸多的官兵,好似要将这个小县乡围剿了一般,顿时闹得百姓人心惶惶,足不出户。
这时,那群四处搜查的官兵在男人跟前停下,回禀道:“大人,县内的客栈每一间都搜查过了,并没有夫人的迹象。”
寒风中,燕湛的脸被吹得冷白,黑眸微微一眯:“苏州就这么点大,你觉得好好的人会人间蒸发吗?”
他嗓音冷冽如刀子似的,那官兵吓得背脊发麻,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已经快要一整天了,棠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离开他整整一天。
只要想起她此时很有可能出事,燕湛心里便禁不住颤抖,他实在无法忍受她在他无法掌控的地方,发生任何无法预料到的一切危险。
他绝不能拿她的安危不当做一回事。
燕湛紧绷起来的面容冰冷如霜,眸光森寒刺骨,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今晚将浣县翻起来也定要找到人。”
那领头的官兵在最前方,比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戾气。
看来今晚浣县注定无眠了。
客栈内,霍汐棠回到了房间,匆忙收捡起包袱,她仔细想了下,那官兵若是回去随便问一个百姓都能知道她们方才是在撒谎,若是现在返了回来,她定是跑也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