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和冬烟见她如此害怕实在不解,若只是与三爷夫妻感情不和,为何会这样想方设法逃离呢?
霍汐棠收好了包袱带着二人便下楼了。
老板娘和小徐还未入睡看到三人匆忙下来问了几句,得知她现在就要离开,老板娘劝道:“夜深了你就算现在出去也会有危险,听姐姐一句劝,先住一晚上吧,就算抓你的人想找来也不会那么快。”
“老板娘怎知……”
老板娘说道:“你一个小姑娘会独身离开家出来,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但为了生命安全今晚还是别跑了。就算那边要找人,也不至于会找一晚上吧。”
小徐也劝道:“没错,姑娘就听我娘的,你明天再找个机会离开,现在都子时了,哪个正常人会这样穷追不舍大半夜还在找人啊。”
话音刚落下,此时门外响起了巨大的声音,清晰的马蹄声稳当的停至于客栈外。
霍汐棠脸色陡然惨白一片,忽然在一阵阵嘈杂声中,她好似听到了猎犬的狂吠声。
此时客栈大门被用力推开,众多官兵将这件简朴的小客栈包围的严严实实。
霍汐棠怀中抱着包袱,脚步不稳连连后退几步。
大门敞开,门外长身而立的男人沐浴于清冷的月色下,晦暗的侧脸情绪不明,他淡眸一扫,缓步而行,恍惚间更像是从炼狱中行来,浑身带着冷肃之气。
霍汐棠脸上的血色也霎时间褪去,眼前的男人身着玄色的绣金长袍,轻逸单薄的披风,腰带束出俊朗伟岸的身形,那儒雅的脸庞此时却并未带着如往常般和善温润的笑容。
霍汐棠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正是杀伐果断,征战沙场嗜血成性的冷血帝王。
燕湛的眼神毫无温度,冷寒至极,他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此时是含着强势、掠夺、与黑沉森然的暗色,沉缓地朝她行来。
他驻足在她面前停下,以往清润的嗓音现在带着令人胆颤的嘶哑。
“整个浣县都被朕的人手包围了,棠棠如今还能逃到哪里去?”
第53章 摊牌
客栈内哗的一声沸腾了起来, 就连随同燕湛一起来的官兵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是皇帝。
这便难怪连刺史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还将手下的人都任由他调遣,众人顿时惊惧不已。
李拾勤冷着脸站出来做主将那些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 不过片刻,这间简朴温馨的小客栈的大堂内, 便只剩霍汐棠、燕湛二人。
霍汐棠浑身颤抖着,裙裾随着她的心不安地摇曳, 就连手中的包袱也跟着无力掉落。
燕湛朝她迈近了几步, 身姿仍是一派的优雅从容, 但面上浮起的笑意却是那般的寒凉刺骨。
从事发到现在他满腔的怒意已然使他险些失狂, 此时面对霍汐棠他已无法自控,眸含冷戾地道:“霍汐棠, 朕对你百般纵容, 不是让你往朕的心上插刀子。”
她便是那般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就连离开他身边也毫无犹豫。
自重生以来, 他做的那一切, 当真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一点情感?她究竟是有多么厌恶他, 才会即便身在异地他乡, 也要费劲了心思逃离他的身边。
他身躯抵在她的身前,冰冷的指尖用力掐起她的下颌,森寒又无情地质问:“告诉朕, 你为何执意要离开,留在朕的身边不好吗?”
霍汐棠被迫抬起脸,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好吗?陛下究竟还要隐瞒我到何时?”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她含泪伸手推拒他,掌心抵在他胸膛前哽咽道:“陛下曾在我的婚礼上抢夺我,也曾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困在后宫, 更多番占有我欺负我,以强势的手段让我不得不妥协。”
“我不过只是想离开而已, 想回到没来长安时的安逸生活,我又有什么错?”
燕湛微微怔了须臾,眸中掠过一抹痛色。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她的泪水般,一滴一滴地往他的心口上砸。
这段期间他不是没生疑过,既然他能拥有前世的记忆,那么为何她不可能,如今得到了心中的证实,这才明白原来那夜从太液池醒来后,她便一直对他心怀怨恨。
从她醒来为止,她也一直没有放下离开他的心思。
枉他昨日竟沾沾自喜,经历了两世,总算让这小姑娘心中装了他,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燕湛眼底渐渐浮起了自嘲的笑意,整颗心好像被撕碎拉扯一般,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转而便是晦暗涌现,将那短暂的嘲意消抹除尽。
“你没错,错的是朕。”
霍汐棠轻颤着濡湿的眼睫,被他忽然阴恻恻的口吻吓得不由后退一步,在将要退第二步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用力往前一拽。
那张往日儒雅温润的脸庞,此时已遭阴鸷与冷漠覆盖,他的眼底再无对她的温柔与缱绻,只剩下无尽的黑沉浓雾,似要将她卷入其中,永生无法挣脱。
燕湛浅浅地提了下唇角,“是朕的错,朕千不该万不该让你有机会从朕的身边离开。”
“是朕的错,朕千不该万不该即使重来一次也仍放不下你。”
他不知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眼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冷寂:“是朕的错,朕千不该万不该竟还想要试探,重来了一世你是否早就对朕动心却并未察觉。”
霍汐棠的泪水一颗颗滑落,朦胧的泪导致眼前的视线变得极其模糊,手腕的吃痛她却是像感觉不到一般,只被眼前男人骤变的态度吓得心神慌乱。
是前世的陛下回来了。
他不再维持着那虚假的温润面具,将真实的自己摊开在她眼前,这样的他让她有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长安皇宫,回到了那金碧辉煌的牢笼。
霍汐棠的心像被紧紧攥住似的疼,她无助地落泪,“陛下放过我不好吗?前世还不够吗,为何还要拿你我的今生来做赌注。”
燕湛低笑了声,嗓音冷沉:“朕说过,若有来生,你还是只能属于朕。”
他随手将衣襟内的帕子取出来。
霍汐棠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不解他要做什么。
燕湛面色冷漠,当着她的面将帕子内的解药抛至地上。
霍汐棠心中不由颤动,“陛下……”
他为何会将救命的解药丢了?
他视线没从她的脸上挪开,随后轻抬起右脚,将鞋底按在那枚解药上,霍汐棠眼睁睁看着那颗药被碾压成粉碎。
她心里猛然一跳,“不要――”
霍汐棠用力推开燕湛,可已经迟了一步,那颗解药已被彻底摧毁。
她没控制住心中那涌动的气愤,含泪问道:“陛下是疯了吗?这不是世间上唯一一颗的解药?”
他为何要将解药踩碎,他不想活了吗?
燕湛眸含讽刺看向那颗已被碾成碎泥的解药,转而强制攥紧霍汐棠的手腕:“怎么,逃离了朕身边还不忘做一次好人?朕是该笑棠棠的天真,还是无处释放的善意?”
“你担心朕死了?”
霍汐棠已经哭得无法自控,用力推开他。
燕湛却不给她再次将他推离的机会,右臂一伸便揽住她的腰肢:“你担心朕死了,怎么就不担心朕没了你会有多么痛苦?”
霍汐棠哭着喊:“放开我!”
“放开?”燕湛脸庞上浅薄的嘲笑霎时间褪去。
他薄唇紧抿,转而阴沉地道:“你可知你消失的这十多个时辰,朕的心里在想什么?朕时刻担心着你人在异地他乡会不会受到欺负,会不会遇到坏人,你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你是否会彷徨无助,只要想起这些,朕就恨自己太过于优柔寡断竟是放任你有机会逃离。”
霍汐棠默默垂泪,见她哭得双眼红肿,燕湛心里刀割似的疼。
怀里的小姑娘跟孩子似的胡乱擦了下自己脸上的泪水,低低启唇:“说什么担心,陛下也只会这样,当我如玩物一般罢了……”
玩物?燕湛蹙眉,这便是她两世得出来的结论?
她低垂着眼,缓声说道:“陛下同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分别呢?太子殿下是对我下毒,可陛下同样也只会使用不光彩的手段。陛下想得到我,不过是想从太子殿下的手中抢人,先帝做的错事,为何要将我牵扯进去……”
燕湛目光寒冷:“是谁跟你说,朕只是为了报复先帝对朕父亲的手段?”
霍汐棠慢慢扬起湿润的脸庞,回想起前世的一切,眼圈通红地道:“难道不是吗?”
上一世她被陛下困在后宫,曾无意在他与宁旭交谈时听到的谈话。
她亲耳听见陛下亲口对宁旭说了,他想要太子体会一下他生父所经历的一切,他恨先帝也恨太子,他分明早就有机会夺走太子的性命,偏偏要在太子有了心上人后做出抢夺的举动,不过都是为了报复先帝所做的一切。
而她便是他报复太子的牺牲品罢了。
燕湛唇角衔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嗓音忽然又恢复了如往常般轻柔:“傻姑娘,你当是为什么呢。”
霍汐棠呼吸凝滞,望着他柔情似水的脸庞。
“你当朕对你百般纵容百般宠爱,即便重来一世也隐瞒身份去接近你,一步步引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什么……他这样问。
她怎么会知道,堂堂天子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何两世了都不放过她。
从被找到的那刻起,霍汐棠心神压力巨大,竟是直接软了腰身险些要瘫倒,燕湛顺势将她揽入怀里。
他落坐在一侧的红木椅上,掐腰将她提起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依偎在他身上。
他嗓音冷漠,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朕会给你时间好好想清楚,但从此刻起,你一步也休想离开朕的视线范围内。”
“朕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纵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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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很深了,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
此时客栈外围着满满当当的官兵,在场众人没敢发出一丝声响,亦不敢窃窃私语,没人知道为何当今陛下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渺小到不起眼的小县乡内,只当是出了什么大事,皆噤若寒蝉。
许是闹出了极大的动静,竟是将浣县的县令都引了来。
徐县令带着几个捕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进客栈先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又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还被拦在门外,顿时紧张不已。
“夫人,发生何事了,为何你们都在门外?”
老板娘面色担忧地摇头。
小徐紧张到扑上去抱住徐县令,喊道:“爹!有个男人在里面欺负小姑娘!爹快进去将他抓起来!”
小徐今年也才十七岁,性子较为内敛害羞,方才在客栈内他只顾着偷看霍汐棠,没听见那男人的对话,此时尚不知皇帝在此。
老板娘气得敲了他脑门,压低了嗓音,“闭嘴,你想害死你爹娘就直说!”
恰逢这时,里面响起一声传唤:“李拾勤。”
这声音一听便知万岁爷的气还没消呢,顿时吓得李拾勤打起精神来了,他忙不迭躬身入内:“陛下有何吩咐?”
客栈内,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燕湛正面色不虞地坐在红木椅上,怀中还抱着一个低垂着脸的小姑娘,但见他此刻早已没了往日会在霍汐棠面前维持的温润仪态,淡声吩咐:“夜深了,将外头碍眼的人都赶走,再去收拾间上好的房间出来给朕和霍姑娘入住。”
闻言霍汐棠连忙抬起头来,紧张地攥紧他的衣襟:“那老板娘和小徐呢?这是他们的客栈,陛下怎能与匪徒一般强占人家的地盘?”
燕湛无声冷笑,毫无情绪地乜她一眼:“不过相处不到半日的人你都能这样在意,朕在你眼中竟是连区区一个过路人都比不上?”
“不是的,我……”她急于辩解,但燕湛实在太了解她了,知晓她这时定说不出什么好话,直接冷声打断:“棠棠现在最好要斟酌下什么话是朕爱听的,什么是朕不爱听的。”
她怔了会儿不敢再开口了,瞬间又红了眼眶,蕴上来的泪水欲流不流,瞧着实在委屈又可怜。
燕湛心口像是被紧紧攥住了般难受。
此时李拾勤的腰都要躬到地上去了,不敢抬头去看陛下的脸色,也不敢在这可怕的氛围中呼吸重一些。
屋内不知沉默了多久,姑娘的啜泣声跟小鸟似的小,燕湛沉了几息,终是松了口:“去,将那老板娘和客栈的人喊进来,其余一干人等都撤退。”
徐县令一家三口与秋雨冬烟奉命入内。
方才在外面老板娘便已经将燕湛的身份交代了,这下一家人皆慌神的不行,进来后连忙下跪行礼。
“下官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湛让他们起身。
天子在前,徐县令惶恐不已,他只知道自己夫人开的客栈今日难得有了客人入住,却没料到竟是半夜将皇帝引来了。
看样子陛下这是要将那姑娘抓回去,难道那姑娘身份有问题?如今他们一时也不清楚是否有窝藏罪犯的嫌疑。
“徐县令。”
天子冷声唤他,徐县令听那冷沉的声调,当即便软了膝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陛下,下官当真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啊,下官的夫人与儿子实在是瞧着这姑娘可怜才收留的,若是知晓这位姑娘是陛下要找的人,下官定是第一时间便将人双手奉到陛下跟前啊!求陛下明查……”
燕湛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用着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语调轻声说道:“你看,这天下之大,若是朕想要你,你又能去何处?”
即便有好心人看她可怜一时收留了,但若是知晓了是皇帝在找她,也定是为了不惹火上身第一时间将她交出去。
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她面前的人是这国家的一国之君,是富有四海,掌控江山的当今皇帝。
看来还是他对她过于爱护了些,竟是让她生出这种觉得躲避过风头,便可彻底离开他的天真想法。
霍汐棠浑身轻颤,认命地闭了闭眼。
燕湛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转而对徐县令道:“浣县是个山清水秀之地,空气清净环境清幽极适合旅居,浣县的百姓皆勤勤恳恳。来此一趟朕心甚悦,故听闻浣县资金紧张,待回京后会朕会吩咐赵刺史特地重点提拔此处。”
因这一席话,徐县令顿时激动地眼眸颤抖。
本以为要天降祸事,没料到竟被天子嘉奖,甚至还要拨资重建浣县?想他浣县的确是个很好的小县乡,但因过于僻静及低调,因此也极少有游客来此,日子久了都要被人遗忘。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地方,竟然能有皇帝这尊大佛降临。
徐县令感动得泪流满面,忙伏在地上高喊:“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下官实在感激不尽!”
燕湛慵懒地抬眼,慢悠悠道:“要谢就谢谢皇后娘娘罢。”
皇后娘娘?
在场所有人惧是一惊,就连霍汐棠都吓得抬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