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坠落时——然镜【完结】
时间:2023-06-03 14:42:48

  沈星陌安静地坐在地垫上,她与从野共披一件外套,就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
  这期间她单耳插着耳机在听歌,虽然耳机里的歌声几乎都被周围的人声给盖住。
  等待是件无聊的事情。
  沈星陌翻出包里的葡萄软糖,撕开包装袋,给从野:“吃糖吗?”
  从野垂眸,从她的包装袋里掏出两颗糖丢进嘴里。
  “这么多年过去,你口味倒是一直没变,喜欢这个牌子,喜欢葡萄口味。”他把糖咽下去。
  这个牌子的葡萄软糖,在他们小时候就有了,这么多年过去,因为通货膨胀价格翻了两倍,口味维持不变,还是小时候吃的味道。
  沈星陌嚼着软糖,声音有些含糊:“嗯,我本来就没怎么变过。”
  她口味跟小时候相比,除了嘴巴叼了些,忌口的东西,喜欢的东西,没变过。
  这些从野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会为她准备葡萄味的果茶,给她买红豆小圆子,炒饭的时候没有加培根和鱿鱼。
  她喜欢的东西,与讨厌的东西,他都知道。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分享完了一整包软糖。
  把包装纸丢进附近的垃圾桶,从野再次在她身边坐下。
  他突兀地问:“沈星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也一直没变呢。”
  沈星陌呼吸一窒。
  她无法忽视他话中隐藏的含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倒流。
  那是被她深埋在心底,却始终存在的,她与从野之间的一种情感,或清晰或模糊,像一根细细的线,紧密地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是什么呢。
  她不愿承认的,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
  划破寂静夜空的烟火将这些缱绻绵柔的情意点燃。
  从地面升起的烟花炸裂在半空中,在夜幕中扯出不同长度的形状与弧线。
  与往常的烟火表演不同的是,这次的烟花也根据特殊节日,掺杂了许多浪漫元素。
  比如令许多女孩子尖叫的心形烟花。
  音响里循环播放情歌,将浪漫气氛烘托到极致。
  天空上是绚烂的烟花。
  陆地上的年轻情侣相互依偎。
  沈星陌悄悄偏过头。
  五彩斑斓的光影在从野脸上切换,他微仰头,下颌线薄利,尖尖的下巴破开了长空。
  他的手放在胸前,像虔诚许愿的姿势,除了没闭眼。
  情人节快乐,从野。
  如果你现在正在许愿的话。
  那我祝你许下的一切愿望,皆能成真。
  就像跨年时,你告诉我的那样。
  就在这时,从野倏然回过头。
  猝不及防地双眼相撞在半空,沈星陌心脏咯噔一下往下坠。
  从野从兜里摸出手机,解锁之后,举起来对准沈星陌。
  “笑一笑。”
  沈星陌表情僵硬,还没从刚才看烟火时的心境中走出来,毕竟现在烟花也没停:“你要拍我?”
  “嗯,拍个照,发朋友圈。”从野闲闲说道。
  原来如此。
  从野是为了发朋友圈才约她出来玩的吗。
  看来这段契约关系是真正做到了互利,从野时不时地也需要拿她做挡箭牌。
  不知道是为了搪塞谁的追求,也许就是她上次见到的那个女孩子,阮时吟。
  也许对他来说,情人节出来玩就跟逛超市一般,没有特别意义。
  “沈星陌小朋友。”从野这一声把沈星陌喊回来。
  他目光笔直落在她眼前,问:“嘴角怎么垮下来了。”
  “……我才没有。”说是这么说,沈星陌还是抹了一把脸,努力扬起唇角,“不是要拍吗,拍吧。”
  就当是为了履行合约的必要举动。
  只是面对面立着从野,他的眼睛与摄像头一起对准他,她实在无法摆出一个天真烂漫的表情。
  从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尴尬,轻笑了一声,吊起了眉梢。
  他侧过身,手心覆在她的肩上。
  手机举起,前置摄像头捕捉下两个人并肩而立的画面。
  因为前置摄像头像素有限,捕捉的天空背景模糊,烟花时不时地出现又消失,在屏幕上只是小小一点。
  “现在再笑一笑。”
  身边的男人对着摄像头勾起唇角。
  是意气风发,温柔的,朝气蓬勃的微笑,让沈星陌耳边不断嗡鸣。
  连烟花变得不再好看。
  那天回到家里,沈星陌窝在床上,跟从野道过晚安之后,却久久不能入睡。
  她等了许久,从野迟迟没有发那条朋友圈。
  脑海中闪过纷杂的画面,她与从野的。
  手机里也拍了许多游玩的照片,其中有几张,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从野的背影。
  她对着这些照片,看了又看。
  不知不觉中,呼吸变得平稳。
  隔天早上,沈星陌睁开眼,看到了从野前夜凌晨三点半发的朋友圈。
  他的文案,简简单单九个字。
  【带在逃公主过个节】
  朋友圈里放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的独照,她在里面笑容别扭,一副我不好惹的高冷模样。
  另一张照片是她与从野的合照。
  照片里的他们,肩并肩,嘴角勾起同样的弧度,年轻张扬,仿佛拥有全世界。
  悬停在屏幕前的手指按下去。
  她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不自觉的,沈星陌唇角勾起。
  灼热的耳垂,反复蹦Q的心跳声,与耳边恍惚响起的低声男嗓。
  ――“许个愿吧”。
  有些事情,由一场烟火为起点。
  在另一场烟火中,她穿越丛丛迷雾,拨开荆棘丛林,找寻出那颗即将坠溺,无法再掩藏的内心。
  她喜欢从野。
  在二十二岁的尾巴。
  沈星陌再次喜欢上了从野。
第38章 烟火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时隔六年, 沈星陌再次打开搜索引擎, 企图利用网友的资源得到她困惑已久的问题答案。
  浏览了许久,网友给出的答案不尽相同。
  与其说他们在回答问题,更像是在同一个空间分享属于他们的心动故事。
  那么她和从野的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
  沈星陌初遇从野那年, 她不过是读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 对喜欢毫无概念。
  玩滑冰与秋千腻味了之后,他们会拉小区里其他年龄相仿的伙伴一起过家家, 她与从野还扮过一对夫妻。
  她会突兀地念出偷偷看的偶像剧里的台词,虽然, 她并不知其真正含义。
  这段故事,从他们初识开始, 就是一条被设定好奔赴方向,随着年纪增长不断向前延伸的直线。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发小。
  发小之间的相处,就是成日混在一块, 能够毫无顾忌地分享彼此的秘密,见证过对方无数个成长过程中的高光时刻。
  但再亲密的发小,也只维持在朋友这个层面。
  亲密却不甜蜜,会在意却不会悸动。
  转折点是沈星陌读高一那年,一个平平无奇的阴雨天。
  沈星陌中考成绩优秀,毫无悬念地升入省重点学校之一的霖越外国语学院。
  大她两岁的从野和齐纵也在这所学校就读。
  从沈星陌考入霖外初中部开始, 直升霖外高中部就是她规划的唯一选项。
  霖外作为省会城市, 教育资源优越,虽然其他省重点也都很好,大部分霖外初中部的学生, 都会理所当然地争取直升。
  他们认为只有外面初中生想考进来,没有本就是初中部的学生离开的道理。
  和别的学校不同, 大部分霖外毕业生都不会参加高考,不是出国就是保送。
  学校整体的教育体制偏西化,老师基本放养学生。
  即使高三的学生,周一三五能做到准时五点放学,社团活动照常参与。
  升入高一之后,回到和从野齐纵同一个校区,他们每周正常下课的时间,都会在校门口,等沈星陌一起步行回家。
  在十月那个平平无奇雨天,有两件和平时不同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当天齐纵感冒发烧了,没来学校。
  还有就是,平时他们会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家,但那天从野出现在了她们教学楼的楼底,他就站在楼梯口。
  楼梯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外表张扬显眼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当沈星陌走出教室,她旋即注意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穿白色短袖校服,身形高瘦,过于宽松的衣服罩在身上,隐隐勾出内凹腰线。
  从野半靠在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正和周围矮他半个头的男生讲话。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矜贵又散漫。
  周围OO@@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许多女生走出教室,一眼就看到从野的侧影。
  ――那个非常出名的高三学长。
  “那个是不是就是从野!我靠,真的有点帅,不对,是超级帅。”
  “他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等谁?”
  “不知道啊?高三不在这栋楼吧,他在等谁吗?”
  ……
  沈星陌背着书包,明确知道从野在等的人就是她。
  只是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走向从野,难免不会让人猜测他们的关系。
  【号外号外!霖外校草在B楼底下等某位新入学的高一学妹】
  这样的帖子,定会一跃成为学校贴吧的热门。
  那是沈星陌第一次对从野望而却步。
  只是通往学校大门的路,只有这个狭窄的楼梯口,无论她愿不愿意,都要从他身边经过。
  “沈星陌。”看见她的身影,从野直起身,向她迈步。
  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走过来。
  他从上至下扫了她一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没带伞。”
  笃定的口气。
  沈星陌早上的时候赖了会儿床,那时张姨正在楼上给地板打蜡,忘了叮嘱她记得拿伞。
  她和从野齐纵上学时间不一道走,少年精力像用不完似得旺盛,他们有时会先去体育馆打场球,再去上早自习,沈星陌才不愿意牺牲睡眠时间看他们打球。
  虽然不同路,但从小一起长大,从野知道沈星陌有时候会有点粗心。
  她还嫌撑伞麻烦,如果是下毛毛雨,宁愿不撑伞,就这么淋着。
  这就是他到她的教学楼底等人的原因。
  沈星陌十根手指抓着手心,一声不吭地垂眸,看着湿漉漉的水磨石地面,和轻点在地面上,从野拿把伞的伞尖。
  余光里,那些打量的目光还在,部分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甚至想装不认识从野,落荒而逃,虽然这不现实。
  书包带太长,沈星陌当时垂着脑袋,肩膀微塌,包身从背部往下滑。
  从野自然地勾住她的包带,一抽,调整了带子长度。
  与她的相处模式在家里什么样,在这里就什么样,没有差别。
  “今天李师傅来接我们,他已经在门口等了,走吧。”
  从B教学楼到学校大门,两分钟的距离。
  从野撑着伞,他的手和沈星陌的视线呈同一水平线,青筋脉络纵横手背,指甲修剪整齐。
  宽大的伞檐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但角度还是朝她微倾。
  密密匝匝的雨点砸在伞下,路过的水洼,随着脚步声溅出小小的水花。
  从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心情不好?”
  沈星陌的手指无意识缠着腿边的书包带,声音陷在雨声里,闷沉混沌:“没有啊。”
  “那这么沉默。”
  “作业太多,心烦。”沈星陌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
  伞檐覆盖住她的低垂眉眼,沈星陌耳边又响起那些人的议论,情不自禁感叹了句:“你在学校还真是出名。”
  何止是出名,说备受瞩目也不为过。
  霖外初高中部分两个校区,距离很远。
  她与从野又隔了两届,初一时他们在同个校区,但对于刚小学毕业的新生来说,早恋尚为遥远,审美观还没成形。
  女生的话题停留在韩流明星与小卖部里哪样糖果好吃,大部分男女生之间处于对立状态,她与盆友从未开启过关于学校里风云学长的话题。
  进入高中,她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有一次,三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写作业时,沈星陌偶然间看到从野书包里掉出来一张鼓鼓囊囊的彩色信封。
  “你有东西掉出来了。”她提醒正在埋头解一道几何体的从野。
  齐纵坐在从野边上,反应极快地抽出里面的信封,拖长调子“哟”了一声。
  信封上字迹娟秀,这种东西,除了情书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沈星陌:“……这是,情书吧?”
  齐纵见怪不怪,把情书往桌角一搁,连拆开的欲望都没有。
  进入高中之后,他都谈了好几段恋爱了,从野那家伙又长成那样,那些女生不得跟蜜蜂似地围着他转。
  光是他撞见的当面表白,就不止一两次了。
  虽然从野这家伙像没开窍似的,拒绝的话体面却毫不留情。
  “有什么稀奇,从野那情书估计都堆了一箩筐了。”齐纵捏捏下巴,对信封设计品头论足起来,“字是挺好看的,就是这个信纸颜色也太花了,还贴了卡通贴纸,估计也就你们高一生猜这么幼稚啊。”
  从野仍低着头,无所动作,仿佛他们谈论的话题与他无关。
  但对沈星陌来说。
  从野从“初三那个长得挺好看的男生”,一下变成了高三(五)班那个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说学校是一个单独的世界,那从野就是站在世界中心的那拨人。
  但站在世界中心的那个人对此不以为意,他声音松懒地说:“大概因为我在国旗下讲过两次话吧。”
  “……我说的又不是这个,刚刚你在楼梯口,一大堆人盯着你看。”
  话音刚落,从野脚步停住。
  他球鞋的顶部被雨沾湿,手臂上,也缀了几颗透明的雨珠。
  “他们看我们,是他们的事,你不用那么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无视他们就好了。”
  从野用的是“我们”。
  他显然从她只说了一半的话里猜出她的想法。
  看出她刚刚的沉默是因为在意他人打量的目光。
  毫无疑问,从野是世界上除了她父母之外,最了解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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