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江妩脖子一凉,然而下一刻,裴弗舟脚尖已经利落地挑起一把刀,电光火石间,她的眼前恍惚一下,耳边噗嗤一声,是刀柄穿入肌理的声音。
一抹热意飞溅在她的脸颊,她彻底呆住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一松,视线里,裴弗舟维持着掷出的姿态,再看旁边那人,已经身中刀刃躺地。
天家王位的争夺,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几乎没什么厮杀,那殿中就以多压少,直接被控制住。
永王叫了起来,欲率残兵遁走,裴弗舟眼疾手快,从旁抄起一把弓箭拉开就射了过去。
一箭如飞,擦着江妩的身侧,直直钉在了永王的袖襟上,连着布帛钉入了墙壁,十六府兵冲了上去,速速控制住。永王在压制下挣扎起来,然而无果,最终被羁押下去,直接送入了东宫交给太子处理。
江妩还傻在原地,大起大落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一切都太过迅速。
裴弗舟已经扔开长弓,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晨光熹微里,昔日那张俊朗如玉的脸,依旧带着一丝冷峭利落,他眉目微抬,朝辉落在他的眼角晕染开一层柔淡的弧度,然而,比之从前,那眼里似乎更多一种暂未消退的凛然凌厉之意,与那点柔情糅杂在一起,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愣愣地抬脸看过去,直到他停在面前时候,仍然与之四目交汇着,像是从来没见过他。
裴弗舟垂眸看了她一眼,瞧她一双杏眸瞠得大大的,好像不会说话了。不禁轻哂,抬眉问道,“方才,本将军好像听见有人说我死了?”
那嗓音是淡薄的,温柔的,似乎带着点轻嘲和责问。
“所以,是你在此谣诼本将军吗?江司记。”
江妩目光流转在他的眉眼间,这像个不敢触及的梦,今早还在想他的事情,如今人已经站在她的眼前了。
可是,哪有人这么久不见,一上来就说这些话的!这是个什么梦?
江妩鼻尖一抽,顿住,随即愈快地难过抽嗒出来,然而,又因他的归来,她却忍不住欣然地笑。
于是在裴弗舟眼里,她成了一副哭笑不得的奇怪模样。
他眸光温柔,忍不住一嗤,从袖中拿出青帕,点点擦拭着她白瓷脸颊上的那点血迹,嘴上却依然在揶揄。
“半载多未见,江妩,你又长本事了。”
他像从前那般,轻轻嗤笑她,“上次我当街割掉了人贩子的舌头,你吓得晕了过去。方才我长弓射人,你居然只是发发呆。”
擦完她的脸,他又擦了擦自己的手,随后一扔开,这才捧上她的脸蛋,低头看。
“......只不过,你这发呆的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
脸上感受到久违的热度和力度,那略略粗粝的指腹摩//挲起细嫩的面皮,带出一阵战栗。
她一嗤,翻涌出眼泪,起初是心酸,而后哀怨,最后干脆放声哭泣起来。
“我不跟你好了。你就会欺负我.....”
裴弗舟嗤嗤一笑,上手环住她的腰身,紧紧揽贴到自己身上。
他低眉轻哂着,说,怎么会?“我现在分明就在这里抱着你,如何算是欺负你?"
她抽泣着说不是,哀哀道:“你骗我!——你明明都生死未卜了。我差点当没过门的寡妇。”
裴弗舟对此也只能无奈笑笑,事出有因,能怎么办。
他有很多话要讲,可现在重逢,绝不是说这些正事的时候。
看她低头哭哭啼啼的样子,他忍不住心中一软,手臂发力,一把揽腰入怀,晃了晃她,嗤笑着哄道:“大事上你也骗过我一次。现在,算我们扯平了,好么?”
她扶着他的双肩抬眼看,朝阳落在他英挺的五官上,如起伏山峦,他眸色里荡漾出灼灼的光华,定格在那里的,是真实的、活着的他。
她吸了吸鼻子,莫名的委屈起来,说,“不好!”然而人已经一下子扑进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前,嗅着那一阵熟悉的安心的冷松的味道。
他被拒绝了,反而得她温香软玉的一个满怀,于是得寸进尺起来,“既然不好,那就亲一下吧。”
江妩在他怀里用力摇头,道:“不行,这里是内禁!旁人都看着呢!”
如今府兵已经全都撤出,大殿空荡荡的,唯几个内侍宫人在此惊魂未定地收拾着残局。
“怕什么?”裴弗舟在她头顶说着,微微挑眉,他意气风发,有一种倨傲冷峭的笑意,继而冷冷压低了声,大逆不道起来,
“如今我暂且执掌十六府兵,谁敢拦我?”
“你简直无法无天!” 她赶紧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这么在他怀里被抱着,估计明天就要在宫里传开了吧!
可裴弗舟却不管,如今风雨既过,太子来日登基,少不得重用他,就让他此时此刻猖狂一会儿吧。
他噙了笑意不说话,将她一把扶起来,拇指略略粗暴地一抬她的下颌,侧头低吻了上去。
她唔了声,下一刻,他却径直撬开了她的唇,直奔主题。
唇齿纠缠,似是混着风沙和鲜血的味道。
他这次也没有矜持试探,似乎更多是野性未消,深深浅浅起来,热烈又窒息,教她有些招架不住,像酒一样浓得醉人。
半晌,模糊地听得他在耳边低沉,“今夜出宫去找我。”
作者有话说:
搓手酝酿一下嘿嘿。今天写完的话今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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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
◎和她作战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情◎
他在热烈中停下来, 低低对她说了一句。那语调不太像是询问,反而是替她决定了似的。
江妩被吻的脸色红了,听到后, 耳垂也热了起来,总觉得这是个暗示。
她心里发乱, 胡乱道:“不行。我宫假用完了。”
裴弗舟淡笑,“无妨。我去说一声就行了。”
她继续扭捏推脱, “别。你这样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有什么要准备?”裴弗舟略略不解,
江妩以为他在装傻,羞恼道:“你、你才回来,还都没和我说你怎么会掉进河里,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走了都半年了, 上元之后就不给我写信了, 怎么就...”
光想着让她晚上去找他......
然而满心好像也没那么不情愿,她咬咬唇, 抬手朝他的肩膀怨怼地锤了一下。
谁想力气是轻的,他却倒吸了口气,眉间微拢。
江妩紧张起来, 连忙抬手抓他的手臂和腰身, 惊慌检查道:“你受伤了?”
“没什么,一点点......” 裴弗舟艰难地笑了笑。
他不理会这事,只重新拉过她的手,复叹道, “我一会儿要去东宫, 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 这不是晚上才有时间回答你那些问题么?你想哪里去了?”
裴弗舟原先听她那话, 一时不明所以,如今伤口处又莫名挨了一记,反而有点哭笑不得起来。
江妩对上他淡薄清朗的眸子,尴尬一下......
心虚的成了自己,只好低眉不语,依旧赖在他怀里,手指在他斓袍前襟的暗纹上打起圈,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再感受一下他真实的体温。
“对了。”
他忽然在她头顶说了一句,顿了顿,嗤笑道,“你方才骂李玶的时候,可真够凶啊。”
她回想起来,起身朝他一乜眼,那时候口不择言,逮什么就说什么。
“这是事出有因么,我平时还是很文雅温和的。”她不好意思,连忙给自己正名。
裴弗舟轻笑,捏了捏她的脸蛋,低嗤道:“你该不会从前也这么骂过我吧?”
她噎了一下,骂他是骂过的,不过言辞没那么的狠,但可能更加多样。
这话没法回答,都这时候了,他还重提旧事。
江妩不乐意,撅起嘴轻声怨道:“你难道没心么?走了半年了,都还没说想我,也没有互诉衷肠的意思。”
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要他说那么多话,稍稍有些强人所难,他艰涩起来,只先应下,“好,那晚上吧。” 顺势拢下她的碎发,牵了下唇,“......也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笑道:“那我让穆戈多做些饭食,给你接风。”
他心里一暖,不禁捧了她的脸亲了两下,“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大概要晚些回去,你若想吃什么,自己叫他做就好。”
江妩一听,不由轻轻叹息,只好点点头,补充道:“那你还是尽快好么?我等着你。”
他淡淡一笑,“好。”
两人正半拥半抱着,忽而殿外有人进来,说,殿下请裴将军去东宫一趟。
他利落地应了声,待到那人走了,转头对她难舍难分起来。
一旦沾染,就不愿意撒手,这真是一种致命的感觉。
“那我先过去了。” 他临走前,又用力抱紧了一下,低首埋在她发尾间呼吸着,蔓延出几分灼热。
她轻轻一颤,赶紧也环住他,脸红道:“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裴弗舟轻笑,江妩这话听着很舒心,颇有一种女主人的姿态,在放开她前,心间微动,手掌悄悄在她后腰下拍捏了两把。
她“啊呀”低低一声,差点惊得跳起来,咬唇红着脸去打,可他对她的招数早就摸透,立即先撤一步,干完坏事一把松开她就快步走了。
江妩没办法,只能羞恼地追到殿门口,他一道身影快速下了阶梯,入画似的走入这巍峨宫城。
扶着门框放眼望过去,夏山如碧,东都如旧,金殿飞檐高高地屹立在土层之上,浮屠塔上铎声阵阵,这似乎只是再平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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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妩回了尚宫局,偶闻情况的宫人惊慌地围了上来,拉着她的衣袖心惊胆战地问,“阿妩,你没事吧!”
她心里微暖,淡然地笑笑,定声安慰道:“我没事。都过去了。大家都回去吧!”
江妩找到钟司记,虽说她现在和她是平级,可依然将她当成自己的上峰,于是抿抿唇,羞涩道:“我想请个宫假。”
钟司记不抬头,奋笔疾书写着东西,似乎有点生气。
“姑姑莫要怪我了。” 江妩笑笑,上前安慰。
钟司记手腕一顿,放下笔摇头,“你简直乱来!”
江妩无话可说,只能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太多。”
钟司记抽出纸利落地给她写了文书,盖了印丢给她,心有余悸地叹道:“幸亏裴将军来得及时,不然你和那个内侍被永王抓了去,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江妩牵唇一笑,这时候才有点疑惑,她给那内侍的令牌和字条,到底送出去没有?
重新寻到了监舍,却不见内侍的人影,问过之后才知道人已经回来,去御庭园忙别的去了。
江妩松口气,人没事儿就好,看来只能等着裴弗舟同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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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临出宫前,沐浴梳洗了一下,等都收拾妥当后,已经是日头偏移。
勉强绞干的头发一路走过去,到别苑时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她见门扉没关,于是推门走了进去,恰逢穆戈正从后厨提着一条鱼出来,见了她,喜道:“江娘子来了!快进屋坐吧。少郎主晚上就回来了。”
江妩瞧得有点发懵,这情形,不像是穆戈才知道裴弗舟回来的样子,反而像往常那般......
她不由纳罕,“你们少郎主不是今日才到东都么?”
穆戈道:“哪有。到了不是有好几日?江娘子不知道么。”
江妩一怔,裴弗舟这是早就悄悄回东都了?怎么也不跟她说呢!
她不由心塞,自己满心的担忧,他倒好,若无其事地呆了好几日......
穆戈殷切地给她做了鱼脍,她戳了几筷子,这生冷的东西裴弗舟喜欢得很,可她如今却没什么胃口,于是只好改做了鱼汤和米饭。
鲜香的汁水入了胃,她这才舒服点,洁面净口后,去他的屋子里拿了本书开始边看边等。
就着夏日的清风,肚子里充实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她昏昏沉沉地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好像做了梦。
梦里裴弗舟站在北关一望无际的荒漠。
月影之下,他的衣襟纷飞,眉目怅然。
她在下头努力地喊他,可他却听不见,只是隔着一层屏障似的,遥遥望着战台烽火。
半晌,才转眸向她这边看过来,然而眼睛是不聚焦的。
她瞧得很难过,提衫跑上沙坡,从身后赶紧环住他的腰身,伸手触及到斓袍之下冰冷的贴身甲胄,一寸一寸冒着寒气,不带人气似的。
“该走了。” 他忽然低沉地说了一句,上手盖住了她的手背,一点点地挪开。
她心中沉沉,连忙抱紧一些,生怕他消失,道:“你去哪?”
裴弗舟却语调哀然,转身过来看她,“不是我。是你该走了。”
江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身体一轻,被他一把抱起来。
他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熊熊大火,孤烟直直地升向天际,跳动的明灭掠过那张冷峻的脸颊,没什么神情。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江妩慌神了,那灼热的火星飞溅到她的肌肤,她不由勾紧他的脖子,叫嚷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裴弗舟停住,转头垂眸对她笑笑,利落的眼梢里泛起一丝心酸的温柔,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弧度。
“再见。”他轻声道。
江妩一歪,身体被他一把扔了下去,灼热瞬间包裹了上来,几乎将她的身体吞灭。
她猛然惊醒“啊”了一声,腿脚腾空地蹬了两下。
耳畔传来两声沉沉的嗤笑,“你做梦了么?吓成这样。”
江妩顿了顿,倏地睁开眼,对上裴弗舟一双带着点调侃之意的淡然眼眸,正一动不动地垂下观察她。
四下里已经黑了,唯一盏小小的书灯在案几上燃烧着,看了一半的书扣在那里。
江妩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悬空起来,正被他打横抱着,似是要往榻上去。
这一刻和梦中似乎重合了......
她愣了愣,扑腾地赶紧环上他的脖子,死死拽着不撒手,只把脸贴在他灼热的胸膛上。
“醒了?” 裴弗舟低笑着问,仿佛对欣赏她朦胧迷糊的样子这种事情很心悦。
江妩惊魂未定,闷声哀愤道:“我梦见你上辈子要烧了我......”
裴弗舟微愣,继而明白过来,淡淡无奈一哂,“我那时是怕你在路上被虫子咬坏了。”
她不依不饶,难过道:“你是把我直接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