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你可是我的大宝贝!”
那天的夜色也是这般美。
他骑着马,抱着自己珍爱的宝贝,从山脚一路奔去,风直往脸上扑,往胸腔里灌着,心跳兴奋地跳着……
他很快就有一种憋闷感。
可他只觉得畅快,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肆意自由地呼吸着。
他的心跳,也在诉说着他的畅快。
他控制着缰绳,带着小丫头下马,步伐却不稳地向下栽去。
他紧紧地将小丫头护在怀里,遮住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别怕。”
他听见远处的马蹄声,也听见小丫头尖锐的哭声……
别怕。
意识昏迷前是天上皎洁的月。
他想着还在哭的小丫头,夜色那么漂亮,看看天空就不会怕了。
――
他托着下巴望着月亮,仿佛能看见那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仿佛能看见她哭得红彤彤的像小兔子的眼睛。
能变人间事,攸然是玉京。
第110章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沉沉叠叠的窗帘洒落了进来。
长睫轻颤了颤,姜幼胭睁开眼睛,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她抱着被子慢慢坐了起来,把下巴抵在被子上眉眼弯弯地回忆着,眼底却渐渐有了盈盈水光。
她做了个很美的梦。
那是哥哥十六岁的生辰。
爹爹前些日子得了一匹骏马,洁白如上好的雪缎,让人惊艳不已。
哥哥也是爱极了,当下便围着骏马转了好几圈,待回到园子里,依旧欢喜不已,画了好些骏马图。
爹爹亦知道哥哥的欢喜,便将骏马转赠给了哥哥,但因为哥哥体弱,不宜剧烈运动,虽是把骏马给了哥哥,却是不允哥哥纵马的。
哥哥的生辰因为四年才过上一次,格外珍贵。但哥哥和爹爹素来不喜热闹,即便是这般难得的生辰,也只是比平日稍稍热闹了些。
爹爹的门生和哥哥的友人会拿着近日新得的文章画作来与他们讨论交流,高朋满座,畅所欲言,俨然又是一个诗文舍。
姜幼胭便抱着刚学会的刺绣在自己的院子里绣鸭子。
嬷嬷说她绣的鸳鸯像鸭子,她嘟了嘟,索性便绣了绿头鸭。
等前院里的热闹终于散去,她才换了新衣裳抱着自己亲手给哥哥绣的荷包去找哥哥。
结果刚走到走廊,就看到了向她走来的哥哥。
那方向便是去她的院子的。
“哥哥!”她笑着便提了裙摆扑了过去,将嬷嬷教了好些日子才有起效的行不露履忘在脑后。
待跑到跟前,还不忘明知故问地问哥哥,“哥哥你要去哪儿?”
在她的惊呼中哥哥一把把她捞在了怀里。
知道哥哥不会让她受伤的,她一点儿也不怕,伸手便环住了哥哥的脖子,窝在他的颈窝里咯咯地笑着。
“小丫头,哥哥带你去跑马好不好?”
她仰头怔愣看着哥哥,爹爹是不会允哥哥去的。
可那日的哥哥格外的潇洒畅怀。
他身上有浅浅的酒香,不是他喝的,而是沾在了衣裳上的,浅浅淡淡的桃花酿,让人闻着便有些醺醺然。
望着哥哥那双盈满欢喜而流光溢彩的眼睛,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舍得拒绝。
若是拒绝了,哥哥便不会去骑马,可哥哥一定仍会有些失望的。
“那哥哥一定要保护好胭胭!”
“那当然,胭胭可是我的大宝贝。”
哥哥上马的姿势很潇洒,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
迎着风向着小兜山跑去,从山脚往山顶上奔着。
风很大,可她抵在哥哥的怀里,一只是暖烘烘的。
哥哥的发带早就散了,长眉秀目,专注地看着远处,脸上的笑意是她从未见过的开怀。
哥哥很开心呢。
她耳下抵着的胸膛心跳跳动得很快几乎要跳了出来。
“这里赏月是最佳位置。”
“胭胭快看,今天的夜色很漂亮。”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目光却落在哥哥的眸子里,那双璀璨的眸子倒映着满天的繁星,瑰丽到了极致。
满目星河,不过如是。
哥哥的身子又怎经得起这般放纵。
不多时,她便看见那双长眉微微皱了起来,带着实在柔软无奈的笑意。
然后紧紧地将她揽住,拉紧了缰绳。
他说,“别怕。”
“哥哥!”
“别怕,夜色那么好看,胭胭别怕。”他呢喃着,终是昏迷过去。
原本的星光仿佛一下子落寞,天地间徒然空旷的可怕,她慌乱地去听哥哥的心跳,央着他,“哥哥不要睡。”
“哥哥不要丢下胭胭。”
……
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喊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
直到她被一双手抱起,轻轻抚去她的面上的泪。
“爹爹。”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也昏睡了过去。
那晚的姜府又多噪乱,她并不清楚。
只记得第二日,她是在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怀里醒来的,哥哥捏着她的鼻子,轻轻地笑她,“小懒虫。”
哥哥的脸色很白,美得让人心碎,笑容像烟雾幻化的花,很淡却很温暖。
哥哥还活着。
真好。
――
“胭胭起来了吗?”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手拿着海绵清洗着油渍覆盖的锅碗,不禁让人有惋惜。
席崎将洗好的锅铲挂好,然后掀开砂锅,一边拿汤匙轻轻搅了搅,米香浓郁,软烂。
“还没呢。”陆屿抬头望了望楼梯,摇了摇头,走过去帮席崎递碗端盘,“昨天拍戏累着了。”
他抬头看了看钟表,“不过时间也不早了。”
赵瑚珊撑着下巴翻看着杂志,然后推了推自己的杯子,让对面正倒水的裴金虎也给他倒上。
然后一合杂志,敲了敲裴金虎的肩头,站起身来,“我去叫她吧。”
咚咚。
“胭胭妹妹,醒了吗?”
“来啦~醒了哦!”穿戴整齐的姜幼胭拉开了门,附上一个大大的微笑,“二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赵瑚珊轻轻地捏了捏她腮,然后笑眯眯地退后一步,一弯腰一伸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牵我们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公主下楼?”
姜幼胭弯唇,粉色的兔子拖鞋往后一点,将小手搭在他的手心,“那就麻烦我最英俊最帅气的王子哥哥了。”
“胭胭妹妹可真是小甜嘴,夸得人甜滋滋的。”赵瑚珊拉着人,弯唇一笑,“不过,待会见到另外三个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说。”
“他们知道我在妹妹心里这般优秀,”他皱着眉,状似苦恼,“一定会十分伤心又万分嫉妒的吧。”
唇上挽起的笑分明写着他的喜闻乐见。
“二哥哥!”姜幼胭晃了晃他的手,不依。
“好吧,我可不会告诉他们的。”赵瑚珊挑眉,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份快乐,我只能偷偷体会了。”
席崎他们并不是每日都有空闲与姜幼胭一并去剧组的。当然若是空着必然不会落下。
席崎有工作应酬、赵瑚珊有参赛、裴金虎在准备出道。如此,便剩下了唯一的闲人,陆屿。
陆屿拎起姜幼胭的小包包,然后牵着她,“我们走吧。”
陆屿一边开着车,一边决定要尽快去提辆车。
陆屿是有驾照的,可以说他是四个人中第一个拿到驾照的人,只是生活简单,两点一线,也便没有急着买车,而他们几人毕业后依然住在一块,就更忘了买车的事。
他看着抱着手机在啃剧本的姜幼胭,想着自己作为胭胭的经纪人、宣发团队、助理兼司机……有辆车才会方便些。
第111章
由于庄司不在,姜幼胭的戏份提前,今天的拍摄内容基本上都是和陆青瓷的对手戏。
是夜赏优昙花的一幕。而这一场戏是在室内完成的,毕竟是夏天之初,终年被白雪覆盖的泠月峰便只能由绿布特效来完成。
而陆青瓷因为有一场纵身从峰顶落下的戏,是吊着威压进行的。
姜幼胭看着陆青瓷背后的几根丝线好奇了好一会儿。
不过由于流萤的人设是无法修炼,倒是无法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君无涯素来喜静,不喜热闹,所在的泠月峰常年冰雪覆盖,非修为深厚者难以久待。
因而泠月峰上除她之外也便只有两个外门弟子偶尔打理泠月峰。
她性子清冷,又不擅交际,少有亲近之人。
而偏偏流萤却很喜欢黏着她。
流萤在深夜用传音符轻轻唤她,声音软软的既是撒娇也是请求,“师叔,我们去看夜昙好不好?”
君无涯听着声音,可以想象她必然是鼓着腮嘟着嘴,一脸期待的模样。
传音符里有萧萧的风声,她听到流萤呵气跺脚的细微声响。
尽管她的动作很轻,可这又怎么能避开耳聪目明的修真者的神识。
“你在山脚下?”君无涯的主峰对流萤是没有设妨的,尽管流萤身子羸弱不便出入冰寒之地,君无涯始终给她保有自由的出入的权限。
夜晚的泠月峰,愈发寒冷,这个调皮的丫头必然裹得圆滚滚的像个汤圆。
“好。”顷刻间君无涯便到了流萤的身边。
她身上依旧是整洁规矩的宗门长袍。
而一步之外的流萤穿着厚厚的红斗篷,兜帽却摘了下来,露出洁白如雪的脸,因为冷冽的夜风而冻得红彤彤的,可见着她的出现,脸上立刻露出了可以融化冰雪的璨然笑容。
这般灼灼而富有朝气的明媚笑容让君无涯也不禁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带着清浅的笑意伸手给她戴上兜帽裹严实了,语气较之平日不免柔和了许多,“怎么不戴好?”
闻言,流萤仰着脸双眼弯弯如月牙,被拢在兜帽下的声音有些闷,却依旧甜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纯真语气,“裹严实了,我怕师叔认不出我了呀。”
君无涯的面上笑意愈温,摇头,“能认出的。”
因为是冰灵根的原因,君无涯的体温要冷上许多,而见流萤时她则会施法让自己的温度正常一些。
听见她的回答,流萤的笑容愈发灿烂,立刻就牵上了她的手,“师叔,师叔,我们要快些哦,夜昙可害羞了,又骄傲的不得了,若是去晚了它必然就藏起来了。”
君无涯被她拉着小跑了起来,她怔愣地看着被拉着的手心,很温暖。
这种温暖与她刻意营造出的温度不同,更加的温柔细腻,熨贴人心。
“慢些。”她并没有使用法术御剑飞行带着去药园。
这儿的距离不远,等夜昙花开还要好一会儿功夫。
君无涯望着身前的小姑娘,她的发尾微卷,随着跑动而跳跃着。
月光倾泻在地,山脚下的冰雪、沿途的溪水、花草上夜间的露水被月光温柔地亲抚着……
一切都温柔的不可思议。
“师叔,你看,花开了。”她趴在百草园的架子后面偷偷地望着那朵娇羞而傲娇的夜昙,看着那朵花苞慢慢舒展,然后惊艳地绽放。
她的眼里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流萤捂着嘴巴怕自己的赞美惊扰那朵花儿,“如梦如幻好不真实啊。”
“好不真实。”君无涯呢喃着,目光从那多顷刻间绽放又将会在须臾间寂灭的夜昙花上划过,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她垂眸,指尖微动,将那多即将寂灭的花冰封了起来。
她一向情淡缘寡,却第一次觉得生命无比单薄易碎。
“卡!”
当导演的那句卡落下的时候,姜幼胭立刻背过了身子去。
陆屿当即飞奔上前将小姑娘揽在了怀里,伸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
胸膛的薄衫被泅湿不过一瞬间的事。
细小的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小姑娘压抑着哭腔呜呜咽咽。
陆屿垂眸看着她的发顶,由着她将眼泪鼻涕打在自己的身上,眉眼温柔安宁,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没事的,胭胭。”
陆青瓷怔愣地看着他们,神情还带着些许未出戏的冰霜之色,而显得格外冷漠。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对陆屿而言是珍贵的,却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种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守护。
小屿,已经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而最先放弃的人是没有资格再去要求的。
她转身,背脊挺直,面容清冷,只有禹舟才能注意到她眉眼中的黯然。
禹舟的目光从那无比温馨的一幕上一扫而过,落在陆青瓷的身上。
叹息轻不可闻。
陆青瓷从来不是个大方的女孩。他一直知道。
明明漂亮可爱的像个小天使,但贪婪、占有欲、妒忌、执拗……却拥有所有天使所不容的恶。
但他知道,她只是个小刺猬,背着刀枪不入的尖锐盔甲,肚皮却是柔软的不堪一击。
嫉妒着、怨恨着天之骄子般可以拥有一切的陆屿;也贪婪地想占有他所给予的善意温暖。
这样矛盾的心理让她无法面对天生带着光环的陆屿;可若陆屿真的不快乐不幸福,她也无法轻松起来。
禹舟缓缓上前,与她并肩同行。
“阿舟,我实在很可笑对不对?”
陆青瓷一向微哑撩人的嗓音变得有气无力。
禹舟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附和她的自我唾弃的低落心理。
待陆青瓷又说了好些自我贬低的话,禹舟才悠悠地开口,问她,“今天也要吃火锅吗?嗯,还是烤肉?”
陆青瓷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他。
禹舟俊眉星目,神色自若地看着她,目光无比真诚,带着些许疑惑,是真的在疑惑她晚上要吃些什么。
陆青瓷红艳的薄唇颤了颤,眉轻挑了挑,而后扭过头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暗骂着,问他那句话的自己真是太白//痴了。
禹舟看着明显加快了速度与自己拉开距离的陆青瓷,双手插兜,步伐依旧不快不慢,面上更是气定神闲。
“烤、肉。”
他听见前面出来女人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两个字符。
当下便不由得掩唇轻笑了一下。
一时间,背对着他的陆青瓷的面色像个调色盘般红红绿绿格外好看。
可不过眨眼,她便松缓了面色,低低地嗤笑了一下。
连步伐也慢了下来。
禹舟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然后又与她并肩而行,弯唇声音低哑缠绵,“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