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蓝微被他的外表迷惑。
误以为这样一个远超同龄人成熟的少年,必定是出自良好的家庭环境。学校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大家都相信江榆舟家境富裕。
在考场见到的第一面足以让她惊艳,却并没有勾出她的兴趣,成绩优异,家庭富足,长得好看又禁欲,他的人生完美无缺,仿佛云巅之上不可触碰的神祇,蓝微骨子里的叛逆,却还算有良知,她不想试图拉下神祇,也不愿玷污神坛。
直到那晚偶然撞破他抽烟,才恍然大悟,那看似完美无瑕的外表不过是他混迹人间的面具,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是一个谜,引起她好奇。
后来在校外的咖啡店里遇到他和几个大人谈生意,游刃有余的样子颇有点像苏轼的《赤壁怀古》里写的“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哪有半点学生的青涩和稚嫩,并非养尊处优的环境里所能练就的。
她一时看呆,站在包厢门口走不动道。隔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门,而是她与江榆舟所处的两个不同世界,他是如此吸引她,她想走进他的幽冥之界,摘下他。
那时的她,虽然性格肆意也招摇,但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的黑暗面,天真烂漫,单纯善良,江榆舟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带着致命的吸引,硬生生地搅乱她的世界。
蓝微还记得,江榆舟侧过头来,与站在包厢外的她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深邃幽暗,像注视着猎物。
两人如火如荼地亲吻,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站着一个人,目睹了全程。
分开以后,江榆舟朝另外一个楼梯下去,蓝微则慢吞吞地继续往过道对面的楼梯口走去,突然,她瞥见了角落里的身影,脚步一顿:“聂微,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叫你先走的吗?”
聂微怀里抱着书,低着头,满脸通红,支吾道:“我……我……”
蓝微把她当成好朋友,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没往心里去,摆摆手道:“啊呀,我知道,你都看见了?”
聂微盯着脚尖,点点头:“嗯。”
蓝微搂过她的肩膀,推着往楼梯方向走,“别害羞啊,这不是挺正常的嘛,碰到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以后你也会遇到的。”
聂微没有接话,过了好片刻才小声说:“我只是没想到江……江榆舟他……这么……”
看来聂微真的被吓得不轻,话都讲不清楚,蓝微没当回事:“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吧,他远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的……”蓝微揉了揉脖子,想到一个词,愤愤道,“他就是个斯文败类!”
“蓝微,”聂微的语气变得认真:“你们……在一起了吗?”
蓝微耸耸肩膀,“不知道啊。”
“不是……接吻了吗?”
“傻瓜,接吻就要在一起吗?”
聂微不再问了,始终低着头走路,蓝微没在意,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一起,她性格不羁,江榆舟也是不服管的一个人,一直都是她在招惹他,两人的关系也是她主动的多。他从来没有给过她承诺。
回到寝室快要熄灯了,蓝微迅速洗了个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被吮了两个红,她皮肤嫩,随便一掐都容易红,更别说他像狗一样咬她,蓝微实在气不过,晚上发信息骂了江榆舟一通,这才解气,第二天早上起来,在脖子上贴了两个创可贴。
而她和聂微的故事却还只是个开端。
蓝微一心把聂微当成她最好的朋友,其中也有两人名字相似的缘由,蓝微认为这是一种缘分,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倒贴罢了。
高二第二学期末最后一节体育课,蓝微嫌太晒了,回教室休息,经过厕所顺便进去解手,就在她刚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听到外面走进来几个人,说话声音很熟悉,是隔壁班级和蓝微互不对付的女生,夹杂在里面还有聂微的声音。
聂微怎么会和她们那些人在一起?带着这个疑问,蓝微听了几句才知道她们在议论她男女关系混乱。
女生A:“她就长得看起来清纯,实际上多少乱都不知道,可能堕胎都堕了好几次了呢。”
女生B震惊道:“不可能这么乱吧,表面真的看不出来啊。”
女生C:“你没听聂微说嘛,她跟人在走廊上打啵,还跟她说这很正常,什么货色一目了然。”
女生A附和:“就是说啊,聂微和她关系那么好,肯定不会造假啊。”
聂微笑道:“就是个婊.子,成天不是勾引这个就是勾搭那个。”
……
蓝微后背靠着隔断门,心口扑通扑通震着,聂微的语气和平时差别非常大,不是在她面前绵软温柔的样子,更像一个小太妹。
以前听到的某些传言在脑海中越发清晰明朗,像一根尖刺戳着心口。很多人都说过,聂微被原先的学校开除就是因为霸凌同学,她实际上就是个小太妹女混混。蓝微一直不相信。
蓝微气不过,打开门走了出去,其他几个女生都震在了当场,聂微却假惺惺的装回了小白花的模样,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蓝微气得发抖,质问:“那些事是不是你说的?”
女生无辜的神情恢复了锐利和冷冽,环臂靠着洗手台,冷笑着说:“是我,你想怎么样?”
蓝微不稀得跟这种人大打出手,盯着聂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真让我恶心,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
这之后,蓝微一直独来独往,却没想到,校园里开始流传聂微和江榆舟的八卦,蓝微心里郁闷,可两人到底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她也不想直接质问,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况且还是看走眼这件事,简直就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两人有了裂缝,随便一件小事也成了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有天中午吃过午饭,她独自回教室学习,路过水房,看见里面站着两道人影,是聂微和江榆舟,联想到这两人最近的种种流言,聂微的事迹让蓝微有了警惕,坚信无风不起浪。
给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加了一道砝码,分崩离析。
回去之后,蓝微没心情呆在教室,靠在走廊上吹风,江榆舟远远走来,她头也不回地扭身回教室,他将她堵在教室门口,黑沉的视线凝着她,完全没管周围路过好奇的同学,低声问道:“你和姓言的还在联系?”
言恺南初中和蓝微同校,两人关系很要好,蓝微一直认为他们是纯粹的友谊,江榆舟却不认同。
蓝微冷着脸甩开他:“你算什么东西,我就算明天跟他上床,你管得着吗?!”
她感受到他的愤怒,那双眼睛像十二月骤冷的冰霜,直视着她,最后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
她和江榆舟就这么决裂了,再也没有和好过。
回忆戛然止住,蓝微看着柯灵发来的信息发呆。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时柯灵还没有同她那么好就那么护着她了。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正如她自己所言,对聂微做的那些事也早已看淡了,可是江榆舟与她中间的那条沟壑,纵使时间过去再久也无法填补。
*
“你这一天到晚的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乐子了吗,真的太无聊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聊的人?”
冬日下午的阳光照在客厅的沙发上,孟响双腿架在茶几上,四仰八叉靠坐着。
江榆舟坐在对面,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刚刚结束视频会议,和海外公司的老总交流甚欢,前不久他助了对方一臂之力,只是小小的出谋划策了一下,就让对方公司的股价水涨船高。
江榆舟那一口流利的英文听得孟响脑仁疼,他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英语,自己做生意这几年免不了有国外的客户,他招聘助理的条件之一必须精通外语。
江榆舟淡淡斜了一眼对面:“无聊你滚出去。”
孟响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得不轻:“我?滚出去?江老板,这里可是我家,我!家!”
江榆舟合上笔记本电脑,扔在一边,仰身靠向沙发背:“你别忘了,这里也有我的股份。”
当初孟响生意刚起步,因为投资不利,资金全部打了水票,一度穷困潦倒,他能梅开二度也是因为有江榆舟的资助。在钱方面,江榆舟从来没有缺过,这人不仅理科好,还是理财高手,钱到了他手里就是工具,滚雪球似的不断丰厚。
孟响说不过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到乔岸身上,后者坐在扶手上,拎着一个瓷器,孟响慌忙紧张道:“哥、哥,我叫你哥行吗,快放回去,那可是唐朝的玩意儿,你可别给我砸了哦。”
“我看看也不行啊,真小气。”乔岸有小情绪了。
孟响哄道:“你乖乖放回去,我回头送你一个更好玩的。”
“骗人,你连这都不肯送我。”
……
这两人向来就爱这么吵,江榆舟没管他们,捞过手机看到柯灵给他打过电话。
柯灵很少主动打电话,大多数都是能用信息解决就用信息,用柯灵的话说,跟江榆舟这种不是人的人交流是自找苦吃。
江榆舟没多想的打了回去。
没两声对方接起,拖腔带调的好不做作:“哟,江老板真是忙啊,连个电话都接不到。”
江榆舟懒得接她这茬:“你跟谁学的这套,好好说话不会?”
柯灵身边除了蓝微会这么说话之外还能有谁,他这是明知故问,柯灵翻了个白眼,没有揭穿:“行吧,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等了等,江榆舟没声响。
柯灵朋友堆里有两个人非常让人无语,一个是江榆舟,另一个就是蓝微了,永远一副“我静静看你演戏”的样子,真的非常没意思。
她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话:“刚我跟蓝微交流了一番,她表示你挂了她电话。”
没动静,还是没动静。
柯灵等了他好几秒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榆舟:“哦。”
“……”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跟江榆舟打电话的原因,这得多没意思啊?以后他跟他老婆也这样聊天,那不就是冷暴力吗?真为他以后的老婆感到悲哀。
柯灵不想浪费时间了:“总之呢,她觉得你是故意挂她电话的,所以派我出马联系你,虽然我极其不愿意和你交流,但是好友的忙不能不帮。”
江榆舟:“能不能说重点?”
“……”
江榆舟:“她找我什么事?”
柯灵:“她是宁市电视台的。”
沉默。
还是沉默。
“……”柯灵非常怀疑人生。
她说的还不够有重点?
“这是她工作上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让她自己找我。”江榆舟很冷静。
柯灵真想把气炸了的表情包扔他脸上,“大哥,是你挂了她的电话。”
江榆舟却说:“难道你会因为客户挂了你的电话,而放弃找他?”
柯灵仔细一想,竟被说服了。
“等等。”她叫住江榆舟,“cpu你真是第一名诶,我都差点信了。撇开公事,咱们来聊聊个人恩怨。”
江榆舟淡淡道:“那就更没有聊的必要。”
柯灵在电话这一头不断上演着狂吐血的表情包,这套表情包还得给江榆舟备一份,这两人怎么能这么行呢,柯灵忍着七窍流血而亡,怒喊道:“我踏马快死了,求求你俩别折磨我好吗,我这座桥容易吗我!”
江榆舟懒懒笑道:“我看你不挺开心的?”
“……”
柯灵觉得她能和这条狗聊到这个阶段已经很对得起自己的好闺蜜了,不负众望不虚此行,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拜拜吧,你这种人就活该孤独终老。”
挂了电话之后,她随手把蓝微之前发的便条信息转发给了江榆舟。
*
蓝微今天加了个班,回家有点晚了,家里也没有人,厨房里冷冰冰的,她想去外面店里吃个晚饭,因为那边不好停车,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换了件羽绒衣,背着包锁了门步行过去。
吃完饭买完东西将近九点半,风冷飕飕的,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地方,感觉被人尾随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宋主任也不知道从哪里获得她一直在收集他的罪证,曾掐着脖子扬言要毁了她。
之前他找了几个精壮男人尾随她,好在蓝微学过跆拳道,包里常年备着防狼装备,在路人的帮助下报了警,之后有三四个月时间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这一带很偏僻,没有什么人,她快步走到一处有路灯的地段,隐隐约约能听到犬吠,
身后那几个人见被发现了,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一共三个人,都是大块头,看着他们越走越近,蓝微手指搭着包扣,打算他们走近之后直接用喷雾喷三人的眼睛,能对付一个是一个。
动武是下下策,对方毕竟是三个男人,能智取绝不靠武力,蓝微生出一计。
“要钱吗?”她装作柔弱的样子,哀求:“我出来没带钱,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条项链了,你们要就拿走。”
项链上的宝石在光下闪耀无比,打头的刺青男看了一眼另外两个,露出猥琐的笑:“摘下来让爷几个瞧瞧。”
蓝微扯下项链,用最大的力气往他们身后扔去,其中两个果然跑去捡了。
那个刺青男没有上套,一步一步走过来,拿油腻恶心的眼神打量着她:“想骗我,你还嫩着呢,宋主任把你送给我们了,今晚个就好好犒劳我们爷仨人吧。”
说着扑了过来,蓝微往旁边一闪,抓起地上的木棍朝男人光头上狠狠砸了一棒,只听到非常清脆的一声皮肉绽开的声音。
“妈呀,死娘们!你找死!”刺青男抱住头,痛的嗷嗷直叫。
另外一个狼尾男想揪她的头发,蓝微动作飞快取出水果刀,往男人手上狠狠一划,登时血流如注,凄厉的惨叫响彻半空。
突然,蓝微后背一痛,剩下那个在身后偷袭她,她一只膝盖跪地,手被他们踩住,刀被迫松开,她被他们揪着头发,抓着手抱着腿拖到灌木丛,她发了疯的挣扎。
这边是荒郊,就算喊破嗓子也没有人能听到,耳边有风在呼啸,犬吠的厉害,头顶雾霾蓝的天际,星星微弱的闪动,连一只鸟的影子也没看到,月光这样惨白。
蓝微叫累了,喉咙沙哑,四肢无力,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在消逝。
她感到了绝望,她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是斗不过宋主任的。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经过了很长时间,也许短暂的只有一瞬间,世界安静了,她被人拉了起来。
她处于惊惧恐慌的状态中,奋力推开面前的人,却再次被拉进怀里。
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耳边,男人呼吸紊乱,又像是因为紧张她而产生慌乱的情绪,他半跪在女人面前,将身上的大衣脱下,包住她纤瘦的身体,将瑟瑟发抖的人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蓝微,是我,是我,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