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他们聊天的时候,蓝微接到徐磬的电话。
打完电话以后,蓝微走回来,满含抱歉对柯灵说:“灵儿,今天不能陪你了,突然来了一个紧急任务,老板娘让我回去加班,今天这单算我的。”
具体是什么,徐磬电话里也没说清,应该是和节目提前上线有关系。
“没事没事,”柯灵大方地摆摆手,“哎,本来还想拷问你一下的,这绝佳的机会啊,工作重要先去吧,一会儿电话联系。”
蓝微收拾好东西,拿上包挥手告别。
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江榆舟。
他脚步一顿,微蹙了蹙眉心,走上前来,“去哪儿?”
蓝微也一愣,没多想地说,“台里临时安排,要回去加班。”
他没问什么,只说:“我送你。”
“不用,”蓝微将包换了一只手挽着,“我有车。”
“车明天让人开去你那儿。”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蓝微没辙,只好依他。
上了车,接到柯灵的电话,“你充电宝落下了。”
“哦,好像确实不在。”蓝微低头翻了翻包里。
江榆舟侧头看了眼她,“怎么了?”
“充电器落在包厢了。”她淡淡道。
那头,柯灵嘿嘿笑道,“阿舟在旁边呢,我说他怎么到这会儿还不到,小蒙古他们都快到了。”
蓝微没跟她废话,“充电宝先放你那儿。”
“行,明天中午要是有空,我给你送过去,”柯灵应得爽快,顿了顿,她压低了声,“你跟阿舟这是在一起了?我听小蒙古他们说,上回看见你在他套房里吃早饭,这是同居的节奏?”
蓝微莫名心虚,瞥了眼旁边,装作若无其事道,“没。”
“那——”柯灵拉长调调,“你要不要问问江榆舟。”
蓝微心跳加快,脱口而出,“什么?”
“你问问他呗,他投资这家火锅店到底有什么目的,反正我听到的一个版本是,当年老板的老伴病重,他卖了这家店,倾家荡产也没能救回来,还留了一屁股外债,没过几年老板也跟着去了,后来江榆舟找到了这家老板的儿子,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江榆舟说要给他投资赞助。”
蓝微没觉得意外,“嗯,我知道啊。”
她听沈芸舒说过这件事。
“那你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柯灵不相信。
蓝微垂眼玩着包扣,心不在焉,“投资不是挺正常?”
柯灵确信她并不清楚,“No,no,no,并不是。江榆舟当时投资的时候只有一个条件,就必须是原汁原味和当初一模一样的火锅店,对现在的老板来说是子承父业,但这家火锅店对江榆舟而言,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蓝微心跳砰砰砰,不可遏制地转头看向侧边开车的男人,声音恍然,“是什么?”
“你自己问问他。”柯灵笑道。
“不过——”她拉长调调,“我要提示一下,这老板认得你,光这点就已经看得出来了,毕竟不是每个投资者的女朋友,被投资者都会熟悉,更何况他投资这家店的时候,你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第41章 2022.12.25
该如何问他?
蓝微短暂踌躇。
正巧, 江榆舟侧头看向她,“是柯灵?”
似有所感应,她问:“你都听到了?”
江榆舟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蓝微张了张嘴, 发现他降了车速,往右侧行。
香樟树叶深深浅浅的影子,透过灯光落进车里, 白衬衫和黑色毛衣交错相叠的袖口利落平整,强迫症人士极为舒适, 腕骨微凸,修长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江榆舟将车靠边停下,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解开安全扣后伸到蓝微这边, 也帮她解开了安全带。他在昏昧的光线中寻到了她的手,拇指习惯性地蹭着她左手虎口处,侧过头,喉结动了动,看着她说:“准备好听答案了吗?”
蓝微心跳骤然加快, 像是被他蛊惑一样, 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江榆舟沉默了一阵, 手上却没松, 揉着她的细软无骨的手,好像那是一种慰藉,就像人在思考的时候手上总需要干些别的事来分些注意力,具体干些什么依情况而定,有时候是拆笔, 有时候是捻指尖, 或者轻叩桌面、方向盘、大腿……一切能接触到的物体。
但又有所不同。这个不同在于他手里的这小手有别于那些冷冰冰的物件,它是柔软的, 温热的,活生生的可爱,是让人怜惜的。手好像一根导管,通过触碰抚摸,他的思绪全流向了她的手、她整个人身上。
等待最是磨人,她最不喜欢等人,这会儿却出奇的好耐心,想着像江榆舟这种闷着不爱说话的性格,他愿意主动坦诚实属不易,和以前比起来,算来是迈出了一大步,需要给他时间。
在他有节奏地摩挲着她的虎口位置时,她总想做点什么破坏和干扰这固定的节奏和位置,全当是好玩,也给这无聊的等待消磨时光。
蓝微伸了一根食指进他掌心,顽皮似的轻轻刮蹭着,待他有反应来抓她的食指时又机灵地缩回,这样玩闹两个来回,她挑起眼,将半身倚过去,春水般柔情的眼眸一掠而过,带着不自知的媚态,半带娇嗔道:“还没想好么?”
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她在等他。
给了他时间和机会,让他趁这次都说清楚了,别人,她都不消得浪费宝贵的时间。
江榆舟接下她的目光,低头弯了弯唇角,像要掩藏笑意,却又没刻意藏着,她手上松了懈,被他抓住了食指,从指根到指尖,一寸一寸慢慢揉捏着,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和认真。
蓝微感受着他的揉抚,也不说话,心里有一个角落,在这个夜晚,在这昏暗的车厢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塌陷下去。
江榆舟另一只手伸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她本来就靠他很近,他只是稍稍使了点力,她的左肩顶到了他的胸口。
低磁的声音近在咫尺,落到耳朵。
“这样说有点奇怪,你要不要问问我?”
他语气亲昵,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抬,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耳垂。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分明是冬天,纵然车里开着热空调,也不至于这样的热。
她晃了晃神,想往后撤一点,心里很快打消这个念头,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如同博弈,他已发起攻击,她当然更不能退缩。
蓝微努力集中思绪,要在这样暧昧丛生的气氛中思考对策,委实艰难,但博弈的双方只觉得刺激好玩。
她无辜抬眼,明知故问,“问什么?”
江榆舟垂眼,心甘情愿入套。
拇指轻勾了下她的下巴,很轻微的一触,似蜻蜓点水,不仔细看压根不会发现,他这动作过去之后,蓝微看到他深眸聚着点点星光,耐人寻味看着她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下巴有似有若无的触感。
在她恍惚之际,江榆舟低头,手绕到后面抚着她后背的长发,慢慢上游到后脑勺,往怀里轻轻压了压,靠在耳边低声说道:“我爱你这三个字,你想听详细版,还是简略版?”
蓝微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长睫微微扇动,像羽毛刮擦着他脖颈,极微的触感带动异样的心痒,江榆舟手摸到她的后侧颈,轻轻摩挲着上面柔嫩的皮肤。
“嗯?想听哪个?”呼吸很轻,温热、暧昧,也亲昵。催着她。
过了几秒,蓝微从鼻子里出了个“嗯”的音,怕他听不分明,提了提音量,“详细的……”
出了声才发现嗓音有些哑,却来不及收了,这样听去后面似乎还有话说,总有一股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感觉。她耳根子一热,烫着了似的,窘迫地咬了咬唇,他的呼吸和体温环绕在周身,害她失去了自控力。
蓝微不知道,这三个字以及她恼怒的怪自己没表达好的欲语还休,对男人来说是一种鼓励和情调。江榆舟笑了笑,笑声很轻,只是一声极浅的气息声,连嘴角也没动一动,若在别处可能注意不到,但这极静的车厢里,他们头挨着头,嘴唇对着耳朵,想不注意都难。
甚至可以说,彼此间再细微的一个动静都能牵扯到对方的心。
他开口了,在她鼓噪的心跳声中,很奇怪,在凌乱狂跳的心音夹杂,和微微作乱的大脑阻碍思考的间隙中,她竟然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水流无孔不入,缓缓流入耳朵。
“从现在开始,我爱你这句话,我会无时无刻都想说给你听,不再把感情埋在心里,也不再对你藏着掖着。”
蓝微歪过头,将嘴贴到他耳边,气息撩着他,声线压得很低,一字一句说:“那你,准备好说了吗?”
江榆舟动了动身子,松开了她,靠回椅背,沉吟数秒说道:“原本我打算自己开家一模一样的,回来宁北总得有个念想,在寻找合伙人的过程中,听闻了王老板和他太太的故事,深受感动,听说目前生活困难,我打消了原计划,想以投资人的身份赞助他们重拾旧业。”
他边回忆着边说,语速不快,蓝微抱着靠枕,歪头看着他,认真听着。
“通过孟响在内蒙的人脉,辗转找到了王老板一家,他和他太太已相继离世,小王老板和他夫人生活艰辛,要还外债,还要养活两个孩子。我与他说了想法,他起先不同意。”说到这里,江榆舟笑了笑,评价道,“小王老板是难得清醒的人。”
他鲜少评价人或事,能做到心知肚明却绝口不说,懒得说是一点,另外,他不是轻易渡人的性子。
蓝微感到意外,“有什么依据吗?”
“他说他不是不信任我,他父亲从小对他的教育都是,凭真本事吃饭。”
江榆舟说话简略,点到为止,蓝微听懂了,“这也促使你坚定投资他的决心?”
江榆舟没说话,手伸过去摸到她的手,抓进手心,揉着她的手掌到手背,继续说:“投资者除了关注项目前景之外,创业者的人品和综合素养也是考察标准之一。”
蓝微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她虽未做过生意,从小耳濡目染。
十年前,蓝氏集团破产,牵扯之大,可谓地震级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中小企业倒下一批,不少老板与妻子离婚,分割财产,解除绑定,把子女安顿好后,连夜携款跑路,有的带着小三,有的包着二奶,满城风雨,汤汤荡荡。
相比而言,蓝荣华在周围一圈的衬托中,品行立见高下,没有离婚,也没有携款逃跑,只不过将前二十年享受的荣华富贵一夜之间全吐了出来。
“后来呢?”蓝微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江榆舟沉眉回忆片刻,“我请他吃了两次饭,他对我仍有戒心,几次交流下来,他的性格我也清楚了,我所有商场上的套路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停了停,他继续道:“最后一次,我请他到孟响在内蒙本地开的火锅店吃饭。他起先不肯,听说是火锅店便去了。他向我袒露,对火锅店有着浓厚的感情。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到南方打工,有了积蓄开了一家火锅店,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好了起来,把他接了过去。大约七八年前,母亲患了癌,父亲忍痛卖掉了门店,一直在南方治疗,母亲在弥留之际想回内蒙,父亲就带她回去了。”
蓝微听得眼眶潮热,轻轻吸了吸气。
江榆舟捏了捏她的手。
“没事。”她说,“就是听着有点伤感。”
“还要不要继续听了?”
“嗯。”她看了眼他,笑,“我还没听到你的答案。”
江榆舟弯了弯唇,手上的揉捏的动作变得越发轻柔。
他接着说道,嗓音舒缓,像大提琴低沉的音色,“我借着他与我敞开心扉的契机,告诉他:第一,以我多年投资项目的眼光,看中他不为别的,诚然利益为重,但我更看重和信任的是他父亲的人品和担当,他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这段时间的相处和交流让我确认了这点;第二,会不会做、怎么做,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肯学,踏实干,一切从零开始,两年就可以翻本;第三,是最主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江榆舟深深看了她一眼。
看的她的心又砰砰砰跳起来。
蓝微仰起脸去看他,视野里,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白皙微凸的,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一种反差的性感。看他定定看着自己,她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喉咙,出神的说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他的音色中带着笑,像是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心理,“我和我女朋友学生时代常去他父亲开的火锅店,她嘴巴挑,说他家的牛肉最新鲜,去的次数多了,他父亲也认得我们。我那么执着的想把火锅店重新开起来,是因为。”
他再次停下来,深深叹息,不自觉捏紧她的手,同时声音很轻的说,
“是因为这是我在宁北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蓝微喉口涩然,像堵了一颗石头。
她感觉眼睛也酸得不行,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在两次眨眼中间,有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下来,在幽幽的穿透树影洒落下来的光线里,似一颗小小的珍珠,闪着哑暗的光泽。
“这些事,你从来不说。”她嗫嚅了一声,将额头靠过去,抵在他肩上,低声的,等眼泪安静滑落,再次慢慢说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还是被喉咙里呼吸不稳的微颤声出卖了。
江榆舟手搭过来,将她的脸带到胸口处,手指刮过后颈,体温顺着呼吸一道滑进她的后衣领,他的指尖干燥温热,所触之处燎原烧灼。
他的声音带着沉思般,和灼热的体温比起来,像一块带着凉意的玉帛,可说的话却烫进了她心里。
“你总是拒我千里之外的姿态,让我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你。如果我是一把火,纵有绵延数千里的威力,我也会担心,这烈焰会不会烫到你,所以只能收敛一点,怕你退远了,再也不见我。”
蓝微扬起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在他的嘴唇贴下来之际,她说:“还有一个问题。”
他笑,看着她,很无奈的纵容着。
“那老板以前见过我吗?”她问,鹿眼染着一层水光,无辜又清纯,看着他,认真的让人不敢亵渎。
“没有。”
“没有?那他怎么认得我?”
江榆舟将手从她后颈的衣领里抽出来,抚到她的后脑勺,轻压着,俯身低头下去,“我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声音淹没在他覆压下来唇齿碾转间。
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这是什么道理,话都没讲清楚他又要犯规操作,心里想着不答应,可身体却诚实的迎向他。
“专心。”江榆舟捉着她的下巴,像是知道她心里想的话,手指揉搓着她耳垂上的小痣,舌尖轻轻撬开了牙齿,声音含糊道,“留个悬念,都说完了,你不跟我好怎么办?”